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不多时,齐铁舟出现,坐在大椅之上,象念公文一般,把阅兵操典的规矩说了一遍,这番话他年年都说,众军官早听腻了,大将军在上面大声说,他们在底下小声说。正堂之内乱七八糟,颇有些菜市场的气氛,而军官们则象是在和顾客讨价还价的小贩。
齐铁舟不以为意,按着规定把该说的都说完,便挥手让军官们散去。
李勒正要随众人出去,忽听有人叫道:“太子冼马刘呈光刘大人到!”
齐铁舟奇道:“刘呈光,他来干什么?不在东宫捧太子的臭脚,跟我这儿来干嘛,难道是想来捧爷爷我的臭……我的军靴不成?”
他说话不恭敬,军官们早已习惯,哈哈一笑,李勒却在底下一咧嘴,大将军就是大将军,连太子都敢调侃,胆子实在够大。
门外刘呈光快步进了大堂,后面有人抬着口箱子,箱子上面又放着一个长条木盒,他冲上面的齐铁舟一抱拳,笑道:“打扰大将军了,我有点小事儿找宇文将军,说上几句话便走!”
也不等齐铁舟问话,他直接便对李勒道:“哎哟,你可让我好找。对了,太子殿下让我给你送套盔甲来,还有一杆枪,让你在阅兵大典上用,刚刚去过油,随时可穿!”
李勒莫名其妙,正要发问,又听刘呈光道:“就这点儿事,也没别的了,我先走了!”说罢转身就走,不给李勒开口的机会,走了几步,又回头道:“你脸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但眼袋还有浮肿,要注意休息!”说完,又冲齐铁舟一抱拳,道:“打扰打扰!”出门去了。
堂上众军官,你瞧瞧我,我看看你,最后一齐看向李勒。忽听齐铁舟问道:“牧州,你和太子很熟吗?”
“呃,这个……”李勒一愣神,但随即也就反应了过来,这是太子要拉自己下水啊,那刘呈光是故意这么做的!
本来太子赐下礼物,是很郑重的一件事,可刘呈光却把这事做得异常“随意”,而且说话的态度非常暧昧,就好象这件“很郑重的事”在李勒和太子之间,却是“很平常的事”!不但如此,他说完就走,不给李勒反应和发问的时间,给旁观之人留下了无数的联想!
高,实在是高!李勒在心中一挑大拇指,心说:“那太子不怎么样,可这刘呈光实在是个人物啊!他这么搞了一出,以后就算我有一千张嘴,说我和太子没有关系,那也是没有人相信了!”
李勒哼哼了两声,道:“一般熟,一般熟!”
齐铁舟也哼了一声,从大椅上下来,道:“你把这箱子打开,我看看你们到底怎么个熟法儿!”
李勒不敢不答应,把那口箱子打开,里面是一套金光灿烂的盔甲,金盔之上还嵌着一颗足有鸽蛋大的红色宝石,端是华丽到了极致!
就听殿内上百人齐声叫道:“麒麟山文甲!”
齐铁舟对准李勒的脑袋,啪的便拍了一记,喝道:“这是一般熟吗?”
“比,比较熟!”李勒情知不管他怎么解释,也不可能解释得清,索性干脆也不再多说。他拿出这套盔甲,只见这套盔甲表面凹凸不平,上面尽是浮起的鳞片,正中是麒麟的头,看上去倒有几分龙头的样子!
李勒不明白这套盔甲为何打造成这样,其实正是由于麒麟山文甲的表面凹凸不平,所以防御能力才会大大加强!箭矢等利器射到盔甲上后,无法吃力,往往向旁滑开,伤不得这盔甲的分毫,除非是强弩发出的穿甲箭,才能伤损到盔甲,但即使穿透盔甲,也不过只进去一小截箭头而已,劲力消失殆尽,不会伤到里面的人!
这套盔甲是隋文帝命能工巧匠使用五金打造出来,对于当时的工艺来讲,已经达到了制甲的顶峰,天下只此一件,自是珍贵非常!如果杨昭不是为了拉拢宇文世家这个第一门阀,他才舍不得呢!
