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现在才想到害怕了?晚了!“
勒南多又抽出一柄匕首,迎着梁小夏对冲过去,明晃晃的匕首刃部照得他一脸疯狂的扭曲。
就在两个人要面对面撞上的瞬间,梁小夏直着向前跑的脚步硬刹车,倾斜身体转了个直角弯,扭头时衣领被勒南多的匕首划破,露出了藏在下面的脸。勒南多正欲和同归于尽,被几丝长发扫到脸庞,闻到一股随着她的动作带来的瞬间爆开的腥甜,笑容僵硬在脸上,直接变成了无可抑制的愤怒与恐惧。
随梁小夏转弯后,勒南多、铜绿蜥蜴、金血甲虫全狠狠撞在一起,纷乱的色彩团在她身后散开、扩展,扫起雨林中大片潮湿的落叶与泥点。
勒南多全身上下淋满的金色液体连带着沾血的玻璃渣都让森林中的魔物们发狂,铜绿蜥蜴甩颚撕咬勒南多,金血甲虫嗡嗡着同时攻击沾了血的勒南多与铜绿蜥蜴,勒南多则极尽可能地用最恶毒的词语诅咒梁小夏,诅咒她不得好死。
只可惜这段诅咒还没完整,勒南多就被吃干净了。
危机还未过去,追在梁小夏身后的金血甲虫虽然比最开始少了很多,却始终存在着二十只左右的一小股,对梁小夏穷追不舍。
梁小夏摸摸腰带,她一共放了三瓶血,现在只剩下一瓶了。失血过多加上急速运动,使得她的速度减缓了不少,但是梁小夏半分都不能松气,足尖在树干树根上轻点,连续晃着身影不间断向前。她双手死捏着日蚀汗津津的,脸颊被高速移动带过的风吹得发疼,耳朵高高竖起,捕捉身后时远时近的嗡嗡拍翅声。
最终能让她脱困的地方,还是在设下陷阱的大树那里。梁小夏的目标是她做的那个泥人。
追着梁小夏的金血甲虫们似乎也耍够了,骤然加了飞行速度,直飞梁小夏后心。
梁小夏耳朵中回荡的嗡嗡声也一分比一分大,催命符一样的嗡嗡声鼓噪得耳朵下的血流不断加速,她咬着牙脚下一快,对准泥人一个手刀下去,粘腻的树浆瞬间裹上了左臂。
“轰——“
梁小夏被成片金血甲虫吞没,口鼻不留。第二刻,她身上的树胶燃起了大火,梁小夏钻进泥人里,让身上被火焰全部覆盖,憋起气等待这场剧烈燃烧的结束。
一个人形火焰靠在树下喘息,“哔哔啵啵“的跳焦声,混着甲虫们拍翅的声音穿透森林,浓烈的焦糊味散满了整个森林。金色的小甲虫壳趴在梁小夏身上,被火一烧簌簌地向下掉,落了她一腿,散得树根下到处都是。
梁小夏终于还是成功了,可她在最后一刻也被一只金血甲虫咬在了脸上,之后整个身体都动弹不得,被甲虫们拼死咬了好几口。
更让她感到害怕的是,有一只钻进了她的身体,正顺着她的肩膀爬动,拼命吸取她体内的血。梁小夏体内的红色电流和潜伏的遗弃铭文一起出击,在内环境中将那只甲虫瞬间绞杀电死,可虫子尸体没法排出,就那么卡在了她肩膀上。
无所谓了。
梁小夏想着,等火烧完了,她找个匕首将金血甲虫挑出来就行。此刻她只能祈祷,再没有别的动物或敌人趁着她正虚弱的这会儿攻击。
不巧,梁小夏想什么不来,就偏来什么。
“来啊,瞧瞧这是谁?!真让人惊诧!“
远处森林里走来一个浓重的身影,不是梁小夏认识的泽德,也不是跟着她一起落下的回声,而是在跌落苔暗城无底洞前同时算计她和回声,苔暗城第九使女,大祭司的继任者,九殿下。
九殿下眼看靠坐在树下,双手软软垂着,脑袋歪在一旁的梁小夏,视线从她象牙般白皙的脸庞划过,不断流连于她嫩而细长的勃颈上,又在她半透的白色长耳上停留一会儿,故意砸了砸嘴唇。
“啧啧,夏尔,你这幅样子还真是少见。没看出来,原来也是姿色艳丽的美女!我不得不夸一声回声殿下好眼光,好福气。可惜,回声自身难保,想要救你也是空有一颗焦急的心而已。“
