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绿,你是不是害怕了?”顾琰看着水绿的神色,柔柔地开口道。
“姑娘,奴婢……奴婢……”水绿想说不害怕,可是她心中的确很害怕,作为顾琰最倚重的大丫鬟,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你不用害怕的,作歹事的,不是我们,我们身正,什么都不用怕……福叔死了,和我们没有关系,应该害怕的,是那些作恶事的人!你不用害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说着死人事,顾琰还是那样柔柔的嗓音,甚至嘴角有笑容。
水绿呆呆看着顾琰的笑容,想起很久前的一幕。那时候自己是五岁还是六岁?那时候娘亲刚刚去世,父亲和哥哥只忙着打理丧事,她既伤心又害怕,只能躲在湖边嘤嘤哭。
那时候,姑娘也是这么柔柔地说的:“你不用害怕,不会有事的……”
那么温柔,仿佛可以阻挡任何事一样,后来,果然自己是没有事的,还进了尺璧院当了大丫鬟。
“是,奴婢相信姑娘,奴婢没有害怕。只是想着福叔……”良久,水绿眼睛湿了湿,低低地说道。
她相信顾琰,就像当时那样,不管顾琰做了什么,她都相信。就算此刻她不明白姑娘,也相信。
顾琰见到水绿镇定下来了,心中欢喜。如今她最信任的,就是水绿,若是水绿与她起了隔阂,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如今自己的力量太薄弱了,若是善言在就好了……顾琰不由得想起善言来,随即又苦笑。
善言,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想到顾福,顾琰就连苦笑都扬不起。顾福死了,就像前世那样死于溺亡,顾琰知道他的死肯定不是意外,是有人想杀人灭口,目的就是为掩住那一晚西山的事情。
不管是顾重庭还是秦绩,做事都是干干净净,绝对不会留下任何手尾。就算西山伏杀没成功,曾在中间传过话的顾福,性命都不可能保得住。
顾琰想到重生以来发生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似乎很多事情,仿佛过去了很久,其实不过十来天而已。
顾福的死,让她心里一震。顾家此时还是危机四伏,她的爹和娘,还是别人的靶子,而她还没有想出解决办法。
去松龄院活叠章院说出前一世的事情?说自己做了个梦知道这些事情?有了韩妩的事情在前,父母和祖父会怎么想,顾琰不知道……
也不敢冒险。
“还是要扩展力量才是……”顾琰自言自语地说道。增加可信得用之人,岂是那么容易的?
恰在这时,杏黄手里提着一个大匣子进来了。匣子用精美的红底织花锦缎包着,上面还压着一封信,封口的澄泥,印着一个篆体的“陆”字。
一见到这些东西,顾琰沉闷的心情就有了些舒意。整个京兆,送些姑娘家的吃食能都这么隆重的,就只有刑部尚书家的陆筠姐姐了。
果然,杏黄将那匣子打开一看,里面全是玲珑饼、翡翠馃子等京兆吃食,还有陆家扬名京兆的鸳鸯糕。
这年头,一个家族能有几个传家的名菜,也是一种底蕴。
顾琰将信拆开来,想到对自己一向亲厚的陆筠,心中感到一暖。
“闷死了……被母亲拘在家中,准备那什么赏花宴……去大觉寺踏春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呢!”——信中字迹苍劲不似女子,但通篇都是发牢骚,这分明又是个娇养在闺中任性直率的姑娘。
真好笑。
去大觉寺踏春……顾琰见到这几个字,笑容顿了顿。
012章 设套
大觉寺踏春……她记得了,之前她和陆筠约好,趁着春三月去大觉寺踏春的。
后来顾琰掉下假山,陆筠被母亲孟氏拘在家中学赏花宴礼仪,这事就这么搁下来了。
顾琰此刻看到这句话,脑中一个激灵,一直没有想到的应对的办法,似乎有些眉目了。
水绿和杏黄看着突然笑起来的顾琰,呆呆地对视了一眼:发生什么事情了?
不知道,顾琰没有说,水绿和杏黄就想着还是陆家姑娘有办法,这吃食和书信一来,自家姑娘就笑了。难道自己姑娘只喜欢吃不成?