齐铁舟弯腰拿起长条木盒,道:“我倒要看看这个比较熟,又是怎么个熟法!”打开盒子,大堂之上又再次响起齐呼声:“梅花枪!”
齐铁舟拿出八尺梅花枪,眼中的艳羡之色,再也无法掩饰,轻轻抚摸枪身,旁边的军官们也都挤上前来,都争着要摸一摸这杆枪,尤其是要摸一摸上面那两个梅花小篆!
“梅花枪,梅花枪!霍去病的宝枪!这杆宝枪饮过多少匈奴之血啊!”忽然间,齐铁舟放声大哭,叫道:“为什么要让我亲眼看到这样的神兵利器,为什么为什么!如果以后看不到,岂不是要想煞我也!”
在李勒眼里,也不过就是一杆枪而已,只不过用过它的人很有名气,再加上年头久点儿,充其量也就算是一件古董,又有啥大不了的!见堂堂大将军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他忙道:“如大将军喜欢,尽可拿去!”
齐铁舟止住哭声,摇头道:“我不要,这是太子给你的,你怎么可以转赠别人!”突然,小老头儿把脸一翻,喝道:“这就是比较熟吗?说,你是不是去捧过太子的臭脚?”
李勒满头大汗,心里暗骂刘呈光害人不浅,他这么一番做作,一拍屁股走了,可让自己怎么和别人说呀!
就听齐铁舟用更大的声音喝骂道:“小兔崽子,你去捧太子的臭脚,为什么不叫上我,早知如此,我早就去了,哪轮得到你呀!”
李勒哭笑不得,捧臭脚的事,也有拉帮结伙,集体去做的吗?
将军们又看了好半天,这才算完,齐铁舟恋恋不舍地将梅花枪放入木盒之中,道:“你快点把它们送回家去吧!”长叹一声,象下了大多的决心似的,把木盒往李勒怀里一推,脸上表情凄苦,就象是割了他的心头肉相仿。
李勒只好收起梅花枪和麒麟山文甲,叫人装上车,他带着程咬金,骑马护送回家!
走在路上,虽然刚被刘呈光摆了一道,但李勒心里还是很欢喜的,必竟得了名枪宝甲,换了谁谁都会高兴!过了两个里坊,只见前面大街上行来一队人马。
李勒向当中那人看去,顿时一撇嘴,好么,这人比谢长留长得还象猴子,谢长留只是长的象孙悟空,而这人根本就是孙悟空!
只见这人长得尖嘴缩腮,面如病鬼,额头还有一撮黄毛,黄毛下有两道重重的抬头纹,一双眼睛略略发黄,又大又亮,向外凸出,再看身上则是骨瘦如柴,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瞧岁数,说他十四五吧,也可以,说二十一二呢,倒也挺象,真是说不出他到底有多大!看他衣着很是华丽,头戴一顶乌金冠,身上黑色缎袍,是个富家子弟!
再往这人跨下看去,李勒顿时眼前一亮,这位悟空小弟弟竟然骑了一匹异常高大的白马,这匹白马足足比普通的战马高上一个半头,膘肥体壮,蹄大如盘,模样漂亮之极!
李勒心中念头转动,名枪宝甲我有了,现在就差一匹好马,眼前可不正好有一匹!向车队看去,只见其余人等好象都是这少年的随从,穿着郡兵的皮甲,队里一辆大车上装着一只大号的木箱,看驮马拉动时的吃力样子,里面该是放了极沉重的东西,不知是什么!
临近阅兵大典,这段时间有不少外地的郡兵将领来参加大典,每日都有人进京,李勒估计这可能也是个来参加大典的外郡军官!
李勒对程咬金道:“铁牛,你把东西送回家去,我就不回去了!”
程咬金很听话地哦了一声,护着大车回家去了。
李勒捏了捏鼻子,心想:“这匹白马真好,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得想办法弄到手!看这小弟弟穿得挺华丽的,应该是个有钱主儿,我要是出口买马,他定然不肯卖我,而且就算肯卖,我也不一定能出得起价钱!嘿,天底下可不止一个刘呈光会出损招,我也会呀!”
