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他睁开眼,目光变得无比凄厉。却仍是说道:“顾重庭。我留你不得了!”
他这句话重复落下,忠孝堂内的气氛就变得死寂。顾琰的脸上,仍是那副沉静的表情,顾重安则是默然低头。谁都可以感受到无声的悲伤。
顾重庭瞪大了眼。似是根本不明白顾沾在说什么。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了,因为顾沾的凄厉眼神中,闪过了一丝杀气。顾沾竟然对他动了杀机。这是为什么?九殿下到底在顾沾面前说了什么?!
“父亲,我,我什么都没有做!我……我……”他讷讷地叫道,神色惊慌不已,犹在为自己辩解。
顾沾没有应他这声称呼,也懒得理会他这番辩解。良久,他才问出一直萦绕在他心头的疑问:“顾重庭,你给皇上所下的药,很快就会被查出来了。我只想知道,这是为什么。你做这些破家灭族的事,是为了什么?!”
当愤怒到达极致之后,顾沾反而什么愤怒的举动都做不出来,他如今最想知道的,就是顾重庭为何会这样做,为何会做这等破家灭族的事情。顾家合族灭了,作为顾家一员的顾重庭,还能逃得了吗?
顾沾想了千百种的理由,却没有哪一种是说得过去的。他最宠信的儿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听了这些话,惊慌失措的顾重庭竟然平静了下来。原来是殿中省的事情被发现了,再加上之前卫衍的书信并其他种种,想必顾沾早就在心里疑他了。
像这样的事情,家族中若有不肖子弟做了危害家族的大事,肯定会有宗法族规处置的。那么,顾沾是打算用族规来处置我吗?将我幽禁还是将我灭杀?
此刻涌上顾重庭心头的,就是这样的话语。他看着顾沾痛苦的神色,竟然感到一阵由衷的快意。这种快意夹杂着无法言喻的痛恨,让顾重庭有些想笑。
其实,在知道自己身世之后,顾重庭不止一次想过这样的时刻,想过若是有朝一日他与顾沾对峙,会是怎样的情况。如今,这预料中的情况真的出现了,顾重庭发现自己唯一所有的,竟然就是可笑。
是的,可笑。可笑顾沾到了现在,还为了自己而痛苦。这样的仇人,他竟然对着十几年都报不了仇,究竟他过去十几年都在做什么?真是太可笑了!
在所有人看来,顾重庭是顾家的嫡次子,甚至,顾沾自己以为顾重庭也是这么想的。既然如此,嫡次子都要破家灭族,就只能说明问题出在顾沾、顾家身上了。
他是不会说出真相的,他要让顾沾带着疑问,一直这样痛苦下去,让顾沾质疑这一切而无所解。就算他以后被幽禁,他都要顾沾日日不得安宁!
他低下头,什么都没有说,没有为自己辩白,也没有说出自己的愤恨,只除了脸上有一抹笑意。
顾沾死死盯着顾重庭,他怎么都想不到的原因,是为什么?于是再一次问道:“为什么?”
顾琰看着这一切,忽而觉得无比疲惫。到了这个时候,祖父仍在纠结为什么,就算知道原因又如何?难道顾重庭所做的事情就可以原谅了吗?难道这一切就可以当作没有发生吗?
不!不可能,就算不知道原因,顾重庭对顾家所做的一切,还有他对顾家的仇恨,顾琰都不可能当作没有发生过。如今,因为她重生了,所以能揭发这一切,便绝对不会再任一切都掩藏起来!