带着恶意的视线逼得梁小夏很不舒服,她想给九殿下一箭,想恶狠狠地瞪回去,想扭头避开回敬九殿下,或者尖锐地反唇相讥,却一样都做不到。
金血甲虫的麻痹毒液威力太强,梁小夏甚至都没法让眼皮合上,不去看九殿下得意洋洋,又极为缓慢地一枚一枚原本属于她的战利品。
“放心吧,我会将你的死讯带给回声的。”
九殿下轻笑,摇了摇手里鼓鼓的袋子,一个袋子的小甲虫壳发出沙沙碰撞声。
梁小夏倒是平静,输了就是输了,这一笔记下,以后重新来过夺回去。气度不够胡乱发泄,只能让暗精灵看自己笑话,白白贬低自己。
所以当回声伸手卡住梁小夏脖子时,对上的就是一双平静无波的绿眸,无端端的,这双眼睛没有感情的注视,让她心里突兀地发慌。
正文第三百六十三章 隐现
我不能替你完成愿望,不能。但是我可以背着你前进。
=
太过于沉寂的绿眸,像是将所有的愤怒和不甘都逼回心脏封印起来。
九殿下只能透过镜面一样的绿眼睛看到自己的脸清晰倒映在其中,映出自己此时僵硬不安的笑容。
蓦然,那双深深的湖绿大眼突然迸射出两道慑人的光芒,瞬间转亮的瞳仁打开了封印,流露出一种名为喜悦的情绪,搅得九殿下的倒影都乱了。
不是九殿下的倒影错乱,而是梁小夏的眼中映出第二个人的影子。
一股急速流动的黑色气流穿过错综复杂的枝干之间,上好绸缎般柔顺的黑发随着跳跃的动作和风声不停起舞,划开憋闷潮湿的空气,卷起细小的尘埃与碎叶,最终轻轻降落在梁小夏脚边。
少女被拉得极长的影子覆盖在梁小夏身上,黑色驱散了梁小夏的不安,圈住她的希冀与小小的愉悦,不让那些情绪有一点逃脱,牢牢掌控在身前人的阴影里。
那双无光的,堪比暗夜的深蓝眼睛先是落在梁小夏身前的九殿下身上,长发少女有一瞬间的眯眼,眸中闪过极为狠辣绝杀的神色。
一个利落的戳刺动作过后,九殿下的眉心开出一洞,血顺着两眼之间流下来。
印遐从口袋里掏出一方雪白的手帕,擦掉食指上的血渍后,厌弃地随手丢在地上,又快两步圈住梁小夏的腰,半低下头跪靠在梁小夏胸前,不让眼中过于露骨的爱意与悔意表现得明显易查。
当印遐散漫地游荡在树林间寻找梁小夏的身影时,林间飘来的甜腥味就像一把铁弯钩,血淋淋地穿过她的锁骨拽着她走。
这种味道。这么特殊又让人痛而怀念的血味,除了耀精灵。不可能有人有。
夏尔出事了!
血味一阵传来一阵消散,像涨落的潮汐,时浓时浅,却让印遐不停地追着味道使劲向前——夏尔在流血,在不停地流血。
当印遐终于顺着血味追到大树下的时候。只看到一个肮脏的暗精灵,将黑魆魆的一双手卡在心爱地宝贝脖子上,一点点收紧。
而梁小夏全身上下,贴着的全是烧糊的衣物。脏兮兮地泥巴和灰遮住了她美丽的脸颊,只有那双绿眸依然清澈干净,纯粹而无机质。不带一丝感情。
印遐却明白,她是屈辱的,是真的耻辱的,只不过耀精灵的骄傲使得她连屈辱的时候都要压抑下去,隐忍不能发作。以一张云淡风轻的脸面对世间所有险恶。
成长是痛苦的,需要对痛感到麻木,需要对伤害免疫,需要用心去计划运筹,一步都不能踏错。梁小夏终于成长了。印遐却后悔了,深深的悔了。
不想她再长。只想将她藏在自己怀里好好保护起来。
梁小夏倒是很高兴,她终于确定了印遐的真实身份。
那一瞬间的对视泄露的情绪太多,对方关切的视线就像是缠在她身上一样,让她感觉全身暖洋洋的,像喝了一碗热乎乎的蔬菜汤。
感觉骗不了人,镜月就是印遐。
如果镜月想演,她就暂时装不知道好了。
梁小夏眼中蕴含温和的笑意去看印遐,印遐微微偏过头,想压下因为那双水眸而引起的阵阵悸动。
