他也没忘记,防备心极强的夏尔下一刻就给了他一箭。
那一箭。甚至使镜月疑惑,他的容颜是不是早被岁月摧残得魅力不再了。
夏尔是不同的,和镜月认识的任何一个女精灵都不同。除了极少时的迷茫外,她总是很清醒,清醒得甚至有些残酷,她的性格中,有一种柔韧的坚强。就像一簇平凡的水生植物,鲜绿的叶虽然也会随水飘动,根系却深深扎入泥土,从不为流水的冲击而有所移动。
这种对目标的执着,性格的坚韧,注定夏尔是个很难被表象迷惑的精灵。
所以,她即使生活在挥金如土的人类贵族中,表现得爱财如命。却也从未真的变成一个喜爱奢华的虚伪精灵。
所以,她即使一肚子阴谋诡计,也从未将这些计谋与聪明用在自己族人身上来争权夺利。
所以,相比较镜月的好皮囊,夏尔更喜欢的是他脑袋里装的知识。她从不艳羡别人有什么,但是她会想办法给自己增加储备能量。
夏尔长得不如赫尔莎好看。在法唱术上的天赋也不如大多数精灵。镜月本以为,这两个白精灵之间最终又会演变为一场姐妹情仇,就像琉卡与琉雅一样,或者好一些分裂为陌路之人。可她亲切叫着“泥球”,几十年眼中从未出现过露骨的不满和嫉妒,后来即使她变得身份地位尊贵,对自己的朋友也从未变过。
她是一个披着复杂的外衣,揭开后却意外发现一个真诚内心的精灵。
镜月和她相处得越久,看到得越多,对她了解越多,陷得越深。
他见过各式各样的精灵,他知道那些精灵充满传奇色彩的一生,坦白说,和那些历史英雄曲折迂回又无比漫长的一生相比,夏尔还是很稚嫩。可她已经具备了一个传奇人物所应有的基本素质:超人的毅力,以及不寻常的道路选择。
他本以为自己会见证一个新的传奇人物诞生,可他没想到,自己却先一步爱上了她。
因为他见到了夏尔最秘密的一面,连朋友都见不到的一面,他看到了她不同于暗精灵狡诈多端的忠诚与守护,看到了她不同于人类的宽容与豁达…她真正不同于女耀精灵直白示爱的羞涩与柔软…他看到了那具躯体中的灵魂所独有的美丽。
……
浓雾散去,周围的吸灵怪都被收拾干净了。
梁小夏正想跟上镜月的脚步,骤然停住脚步,打了个颤。
从头皮泛起来的酥麻冰冷刺骨,梁小夏眼神一凛,眼中柔情顿时散得干净。
这是个危机十足的冷颤,她毫不犹豫地抬出手上的弓,顺着感觉来源的方向,对准老法师沃尔奥尔站立的位置就是一根利箭射出。
箭矢如同冰蓝色的冷光,飞出她手中的弓,直擦着弯腰的沃尔奥尔身体而过,惊得老法师差点抬起头自己撞上箭矢。
箭矢没有命中目标,错过沃尔奥尔后滑出一个直角弯,又追着空中看不见的身影而去。
“叽――”
刺耳的尖叫声和爆炸声同时在沃尔奥尔身边极近的地方响起,老法师吓得灵魂颜色都变了,他完全不知道,危险居然离自己那么近。
直到被箭矢命中的一刹那,梁小夏才真正看清她射中的东西,一个纯黑色的小个吸灵怪,被消灭后,在地上留下一块黑色的灵魂之石。
“卡尔纳。你怎么看见那个吸灵怪的?”