懵懵懂懂的杏黄,想到顾琰喜欢吃不由得眼睛一亮,以后甚至去了大厨房,凡是有好吃的,都给顾琰端来,让顾琰哭笑不得。
随后,顾琰给陆筠回了信,又让水绿张罗了些吃食,都装在了一个大匣子里,让门房送去陆家。
不过顾琰可不像陆筠那样招摇,用来包匣子的,只是普通的花布而已。
接下来几天,水绿和杏黄等丫鬟,只见到顾琰在纸上写写画画,而且写画完之后,不让丫鬟们经手,亲自拿了那纸张去火盘里烧掉。
直到那纸张成了灰烬,顾琰又往里火盘里加了水,搅成了黑糊糊,才让丫鬟端出去倒掉。
黛蓝见到顾琰这副模样,不由得问着水绿:“姑娘这是在做什么呀?神秘兮兮的样子,那纸上的内容你见过没?”
水绿瞥了黛蓝一眼,端着脸色说道:“我没见过,姑娘不让我们看,自有她的道理!我看你也别想太多了!”
黛蓝想起了听琴受到的杖责,更想起了顾琰杀人般的眼神,便撇撇嘴,没有再问下去了。
黛蓝也是家生子,只不过父母没有水绿父亲那么得力,且兄嫂懦弱,黛蓝一家是靠着黛蓝在顾琰面前得脸,日子才逐渐好过的。
就算黛蓝心里有一千个疑问,她也不敢去询问,怕触了顾琰的怒。
直到有一日,黛蓝回到家中,见到家中来了个陌生的婆子,她衣着光鲜,头上和手上金光闪闪,黛蓝觉得被那金光晃了眼。
顾琰还是在神秘地写写画画,这一天,轮到黛蓝当值的时候,她终于壮起了胆子,恭敬殷勤地说道:“姑娘,要不以后奴婢帮你焚纸吧,免得污了姑娘的手。”
她远远侍立着,没有顾琰的准许,她不敢靠近。
顾琰杖责听琴的那一幕,起到了立威的作用,如今尺璧院的丫鬟们,都很小心,主子没有吩咐,断不敢贸贸然插话。
顾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深深地看了黛蓝一眼,脸上看不出表情。
黛蓝被顾琰这一眼盯得心里发怵,心“砰砰”地跳个不停,转瞬想到那闪闪的金光,又强自镇定了,硬着皮头任顾琰打量。
良久,顾琰才笑着说道:“好吧,这个我倒没想到了,今日就算了,明日开始就你来帮我焚纸吧。”
黛蓝一听这话,眉眼立刻笑着眯了起来,像弯弯的月牙儿一样,进进出出的脚步变得十分轻快,谁都看得出她很高兴。
顾琰当然看得出,随即将水绿唤了进来,交代了几句话,就低头继续写画去了。
入了夜,水绿的嫂子关氏来了尺璧院,不过并没有进来,只在尺璧院外面拉着水绿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姑娘,嫂子说了,前几日,有个富贵婆子去了黛蓝家一趟,不知道为了什么事,但是这几日黛蓝的嫂子去买了几趟烧鹅。”
水绿说罢,眉眼满是寒霜。虽然嫂子只是说了这几句话,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没想到,在姑娘身边伺候的黛蓝,竟然收了别人银子!
拿人钱财,当然是要替人办事的,黛蓝父母兄嫂都不得力,能办事的,就只有黛蓝了,这是冲着姑娘来的!
顾琰却没有水绿这般愤恨,黛蓝贪财背主,她是心中有数的,没想到隔了一世,黛蓝还是这样。
富贵的婆子?这婆子敢去了黛蓝家,就笃信不会被人认出,顾琰根本就不去查她是谁。
想从尺璧院探听消息的,除了顾重庭和秦绩,还能有谁?
