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将军摸着喉咙。
喉咙痛。
他已不敢再出刀,因为冷血招招都是拚命,而且不要命。
他可要命。
──遇上这样的敌手,可真要命!
他看到那把断剑,仿佛这件东西迟早会“种”在他咽喉深处。
他只好退开,道:“我虽然杀不了你,也伤不了你,但你还是中了毒。”
小刀怒叱道:“于春童,你给我听着:不管是谁吩咐你这样做的,如今我不许你再踏入村里一步!把你的兵马都撤走!”
蔷薇将军苦笑道:“大小姐,你这可为难我了。军令如山,可是大将军下的啊!”
小刀说:“万事由我负责,你只管带你的兵马滚得远远的,否则,我先办了你。”
小骨也追加了一句:“再说,老渠忒也不是好惹的,你也不是冷血的对手!”
冷血冷着脸,迎着冷月,象一枚冻结的太阳。
蔷薇将军长叹一声,道:“好吧,退就退,大小姐,可是你说的哟,一切由你负责……”
倏地,他的刀脱手飞出!
这一刀掟向冷血!
这一刀太快,快得象在冷月下静止了。
众人知道蔷薇将军诡异多变,早巳提高戒备防范,但这一刀仍出乎意料,仿似预订了三十年的一道惊电,遽然当头劈落!
这一刀却掷了一个空。
一个大大的空。
好一个空!
冷血就在蔷薇将军扔刀而出之际,已急掠急扑急刺他的咽喉。
仍是那一剑。
那一个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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咽喉!
此际,蔷薇将军那秀气得象女子才有的颈项,几乎成了冷血手上断剑的鞘。
一如箭去爱情弓,风去爱情云,他的剑,就是爱上了他的咽喉。
就象仇家的恨、破家的仇,仇花恨树,都要以鲜血灌溉。
冷血要的就是蔷薇将军的咽喉。
这回,蔷薇将军是真的走了。
他不得不走。
他手上连刀都没有了。
而冷血的剑老是盯着他的咽喉。
他不想让自己长着一个对穿颈前颈后的咽喉──所以他只有撤退。
他的军队都跟他一起撤。
蔷薇将军一撤,军队自然也跟着他撤。
小刀、小骨、五人帮都拍手欢呼。
他们都甚为惊诧,大为佩服。
“这世上中了‘黑血’的毒的人,还能不倒的,只怕只有你一个了。”小骨说,“何况你还沾了‘红鳞素’的毒!”
冷血忽然全身抖了起来。
──象他体内有一座火山正要爆发。
阿里和二转子忙扶住了他,都惊叫了一声。
冷血冷似冰!
“不对,”耶律银冲变色道,“冷少侠仍是中了剧毒,他是强撑不倒,为的是要先把于春童吓退!”
冷血惨笑。
──他内里仍有七八只魔手,正绞碎着他的五脏六腑。他刚才全凭一股斗志和战志,撑了起来,力退蔷薇将军。一俟于春童给吓退,他就又似坠入了冰窖,千年封冰万年困雪。
整个人都崩溃了。
小刀这才明白冷血何以招招取死、剑剑要跟蔷薇将军同归于尽之因。
“小心,千万不要让他受伤,不能让他流血。”小刀说,“中了这两种剧毒的人是不能有新创的──”
这时,一只蚊子嗡嗡的飞来,终于停在冷血手背上,叮了一口。
小骨见了,一掌拍下。
啪的一声。
蚊尸留在冷血手背上。
还淌了一点血。
一点点血。
一点点的血。
少年冷血 … 第三章 不论黑马白马,跑不动的就是劣马
冷血大叫一声,仰天就倒。
他给蚊子叮了一口,反应就象给老虎咬了一口。
小骨一掌拍落,见状不妙,这才叫道:“糟了!”
