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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怎么了？”郑十里抬头朝赵权生问到，仿佛他刚才并没有问什么奇怪的问题。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今天会有这种事情的发生？”赵权生一脸怀疑的看着郑十里，像是想要从他的目光之中看出点什么端倪出来，但是他好像忘记了从小到大干瞪眼输得总是他自己，郑十里到最后都不会眨眼睛的。
良久，酸涩的眼睛终究还是没忍住眨了眨，认输的求饶。郑十里也孩子气的笑笑，脸上总算不再阴沉。
“权生，你从来没有问过我离开的那几年里去做过什么，别人都问了不少，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呢？不问问我为什么要走，又为什么要回来？”郑十里笑完，看着赵权生，脸上满是不解之色。
他是从十五岁那年离开家的，现如今已经二十五岁了。
离开家里七年左右才回来，虽然也和家里面的人闹过别扭，到现在一家人也是其乐融融的，而且回来之后，他也利用在外面的所见所闻，为乡里乡亲也做过不少好事。
口碑，在这些村子里，传的也是蛮好的了。
于是便开始有人向他打听外面的事情，他也不吝啬，凡是来者，皆不抗拒，别人问什么，他就回答什么，就算曾经是怒目相斥的人，他也笑着和别人说话，搞得村子里不少大人和孩子都向往上了外面的世界。
然而，曾经最亲的人，却对他的言行无动于衷，这让他很挫败。
也有人问他，外面这么好，你为什么要回来呢？
他当时手刚折下一条柳枝，就顺手递给了那人，笑着说，因为，外面再好，也没有值得我怀念的东西。
回来后一年多，郑十里的父母便双双老去，办丧事的排场不大，却也是有很多人来烧香祈福。
郑家的名声在外都是蛮好的，老两口一直心里挂念着的人就是这唯一的独子。
能在老去之前，见到儿子一面，许多人多说这郑家夫妇还是上辈子积多了德，才有今世的福报。
但是没人看到他们老去的模样，寿衣裹着往棺材里一躺，谁都觉得是一样的，并没有发现他们皮包骨头的样子。
而今天，郑十里自己也就变成了那副模样，其实若是他没有回来，或许他们还能好好的活得更久的，又岂会被莫名放干了身体里的所有血液而死呢？
“我看你和别人谈起来的时候，不怎么开心，又怎么忍心去撕你的伤疤，让你再难过一次呢？”赵权生苦笑，别人不知道，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呢？郑十里面对着别人的时候，嘴角总会不自觉的扯一下，那是他难过的时候，才会有的神情。
别人看起来，也许像是在笑，但只有赵权生知道，郑十里掩藏住了他所有的悲伤。
“我……一直在等着你想和我说那天。”赵权生说着，眼角一滴透明的眼泪划过脸颊。
而郑十里早已泪流满面，他一直觉得自己回来是个错误的决定，他就应该在安安静静的外面死了才对。
因为如果他不回来，他的娘亲和父亲就不会死了，如果他不回来，赵权生也依旧是他记忆里的模样，傻傻的，蠢蠢的，如果他不回来，也就不会知道那个明明和他约好等着他回来的女子，早就已经嫁作他人为妇……
一直以为不回来就什么都不会发生的，可是他现在才明白，原来最后的时光里，回来也是一个很好的选择，至少他知道，他最好的兄弟没有变，他只是一直傻傻的站在原地等着自己回去，可是……很可惜啊……他自己已经没有力气，回不去了。
“蠢货！”郑十里突然骂了一声，让赵权生一脸茫然，然后听得郑十里又道：“你自己来问不会啊？非要我每次都和你解释，这样很累，你好歹也是二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连最基础的都不会啊……”
现在……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啊！混蛋！
郑十里越说越激动，甚至想在自己的胸口上狠狠的锤上几拳，可身体却依旧没有什么力气，不过这无力感倒是让他很开心——还好，他还没有铸成大错。
“我以后改还不行么……”赵权生被郑十里莫名其妙的喷了一通，有些委屈巴巴的，从小就是这样的，他总是能把他说得无地自容，还总是找不到理由还击，也就是被欺负习惯了。
所以在后来，那天敲开他家的门，看到两个大人吵得不可开交，手里还拿着一封信的时候，他才会觉得自己的整个世界都被颠倒了一通。
被两个大人追问着郑十里的下落，第一次被吓哭了，因为自己不知道，但是每个人都会扔出来一句“你不是和郑十里是好哥们吗？”让他想说出的一万句话，全都变成了苦水，想吐吐不出来，只能往肚子里咽。
他其实在那段时间里，察觉到了郑十里的种种不同于寻常的表现了，可是他总是觉得，他会和自己说的，现在只是时机不成熟罢了，然后他就一天一天的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还将一只田埂上捡到的小鸟胡乱的扔给他，让他将它养大。
可是在他走了的那一天，他在自家房子背后的水沟里发现了它的尸体，硬邦邦的，还带着一股子的臭味。