就是这张倔强、半分不肯低头、却被折磨得坚定而释然的脸,让印遐心疼,心酸,心动,深深沉迷。
印遐不敢去看梁小夏,墨蓝色深眸散瞳,扫过梁小夏脸颊上的灰,扫过她脖颈柔软皮肤上的五个指印,印遐感到愧疚,感到自己的心被锁链层层绞缠着,随着对方的起伏而不停痛苦或愉悦。
少女长长的黑发像柔软地丝绸,划过梁小夏耳畔,温热的气息扫过梁小夏脖颈,低沉悦耳的声音划过梁小夏耳畔:
“对不起,我来晚了。”
一根细长略冰的手指抚摸向梁小夏的脖颈,轻轻按压着她被九殿下捏痛的地方,冰冷的指尖触在梁小夏温热细滑的皮肤上时,两人心中都是剧烈一动。
印遐不自觉地抬起头,对上梁小夏的眼睛,一眼望尽,却再没办法移开。
怀中的小人儿束发的发带被烧得断开,长发半散,恰遮住半截露出的雪白肩膀,饱满的胸脯随着呼吸微微起伏,胸侧的柔软往复摩擦着印遐的胳膊。梁小夏顺从地靠在树干上,窝在印遐双臂圈成的怀抱里,睁得大大的眼睛透着无辜的神色,长睫羽动,摆出一副任由施为的神色。
热热的薄气回旋在两人视线之间,印遐暗蓝色的瞳瞬间凝缩,聚起所有的光芒,扫过梁小夏的脸庞,逡巡在她的唇角,耳畔,下巴与脖颈之间。
火热的视线缓慢游移过梁小夏的嘴唇,温柔地侵略她的皮肤,比落在实处的吻还难让人承受。就好像,就好像他在犹豫着,考虑着先亲吻哪里一样。
这样想着,被迫承受这样的视线,被独属于他的温热气息环绕,梁小夏全身酥软,呼吸都快了几分,耳朵尖上也逐渐透出点点粉红。
印遐看到梁小夏羞涩可爱的样子,双眼迅速朦胧起来,似有薄雾缠绕,蒙上一层情欲的颜色,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抱紧梁小夏想要吻下去。
“那边!她就是朝着那边跑的!”
雨林里传来一阵煞风景的呼喊声,近百个黑点密密麻麻从远处奔来。
印遐不高兴地顿住离梁小夏的嘴唇还剩不到两厘米脑袋,转而在她脸颊上轻啄一口,轻身抱起梁小夏,一把揪掉九殿下腰间的袋子和她勃颈上贮存一半血石的项圈,找准一个方向跑去。
梁小夏也感觉有点遗憾,可也明白此时此地,不是个好时候。
印遐牢牢地背着梁小夏,双手绕过梁小夏的腿,扶住她的身体,让她舒服地靠在自己脊背上。梁小夏侧脸贴着印遐黑色骑装的衣领,眼睛睁着正对印遐肩膀上的黑色肩章。少女纤细柔韧地身材似乎脆弱不堪,却充满毁灭性的能量。每一个脚步的跳跃,都会在树干上留下一个清晰的脚印,身体飞出很远,可见印遐用了多大的能量。
趴在印遐背上的梁小夏却没感觉到颠簸,只是托在她双腿下,紧贴着大腿的手心温度略高,烫得梁小夏心头直跳,像精灵们从植物中提出糖一样,用搅拌棒一圈一圈,慢慢搅起丝丝期待的甜蜜。
梁小夏承认,她从前看到镜月的双眼,是在喜悦之间感到些许恐惧的。
那双眼像被夜晚所染成的,继承了夜空惯有的神秘与黑暗瑰丽,吸引着她像个扑火的飞蛾,不停执着地向前飞,追寻深浅转变的蓝色之后的东西。镜月的眼,印遐的眼,无论何时,都像深深的漩涡,无光的石墨表面,吸收一切光芒,映不出任何东西,看起来可敬可怕。
无论看什么,镜月似乎都没有过真正的感情,无论世间任何景物繁华,都无法停留在他的心中,他就像一个旁观的看客,冷冷地,保持着疏离安全的距离,任由一个个人物影像从他眼底滑过,消散无踪。
现在,这双眸因为她,染上些许颜色,终于肯摄入光亮与神采在其中,如午夜悬月一样,降下一片清亮柔和的光辉,缠绕包裹她的身体,将她像一个胖胖的蚕宝宝一样卷起来,暖和地裹着,保护着。
眸子的主人在关心她,担忧她,甚至,可能是深深地,也爱慕她?
