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加明显,她的动作,也越来越大,越来越明显,通过雷诺的传递,一次次试探长老会能够容忍的底线。
“谢谢夸奖。我其实庆幸自己面对的是精灵而不是人类,人类肯定没他们这么好说话。镜月,你也知道的,精灵的寿命长,可生命的密度太低了,在我们一日日如秒过的时候,森林的外面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人类没撤退,也无处撤退,西西弗斯随时都有可能出现,火山又一次活动,每件事都让我头疼得不得了。”
“不对等的时间流逝,的确是一个问题。所以,你等不及了?”
“嗯。我总感觉,西西弗斯不会放过我的。在真正的麻烦来临前,我得将可能拖后腿的事情先处理掉,就算处理不掉,也得想方法后延。”
梁小夏一心二用,与围在她身边的巡逻队成员依次告别,甚至还从两个精灵哪里收到了她们亲手制作的小点心。系紧包裹,同雷诺一起走出部落,大门在她们身后缓缓合上。
“她出发了?”
“是。”
“那我们就等着看结果吧。”(未完待续)
正文第一百九十五章 好宴
战争是通过屠杀与谋略赢得的。将军愈是伟大,对谋略的贡献就愈多,而要求的屠杀愈少。
——丘吉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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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大陆,人类远征军营帐中。
作为远征军大将军,五万大军的实际领导人与指挥者,汉尼拔没有穿骑士长专属的全套银白玫瑰甲胄,只着简单亚麻中衣,坐在椅子上,盯着手里内官们送上来的军队报告,眉头几乎快皱成一团疙瘩。
踏上西方大陆一年多,他攻下矮人的黄金城后,士气大振。
他趁热打铁,不断派出小股队伍探查森林情况。
最开始的三个月,他派出去的几个队伍没有经验,在森林中不熟悉环境,中了精灵们布置的陷阱,损失惨重。先头部队的三千人,阵亡超过一半,剩下一半,也重伤无法上战场。战士们人心惶惶,军营内差点哗变,大量士兵没头脑地逃入丛林或游向大海,做了可耻的逃兵。
汉尼拔及时调整了战术,他对逃跑的士兵置之不理,任他们葬身大海,使士兵们明白无处可逃。之后将小股队伍变为大队,砍树开路,步步为营,一点点向森林中推进。加上法师团的保护配合,后勤保障的充足,他的队伍打得精灵节节败退。
精灵族正面抵抗不住,一度损失惨重。
战争最顺利的时候,他们甚至打到离精灵部落只剩三天路程的地方。被几个精灵族高手联合,逼退出来,却还是胜了。那一战。他们杀了二百七十五个精灵,其中甚至有两个六阶职业者。
眼看胜利在望,玫缇斯国内却传来了坏消息。
先是国王大婚。紧急召他停战回国。
汉尼拔明白。国王陛下已经对他产生了猜忌,为防止他拥兵威胁王位使出的手段,剥离他的领导权。可眼看胜利的太阳已经在升起,汉尼拔无论如何也无法放手,硬着头皮将出发的日子一拖再拖,只想着攻打下精灵部落,用胜利的捷报向费恩贺喜。
结果,他并未胜利。国王的婚礼也没有如期举行。汉尼拔忐忑不安地等待国王降召夺权,等来的,却是玫缇斯国王身死。王宫覆灭,黑暗生物全面在国内降临的消息。
汉尼拔从小看到大的弟弟。他遵从效忠的主人,突然就死了。
他突然间,变成了无主之臣。
汉尼拔愤怒地撕碎了内报,斩了向他汇报消息的下属。
只是个谣言,只是敌人使出来的阴谋诡计,想要他们动摇。是的,肯定是这样!