那天以后，赵权生依旧是那个傻傻的，脑子缺根弦的赵权生，但是他却再也做不了郑十里的跟班赵权生。
现在又是像以前一样，他不问的事情，他也就不说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其实是真心想知道的，为什么一声不吭的就离开了？为什么又突然回来了？为什么现在又被卷入这么奇怪的事情里，让自己陷入危险？
赵权生有很多很多话想问郑十里的，可是，每当看到他那副故作淡漠的神情的时候，赵权生都很害怕自己要是问出来的话，会不会就一个不小心触碰到了他面具下面悲伤？
“我也许……是看不到你改的那一天了……这样太傻了，别让别人看到你哭的样子，很丑，小心娶不了媳妇。”郑十里跟个小孩子似的吓唬赵权生，说完之后自己也乐呵和不停。
可后者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赵权生一脸的错愕，“你什么意思？！什么叫‘看不到’！？”
是时间不多了吗？还是又要走了？赵权生这样想着，心里却怎么也静不下来，现在的郑十里和自己说话终于没了那副陌生的气息，可是冥冥之中，赵权生却反而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第90章 一条船上的人（）
“没什么，你想多了，好歹年纪老大不小，也该娶妻生子在家里续香火了，再混下去，感觉出路不大啊……怎么样？有没有看中哪家姑娘？”郑十里转移话题的速度倒是蛮快的，但是这个也问到了点上。
赵权生的确是有看上的姑娘了，就是不知道人家意思怎么样，有打算在这边生产地的一切都完工了，再找个媒人去探探虚实。
郑十里见赵权生脸红了，就顺着杆子往上爬，“哪家姑娘呢？哥哥我认不认识，说出来，我帮你把关把关。”
这两个人是完全忘记了现在还是命悬一线的时候，还有个搞不清楚的东西在虎视眈眈啊！
式微在帐外听着两人的对话，突然有种两人都是傻子的错觉，而且，她一直以为赵权生只是一时的脑袋缺根弦，没想到听完他俩的对话才发现，是一直都缺根弦啊！
“大嫂，你怎么了？”苏澈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旁，打断了式微的思路，因为担心会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传出，所以式微故意在整个大帐里都布下了结界，能听见他们两个对话的人，除了他们自己，也就只有式微了。
“没什么，只是脑袋里有些声音怪吵的，应该是之前的怪风引起的耳鸣吧，我休息休息就好。”式微随口一说，将事情圆了过去。
整个生场地因为放了半天的假，所以人都走了大半，不远处的田野上，还有一两个人在进行收尾工作，而他们的身后是绵延的青山，不知是谁家的炊烟，给青山围上了一条纤细的飘带，远远望去，还真的像是一副画家的佳作。
这里的风景其实蛮不错的，但式微却觉得身边空荡荡的，他从来都没有看到过任何这世间的事物吧？很想让他也看看呢！
式微突然想起来目琉之前问她有没有想过让苏禀夜能看到东西？式微当时的回答是肯定的，后来目琉似乎和她说过在沙漠里有一种能千年不消散的灵水，或许那灵水能让苏禀夜看见东西。
只可惜当时目琉说他只是听说过有人从沙漠里带出了诅咒之物，灵水也有可能在同一个地方，只是并不知道具体在哪儿，所以式微只得作罢，但是郑十里的出现，倒是让她看到了希望。
“啧，这两家伙怎么在里面这么长时间都不说话？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苏澈又转头想听听里面的动静，可是式微的结界却是让他什么也听不见。
这也让他不由有些担忧起来，这生产地上可再不能再出些什么纰漏了，要是再死人，先不说案子的查理，就仅仅死人这一条，这生产地的人心恐怕就要散了。
好不容易因为统一规划发展而汇聚到一起的大家，现在要是突然散了，想要再将它们重新聚回来，可就难了。
“时间也差不多了，这郑十里也应该缓过神来了，我们先进去看看吧！”式微没有将结界撤掉，就直接进了大帐，赵权生和郑十里两人还在相谈甚欢，她听着都有些忍耐不下去了，居然一直都不说重点，这是要急死他们吗？
苏澈率先走进去，看到里面光景，调侃道：“哟，我们这在外面还担心呢！没想到恢复得不错嘛！”
赵权生还依旧是那副傻样，郑十里倒是有些面色不善。
“你知道缠上你的东西是什么的吧？和我们说说，有问题一起想办法解决，三个臭皮匠合成一个诸葛亮，我们有心帮忙，还希望你不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啊！”式微走上前去，目光紧盯着郑十里，看到他又是那副死鱼一般的目光，像是看破了生死，亦或是经历了生死之后的淡然。
浑身上下都弥漫着一股垂死的气息，那是式微很讨厌的气息，花灵临近死亡的时候，会提前很多天就染上这种气息，她看到过很多花灵死的时候的模样，明明都是那么努力的活着，但是为什么花灵到最后……什么都没留下来呢？
“我……是一个一年前就该死的人，你们只要将我放着不管，就不会再有其他人出事情了……”郑十里这样说着，脸上似乎还有了决绝，坦然赴死的心思。
