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seven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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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一章 黑梦
命运所编织的锦缎中,只有少数人是金线缠绕的图腾太阳,大部分人都是装饰用的小花。
我们之所以挣扎于命运,无非是在梭子将华丽繁复的图像绘型之前,努力争取当一把太阳。
关于怎么破壳而出的命题,梁小夏思索了很久都没有一个好结果。什么样的时机才是正确的?过早出壳的小雏鸟很可能发育不全,夭折的几率也大大增加。太晚出去的话,却会因为延误时间,把自己憋死。还有,这暂且称之为“壳”的东西该怎么突破?具有韧性的东西想要打破总是很艰难的。梁小夏在电视上见过少林武僧单手破砖头,却无法想象少林武僧单手切皮沙发。那一拳打在棉花上,很难使出十分的力道。
我到底是什么生物的后代?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壳?
想得久了,梁小夏也就不在想了。思考过后如果还是无法解决,就扔给时间去想吧。
估计是还没有发育完全的原因,梁小夏的双手只能局限在胸前的部分,无法回缩,也没法让她摸摸自己的脸,看看有没有鳞片什么的,好判断自己的真实身份。手指所能触及到的,只有梁小夏的壳。
梁小夏苦中作乐地想了一下,能挥舞的手除了给她带来麻烦以外,还带来了另一个好处。无法睁眼的世界时漆黑一片的,昏昏沉沉的梁小夏因为做梦幻想太多,又不能动,除了极少数清醒的时候,她都是在沉睡或者在做梦。现实和梦境之间的界限也越来越模糊。
黑暗中,她慢慢伸出双手,细细地抚摸“蛋壳”。这样,她就能判断自己到底是在清醒着思考,还是又沉浸在睡梦中,做着香甜的美梦。
这一次,梁小夏陷入了深深地沉睡。这次沉睡似乎比历史上的每一次都要长久,脑袋昏昏沉沉的,过往的记忆更加快速的在脑中闪现,仿佛就要这样永远睡下去,长眠不醒。
睡吧,睡吧,睡着了,就能见到亲爱的爸爸妈妈,睡着了,就能回到那个温暖可爱的小窝。
依稀之中,梁小夏似乎真的回到了家,还是像往常一样,没事和死党甜甜一起挂QQ;扒一扒哪个帅哥眉毛更挑,面容更翘。甜甜和往常一样,冒着星星眼,眉飞色舞地描述哪个作者大大又开了新坑,里面的男主多么多么春风一笑,桃花荡漾,女主多么多么聪慧可人,智计百出,总能转危为安。看甜甜唾沫横飞的样子,是义无反顾地准备跳坑了。
“我的臭丫头呢?”
听到声音,梁小夏匆匆给甜甜留了个信,关了QQ;打开一个在线学习的网站,装模作样地背单词,,挺直了腰杆,努力的就像一个十分的好学生。
爸爸就像是男版的王熙凤,总是那么爱笑,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单眼皮的小眼睛笑得只剩个缝隙。看来他今天心情不错。心情不好的时候,爸爸虽然还会笑,却总会问“你的臭丫头呢?”只是一个字的差别,却完全暴露自己的好心情。
妈妈努力板正脸回答爸爸的问话,同时让自己藏不住的兔牙显得严肃一些,
“还不是在屋里玩电脑,也不知道天天趴在电脑跟前有什么好玩的,把眼睛都看坏了。还有,你女儿到现在都只穿一条牛仔裤。为了漂亮,就在外裤里面只穿着一条线裤,连毛裤都不穿。将来看她把腿冻坏了找谁哭去。唉,反正我现在是管不住了。”
这声音一点都没有刻意压低的意思,尾音高高扬着,是拐着弯批评梁小夏的。