眼珠一转,他紧赶几步,到了那少年的跟前,忽然指着少年的白马叫道:“哎呀,哎呀!小兄弟,你的这匹马得病了呀!”
第四十章 … 千里一盏灯
少年一愣,他又不认识李勒,忽然大街上跑过来一个人,冲他大叫,当然会愣!少年先向左右看了看,这才问李勒道:“你是在跟我说话吗?”说话声音嗡声嗡气,鼻音极重。
李勒心里一乐,暗道:“好,这小弟弟似乎脑筋不够快,转的挺慢,应该很好骗!”他点头道:“是啊,我就是在和你说话呢!”他把自己的马往路当中一横,很“不小心的”拦住了少年的去路。
翻身下马,李勒围着少年的白马就开始转圈儿,一边转圈儿,一边不停地摇头,口中唉声叹气,一脸的沉痛表情,“可惜啊,真是可惜了,好好的一匹马,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他在地上转圈儿,那少年的头就随着他不停地转来转去,听他一个劲儿地叫可惜,少年再也忍耐不住,问道:“这位兄台,你说我的马怎么啦?”
如要让人相信自己的言论,那首先得有让人信服的身份!李勒再次长叹一声,抬头对马上的少年道:“我是御马监的管事,专门负责皇宫里的御马。我这人哪,从小就开始相马,所以呢,不管马得了什么病,我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少年坐在马上随着李勒转脑袋,感觉太累,他也从马上翻身下来,大声道:“啊,原来兄台是位兽医,你在御马监里给马看病呀?”
“呃……对对,我是位兽医,专门给御马看病的兽医!”李勒只好装起兽医来,瞥了一眼少年,心想:“我早就知道你是一大马猴子转的世!看看,我一说御马监,瞧把你给兴奋的,我看《西游记》里的孙悟空,一定是拿你当的原型!”
他指着白马道:“小兄弟,你这匹马有点儿内伤,你可知道?”
少年摇头道:“这怎么可能,我每天都是喂的上好精料啊,黄酒鸡蛋一样不少!”他也学着李勒开始围着白马转圈儿,不但他如此,身后的随从们也纷纷下马围过来,看他们的表情,显见对这匹马极为重视!
李勒趁众人的注意力都在马身上时,迅速扫了一眼白马的腿部,又看了看队中其它马的腿。他发现普通战马腿上的泥点儿,都在小腿的下方,而拉车的驮马泥点儿不过是刚刚过蹄,这说明少年的侍从们都是随车慢行。那白马却不一样,泥点儿已经达到了膝盖上方,很明显,少年曾在路途中纵马大跑过。
李勒清清嗓子,摆出一副算命先生的架势,指着白马道:“小兄弟,以我多年相马的经验,我猜你的马一定性子爆烈,闲不下来,一会儿不跑都难受,对不对呀?”
少年啊了一声,眼神中现出几分佩服的神色,点头道:“不错,正是如此。我这马有个怪脾气,特别逞强好胜,只要见到道上有别的马匹在前,非发足超越不可,总是要赶过了头方肯罢休,自小如此,我也拿它没法儿!我在进京的这一路上,它见马就超,跑起来就不肯停下,害得我常常错过宿头!”
嘴上是这么说,可少年轻抚白马的鬃毛,十分爱惜,半点儿也没有责怪爱马的意思!
李勒一拍大腿,道:“这不就是内伤嘛,憋出来的啊,肚里有火,你得给它泄泄火才行啊!”
他这话一出口,旁边的侍从们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儿了,脸上露出不快,如不是看到李勒穿着内府军的校尉军服,侍卫们恐怕当场就得翻脸,把他赶走。
可少年经验不丰,没听出李勒话里的意思,眨了眨那双凸出来的眼睛,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李勒道:“你得给它找几匹母马来才行!你想啊,人到了年纪都得成亲找老婆,那马也一样啊,你让它干憋着,它能不上火吗?往笨了想,它也得跑起来个没完哪!”
少年恍然大悟,向四下看去,道:“那上哪儿给它找母马呢?”
