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 作者: 雪莉-哈泽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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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火 作者: 雪莉-哈泽德-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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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利思告诉他们:〃所以,是夏洛蒂开了这个头。噢,夏洛蒂,你现在在哪里?在我能够用上海话问候你之前,这些年来发生的状况将你弄到了哪里?〃   
        〃我想,〃海伦说,〃你的母亲应该有一些功劳。〃   
        〃确实不错。我通常不轻易向她表示感谢。但是夏洛蒂是起催化作用的人。〃   
        本倾斜着不易活动的脑袋,掉过头来看着海伦。〃我开始羡慕这个红发的女孩了,她比我们能耐大。〃   
        海伦心满意足地说:〃她现在是一位三十岁的已婚妇女,行踪不明。〃   
        利思第一次想到,当时,红发女孩正是他自己死去的妹妹的年龄;那一天在上升的电梯里,当她听着那女孩的谈话时,这正是他母亲的想法,并且促使她考虑她年幼的幸存的儿子的前途从那以后,他的生活便由这个时刻决定了。 
        
        每隔一天,利思和布赖恩·陶尔博特开车下山去广岛。城市的郊区正在重建成千上万的胶合板的房屋,非常靠近灾难现场,看上去一点也不顾后果。带着他的翻译,运用他自己不断增加的语言知识,他能够与在新的建筑工地上工作的男人和女人们谈话了这个地区的人们,有的说话很坦率,大部分人不情愿说,或是完全拒绝说。按照规定,想要和受到伤害的幸存者或社区的发言人谈话,必须得到美国原子弹调查部门的批准,外国的申请者要由指定的官员陪同。好几次这样的场合,利思和陶尔博特都由同一个卡罗尔中尉陪同他彬彬有礼、小心谨慎,不带个人感情。 
         
        一天早晨,卡罗尔告诉他们,他执行任务的期限差不多已结束:他就要返回美国本土去。这些是他说的话,稍稍有点放松,不再拘泥于形式。坐在陶尔博特的吉普车里,他们越过电车轨道,驶近重要的现场遭受到主要爆炸力的地方。这些又是卡罗尔的话,他从来没有说过原子弹。对于艾尔德瑞德·利思的问题,他运用熟练的,有时是技术性的措辞来回答,带有少许的轻松,似乎已非常习惯于空洞的话语。陶尔博特仅仅问了一个问题,关于这个问题,卡罗尔迅速而慎重地回答:是的,检查现场和幸存者的科学家们倾向于认为,空气中遗留着某种危险的因素,然而不会对像我们这样短暂的访问者造成伤害。 
        
        圆屋顶的大梁受到测试,因为它们仿佛具有无法解释的弹性。哦,是的,死伤者估计为二十五万,那仅仅是一个暂时的数字。为什么爆炸没有一开始就对准无人居住的地区,或者为什么最初的爆炸后,接着就突袭长崎,他一点也不明白,这些决定是在我们的领导人秘密的、绝对明智的会议上作出的。然而,他确实询问过利思,是否能够提出一个战略上的原因。他以前从来没有征求过意见。坐在陶尔博特旁边的艾尔德瑞德从前排座位上转向他,评论道:〃我怀疑这其中并无道理,不过是注定要发生的事。那个时候,双方都热衷于伤害人,甚至是自己人。〃 
    
        卡罗尔说:〃是呀。〃对于他,这是一种大胆的插话。犹豫了一下以后,他进一步说:〃那一年我在冲绳岛,整个六月。〃   
        在靠近港口的美国人聚集区,他们喝了啤酒,有一股洋铁皮的味道,在不大像样的小碎纸上写下地址。开车回驻地时,陶尔博特咕哝道:〃我认为,他是个讨人喜欢的家伙。〃他们谈到那里,放下这个话题,直到驾驶员说:〃他的嗓音很特别,对于一个北方佬来说。〃 
        