梁小夏第一次没有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也没有若无其事好像自己没听见一样。只是闭着眼,嘴角微微翘了翘。
真好,又能见到他们,又能一家人生活在一起了。
屁颠屁颠地拿着拖鞋递给爸爸,又狗腿地给妈妈倒了一杯热水。还给爷爷剥了一个他平时最爱吃,却在得病后望之却步的冰糖橘子。
梁小夏小心翼翼地撕掉橘子上粘的白丝,爷爷牙不好,这些丝丝卡在牙缝里,爷爷总是要用牙签斗争半天才能把他剃出来。嗯,爷爷嘴馋,但是只能吃一半,要不血糖又得升高了,另一半就我吃吧。
好心情地剥着橘子,闻着厨房飘来红烧肉的香气,梁小夏琢磨着,一辈子就这样过了也不错。
半梦半醒间,似乎有个声音在呼唤她,醒来吧,醒来吧,该出去了。她努力挣扎,想清醒过来,想睁开眼皮,可是太沉重了,头上似乎有千斤的大石头压着她,不让她抬头。
梦境里,爸爸妈妈脸上的笑容也凝住了,一改往日面孔,严肃且担忧地望着她,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终究还是紧紧地抿上了嘴。那表情,仿佛她梁小夏像是一个走上不归路的浪子。
梁小夏心虚地低下头,像小时候犯错误不敢看大人一样,两只手紧紧抓着衣角,脸红红的,眼珠子咕噜咕噜转,想找个借口对付过去。该怎么说好呢,似乎自己犯了什么错误,努力回想,却怎么都记不起来。
爷爷勾着背,慢慢从屋子里踱步出来。像记忆里一样,从部队退伍几十年,爷爷还是保留着短短的行军头,白色的头发一根一根向上扎着,从没有柔软服帖的时候。老好人爷爷实际上是个笑面狐狸,眼睛有点浑浊了,却不改精明本色。那慈爱的眼神无声宽慰着梁小夏,让她有些惶然的心也渐渐安定了下来。
顺着手心的纹路,像是第一次,又像是最后一次,苍老的带着粗茧的手掌慢慢摩挲着梁小夏细嫩年轻的手。
爷爷郑重地嘱咐“要记得,我们梁家人,没有傻瓜。”
是的,梁家人也许都像梁小夏这般偶尔迷糊,偶尔小聪明,开朗爱笑爱做梦。在大事上,却从来没犯过傻。
甜美的梦境就像是过多吸食的大麻,阵阵愉悦让人沉湎其中无法自拔,那片刻的美好过去后,内心的空虚和不安也只能由更多的大麻来弥补。
傻瓜梁小夏,连什么是梦,什么是现实都分不清楚。还可笑的想把这片刻臆想中的美好化成永恒。
如果这是梦,那这一定是最甜美的噩梦。
是梦,终究就会有醒来的一天。
朦胧中,梁小夏似乎又幻听了。这次,耳边除了以前能听到像蚕宝宝吃桑叶的“莎莎”声以外,还又多了一种她以前从来没听过的“咚咚,咚咚”声。
“咚咚,咚咚”
像最开始学敲鼓的人,单调的鼓声一下,一下,间隔着同样的时间,毫无变化,那声音像来自遥远的天边,顺着节奏轻轻划入耳朵。
“咚咚,咚咚”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咚咚,咚咚”
只是过了一小会儿,这声音似乎就来到了耳边,随着声音还有巨石砸在胸口上,砸得她全身随之颤抖,心惊不已。
初时微不可闻的鼓声现在已经大得震耳欲聋,痛得梁小夏想要伸手捂住自己的耳朵,组织那声音对耳朵进一步折磨。那鼓也挣扎着,想要把她的胸膛砸烂,想要破开她的身体,想要将她娇弱的身体扼杀在萌芽里。那声音单调,机械重复,似有不甘不屈,不愿沉寂,又充满对生命的敬意。
那声音,是心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美梦做得够久了。
在无边无际的黑暗梦境中,她当过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挥斥方遒的一方女王,凭着自己的智慧与美貌成就霸业。