“随她去,就当作不知道,我自有办法。”顾琰叹息一声,这样说道。
醒来后,她对黛蓝从未寄予希望,如今自然也不失望。起用或者驱逐一个丫鬟,对于如今的她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她并没有立即驱逐黛蓝,是还想看一看,到底是本性难移还是人心可变。
这样看来,黛蓝还是和前一世差不多。不过,背主得来的荣华富贵,却不是好受的。
第二日,顾琰果然吩咐黛蓝去焚书画纸。只是水绿见到她的时候,忍不住“哼”了一声。
黛蓝不以为意,反而扬了扬眉。焚纸的事情,顾琰只交给她做,可见特别倚重。
同是大丫鬟,偏偏自己得了姑娘喜欢,水绿这不是眼红是什么?
黛蓝眯着眼看着书画纸变成灰烬,但那密密麻麻的“福元寺”“去不去”这些字眼,则牢牢记在了心中。
黛蓝将纸上的字告诉了谁,顾琰不太关心,诱饵既然撒了下去,静待鱼儿上钩便是。
顾琰的伤基本好了,拆开头上的纱布,只在额角见到一个浅浅的月牙痕,至于腿上的钗伤,快淡不可见了。
这个时候,顾琰就知道了黛蓝将尺璧院的消息送去了哪里,因为她的三妹妹顾玮这一日来看她了,不着痕迹地套着话。
“大姐姐,你的伤好了,要不要跟伯父、伯母提议道,去寺庙里上香还神去?这么高的假山摔下来都没有事,是要还神的。”顾玮笑着说道,很为顾琰着想。
顾琰神色有些寥落,话音蔫蔫地说:“看样子一时半会不行了,出了这样的事,娘亲都不让我出尺璧院了,我原本还想约筠姐姐去福元寺上香的,这下都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
顾玮听到这话,眼神转了一转,状似好奇地问道:“福元寺在哪里?我怎么没有印象呢?我们家供奉的香火不是在大德寺吗?”
京兆城内外出名的寺庙不少,除了皇家寺庙定元寺外,还有大德寺、大觉寺和报恩寺等,而京兆权贵之家一般在大德寺礼佛供奉,顾家当然不例外。
顾玮会这么好奇,是情理中的事。
顾琰看了一眼顾玮,解释说道:“我是听筠姐姐说的,福元寺在京郊空翠山上,虽然名声不扬,但去过的人都说十分灵验,但凡有所求都会得成。妹妹也知道的,眼见着就是赏花宴了,所以……”
顾琰故意没有将话说完,剩下的意味就让顾玮自己补充想象去。
顾玮早就补充想象过了,福元寺的详细情况,她也知道了。听顾琰这么说,她便知道母亲所的话都是真的。
她将早就准备好的语辞说了出来:“按照妹妹的看法,还是要去看一看。既然伯母不放心,就让伯母跟着去,最好伯父也一起去,我爹和娘亲都会帮着劝大伯伯母的。那毕竟是洞天福地呀。”
顾琰感激地点点头,笑了起来。福元寺的确是洞天福地,只是,偏僻了些,而这,恰恰就是顾琰想要的,当然,也是二房想要的。
013章 表哥傅铭
空翠山,顾名思义,是人迹罕至寂静葱郁之所,位于京郊东南,不,准确地说离东郊东南尚有二十余里,离京兆城内就更远了,少说也要半天。
这么偏僻的地方,就是洞天福地所在,三字名之福元寺。相比起定元寺、大德寺、大觉寺等皇家、权贵供奉的寺庙来说,不管是环境还是香火,都远远逊色,但对顾琰来说,却是最熟悉的。
前一世,父母死之后不久,她就移居福元寺,在这里住了两年有多,后来才被连氏接回顾家;她嫁给秦绩之后,依然时不时来福元寺参拜,空翠山和福元寺的里里外外,都已经深深地印在了顾琰的脑海中。
这些天,她避着黛蓝等丫鬟写画的,就是有关福元寺的一切。她要将前世所记得的福元寺一点一滴地汇聚起来,再将它们烧掉。
以前世经,避今世难。
自此,事事无碍。
顾琰在半明半暗的灯光中,完成心中的福元寺最后一笔,以冷静的局外人姿态,静静等待着事情的发展。
她并不关注顾重庭和连氏是怎么谋划,三天之后,她等来了结果。傅氏派身边的管事妈妈傅妈妈来告诉顾琰:三月初五去福元寺上香礼佛。
傅妈妈还说了一个好消息,那就是三月初五顾重安正好休沐,会跟着傅氏和顾琰等人一起去福元寺,尽诚心且有照应。
顾琰面上为这个消息欣喜,暗地里咬紧了牙:顾重庭和连氏等人,连父亲也说动了,这招真是狠毒,一网打尽!