汉尼拔严密封锁了消息,随后疯狂组织过三十七场大大小小规模的进攻,却都被精灵们挡了回来。
他心中的谣言,一遍遍被不断证实,探子们传来的消息越来越糟。整个玫缇斯,都面临陷落。
随后一个月,又一场突如其来的海水倒灌,逼得汉尼拔不得不放弃黄金城,带着队伍向森林里迁徙。
而他已确定,玫缇斯,是真的不存在了。
他的部队没了粮食供应,两次大海潮中一迁再迁,军队装备丢失过半,战士损失上千。甚至有两名法师,都不慎被卷入海流中,葬身水底。战士们不得不开始就地取材,获取一切能够食用的东西,饮用并不干净的水源,争取一切能存活下的机会。想家的人越来越多,每天晚上,汉尼拔都能听到营地里传来隐约的哭声,还有收不到通信的抱怨声。
军营中,不安气氛再一次抬头。没有目的的士兵们如同没头苍蝇,在营地中无所事事地闲逛,不断询问长官什么时候开战,或者回家。法师团的抱怨声更大,这些在国内过惯了养尊处优生活的老爷们根本不服汉尼拔的指挥,每天成群结队闯入营帐内静坐抗议,提出来的要求,也一次比一次过分。
可这一回,连汉尼拔都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国家都没了,战争还打不打?若要打,该怎么打?打下来又能怎么样,难道占据森林去过和精灵们一样的生活?
汉尼拔彻底明白,因为远征,他和手下的五万人逃过一劫,却也成了货真价实的丧家之犬,无处可归。
战争打到现在,考验得不再是战士们的勇气与爱国,而是随着时间不断消磨的等待与耐心。
汉尼拔手里捏着的报告,又给伤口上撒了把盐。
和他们玫缇斯合作的深蓝人鱼部落,快两个月没派人来送军需补给,甚至连个联络员都不见。整个人鱼部落,人间蒸发般消失得干干净净。
等待他们的,只有“孤军奋战”,“血战到底”。
算算日子,又快到西大陆的雨季了。汉尼拔看着军帐外的天空,揉了揉眉头,叹了一口气。
三个月,这三个月里,三十岁不到的他已经生了大把白头发,眼角额头皱纹纵横,嘴角抿出两个深坑,时刻处在焦虑忧愁了轮流攻击之中。
“将军!汉尼拔将军!有你的信!”
汉尼拔将军的亲兵快速走入帐篷,手上捧着一封做工精美的信,难掩脸上的激动之色。
“信?怎么来的?用箭射进来的?”
汉尼拔虽然也难掩好奇,却没接过信,耐着性子先问信件的来历。
“这个…属下也不清楚。巡逻兵发现的时候,这封信已经躺在大营外的地上了。我们都没看到送信的人,那封信,好像…好像是突然出现在地上的。”
信的来历有些诡异。
汉尼拔挥退亲卫。他叫来军队中的药剂师与治疗师,在两人齐齐检查,保证过信的安全性后,暗暗有些期待地拆开了信封。
出乎他的意料,信里没有任何实质性内容。小小的卡纸上。只有几行印刷体标准,挑不出一丝错,也看不出任何端倪的字。
华丽冗长的字句。表达的意思也只有一个,请他与他的随从,赏光赴宴。
地点约在翡翠湖边。一个人类与精灵双方共同默认的“战争缓冲区”。
落款是一个叫做“夏尔西摩曼”的人。姓氏很有东大陆特色,名字也很中性,无法分辨男女。
汉尼拔总觉得,那个名字他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似乎是邻国艾格玛瑞亚新近崛起的小贵族?费恩陛下好似一度还对那个西摩曼家族关注过不少。
“将军,您要赴宴吗?冒然接受陌生人的邀请,实在是太危险了。将军,您还是慎重考虑一下吧。说不定是对方设下的陷阱,想要对将军不利。”
站在汉尼拔身边的内官看他有些意动。急忙劝说。
“不,我想去看看,也许是个转机。”
“将军。您若坚持要去,请务必带上亲卫队。您是我们远征军的主心骨。决不能有任何损伤。”
内官见汉尼拔心意已决,继续补充。
汉尼拔考虑片刻,点点头同意内官的要求,又补充到:
“从法师团里挑出二十个人,一起带上。”
月色朦胧,乌云挂天,暗紫色的天空上不见一颗星星,将风欲雨,连呼吸入鼻腔的空气,都闷热潮湿,实在不是个适合宴会的好天气。
汉尼拔因为天气而细微动摇的心情,在来到湖边后,一扫而空。
湖面上吹来清爽的凉风,轻柔亲吻发梢。萤火虫在黑暗中成群结队起舞纷飞,点点橘黄色光芒映在涟漪波动的湖水上,荧光闪烁如同幻境之海,将天空完完整整反了过来。
一艘白色的大船靠在湖岸边,随水起伏,岸边,一个着装得体的男人站在船头,对着汉尼拔一行点头。
汉尼拔犹豫了一下,率先踏上小船,他身后的二十个亲卫队随从与二十个趾高气扬的法师也踏上船头,左顾右盼,挑剔地打量船上的一切。
甲板之上,铺着餐布的长桌上摆满了精美可口的食物,有肉有素,还有高脚插瓶中盛开的鲜花,以及透明水晶杯中灌注满满的美酒。
久久没吃到好东西的随从们和法师们看到满桌子的食物,眼珠子都绿油油的,盯着桌面正中央铁架支起,刷满酱料冒着热气的烤牛犊,半天挪不开视线。
汉尼拔则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甲板尽头,正微笑着打量一切的——少女?