但是，赵权生那个反应慢的人，这次终于反应快些了，或许他只是抓住了“放着不管”这个词汇，就打断了郑十里的话。
“怎么可能放着你不管！就算别人不管你，我也会管你啊！我们可是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兄弟啊！别总是说这些丧气话把所有人都抛到一边去，你身边不是还有我！你当我这兄弟中做假的？”
郑十里估计是被赵权生突然声音加大而吓到了，所以呆愣了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而顾老和苏澈因为没有听到之前他们两个的对话，所以也有些听得模棱两可的。
“我既然说了要帮你，就一定会竭尽我所能，你大可以不相信我，但是，一切你都可以用眼睛看到。”式微依旧不皱眉头的坦然面向郑十里，倒是让郑十里质疑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过他就是那种死鸭子嘴硬的人，“我不觉得帮助我，你们能得到什么好处，权生是脑子不够用，我可以理解，但是你们……”
“首先，你是在生产地里出的事，若是你死了，会造成人心不稳，严重影响整个生产地的生产。其次，这家伙说了那么多关于你的事，所以我蛮好奇的，最后……”
式微说着，突然凑上前去，在郑十里的耳朵旁边低语道：“别人不知道你从绿洲之中拿出来的东西，都以为那是黄金，可我知道，那是块带了诅咒的东西，很不凑巧，你拿了唯一一个有诅咒的东西。
我夫君你知道吧？他天生眼盲，据我所知，沙漠里的好东西不少，我想沙漠里有对我夫君有利的东西，我想去拿，顺便劳烦你带路，别说什么我控制不了，因为，你的命就是我救的！”
话音戛然而止，郑十里整个人都是震惊的，瞪着式微，嘴巴最好长时间都没有合拢。
这就让苏澈、赵权生和顾老三人不懂了，怎么说几句话还能给吓成这幅模样，式微说话他们常听也没有什么不妥的啊，除了有时候会故意带一些威逼利诱，不过也就是吓唬吓唬人罢了，根本没有什么实际作用。
三人还在想着，就又听得耳旁传来式微的清丽的声音，“现在，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你可信得过我们？”
郑十里这才回过神来，收起来了那副惊讶的样子，在认真思考了片刻之后，郑重朝式微道：“我相信你们！”
旁观的几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就算是到最后也不知道式微对郑十里说的话是什么，但是他们还是选择相信式微，毕竟，她可是苏家的少奶奶，任何人做出来什么对芙蓉城不利的事来，她都不可能做出来。
“嗯，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和我们说一说吧！”式微点头，又让郑十里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再说上一遍，是为了让苏澈和顾老有点基础的了解，而且，后来郑十里和赵权生解释的时候，她……走神了，没听清多少。
因为式微的话，顿时郑十里的眼睛里熠熠生辉，不再是之前死气沉沉的模样，说话的声音也大了不少。
苏澈和顾老索性直接倒了一杯茶，坐在一边，当作听书了。
赵权生愣了半天，最后也端了一杯茶站在郑十里的身边，让郑十里有些苦笑不得。
接过赵权生倒的茶，郑十里轻轻呡了一口，就开始说他的事。
不得不说的是，和赵权生这个一直没出去过的人相比，郑十里的阅历让他叙述故事的方式更加轻松了不少，而且让旁人听着也更为有趣了一些，比赵权生手舞足蹈的比划，让人更容易懂。
郑十里加入商队的第二年初，老商队头头因为感染了肺痨，在初春迎春花发了没几支的时候，被化成了一堆灰烬，按照他的意愿，商队之后每到一个城池的门口，将他的骨灰撒下一把。
撒到第五把骨灰的时候，郑十里成为了商队的头头，那年，他十七岁。
刚开始的时候有诸多不便，毕竟年纪，能力，经验，各方面的素质他都比不上商队里那些熟练的老手。
所以，做出任何决定，都会得到一片质疑声，但是还好有几个重要的人是站在他这一边。然后，一切磕磕绊绊的进行了一年后，郑十里成为了商队的真正的头头。
东来西往的带着商队走了几年，赚了不少钱，成为商队头头的第五年，郑十里从其他人那里得到了消息，沙漠里的绿洲里有人带出来了天价的宝石还有黄金，尽管最后得到的消息是将东西带出来的那人早已经销声匿迹。
但是，商队辛辛苦苦奔波劳碌了很多地方，才是小小赚了一些，这一点，让郑十里打起来了沙漠绿洲的注意。
自己想了很多，又谋划了许久，在回到他当初撒老商队头头的骨灰的第一座城池的时候，郑十里终于有了一个详细的计划，并将它详详细细的写在了纸上，让几个商队里说话有一定分量的人来看了看他所有的计划。
得出的结论是半数同意和半数不同意，于是他又花费了很多天，将计划完善了之后，才以微弱的优胜票数同意了商队的下一个目标地点就是沙漠绿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