        〃他根本不是北方佬。他来自南方腹地。那是他们的口音。他来自佐治亚。〃   
        陶尔博特笑起来。〃嗨,我自己就是来自南方腹地,你能到达的最南端。同样带着口音,可以证明这一点。〃   
        本尼迪克特问他:〃关于这一切,你会做什么?〃   
        〃我要把它写下来,并且出版。关于中国的报道,是别人提议要我写的。日本是我自己加上的。〃他说,〃我碰巧有了这个主意。〃   
        战争的后期,掌权的人要求他秘密地写关于卡昂城的事,除了1944年6月头被毁的那几天。那时,没有什么拖延,他的写作很快就完成了。然而他和很多人谈过话,他们因为战争的摧残和民族解放公然走向歧途,而感到悲伤和痛苦。他把这些事实简单而真实地讲述出来。这份报告,用法语和英语写成,被迅速提交上去,他从来也没有指望再一次听到它的消息。 
        
        在巴黎,1945年4月的一个寒冷的早晨,他被召去。这个城市灰暗、渺小、破碎、肮脏,看上去好像是它自己以前的模型;一张萧瑟的黑白胶片。他被引进一间办公室。这里不再肮脏,而是富丽堂皇。绘画、编织出玫瑰花的小地毯、带有细木工标记的精美的家具比较温馨,这些东西遍布在走廊上。高级官员们进来出去,显然没有被痛苦折磨的迹象:就像他们要让你相信的那样,与其说是幸免于光荣牺牲,不如说是幸免于周围大街上的邋遢的冻疮、疖子以及饥饿。召见他的人出乎意料地年轻,个子不高,但是有一张机灵的面孔和优雅的四肢。大理石的壁炉里燃烧着木材,他们把丝绒的椅子拉近壁炉。 
        
        〃我关于卡昂城的文章送到了他的办公桌上。他已经自己获悉一些情报,知道我的青少年时期是在东方度过的,知道这些语言,这场战争。他是在中国和印度支那半岛长大的,了解这些地方正在消失、改变形态。它们千百年以来的最后一些日子,应该有人见证并且记述下来,而这个人不是间谍,不是社会学家,不对任何人负有义务。〃这一切的想法,都非常简洁地从这位年轻的将军那里传达出来,他斜靠在他的椅子中,交叉着的双脚伸向炉火。〃他供我在中国两年的时间,让我自由地做任何事。正如他所说的,我应该保留我的军衔,这样做有时候也许能帮我的忙,假使它不会导致我死亡的话。应该起草一份合同,以保护我出版的权利。官方的圈子不应该被牵扯进来。我立即就接受了。那时我还比较年轻。假设是无限的。我假设,由于战争我曾经处于被逮捕的状况中。战争结束时,一个人老得非常快。我们握手,并且为此而干了一杯。〃 
        
        〃你们喝的是什么?〃   
        〃香槟酒。美味的午餐被推了进来。〃他要求看看那些绘画,在房间里闲逛了一会儿。办公桌上有一个旧的红色的文件夹,压印着金色的图案,还有一个装香烟的银盒。还有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位穿着海军军服的漂亮的青年,照片上的人不是他的儿子。 
        
        〃你再次见到他了吗?〃   
        〃随后的日子里,我们一再地见面。我去过他家,那里显得很豪华,陈列着书。〃利思说,〃他告诉我他病了,大概我已经开始认识到这一点。〃   
        利思不会对本尼迪克特说起此外的另一桩死亡。在他们告别的时候,法国人曾经说过,〃不管怎样,我希望能够活着读你的书〃。   
        〃我肯定你有比这更好的理由活下去。〃   
        〃一个也没有。〃   
        他站起来要离开他们的时候,说:〃我让这个老师来,你们知道,一位上了年岁的日本人,一个星期三次。他可以到你们这里来,在见过我之前或之后,根据你们的意愿。〃 
     