捡回一条命的沃尔奥尔向周围的黑色平原看了一圈,完全没有感觉到周围有什么东西。拖着长尾的吸灵怪完全没有颜色,透明的身体混在黑色的地面低低飞过去,无声无息地靠近他,他却半点反应都没有。
“感觉。”
梁小夏凝眉眺望远方的黑色,神色凝重,“沃尔奥尔,赶快回来。更大个的要过来了。”
她的话音才落。手中的箭矢便开始连续飞出,每一支箭都像是雨前低飞的海燕,在空荡的平原上来回穿梭,追击着看不见踪影的吸灵怪。
沃尔奥尔将眼睛瞪得极大。努力追着那些飞快掠过眼前的箭矢去寻找吸灵怪的踪影,却一个都没看见。
只有当箭矢命中吸灵怪,在刺爆声响起的瞬间,他才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个半透明的长尾巴影子爆炸开,掉出一块黑色的石头。
一共六支箭,一箭都没有漏,几分钟不到的时间,在梁小夏操纵下的箭矢很快就将看不见的吸灵怪消灭殆尽。
他们周围的平原这下才是真正空下来了。
老法师忍不住咋舌。他以为镜月强大无匹,梁小夏跟着他以后再不会遭遇什么危险。感情他认识不久的女精灵完全不像看起来那样弱不禁风,根本不需要靠别人来保护。
能够被操纵的诡异弓箭,能凭着感觉就锁定目标的位置,在战斗中不留情、不手软、却也没有凭着勇武的狠辣与急躁的冒进…能锻炼出这种战斗风格,要么她天生就是适合战斗的天才,要么她至少对敌过百,杀敌过千。凭着一次次死里逃生锻炼出的本能,练就出这种成熟老辣的战斗技巧和直觉。
这下,沃尔奥尔才彻底相信梁小夏说的,她杀过人,杀过很多人。
弯腰捡起地上黑色的灵魂之石,沃尔奥尔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冒出对新事物的研究心思。他被更奇怪的问题困惑住了心神。
沃尔奥尔怎么想都想不通,这样的一个机智、美丽、善于战斗与躲避危险的精灵,为何会殒命。阴谋诡计?敌人围攻?暗杀陷害?在沃尔奥尔遍经历练的眼光中。这些通常能够致人死地的原因,在对面的耀精灵身上,都有些适应不通。
老法师将灵魂石集中好,看都没看就递给了梁小夏,反复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出了口:
“卡尔纳。我能问问,你是怎么死的吗?”
梁小夏还未回答,就被一双有力的臂膀圈住了腰。她扭头,正撞见镜月目光灼灼盯着自己看的双眼,战斗中的冷静坚强顿时散去,重新柔软而闲适地靠在镜月怀里,修长的脖颈贴在他的胸口,无意识地任由美丽的线条在镜月眼下舒展。
“怎么死又有什么关系呢?重要的是现在,不是过去。”
梁小夏从没怪过镜月,也没为自己的选择后悔过,她反倒为自己的选择而愧疚。当初那个时候,选择死亡的一个,才是真正逃避,不敢面对痛苦的一个。
镜月听着她的回答,心中感动,忍不住更加贴近她,将下巴搁在梁小夏的头顶,轻轻蹭着冰凉的长发,环抱着她纤细柔软,一点重量都没有的身体,只觉得心里的空洞被填得很满。
战斗中的她,身体绷直,直直盯着目标不放手的她,耀眼得让他移不开视线。这种发自灵魂的强韧美丽,不是能够被所有男性所接收的,可真正懂得欣赏的人,都会明白有这种本质的夏尔,是多么美丽稀有的一块宝石。
一块无瑕无杂的坚硬祖母绿,散发着柔软而不刺眼的光辉,令人沉迷。
镜月很高兴,这块宝石是他的了,可他又担心,她的美丽迟早会被别人发现,引来觊觎的目光。
“轰轰――”
天空中传来闷闷的响声,雷暴又要降临了。
梁小夏没敢回头看镜月瞳孔中的颜色,急急忙忙拍拍他的胳膊,挣脱出来后拿出一柄铲子准备随地挖出个深渠躲藏,镜月却一把拿过她手中的铲子。手掌一张,一个巨大无比的白色球体丢出去,碰到黑色地面,猛炸出一个圆形深坑。
镜月的动作依然优雅,衣衫没有被溅上半点土泻,他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面前巨大的坑洞,很满意地又随手丢出一个白色球体,在这个深坑旁边炸出另外一个较小的洞。
沃尔奥尔明白,这时候还是别惹人嫌比较好,于是很自觉地和镜月道谢,进入那个较小的深坑中躲藏。
“镜月,你手上的光球也是精神力吗,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量?”
梁小夏摸了摸被炸出来的光滑洞壁,回想起那声比打雷还响的爆炸,有些疑惑。这块黑色平原和他有仇吗,至于用那么大的力量?