忽听一个声音笑嘻嘻的说:“倒也,倒也。倒头来,还是给我掼下了。”
说话的正是蔷薇将军。
他笑态可掬,堆满了笑容,连身上的铠甲也卸下了,全无半点将军的架势。
“那蚊子是我放的,早年我曾跟下五门的弟子学了点不入门但很上道的手艺。”于春童说来一点恶意也没有,“看来,学刀练枪的,还不及一只会叮人的蚊子有用。”
小刀叱道:“那蚊子喂了毒?”
于春童笑道:“蚊子太脆弱,喂了毒,不是死了,就是不肯叮人吸血了。”
小刀道:“你还回来干什么?!”
于春童居然还伸了伸舌头:“小刀小刀你别凶,我只不过要证实一下,‘老字号’的毒够不够老字号──反正毒他是中了,我只是印证印证而已。”
小刀道:“你现在印证了没有?”
于春童忙道:“印证了印证了。”
小刀道:“那你还留在这儿想害人不成?!”
于春童忙不迭的说:“我哪有害人之心?要不是你爹有命,我才不愿与民为敌呢。”
小刀道:“你要是还不马上走,我去爹爹面前告你不忠!”
于春童脸色大变。
他深知惊怖大将军的脾性。
他马上摇头,而且摇手,假如有尾巴,他一定连尾巴都摇了起来:“别别别别……我走,我马上走,小姐你没见我只一人回来看望你吗?军队全撤了吔!我只不过是想知道,这位冷兄与我一战,末了谁站着、谁倒下去而已!击败一个人,就象写一首好诗一样,一个意念,只有一个最完美的表达方法。”
小刀说:“他虽然倒下了,可他是一条好汉──不象你!”
于春童无趣的摊摊手,无奈地耸耸肩:“不管黑马白马,跑不动的就是劣马。”
侬指乙忽道:“管它什么马,杀自己坐骑的主人比马还不如!”
于春童又笑了起来,还做了个鬼脸。
他一点也没有动气。
小刀则动气了。
她跺足道:“你还不走?”
“走,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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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我马上走。”
蔷薇将军于春童终于、到底、最后,还是走了。
他们把不省人事的冷血抬回老渠,走不到二十步,就发现他手背上的伤口,逐渐扩大,瘀血紫黑,一直向内臂上蔓延过去。
走不到五十步,只见大火冲天,众人急忙上前抢救,要不是梁大中及时喝止,他们几乎就要坠入陷阱埋伏里去。
他们这才晓得,原来蔷薇将军在东南面纠缠着他们之际,另两路军队,已声东击西、暗渡陈仓,一度悄然攻入老渠。
攻入老渠的,是“砍头七将军”莫富大、“金甲将军”石岗、背受一剑之伤的雷暴,每人领兵八百,三路抢攻,一路烧杀。
为他们引路的,是鱼唇汉子符老近和霍闪婆。
为虎作伥,助纣为虐,正是这两人的专长。甘作鹰犬,自然有鹰般锐利的眼和狗般灵敏的鼻子,趁着天黑,他们直捣老渠镇的核心:镇长老瘦的住宅。
“这山庄位于老渠中心,占据这座山庄,便可以操纵大局,易如反掌。”符老近这样献策,“而且老瘦和另一大户老福两家毗邻,只要攻得进去,有的是金银财宝!”
“这镇上有的是美女,镇长老瘦的女儿猫猫,尤其长得出神入化。”霍闪婆却是这样献媚。她和符老近献的是自己的计,但送的是人家的女儿和银子。
这种事他仍一向做惯了,一旦习以为常,也当然不会觉得羞耻了。
他们以镇中街上的房屋为掩护,着快刀手和弓箭手先行,很快的攻破抵御,攻入老瘦的府邸。
攻入之后,庄内既无美女,也无财宝,几乎是空无一物。
他们连闯毗邻几家院庄,都是空无一物。
霍闪婆已有些笑不出来:“本来不是这样子的……”
符老近也在揩汗;“会不会是他们已挟财携眷潜逃了呢?”