她垂下眼帘,等待那个人将这一切揭开。
顾重庭没有回答,顾重安静默,顾琰只是低着头,忠孝堂内的气氛仍是一片死寂。在这样的死寂中,突然想起了“叩叩,叩叩”的敲门声,有人在敲忠孝堂大门。
在顾沾允许之后,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缓缓步进忠孝堂的, 是顾重庭的妻子连氏。她神情安宁而端庄,望之可亲见之可信,端的是大家风范。
也是,连氏是忠勇伯的嫡次女,家族底蕴,总归是有的。
她步子细碎,并没有走近跌坐在地上的顾重庭,甚至没有看顾重庭一眼,而是径直走到顾沾面前,然后停下开口。
“老太爷,儿媳妇想问您一句,当初您向忠勇伯提亲的时候,为何骗婚?”她这样问道,眼神执拗,仿佛真是在等顾沾的回话。
顾沾被连氏没头没脑的说话问住了,他疑惑地看着连氏,不明白她为何会这样问。
而顾重庭则颤抖起来,他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量,猛地冲到连氏面前抓住她的手,恶狠狠地吼道:“连氏,你敢?!”
连氏用尽全身气力一挣,就将手甩开了顾重庭,随即冷笑了一声道:“我有什么不敢的?!”
她看向顾重庭的眼神,想淬了毒一般,凶狠得让顾重庭一惊。他猛然觉得如天黑沉沉压下,几乎快透不过气来。连氏,打算做什么?
这时,顾沾已经开口问道:“你说骗婚,是什么意思?”
这样问话的时候,他的心紧紧提了起来,眼神更加幽深,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连氏所说,难道,难道是他所想的那个意思吗?
连氏说的,果然就是他所想的那个意思。只见连氏语气舒缓地说道:“老太爷,顾重庭不是您的亲生儿子,您隐瞒了他的身世,这不是骗婚,又是什么?!当初忠勇伯府是想与顾家结两姓之好,是看中顾重庭是您的嫡次子,而不是看中他是杂碎!”
如此鄙夷恶毒的话,出自一个端庄贤淑妇人的口中,简直让人惊奇。但此刻更加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她的话语。她在说什么?顾重庭不是顾沾的亲生儿子?!
忠孝堂内,除了顾重安,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但是所有人此刻仍是露出了震惊的神色。或是为了连氏说的真相,或是为了顾重庭本身,或是为连氏出现在这里。
顾沾猛地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说道:“你知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连氏嗤笑了几声,随即答道:“我怎么会不知道?连顾重庭本人都知道!不然,他为何会心心念念,一定要置顾家于死地呢?就是要为了自己的家族报仇,要灭绝了顾家!”
连氏一口气将真相说了出来,这些真相,是她从醉了的顾重庭口中得知的真相,原本她想过一辈子都不会说出来,可是如今,她恨不得顾重庭立刻死去!
“灭绝了顾家,为自己的家族报仇?”顾沾喃喃重复说道,眼睛睁得不能再大了!
所有的事情都被揭露开来,顾重庭抹了一下脸,再也装不出温和翩翩的样子,反而神色阴狠地说道:“顾沾,你没有想到吧?我早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你没有想到吧?蒋家,还死剩了我这个人。我只恨苍天没眼,不能让我报了灭家之仇!”
“蒋家?你知道自己是蒋家人,还要向顾家报仇?这就是你所有事情的原因?” 顾沾问道,眼睛仍瞪得大大的。
“是!我知道了当年的真相!我一定要为自己的家族报仇!”顾重庭扬着头,仍是狠狠说道。
“我怎么会养了你这样一个白眼狼……”顾沾喃喃说道,眼泪汹涌而出。
(章外:明天开会……要到晚上九点,我尽量早点回来!)(未完待续。。)
ps: 感谢秀兮、floodjiang的粉红,谢谢!
152章 顾重庭身世
顾沾就这样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如果不是有汹涌的眼泪,整个人就像静寂一样。
忠孝堂上还站着顾重庭和连氏,两个人的神情都异常相似,都充满 了怨恨刻薄,似得了世间所有薄待一样。
最先打破死寂的,是顾重安。他今日所见到听到的一切,太过震撼,是完全超出了他三十多年来的认知。尤其是顾重庭不是顾沾亲生这一件事,直接将他打懵了。
父亲的回答,显然说明了他是知道这一件事的。这,这怎么可能?