梁小夏穿着一身米色长裙,从主位上站起,向前迎了两步,对着汉尼拔点头问好。
“汉尼拔先生携友应约而来,鄙人深感荣幸。虽是第一次见到诸位南大陆的英雄,我内心却仰慕已久,却直到今日才有机会与大家得见,遗憾之余,更是欣喜万分。”
她的话很简单,却神奇得令人放松与喜欢,配着柔和的脸色与衣着,暗含的恭维甚至让平生难以近人的法师们都放松了警惕。
汉尼拔也是有些后悔,接待的是个柔弱少女,不算仆从,连成年人都没有一个,心意坦诚。再看着自己方,大群人握着兵器,穿着盔甲,气势汹汹,实在不像是来赴宴的,丢人至极。
再一想,这说不定就是对方的打算,小小的惊异,小小的措手不及,轻易打乱他们的步调。
真是好手段,好魄力。
梁小夏将所有人的反应收在眼中,更加速催动绿色雾气从体表散发,影响气氛。夜色昏暗,赴宴的人看不出她身上的特别,正是她想要的结果。
“今晚的菜肴都是特色菜,希望各位能够喜欢。不必太拘束,随意就好。”
她坐在主位,亲手为汉尼拔添了一杯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纤细的指头握着酒杯,晃了晃其中的液体,小小呷了一口。
汉尼拔也喝完了杯中的酒,琥珀色液体一入口,就在唇舌间流开。酸中回甘,后味浓郁,没有太多辛辣,却暖洋洋的,令唇齿间残留淡淡果香,芳美醉人。
“真是难得的好酒,这样的酒,在我们人类国家中,似乎并不太多见啊?”
“没想到汉尼拔先生,还是酒中老手。矮人的酒太烈、人类的酿酒技术虽佳,却少了年份,美中微瑕,总归有些不足。而这瓶宝石红梅酒,已经有两百年了,味道正醇,少一分不足,多一分冗余。现在饮用,正是时候。配着佳肴,赏着美景,慢慢享用才算是真正的愉悦。”
船已经开了,灯火齐亮的白色游船缓慢前进,彷如湖中明月,清美冷冽。
汉尼拔端着酒杯,看着夜下湖景,置身如此环境中,端起又喝了一口酒,没生出飘飘然的感觉,反而更加清醒。
她不是人类,而是个精灵,一个应该处在他们敌对方的精灵!
对方费这么大周折,只为了请他吃饭,显示精灵的高雅与富裕?汉尼拔未握杯的手,暗自搭在腰间的长剑上,凝神屏气。
“夏尔小姐,您请我们过来,到底有什么目的?”
梁小夏仿佛没听到她的话,吃了几口自己盘里的素菜,才慢悠悠放下餐具,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说什么。
“尝尝吧,汉尼拔先生,美食当前,错过了可是十分可惜的。再说了,缺少粮食的时候,每一个填饱肚子的机会,都不该轻易浪费。谁知道吃了这顿,还有没有下顿呢?”
“你什么意思?!”