她也当过众星拱月,娇美可人,享受华服美食的王国公主,被父母视作掌上明珠,还有一个常伴左右,温柔体贴的丈夫。
她当过风流不羁,女扮男装,热血江湖的仗剑侠女,拯救百姓于危难之间,锄强扶弱,肝胆侠义。
她当过普通百姓家的母亲,当过身负血海深仇的普通少年,当过睿智深沉的老者。
她的梦,太长太长,也太多太多。梦境里的人,大多是面容模糊的,朦朦胧胧看不清五官,有时连她自己的长相也是模糊的。她对着镜子望自己的样子,只想着自己很美很美,却怎么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什么样。
现在,她要醒来,她要活着。
她要亲自去感受梦里的风吹海棠,塞漠飞雪,她想感受倾盆暴雨击打在身上,带着微微痛楚的畅快淋漓,她想躺在金黄金黄的沙滩上晒太阳,晒得身上暖暖的,痒痒的,充满阳光的味道,翻个身,粘一身沙粒。
她想看清身边每一个人的脸,不再是想象中的抽象,是清晰的,有着淡淡纹路,每个人都不一样的脸。
她要享受真实的生命,去爱,去恨,去撕心裂肺的痛,去开怀怅然的笑。
无边的黑暗,不是她想要的,安全,温柔,静谧。
却充满虚妄。
“咚咚,咚咚”
心跳声不断擂击,重重打击。
我是谁?我是梁小夏,只是梁小夏,不是其他任何人。
姐就是姐,姐是不能这么憋屈着死了的梁小夏。
猛地,梁小夏睁眼了。
正文第二章 新生
生命,让人肃然起敬。
敬百折不挠,敬生存不易,敬那些活着的,也敬那些死去的。
梁小夏睁眼了,可看见的还是一片漆黑。没有光源,她还是得认命地当个睁眼瞎。原本浸泡身体,给身体提供营养的粘液物质几乎见底,似乎是被这具身体给吸收了。包裹身体的蛋壳好像也开始缩小了,就像一个漏气的气球,少了其中支撑的液体,渐渐干瘪了下去。
这样下去,很麻烦。
蛋壳的萎缩给梁小夏留下的生存空间越来越小,现在,留给梁小夏的只有两条路。要么破开这个坚韧的蛋壳皮出去,要么让蛋壳最后贴在身上,和这量身打造的棺材一起完蛋。
试着用手臂去砍,根本砍不动。韧性蛋壳随着手刀凹陷,再紧紧地附上来。用脚去蹬也蹬不动,怎么蹬过去,就怎么弹回来。糟糕的是,没了液体支撑的蛋壳缩小的速度加快,很快就失去了原本圆圆的样子,一块一块凹进来,挤压梁小夏的空间,让她难受不已,呼吸也因缺氧开始变得短促。
“别急,梁小夏,别急,你能行的。想想办法,总有出去的办法,不会什么方法都没有。”梁小夏心里默默念着,闭上眼睛,开始努力回想以前学习的能够帮助自己破开蛋壳的方法。
如果压力不够,那就靠压强来弥补。将力量集中在一点,一鼓作气破开。梁小夏不再乱挥乱砍浪费力气,深吸一口气,将胳膊缩回来,手肘向外,用力顶了出去。
不行,还是不行。
她小小的身体没法供给她巨大的力量破开那蛋壳。不论力量,还是爆发力,都没法与蛋壳抗衡。
“还能怎么办?难道真的认命,然后憋死在蛋壳里?”
狭小的空间内,能够利用的氧气逐渐稀薄。刚开始还能小口小口急促喘气,现在只能大口大口的吞入空气。梁小夏贪婪的张大嘴,脸憋得越来越红,可供吸入的氧气实在是太少了。
“该死的,姐使出吃奶的劲也要拼出去。”
等等,吃奶?
舔舔嘴,确认自己有牙以后。梁小夏猛扑上去,狠狠撕咬几乎已经裹在身上的蛋壳。那蛋壳也不能再称之为蛋壳了,像裹尸布更恰当些。一咬下去,就像咬在牛皮上,韧劲十足。没空去体会那东西味道到底是好是坏。梁小夏手脚并用,连抓带撕,紧紧咬合,甩着脖子不断拉扯,终于咬开一块小口子。
用手砍开一块布不太可能,但如果有小剪刀剪个口子,再撕开整块布,那就轻松多了。
咬开小口以后,梁小夏慢慢用手扯开个大口子,探出身子,并手并脚向外挣扎。
“呸,呸呸~怎么是土?”
一张嘴,泥沙灌进,涩涩的,好像还有小石子,说不出的咯牙。
“姐是被活埋的?人道主义精神哪去了?”