“父亲,请问这是怎么回事?二弟他……二弟他……”顾重安的话语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顾沾睁开了眼,仍是带着水雾的双眼,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顾重庭,然后说道:“事已至此,那么你说说看,你是怎么知道自己是蒋家人的?”
他的声音太过平静,平静得让人心生恐惧,顾重庭迎着这样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觉得喉咙干涩,眼神也开始游移。
他是怎么知道自己是蒋家人的呢?听到顾沾这么一问,顾重庭便记得了当年的事情。那时候的情景,他十几年来反复想起,甚至有时候想过,如果当时没有人来找他,没有人告诉他真相,那他的人生会是怎么样的?
懵懂安心地做着顾家的二少爷、二老爷,不知道身世和与仇恨,享受着顾沾的宠信,像天下寻常父子一样。他会不会舒坦一些?
如果,终究是如果,不可能再发生了。
那时,他才十四岁,却已经入了国子学。那时候顾沾在朝中早已露头角,是先帝颇为看着的考功郎中了。谁都知道,顾沾有一个聪慧灵敏 嫡次子,又羡又妒。
那时,顾重庭觉得自己的人生无比美好,每每感谢天之眷顾。他出生于京兆顾家。顾家其时已经出了三位尚书。这是多么显荣的事,他一直以自己的身份自傲,也立志将来做一个尚书,以延续顾家的荣光。
可是。有一日。一个苍老潦倒的人竟然截住了他。说了他这一辈子都忘不了的话语。
“你认贼作父,顾沾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他是你的仇人!你的亲生父亲。是当时西疆府的录事参军事蒋鼐!蒋家全家都是被顾蕴宁杀害的!”那个潦倒的老人这样低喊道,声音里含着刻骨仇恨。
那时候,听到这些话语的顾重庭,整个人都呆住了,他想立刻驳斥这老人一派胡言,他绝对不是旁人的儿子,他是顾家人!可是,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反而全部将老人的说话听了进去。
因为,蒋鼐,这个名字他是听说过的。
好像尚不到十岁的时候,他偷躲在顾沾书房里,就偷听到蒋鼐这个人,他只记得父亲顾沾幽幽叹息了一句:“唉,蒋鼐……这件事,万万不可以让重庭知道。”
不能让他知道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呢?顾重庭其实很想知道,没想到,就如此知道。
老人断断续续哭诉,道是在当年的永安之战中,时任兵部尚书顾蕴宁监军西疆,而蒋鼐就是他账幕中的录事参军事。蒋鼐天纵英才,在军事一道上有过人之人,为永安之战的胜利立下了汗马功劳。
而顾蕴宁为了夺取蒋鼐的军功,竟然给蒋鼐砌了一个通敌的罪名,将他杀害,还让人去了蒋鼐的老家定州,把蒋家上下老小都全部杀死。因为顾沾的妻子产下死胎,为了避免战之不祥的说法,就将蒋鼐的儿子用以替代,这就是顾重庭的身世!
“顾家将贪天之功据为己有,必受天谴之!那个死胎,就是报应!可怜你……可怜你认贼作父,懵懂被利用还不自知!”那个老人这样哭喊道,还冲上来厮打着顾重庭。
后来,顾重庭便开始不动声色地调查此事,他发现顾沾身边的仆人顾忠,每年都会去定州一趟;他发现当年的兵部录档,对当年的永安之战记录甚多不详之处,显然是有人暗中做了手脚;他还从当年的西疆老兵那里听到了蒋鼐很多事情,包括他后来莫名其妙身死。
那个潦倒老人受过蒋鼐的活命之恩,花了十几年的时间,才隐约知道当年的真相,才告诉了顾重庭。然后,他很快就死了,临死之前还一直拉着他的手,哭着恳求他报仇。
这十几年来,他便是这样,处心积虑地让顾家出事,顾重安的嫡长子就是他谋害的,傅氏多年不孕就是二房做的手脚,还有顾道征也是他药哑的,就是为了向顾家报仇!