汉尼拔“腾”地一下站起来,拔出剑比在梁小夏脖子上。同样跟来赴宴,吃的正欢的人都吓了一跳,看到将军的动作后,急忙扔下手中的餐具,跟着拿起武器或默念法术,准备开打。
“您为何如此生气?难道说,我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吗?还是说,您对我准备的菜式不满意,更想念家乡的菜肴?”
梁小夏被剑指着脖子,没半点慌张,从容地站起身询问,一言一语暗含指问,听得汉尼拔心一阵惊过一阵,摸不清她的打算。
汉尼拔暗自计算了一下,凭着她一个小姑娘和一个仆从,即使将自己绑到船上,也不可能将这么多人困住杀死。他完全有把握在发现危机时,挟持住小姑娘,寻机脱困。
“不,宴席很好,是我失礼了。”
汉尼拔收回长剑,又坐在座位上,心不在焉地开始吃菜。
作为远征军主将,他平时虽然吃得饱,却也吃得不好。可现在他嚼着口中的蜜汁焗烤海贝,像吞沙子般难受,吃不出任何滋味。(未完待续)
正文第一百九十六章 软硬
用娇艳花瓣做掩护的花刺,最能蛰伤人;用感情做掩护的心计,最能打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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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上的菜肴很精致,很可口。
从开胃小点心开始的十二道菜,有一半,汉尼拔都认不出材料。另一半他能认出材料做法的,却全是玫缇斯名菜。炖煮的羊肉调味正宗,入味浓厚,香喷可口,搭配极为合适。焖烧的蔬菜也鲜爽可口,汤汁清亮。
每道菜的量不多,恰恰掌握住一个意犹未尽的度,令人回味。
宴会的侍者斯文抱着一把六弦琴,轻弹玫缇斯特色小夜曲《玫瑰之叹息》。
改编过的《玫瑰之叹息》少了少女热烈奔放的歌唱,曲调舒缓而干净,多了股断续缠绵的味道。
一个个低婉悠扬的音符从斯文的琴弦中源源流出,随湖面夜风一起散入风中,舒缓得像家乡的花园,亲人的拥抱,情人的呢喃低语。
汉尼拔在确定问不出对方的目的后,一直埋头吃饭。在吃到一口半生的小羊肉,又听到从小听到大熟悉的曲目后,眼神迷离,握着勺子盯着面前的汤碗,陷入沉思。
他的护卫随从们。也神色黯然,几个较年轻的卫兵跟着六弦琴的拍子轻声唱起来。二十个法师都停下了手中的餐具,专注地欣赏音乐,任由思绪回朔去遥远的大陆彼岸,他们的家乡。他们生长的地方。
离开三年,却久得快似一生。征战在外,血染异国。不叫苦,也不叫累。可只有家乡,是所有士兵唯一放不下的地方。
一曲完毕。最后一个音符从指尖溜走。残留一丝韵味,勒在众人心间不停敲击,敲碎外壳,挖出一种名为“思乡”的情绪,浸得众人热泪盈眶,鼻腔酸涩。
“音乐啊,音乐——不能述说超脱的苦难,无法描述言明的情绪。一切都在音乐中。相比诗歌、舞蹈、绘画,我唯以为,音乐是最接近灵魂的表达。没有音乐。生命又有什么价值?”
梁小夏轻轻鼓掌示意,声音轻得似叹息。手指下意识摸上发梢间穿梭的丝带,脸上一瞬间转过小小的喜悦,又恢复了平和宁静的样子。
梁小夏没说任何打算,任何威胁与警告的话语。汉尼拔也没再询问。
宴席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结束了,正常得真像一场以欢乐与交流为主的普通宴会,什么都没发生。
她只在临告别前,很委婉地提醒汉尼拔,西方大陆为期三个月的连绵雨季就要来临,希望他早做打算,若需要帮助的话,可以通过音宝和她联系。
她同时还悄悄给法师团中的一位五十岁左右的中年法师也提供了一块音宝。中年法师借着握餐巾的动作,偷偷将音宝放入宽松的法袍内,疑惑地看着梁小夏。梁小夏什么也没说,只对着法师轻轻眨了眨眼,笑了一下。
种子很快就埋下了,只等雨水降下时破土生根。
宾客们都走了。梁小夏伸直胳膊抻展自己的身体,又懒洋洋地坐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