雷暴身经百战,经验丰富,加上他新伤未愈,惊恐未消,所以特别敏感:“我看不妙。”
他们正待冲出,却见四周火光四起。
一阵阵的火兴高采烈的烧起来了,无处不狂欢。
众人情知中计,拚力冲出火海,一到庄院之外,却见原先的街,竟完全不一样了!
不但街不同了,连房子也不一样了。
“砍头七将军”莫富大一向骁勇善战,首先领兵杀将出去,但叫匿在屋里瓦上的伏兵杀伤近半,又让流矢箭雨赶了回来。
这时已全然起了变化,连领路的霍闪婆和符老近也莫所适从。
“金甲将军”石岗见势不妙,即领自己一众兵马,想自后冲杀出去,跟东南村口的蔷薇将军的主队汇集。
不过,这一路冲杀,不是冲入敌阵遭擒,就是踩进浮沙,跌入陷阱,中了埋伏,着了暗算,狼狈逃回的,还不及一半士兵。
当下雷暴马上下令:“不可慌乱,大家要在一起,杀将出去。”
这时,三路人马都知道,如果再不聚合力量,全力一击,不齐心一致,拼命冲杀,定必要丧在这里。所以,剩下一千五百余人,个个奋力夺路,说也奇怪,这回倒是没有什么伏兵暗狙,仿佛只要他们不打算侵略杀人,乡民就会放他们一马似的。
不过,这街仍然在“变化”,他们跑了不少冤枉路,才从西面杀出一条血路,折了近半兵马。
惊魂初定后,他仍当然归咎于当“引路”的霍闪婆和符老近,几乎把这两人折腾得死去活来。
──要不是霍、符二人是惊怖大将军的亲信,他们早就不留两人性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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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闪婆和符老近当然也觉冤任。
他们确已“尽心尽力”。
──他们又怎知道那条耳熟能详、闭目能行的街道,竟会发生那么大的变化!
那竟是一条会变化的街!
其实街当然不会变。
变的是人。
──…梁大中、张书生和十六名太学生,都精通阵法韬略,他们布置、设阵,由老福、老瘦、老点子等呼众布防,众志成城,终于成功的击退了这一次敌方的进击。
至于掳获的官兵,他们都只掳而不杀,受伤的则为其医治,斟茶进食,决不为难他们。
──其实官兵中有不少是给“逼上梁山”,受命而打仗,至于为什么要打仗,打什么仗,他们是不懂的,也是无辜的。
这老渠镇的乡民又不是要造反,是没理由要伤害这些官兵的。
这次,在几个镇里的老头子和城里的太学生引领下,成功的击退了敌兵。
他们感到无限的愉悦。
这是一场胜利。
胜利就是成功。
这使他们觉得胜完可以再胜。
──可是人生有几个可以胜完再胜?就算能够再胜,再胜之后是不是又胜?还是又胜之后,再下来的便是一场久违了的惨败?
被抬入老渠的冷血,伤口已经开始恶化。
──那给蚊子“叮”伤的口子,已大得象一只牛眼。
而且还在继续扩延中。
“怎么办?”老渠里的人都知道冷血是为保卫老渠而伤的,所以越发关心、焦急,“有没有谁可以治?”
老点子挺身而出:“我可以。”
他一向精通医理,在镇上,有人得病,都请他医治。
可是他才烫了一帖药,一黏上去,冷血就惨吼一声,一口咬下了一角竹榻。
众人心知不妙,梁大中忙把药膏帖子撕掉,谁知那“伤口”竟不见了。
──伤口去了哪里呢?
忽然,众人鼻际闻到一股臭味。
一种焦臭的味道。
──那不是火场吹来的味道,祝融肆威不久过后的火场是焦而不臭。
耶律银冲扒开了冷血的衣襟,赫然,那“伤口”就在他的胸腹之际!
伤口比碗口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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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伤口竟然会跑。
──会跑的伤口!