李勒笑道:“小兄弟,我跟你一见如故,我以前有个弟弟,和你长得很象,我特别疼爱他。说实话,我一见你啊,就想起我的弟弟。你看你从外地进京,刚进城咱俩就遇见了,这叫啥,这就叫缘分哪!现在你有了困难,我这个当哥哥的哪能坐视不理呢?这样吧,你跟我去御马监,我给你的马配上几匹最好的母马,都是大宛马,保准你满意,也保准你的马满意,你看如何?”
说完,他用手一指勋卫方向。只要这少年上当,跟着自己去了勋卫,嘿,进去容易,出来可就难了,不把马留下你还想走人么?
少年瞪着大眼看着李勒,半晌不说话,忽道:“你骗我,你是不是以为我傻呀?”
“啊?没有没有!”李勒一咧嘴,忙道:“小兄弟,你看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呀?我骗谁也不能骗你呀,你看你……”
少年哼了一声,翻身重又上马,道:“你就是想骗我的马去配种,我出门时我二哥都嘱咐过我了,叫我遇人要留个心眼儿,天底下没有自动送上门的好事儿!你和我萍水相逢,一见面就说我的马有病,还要给它找母马,你当我真会相信吗?我就是想看看你到底要出啥花招儿,哼!”
在鞍上一磕马蹬,白马前行,少年回头对李勒道:“你才被憋着了呢,该泄火的是你!”
侍卫们见平常有些迟钝的公子忽然聪明起来,反把骗子给忽悠了一顿,无不想笑,可又不想得罪李勒,只好强自忍耐,个个捂着肚子离开!
李勒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在后面叫道:“喂喂,小兄弟你怎么不识好歹呢,我可没有拿你马去配种的意思,是真心要帮你忙的!哎,我说咱们再商量商量!”他确实没有拿白马去配种的想法,他干脆就是想把白马给抢了去!
少年却不再理他,去得远了。
大街上的行人都看着李勒,交头接耳地议论着。看着没,毒蝎子又开始害人了,骗人家的马,不是个东西,真够缺德的!
“哎,这年头好人难做啊!”李勒对天长叹一声,心想:“我上次在大街上骗太监,没骗成,这次又在大街上骗这傻小子,结果这小子竟然不傻!难道我跟大街犯冲?嗯,有可能,看来我以后要再出手,不能再站在大街,得进胡同才行!”
心有不甘,李勒把自己的马往路旁饭馆的门口一栓,叫老板替他看着,步行尾随,坠在了少年的后面。
车队走不多远,一名年纪颇大的侍从对少年道:“三公子,刚才那人是名内府军官,咱们会不会得罪到他呀?”
少年呸了一声:“我才不怕他!”
老侍从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咱们老爷就是不知得罪了谁,所以才被皇上派去了前线,还把咱们以前在京城的府第转赐了给别人。咱们这次进京要是再不小心得罪了谁,那岂不是会让老爷更难做!”
听到提起父亲,少年低下了头,半晌之后才道:“我知道了,以后注意便是。”
老侍卫见他懂事,心中安慰,三公子虽不如大公子和二公子那般聪明伶俐处世圆滑,可贵在孝顺,凡事只要提起父亲,他必会为父亲着想,再不任性。
老侍卫指向前面一家大客店道:“咱们就在这里落脚吧,将就将就,反正大典之后我们就离京,也不会待多长时间。”
众人下马进店,老侍卫负责打点一切,并不让少年操心。少年虽然明知自己的白马没有病,可被李勒煞有介事地说了一通,难免还是有些揣揣,亲自把白马牵到了马圈,又给白马的槽子里填满精料,拍拍白马额头,这才回房里去休息。
李勒跟着他们到了客店门口,躲在一棵大树后,等了片刻,见那伙人并没有再出来,他便围着客店开始绕***,查看附近地形,确定逃跑路线,为盗马做准备。
李勒刚刚离开店门口,一条小巷子里便转出两人,都骑在马上。其中一人身穿锦衣,十七八岁的年纪,面白如玉,长相英俊,和那猴样少年一样,也是个富家公子。站在他身旁的人青衣皂帽,是个老家仆。
英俊少年道:“刚才那个猴子骑的白马,确定就是千里一盏灯吗?这等名驹竟为一只猴子所有,当真是暴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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