        本说:〃你说话当真?〃   
        〃当然了。〃   
        他们问他,曾经穿越过解放战争的战线吗?自从国民党迁都到南京,他是如何进入北平这个他们最好奇的城市的?利思解释说,去北平的道路被切断了,还有铁路也被切断了。城市被共产党包围住,然而人们差不多每天都能够乘飞机进去。毛将会采取行动,可是至今还没有。毛只需要等待。利思曾经穿越过前线,有时纯属偶然,不过也曾找关系事先关照他。他定期地寄存他的东西他的笔记和书,以及银行的信用证在朋友那里,在英国或法国的领地或领事馆。 
        
        〃你带着书吗,在路上读?〃   
        〃那是很困难的。书很重,水也是一样。我带着一本必需的书,和几本中国的辞书,用极小号字印刷的。你变得渴望看到你自己的语言甚至是被丢弃的商标,哪怕它被沙尘暴吹得团团乱转,或是在偷来的联合国善后救济总署提供的物品的碎片堆中。〃 
        
        〃你大声地自言自语吗?〃   
        〃竭尽全力这么做。独自一人时,也背诵,甚至唱咏叹调。〃   
        〃你迷过路吗?〃   
        〃经常迷路。当然,既然我没有精确的路线,任何情况都是有价值的材料。可是有时我发现我在原地兜圈子。〃   
        〃你有没有考虑过你也许会〃   
        〃什么?〃   
        〃在某一个地方永远待下去?〃海伦的意思是,爱上某个人,逗留下来,组成一个中国的家庭。她很高兴他没有那样做。   
        〃不错。特别是有一次。〃   
        那是在云南,他步行牵着一头骡子,是在昭通附近的村庄里租来的。〃我正在从昆明到重庆去,我把我的用具留在重庆的一位朋友那里了。〃那是五月,他露宿在外面。太阳升起来以后,经过陡峭的灌木丛生的山岗,进入一个峡谷,地面布满绿色的农作物比在它之前的土地要少一些冲积层,因为现在他走得远离那条大江了。一条小河的旁边,有一排低矮的,距离很近的房屋,在扇贝状的屋顶下,每一栋房屋都好像被压弯了腰。小村庄上方的山岗就像是那片土地上孕妇凸起的肚子,它的青草的外衣,就像一块柔软的织物延伸出去,覆盖住被想象出来的身体结构,由古老的被遗忘的城墙、坟墓和壕沟组成:隆起的山丘,你也许会在想象中用你的手摸摸它。在一块比较靠近的斜坡上,散布着软弱无力的白蜡树和杨树,一对虚弱的、长角的牲口正在吃草。一堆木材被很有技巧地堆积起来;一只篮子从树枝上吊下来,里面放着一个小神龛,上面覆盖着拱顶,并且有人照管着。 
        
        在第三座险峻的山峰上,有一架被拆卸了的哈利法克斯的轰炸机的残骸:在阿勒山上的诺亚方舟,或者是搁浅的古罗马四排桨大帆船的船台。   
        利思将骡子拴在树下。他下山来的时候,峡谷中的两个男人已经丢下他们正在干的活,爬上山坡向他走去。第三个人慢慢地跟在后面。一个穿黑衣裤的妇女从门口走出来,叫喊着,声音在那个寂静的地方突然刺耳地响起,在细声低语的季节里,引起不同的嗡嗡回旋的声音。 
        
        他作了自我介绍。第三个男人慢慢走来,受到其他人的尊重服从。他是村里的长者,说着一种很拘谨的中文,而其他的人则讲方言。这个老人体形轻捷,以前可能个儿很高,直到辛苦的劳作和岁月使他缩小了。慈善的面容,头发掉没了;他微微地笑着,谦恭有礼,一点也不感到意外。一件蓝色的棉布外衣退色变得泛白而呈现出淡紫色,从他一个肩膀上的锁扣眼儿中垂下来一直拖到脚脖子。高高的软圆领没有扣上。他的头上缠着一块黑布,宽大的衣袖几乎遮盖住握紧的手指。一张藏红花色的脸上,带着藏族人的容貌,在那个地区是常见的,还有清澈明亮的眼睛。 
         