好在,顾重庭和连氏有谋划,顾琰也有安排,张良计遇着过墙梯,她一直等的人终于来了。
这一日,她去了叠章院给傅氏请安。
当她去到叠章院的时候,就见到了正在叠章院请安的姨娘们,当然还有她的庶妹庶弟。
苏姨娘弱不禁风的样子,看着就让人心生怜爱。她所出的顾珮,将她的娇弱学了个十足十,连抬头看人都不敢。
相比之下,金姨娘就正常多了,她有儿有女,底气到底足一些。她所出的顾珺脾气火爆,就像鞭炮一样,一点就着。
此刻顾珺冷着眼看着顾琰,不甘不愿地叫了一声“大姐姐”,顾琰对她们这两个庶女不亲近,顾珺对她也没有多少好感。
不管是对姨娘们还是庶妹们,顾琰都有一种疏远,不喜欢也不憎恨,此刻顾珮的柔弱和顾珺的冷淡,顾琰都不在意。
当她看到金姨娘旁边的小男孩时,不由得一怔。这是父亲唯一的儿子顾道征,约是六七岁的样子,双眼骨碌骨碌地转,看着十分机灵。
可惜,不会说话。
顾琰记得,父母出事后不久,这个不会说话的庶弟也没了,大房自此绝了嗣,然后,顾家的财产和人脉,都落在了顾重庭手里……
金姨娘见到顾琰盯着顾道征出神,心里起了防备,大姑娘这不是想对征儿做什么吧?她咳了几声说道:“大姑娘可算好了……”
顾琰回过神来,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她正想给傅氏请安,就听到院子门外有疏朗豪迈的笑声,还不住地说道:“快通报,快通报,哈哈……”
顾琰倏地看向门口,脸上的笑意克制不住。重生以来,她终于见到这个让她由衷而笑的人了。
门外那个爽直地声音继续响起:“快去通报,小爷今儿给姑母带了好玩的来!”
院子外面的人,正是傅氏嫡亲的侄儿、京畿卫三营副将傅铭!他今天正好休沐,便来顾家给傅氏请安了。
听得这些话,傅氏笑开来了,吩咐道:“这泼猴儿,快快让他进来!”
话才落,门口的帘子就被推开了,只见一个七尺年轻人走了进来,他穿着圆领长袍,披着厚重的明光甲,上面还有一层乌黑的东西,不知是污垢还是什么。
他一进来,就有一股强烈军营的气息扑面而来,苏姨娘和金姨娘略略避了开去,顾珮和顾珺都顾不得礼仪,用帕子掩住了鼻子。
唔,军营的气息,军营里全是五大三粗的汉子,每日操练摸爬滚打,说不定还曾与虫蚁旁睡,身上有汗垢臭气那是肯定的。
况且傅铭又是个混不吝的,就算来顾家请安,也不晓得冲了个澡先换身衣裳再来。
按照傅铭的想法,那就是一条直线的。反正过两天都要回军营的,洗什么洗,换什么换,还不是滚到地上就染了一身泥?
省得折腾!
这样的情况,傅氏也不是第一次见到了,只是还是忍不住说道:“铭儿,你就不能换一身衣裳再来?若是那杜家小姐见了,怎么是好?”
傅铭现年二十二,早已和莱阳折冲府都尉杜严的女儿杜兰定了亲,就等杜兰出了三年祖孝再成亲。
听得傅氏这么说,傅铭不在意地“哈哈”一笑:“我媳妇儿还在莱阳呢,现下换什么衣服?”
果然,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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