“是,我的精神力在吸收安奈米克的意识后,又增长了许多。”
雷暴准时响起,轰隆隆的声音使得镜月的解释模糊不清,却没盖住极寒之地他的体温。
他贴得很近,气息环绕在梁小夏身边,手掌轻轻扣在梁小夏即使穿着手套也显得纤细的手臂上,她散发着冰冷气息的身体透过法蓝,透过他的衣衫,一点点浸透镜月的躯体,可他却被这股柔软的冰冷点得全身燥热,蠢蠢欲动。
夏尔已经长大了,可她不知道,她在无意识间,全身都在散发致命的诱惑味道。
无法抗拒,不想抗拒。
在白天,对什么都不动情是很容易的,但在夜晚,在黑暗中,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贴得近了,夏尔对他的吸引也和她手中的箭一样,直直地穿过他的灵魂,戳得他全身血液涌动,让他真的很想…
想让她变得和自己一样热。
梁小夏的灵魂僵硬了,镜月的鼻尖埋在她随风飘扬的淡金色长发之间,深深地吸着气,唇瓣擦过细滑的发丝,滚烫的呼吸间全是压抑忍耐的味道。他的手指像是被丢到火中烧过的烫石,拂过侧脸时烧得梁小夏些微的麻痹与刺痛,肩膀与臂膀的肌肉一样紧绷,将梁小夏圈在其中。
她细长的耳廓被镜月温热的唇轻轻磨着,他唇瓣轻轻含着梁小夏脆弱的耳尖,齿间轻咬着,声音黯哑含混,低低地在她耳边萦绕,扫得梁小夏忍不住瑟缩脖颈。
“怎么办,夏尔,即使现在你不看我,即使你背对着我,我也忍不住了。”
♂♂
正文第四百一十一章 诱惑(2)
统治理性的国王为智慧,统治感性的女王为爱情;感性在理性面前,总是显得弱势一些,犹如女王与国王的关系一样――可任谁都知道,哪怕是理性的国王,脖子上被栓了金缎带,也是要被女王乖乖牵着走的。
一句轻轻的叹息般的话语,烧得梁小夏浑身发烫。
梁小夏被镜月咬住耳朵,脊背紧紧贴在镜月胸口,感觉自己连灵魂都喘息不过来。曲线密合之间,镜月低下头,咬住她半只尖耳朵,含在嘴中,用舌尖轻轻逗弄着让柔软的耳朵随着他的唇舌打转,动作又温吞又慢。
弄得梁小夏又痒又麻,心里咕嘟嘟冒着温热的泡泡。
在这个时候,她还有心思胡思乱想――幸好,失去以后,她的耳朵不再像所有精灵一样敏感得一碰就颤栗了。
糟的是,现在的她,全身都敏感。
离开耳尖的唇瓣顺着她的耳背向侧边移动,磨蹭着游移向耳根,她身上的法蓝在拥抱中被扯得领口敞开,露出整个后颈和小片光洁的脊背,滚烫的吻紧跟着也落在上面,顺着她的肩窝轻轻啃噬,沿着脊椎滑动,又返回她圆润小巧的肩头,绵绵密密地细吻。
半截衣服挂在身上堪堪未落,梁小夏软得快站不住了,双手撑着面前黑色的洞壁,微低着头大口大口喘气。
她当然不能呼吸,可这种如同脱水的鱼一般的感受,只有喘气的动作能让她有所缓解。
梁小夏觉得自己现在很奇怪,虽然她从生到死,大部分时候都处在不正常的状态里。可这一次,是她被镜月变成耀精灵以来,最不正常的一次了。
没有的灵魂状态,她度过四年多后,已经相对熟悉了。她没有味觉,视觉是三百六十度环形的,听觉还在,可她发现自己贴得近了。不仅能够听见正常的声音,还能听见灵魂的声音。
重点是,灵魂脱离身体,她却未觉得肌肤相贴的触觉一同消失。那种本是细腻的,些微的摩擦感觉,变成了另一股柔软而滑嫩的交融,戳得她全身过电般颤抖不停。
就好像她是一块巨大的奶糖,在慢火温烤中,一点点融化。
镜月同时感觉到,他给夏尔的灵魂刺激得有些过了,他很体贴地松了怀抱,向后退半步。与她拉开了距离,给她真正喘息的空间。
腰上环着的双手松开,耳背的灼热同时撤离,梁小夏心里一松,又一抽紧。
她转过身,回头看向镜月。
入眼的,是那双深谙如夜。宁静如湖的暗蓝双眸。