        一年以后,脑海中浮现出这个形象时,利思意识到那凸起的额头布满来自阅历的交错皱纹,曾经使人依稀想起在他们上方的布满岩脉的山岗,仅仅到现在才发现它在他的心目中的地位。 
        
        海伦问道:〃你带的是什么样的一本书?〃   
        本尼迪克特说:〃书过后再说。接下来怎么样?〃       
     
        〃轰炸机自从1942年就到那里了,在倾盆大雨中,它偏离了预定的飞行方向。那是云南,它就是以此命名的:低沉的云和雾,多云的南方。飞机坠毁后引起了爆炸,接着是一片大火,尽管下着雨,仍然闷燃了一个通宵。村里的人们在大雨中挣扎着上山去,可是爆炸让他们无法接近。〃他没有讲出来,整整一宵,他们都能听见哭喊声。后来,他们扒开了失事飞机残骸中没有被烧掉的东西。〃他们拿走一些抢救出来的财物,和他们在座舱中找到的东西。那里有十五具尸体,他们把这些尸体埋葬在更远的山下,在一个圆锥形的石头堆的下面。〃 
        
        这些尸体必须从地下挖出来。在太阳下面拆除石头堆是艰巨的任务,但是那还不算麻烦事。遗体必须要挖掘出来,并且进行处理。人们在阳光下工作,几乎是光着身子,用布块捂住嘴。所有的人都生病了。他们催促利思离开:〃我们习惯了。〃他说:〃我也许比你们更加习惯这样的事情。〃那里有一些身份牌和写着字的碎纸片,好像被烧焦的草纸。他们用水冲洗双手,拿来一捆捆的樟脑叶。遗体处理完毕以后,他们重新埋葬遗体,并且封闭了圆锥形的石头堆。他到下游去洗澡,清洗他的衣服。那种难闻的气味将会留在他的鼻孔里几个星期。当他从水中爬上岸时,人们走过来。他们指着顺着他的身体整个侧面往下的紫色的伤疤,他说:〃是战争留下的。〃那在他自己的人中有过的战争,甚至潜伏在这里。 
        
        在一间黑乎乎的房子里,老人给他看了一大沓碎纸片:飞行手册的一部分原封未动地放在一个石棉盒子里,一些损毁了的金属的飞机仪表。利思全部写出了他们的姓名,就他能够破译出来的,还有如何发现峡谷的指示。他在下面加上:〃哈利法克斯轰炸机,和总共十五位英国皇家空军,在1942年6月,从加尔各答到昆明的飞行中,从低垂的云层里坠毁。十三位英国皇家空军军士和两位飞行员,其中一位是代理领航员。十五具遗体的墓穴都在这个地点,是村民们从前面山上出事飞机的残骸中找回的。〃 
        
        他告诉老人:〃当我到达重庆时,就能够送出一个电报。过一段时间后,有人会来到,是英国人。遗体将被运走。〃   
        〃运回他们的家?〃   
        〃是的。〃   
        〃运回他们的墓地?〃   
        〃是的。〃   
        还有彼得·埃克斯利的事情,利思可能去香港拜访他。   
        〃他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利思思考着这个学生时代的问题。〃在幸存的朋友中,他是那些保持联系,定期通信的人之一。无可避免,通信联系间隔的时间变长了。我们都具有一种将我们联结在一起的力量。他相信我救过他的命。〃 
        
        本尼迪克特低声说:〃你救过吗?〃   
        〃有可能。偶然发生的事件突然袭击你,你不经思考就采取了行动。〃他说,〃中国人认为,如果你救了一个人的性命,你就变得对他负有责任。这种事情发生在埃克斯利和我之间。他比较敏感,是个梦想家,对于他,不错,人们倾向于感到负有责任。〃 
        
        本说道:〃我们喜欢那种说法。〃   
        〃但另一方面他并不是很幸运。〃对如此不幸的男孩说这话是不合适的。〃我所有战时结识的朋友中,彼得最缺少动力去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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