从蛋壳里逃出生天的梁小夏咒骂了一句,吸一大口气,感觉了一下方向,努力向上挖。新生的柔软小手触碰在坚硬的泥土上,火辣辣的疼,偶尔划过的石子也会把手割破。不到片刻,梁小夏的手上身上就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
“要出去,一定要出去。”
咬紧牙,再坚持,再坚持一会儿。一定能行的。一边给自己加油打气,一边努力挖掘的梁小夏感觉到小手一凉,新鲜的带着泥土腥甜味道的空气迎面而来。微微弱弱的光线透进来,却差点亮瞎她的眼。
有救了。梁小夏稍微停了一刻钟,深深地吸气,深深地呼气,缓解因为缺氧已经有些发晕的脑袋。
她从来没觉得空气是这么甜,这么美好。就像沙漠中干渴的旅人遇见了郁郁葱葱的绿洲,想要浸泡在其中痛快打滚,那心情是一样的。凉凉的,有些寒意的空气轻轻抚慰着伤口,蜇人的疼痛也有所减轻。
休整完毕,继续向外开挖,有了突破口,一会儿功夫梁小夏就挖出了一个可以容纳身体通过的洞。挣扎划拉着爬出来,满身泥沙,梁小夏四仰八叉地躺在土地上,大口喘着气,身上酸疼酸疼的,伤口也不知道有多少,大大小小的,痛的已经麻木了,可能血也没止住。
慢慢的,平复激动心情的梁小夏开始打量自己这辈子的身体。
可第一眼,她就楞住了。
在被怀孕的日子里,梁小夏想过很多自己这辈子可能的身份,也淡定的接受了自己大概不是人的事实。从龙到鸭嘴兽,到变色龙,壁虎,海龟,电池人,她的种族猜测都不靠谱。
自己有手,手是分开的五个指头。有脚,脚也有指头,是分开的,六个。她的皮肤透明透明的白,有点像以前见过的一种能看见骨头的半透明小鱼,隐隐可以看见下面的青筋。
手上的伤口大大小小有几十处,有的已经干了,有的还在流血,血是,白的。没有镜子,看不见自己长什么样,不过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这个还是没有变化的。
“也许~大概~可能~我是个外星人。”
外星人就外星人,好歹还有个“人”字,没有变成蛇,她已经很感谢上帝了。梁小夏随遇而安的想,她吃到的比比多味豆虽然味道不明,却强过耳屎味,苍蝇味千倍万倍了。
在野外,各救援条件不明朗的情况下,首先要打量清楚自己的生存环境,保存体力,注意隐蔽。
梁小夏支着坐了起来,睁大眼睛观察周围的环境。自己所在的地方好像一个苍天大树的内部,大概有足球场那么大,辽阔旷远,明亮的光线透过树干间的缝隙,一缕一缕照射进来,给原本深邃黝黑的环境增添了几分明媚。
透过那些缝隙,可以看见外面一大片的绿色。“莎莎~莎莎~”树叶慢慢随风起舞,让人原本烦躁不已的心也逐渐安定。
这片潮湿的泥土地上,除了梁小夏自己的泥土包已经被自己挖的不成样子,有一个大约一米深的大窟窿,黑黝黝的,隐隐能看见蛋壳裹尸布,还有三十来个大小差不多,微微拱起的小土包,隔得挺远,要爬过去估计得费不少力气。好奇心从来都是建立在能自保的前提条件下。梁小夏也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好奇挖开来看看,那些包包里是不是也有和她一样的幼崽,包裹在蛋壳里求生求死。她可不是圣母小白花。
而且,还有让她更好奇的事情在吸引着她。
这大片土地的正中央,有一个白色的方形高台。似乎是祭坛之类用来作法的地方。祭坛上高高耸起三个颜色不一样的塔柱,塔柱顶端拱起三位姿容各丽的女子雕像。三座雕像都刻得栩栩如生。
左边的女子一身绛紫色长袍,长袍上很有规律地排列一些让人看不懂的文字,偶尔还会亮亮地闪一下。她的嘴角微微抿着,眉毛微皱,下巴微微上翘,长长的秀发一丝不苟地梳向头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倾国倾城的脸上表情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仿佛在她的面前,众生皆为蝼蚁。她一手持着与她一样高的巨大手杖,一手手心向上,高举天空。似乎她和她的手杖能够带来无穷的威力,毁天灭地,谴罚罪孽的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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