镜月的眼睛,很少有光芒,却很容易让人在与他的对视中,忘记了他的俊美容貌。那双眼太具有穿透力,太能洞察人心,也太过冷清,真的像梁小夏给他的蓝钻一样,有美丽的光芒。却坚硬无比。
从梁小夏认识他开始,无论何时她去看镜月,他都是无欲无求的,都是淡然而疏远的。
当然不包括现在。
他纯粹的暗蓝色在昏暗的夜中深得发黑,也只有洞顶不停打出的一道道刺眼蓝紫电蟒,又给那双眸子染上层层光芒。像一片不停变换的极光,在光暗相接之间,最后化作暖融融的光芒。
“夏尔,对不起,是我太着急了。”
两三个呼吸间,镜月就恢复了平静,替梁小夏拉上衣服,挡住她灵魂的散逸。
他是等不及了,耀精灵在相爱的伴侣面前,从来都不是羞涩退却的生物。不论是男是女,正视内心后的耀精灵都有积极的争取精神,饶是镜月一直保持着冷清的姿态,他也从不是会在喜爱的人面前胆怯的精灵。
更何况,他等待得太久了。
对待夏尔,镜月投入了他一生中从未有过的心血,他的知识、精神、意志、身体,一切能被他拿来付出的,都被他毫不吝惜地投进去了。
竭心竭力之后,镜月才深刻明白,月神当年告诉他的第二次生命究竟为何意,为何又能终结他的生命。
付出得太多,感受得太过真实,感情如果真的逝去,被彻底消耗过的他,也将一同死去。
漫长的忍耐和等待,如同一个永远行走在沙漠中的饥渴旅人,当他终于在绝望中看到那片绿洲时,能够很好地克制自己不痛哭出来,已经十分勉强了。
更磨人的痛苦来了,这片绿洲只能看,不能饮。
她是高傲尊贵的耀精灵,统治国家的女王,即使她同时也是镜月认定的伴侣,她也不该被轻贱对待。镜月没忘记,夏尔还没举行成年礼,也没忘记,他还没有按照耀精灵的传统仪式向她表达爱意,正式与她确定关系。
她值得最好的,而不是死亡之地一个随手砸出的坑洞。
更重要的是,灵魂状态的夏尔,不适合和活人有太多接触,镜月身上无形散发的热量对她是种灼伤,她永远无法驱散的冰冷也会一次次在亲密的接触中伤害镜月的精神力。他们可以亲热地互相依靠一会儿,却决不能像刚才一样,久久地贴在一起。
更不能再亲密地进一步。
否则,她会融化,会消散,镜月不得不被迫承受第二次失去她的痛苦。
“你是欠我很多对不起,你还欠我很多解释。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这次,别想再用沉默糊弄我了。”
梁小夏略骄傲地仰起下巴,轻哼一声,明确指出镜月做了那么多瞒着她的事情,却一个交代都没有是十分不正确的,十分不尊重当事人的想法。
淡金色灵魂状态,闭上的双眼,撅起的小嘴表示她很不高兴,可从镜月的角度看,又觉得这样生气都显得生动的夏尔。真是可爱得不像一个沾染死亡的灵魂。
爱情应该是坦诚的,镜月在追过来后,就没有了隐瞒的必要。不过镜月有自己的考虑,无论如何,一个头顶天雷,四周覆土的死亡之地,都不是述说过去的好地方。他希望等她复活后,再慢慢牵着她的手。向她讲述自己的一生。
“是…我的过去都会告诉你的,小夏尔。”
镜月摸了摸梁小夏的脑袋,指尖挑起她冰冷的长发,凑在唇边一吻。
他很满意。夏尔的灵魂,和她的发色一样,月色一般的淡金,光滑如水。
“说!你是不是除了我之外,还喜欢过别的精灵?”
冰冷的指尖戳了戳镜月的胸口,梁小夏无论如何都不信,能说出那么多好听话,接吻时又没半点羞怯的镜月,恋爱史会是空白。
她很小心眼的。她还记着那对耀精灵姐妹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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