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没有对象,就找他吧。一块新羊肚手巾他就给说一伙媒。给你,新羊肚手巾。’他把手巾塞到我怀里,伪军被逗得笑欢了,莫名其妙地互相挤眼,好像觉得这两个人真是抓错了。傻宽高兴地大嚷起来:‘警备队的大队长张木康是我表哥,他得给我礼物,你们去叫他来,叫他来吧,我请你们吃喜酒!’
“几个伪军被我们俩吵得稀里糊涂,把我们俩身上的东西搜了去,一个一个地走了。傻宽还在后边嚷:‘水奸先生们,给俺表哥捎信去,我请你们吃喜酒!’
“就这样,我们俩吵吵嚷嚷,直到伪军都走了,我这才弄了情报回来。不过那位傻宽老兄可真够认真的,一直送了我三四里地,还等我过两天领他去相媳妇哩。”在笑声中,武小龙一挥手立起来,嘴里小声地学着画眉叫,检查了一下驳壳枪,往队部去了。
武小龙一走,敞棚内渐渐安静下来。有几个队员哼起小调子来:“一更鼓儿崩,一更鼓儿崩,拿起那洋火儿点上那小银灯哼!……”
郎小玉在灯光下翻了一会小笔记本子,听着几个队员集在一起小声说话,便凑过去在旁边坐下。队员们唧唧喳喳地说:“听说县手枪队要人,要轮到抽咱们小队上的人,我非要求去不可!”
“放心吧,有这种事先得轮到我。”
“怎么,你也想去吗?咱们一块去。跟他们一起干多过瘾哪!盒子枪一掖,哪儿硬哪儿碰,打遍敌占区。我真想跟李铁同志一块干。那人太好啦,去年冬天到路东去配合作战,跟他在一起呆了几天。他待人真好,又热情又痛快。”
“是啊,听说咱们朱队长也净想他呢。不过这时候一会儿一个变化,谁知道能不能去成啊。”
郎小玉听了,笑着说:“我早跟胡政委说好了,你们都轮不上!”
“别说话啦,快睡一会儿,傍明怕会有敌情呢。”
夜深了,战士们都睡着了,呼呼地打着鼾声。一个队员砸着嘴,打着梦捶。被砸的队员猛坐起来,眨眨眼,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又不声不响地躺下了。
这时,胡文玉来到了游击队住的院里,刚踏进队部的外间屋,就听到东间屋里两人激烈争辩的声音,一掀门帘正看见朱大江砰的一按桌子,
四、血战古洋河
胡文玉、赵青跟在朱大江后边跑出来,只见灰蒙蒙的夜色中队员们正纷纷持枪向外跑去。听着东南方向响了几声清脆的枪声,紧接着枪声炮声越响越激烈,在滹沱河南北,古洋河两岸一齐轰响,大地震得直颤。跑到大门外边一看,逃难的群众扶老携幼,正急急地快步走向村外,向西北方向散开去,东面还有数不清的人向这里跑来,男女老少相继隐蔽到麦浪起伏的大洼里和绿沉沉的树林里去了。天色一会比一会亮,滹沱河堤上传来了敌人的坦克车的哈拉哈拉的叫声。东南面几个村庄青烟柱腾空而起。突然,村东像大风暴卷起尘头,一支骑兵急急地从南面向村东冲过来,渐渐看清了,那是八路军的骑兵。战士们穿着草绿色军装,伏在马背上,在滚滚尘雾中向北疾奔,马蹄声像淹没一切的山洪,哗哗地响着,看看直冲到古洋河那边去了。跟着流弹在头上吱吱地掠过。游击队的战士都持枪掩在村头一带矮墙后面,紧张地准备着战斗。
许凤跟朱大江、赵青风似地蹬梯子跑上了高房,向四周瞭望。许凤早就通过逃难的群众了解到敌人在哪里埋伏着兵力。一看骑兵团正向寂静无声的地带——实际是敌人正在集中的地带奔去,急的出了一身冷汗,忙向朱大江喊:“他们应该沿枣林沙滩向桑林据点方向插,那里是敌人包围圈的弱点。”朱大江、赵青也直拍大腿。眼看骑兵遭到了强大火力的阻击,在后边掩护的骑兵,从马上倒下十多个战士。几匹马无人驾驭,就乱跑起来。许凤向朱大江喊一声:“我去带路!”不等朱大江答话,早已下了房跑向村外。她在村口截住了一匹大白马,一把揪住缰绳,飞身上马,不顾飞机扫射,坦克轰鸣,敌兵乱吼,迎着弹流向骑兵团追去。白马好像明白人意,听话地箭一般朝前飞奔。许凤伏在马鞍上,头发被风吹开了在脑后飘拂着。子弹在她周围啸叫,炮弹在前面不断爆炸,她好像一点也没感觉到,只顾往前冲。她冲过层层炸起的烟尘,追上了那尘头遮掩、滚滚狂涛般的骑兵队伍。……
胡文玉见许凤往村外飞跑,便在后边喊着紧追。不知多少发炮弹吱吱叫着落下来,他赶紧卧倒,一串爆炸震得大地直颤抖,弹片、土块、树枝从空中刷刷地落下来。胡文玉立起来,一回身,见朱大江巍然地立在街口,赶紧凑过去,听见武小龙正向他报告:
“军区机关、部队和县大队正在渡河,敌人就包围上来了,伤亡不少。现在咱们部队已经冲过王村,正向这里撤。可是北面也发现了大股敌人往这边涌,还离着七八里地,敌人的车子队已经露头。看样东面一股敌人是往王村去了。趁这机会跑步往东冲,还可以冲出包围圈去。”武小龙一气说完,还呼呼地直喘气。
胡文玉忙说:“不行,敌人是从东边来的,一定还有扫荡队截击。”
武小龙又急急地说:“要不就赶快在小宋村筑工事,坚持村落战。”
胡文玉又摇头说:“那怎么行,一会这个村就成了攻击目标啦!”