“我只恨不得,顾家所有人都死掉,不然太便宜顾家!”顾重庭凶狠地说道,神智已经濒临癫狂。事实上,他早已经癫狂了,不然不会作下这些丧心病狂的事,还将这些事情说出来!
顾沾不可置信地听着这一切,感觉就像在听天荒夜谭一样。当年的一切,没有人能比他更清楚的了。可是,顾重庭在说什么?他说的,根本就不是当年的真相!
“就是听信了一个老人的话语,你就坚信,顾家杀了蒋鼐蒋家?你就有报仇,做下这么多恶事?”顾沾喃喃自语道,慢慢走进顾重庭,想听到他的回答。
“是!我要为蒋家报仇!”顾重庭僵着脖子,恶狠狠地吼道。
“啪!”的一声响,顾沾重重一巴掌刮向顾重庭。这一掌他用尽权全力,顾重庭的脸立刻往一旁侧去,嘴角也逸出鲜血。
“你果然是蒋鼐的血脉!这份忘恩负义,这份持利仇恨,十足十是蒋鼐当年的模样!可是,蒋鼐最后都能知悔返正,还活了西疆数十万百姓。而你顾重庭,你做了什么?蒋鼐泉下有知,定是死不瞑目!”顾沾咬着牙说道,忍不住又甩了顾重庭一巴掌。
“你想知道当年的真相,为什么不来问我?你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为什么不来跟我求证?我无法原谅你,我更无法原谅我自己!我教养、爱护了几十年的儿子,竟然是这样的白眼狼!”顾沾眯着眼,身体都颤抖起来,仿佛大受打击。
他望着顾重庭,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眼角都笑出了眼泪,可是谁都觉得,他如今沉浸在巨大的伤痛之中。
“你这么想知道当年的事情吗?那么我详详细细告诉你!你根本就不配为我顾家子弟,你就连作为蒋鼐儿子都不配……”顾沾笑着说道,眼中夹着狂风暴雨。
永安之战虽然已经过去三十多年了,但是朝廷官员和普通百姓每次想起这战役,都会有一种深深的敬意和佩服,也会深深的骄傲,这一场战役,是绝对不能从大定历史上抹去的,这场战役,最深刻地体现了大定士兵的英勇顽强,体现了他们保家卫国的决心和勇气。
作为永安战役的亲历者,顾沾除了感佩于士兵的英勇外,更深刻的是战争所带来的伤害和无奈,更深刻的是太平承年来得太艰难,太艰难!
一寸山河一寸血,如今的大定平和,是大定士兵和百姓不知流了多少血才能换来的。个人的命运,在战争铁血面前,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不,在动乱年代,根本就没有个人命运可言。
世无一面,事情不可能永远光鲜。永安之战也是如此,除了英勇顽强保家卫国之外,还有很多不能录在兵部卷宗的阴暗丑恶。这些隐暗丑恶,固是人贪生怕死的本能,更是铁血战争所迫使的无奈,没得选择……
三十多年前,西疆府的录事参军事蒋鼐便是如此。他通敌叛国,不仅仅是畏惧即将践踏上大定境内的西盛铁骑,更因为在西疆定州内,有他即将临盆的妻子,更因为他在录事参军事这个职位上,有西盛极其需要的军事布防。
所以,为了得到所需要的军事消息,西盛对于蒋鼐,一则以利诱,一则以命迫,逼得蒋鼐将西疆的军事、士兵泄露了出去。初战之时,大定节节败退,人命如草芥一样被收割,就是因为蒋鼐将这些布防泄露了出去,就是因为蒋鼐通敌卖国!
最后他幡然悔悟,在顾蕴宁的谋划下,以身作诱饵,将一份极其重要又虚假的军情,送到了西盛军方的手中。因为西盛先前从蒋鼐那里所得到的军情,都使得他们取得了胜利,便不疑有他,才中了顾蕴宁的圈套,大定士兵才能重歼西盛军队,为永安之战的胜利奠定了基础。
后来,西盛士兵得知真相,对蒋鼐的仇恨被激至极点,就连逃命都顾不上,竟然拼着身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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