想到那个未成的吻,梁小夏默默地将可能性提为百分之八十,无忧无虑地任由眼前绿色枝叶快速扫过,闻着熟悉的冷香,恍惚间放下了所有担忧。
她依然没有想明白镜月为什么离开,再出现眼前的是印遐,镜月的身份到底有几个,都是为什么,他又是怎么在这些形态或身体之间切换的。
不过梁小夏很明智地没有去问,甚至装作不知道地与印遐相处下去。鉴于镜月前有的表现,对待未来,她还需要再观望一阵子才能决定。
当印遐超高速甩掉一大批尾巴,将梁小夏带上一个巨大的树上鸟巢时,背后的耀精灵已经睡熟了。
鸟巢隐藏在一丛连生的树木间,袋装入口隐蔽地开在一个巨大的蜂巢上面,巨大的树上鸟巢中已经没有了鸟,半人高柔软干燥的大羽毛被整齐地梳理过,插在鸟巢周围。
坚硬的树枝上,垫着的是厚软的毛毯,毛毯上又加了好几层丝滑的紫色绵绸。梁小夏正挤在两个柔软的抱枕间,鼻息微动。
印遐按了按眉心,发现这是梁小夏习惯动作后停手,她站起身看了一眼陷入柔软的耀精灵,略显按耐不住地烦躁座下,她终于还是没忍住,身形缓慢消失。
镜月的模样在印遐消失的原地出现,他叹一口气,强迫自己开始收拾东西,为将来的几星期做准备。
两只杯子,两个抱枕,两柄开锋的匕首,什么都是多一份…连包扎用的绷带镜月都多准备了一份。
只有发带是一根,鲜艳的绿色,上面用金线缠了不少祝福祷词,正配梁小夏的长发…他忘记准备给自己的了。
“镜月,你完了,你已经无药可救了。”
在偷偷摸摸吻上少女的唇角前,镜月对自己这样说。
正文第三百六十四章 纠缠
举得起放得下的叫举重,举得起放不下的叫负重。可惜,大多数人的爱情,都是负重的。
——《如果能再爱一次》
=
夏尔,夏尔…夏…
谁?是谁在叫我?
是谁的声音,这么低沉婉转,徘徊在耳边,一遍遍响起。
起伏的呼唤钻入梁小夏的耳中,每一个音节都被细细地放在舌尖滚动品尝,感受音节中的抑扬顿挫,深情如恋人沉醉的呢喃,不自主,不自觉,一遍又一遍。
这个熟悉的声音,这熟悉的怀抱熟悉的感觉,令人安心安宁的低温安抚,使梁小夏觉得,自己一定是又开始做梦了。
每当她在镜月的水晶棺中冥想,压抑那些在黑暗中不停翻涌上来的记忆时,梦的最后都会陷入这样的臆想,用幻觉压过自己在寂静中被放大的孤独感官,觉得镜月还在身边,觉得他从未像逃一样地离开过自己。
很悲哀吧,很可怜吧。
尊贵如耀精灵的女王陛下,也有这样自欺欺人的时候,也有用幻想麻痹自己的心的时候。
求而不得又怎样?求而不得只能放手,不愿放手的后果就是自己折磨自己,在没人看见的地方不停地饮下一副又一副令人上瘾的幻觉毒药,独自藏起伤口,等待时间最终将她缝合,或撕裂成更深刻的伤痕。
镜月单手揽着梁小夏,深深凝视她小巧的脸庞,紧闭的双眼和挺翘的鼻子,手指在梁小夏的腮边轻轻摩挲,轻柔的动作带着怜惜的爱意。
他最喜爱的脸庞,在昏迷中也不安稳。嘴角勾起好看弧度,却带着深深的自嘲与讽刺。清淡素净的脸庞上。她的笑容如同针扎,一下下戳着镜月,在他的灵魂上戳出细密的,肉眼无法看见的伤口,连血都不带出来。却令他疼到骨头里。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知道她刻意营造的梦境中是如何的平淡温馨,不用侧耳去听镜月都能知道。因为他也在用同样的方法麻痹自己,缓解自己想她已经想得发疼的灵魂。
他像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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