少年冷血 … 第四章 黑雪
“我们该怎么办!”大家还是问这句话。
老瘦的女儿猫猫正为冷血洗涤伤口,愁眉深锁。
“看来,冷少侠忍毒退敌,反而激发毒力愈加严重了;”耶律银冲说,“这伤口会跑、会动,要不马上找到解药,恐怕──”
但巴旺叫了起来:“天哪,它还会笑!”
众人看去,那伤口正张着一张血盆大口,象是对大家血腥地笑了一笑。
小刀看了,退了一步,微微咬咬唇,毅然道:“小骨,我们走。”
小骨道:“姊,我扶他去四房山就是了。你留在这儿,万一于春童再图进攻这儿,碍着你在,谅他也不敢如何!”
小刀抿了抿嘴,说:“咱们用爹的名号,加上我了解他们各有所好,大概总能说动那四个怪物出手医治冷大哥吧?只要他们肯医,你先守在那儿,我便回危城去请爹撤回军令,以解老渠之危。”
小骨沉吟了一下,没有异议。本来,他性情很倔,十分孤傲,但对他姊姊的话,却十分依从。
二转子眼珠子一转道:“光是你俩护一个伤者上四房山,恐怕不够人手,况且,冷兄的伤势奇特,多一两人随伴,路上比较方便。”
侬指乙瞧出他心中所思:“大家都走了,这儿不守了么!”
老瘦却道:“话也不是那么说,冷捕头因为保护老渠才中此剧毒,我们理应派人护送他疗伤才是。”
小刀道:“于春童那家伙已让我逐走了,谅他也不敢再贸然袭击老渠。”
张书生仍然担心:“蔷薇将军这种人,殊难相信,他好太喜功,恐怕会不顾后果,冒险抢功的。”
“别的后果他可以不顾,但我爹的后果他可万万不敢不顾。”小刀脸有得色的说,“我已说过会跟爹说,给他天做胆子,他也不敢在未再获爹爹指令之前擅作决定。”
梁大中忽道:“我看,张兄也应跟小刀、小骨姊弟俩护送冷兄上四房山一走。”
张书生愕然:“什、什么!”
耶律银冲极有同感,呼应道:“对,我正有此意,所以,二转子、阿里、但巴旺,也该一道同行,护送张兄入京上书,路上好有个照应。”
这回轮到二转子、但巴旺、阿里叫了起来:“要是我们都走了,谁守这里!”
耶律银冲道:“我,还有老侬。”
侬指乙咕哝:“死守就有我份儿!”
梁大中道:“对,这儿还有我们。”
张书生说:“这是什么意思?”
梁大中道:“我和其他十六位同道留在这儿。那弹劾文案不是正好有两份吗,你取一份,跟他们先行突围,万一这儿不幸出事,至少,还是有一份文书可送抵京城,不致全军尽没。”
张书生怫然道:“我要和他们共死同生。大家一道来的,一道的去。你这意见甚好,不如你去,我留守这儿!”
两人一时争持不下,为的是都不想做逃兵,要与老渠共存亡,但又想留存一条活路,至少要让联署合议的谏文能送达皇城。
小刀见众人争论,她倒不以为然:“其实留在这里,亦甚为安全。一,蔷薇将军他才不敢得罪我,更不敢开罪爹爹,二,他已保证不再进侵;三,你们没见大军已经撤到浊水河对岸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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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虽然放心,大家仍放不下心。
阿里说:“不行,这儿留守的人风险较大,我还是留在这里吧。”他虽然说得不情不愿,但仍顾全大局。
二转子道:“我留下好了。”
但巴旺也说:“不如我留下。”
一时间,三人都争着要留下来。
这下张书生倒是奇了,悄声向耶律银冲问道:“他们不是争着要接近小刀姑娘的吗?怎么忽然全客气起来了?”
耶律银冲笑道:“我们五人,一向都是如此。平时闹哄哄的,争个没完,一旦遇上事情,就会很为对方设想。”
这时,但巴旺、阿里、二转子三人你推我让,终导致争论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