朱大江又问武小龙道:“你看北面的敌人是不是要来抢占古洋河堤?”
“对,我想一定是这样!”
胡文玉又忙插上去说:“那么恰好可以把我们闪在后面,敌人马上就会被军区部队吸引过去,我们就可以突围了。”
朱大江伸出大手一拦胡文玉,用沉雷般的声音向武小龙说:“等一等,如果让敌人占了河堤,正好拦住了军区部队的退路,那时军区的机关和部队就会完全暴露在开阔地里,被敌人四面包围,那就有被消灭的危险,是不是这样?”
武小龙抹一把汗水急急地回答:“对!是这样!”“集合!”朱大江向战士们一挥手,回头对胡文玉说:“咱们小队必须跑步抢占河堤,掩护军区机关部队突围!”
胡文玉一张嘴没有说出什么来。
朱大江盯住胡文玉追问一句:“怎么样?”
胡文玉干咳了一声,犹豫着。
朱大江一回身急忙跑上梯子立在房顶上向东北方向一看,敌人的车子队已经飞驰而来,步兵黄压压一片向南狂奔着,再犹豫下去就糟了。
朱大江急忙下房跑过来,嗖地举起驳壳枪喊道:“同志们,我们要抢占河堤,掩护军区部队突围!”
队员们刷地一声跑了过来。
胡文玉大声喊:“不行!我们要到后边去打击敌人!”
朱大江不理他,一挥他那粗壮的胳膊,高呼:“同志们,冲啊!”喊着一纵身跳出街口,战士们紧跟上他,像凶猛的虎群般向前冲去,胡文玉气得直搓手。看着赵青也跟着冲了上去。
王村方向只听见稀疏的机枪响,我们的部队正在撤出战斗,敌人也在运动兵力追击下来。
这时,已经看得见北面敌人的散兵群,呀呀地吼叫着向古洋河堤扑去,兵力要比小队多几百倍。朱大江咬着牙齿,带着小队拚命地向前飞奔。敌人的枪弹啾啾地射过来,接连几颗炮弹落在小队队形中间,炮弹炸起的一阵尘土卷过,指导员赵青忽然倒下了。朱大江顾不得管他,带小队利用堤坡弯下身子一个劲地跑,不管敌人的枪弹。看看还有一百多米远,敌人的前哨就要抢到河堤上了。朱大江拚命紧跑一阵先抢占了有利地形,端起驳壳枪就向冲上来的敌人打了一梭子,敌人都卧倒了。他刚喘一口气,换上弹梭,敌人又冲上来了,机枪弹射在河堤上,像密集的冰雹噗噗嘶嘶地直响。朱大江接连向密集的敌人抛过去几颗手榴弹,战士们也都找好了地形卧倒迎击着冲上来的敌人。手榴弹不断地轰轰地在敌人群里爆炸。敌人射来的炮弹也在身边爆炸着。弹片削断树枝,溅起土块,乒乓地从空中直往下落,气浪推得人东倒西歪,烟尘弥漫天空。朱大江回头一看,军区的队伍已经冲过开阔地进入古洋河道,向小宋村跑去,军区部队一部分兵力,也猛冲过来参加了战斗。朱大江擦擦头上的汗,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敌人密集的炮弹就排射过来,烟尘滚滚,爆炸声震耳欲聋。接着不知敌人多少挺机枪像暴风雨似的,搂头盖顶地扫射过来。朱大江擦擦眼睛一看,我们的主力还没有进入村庄,这边是撤不得的,必须继续吸住敌人。他继续指挥战士们阻击敌人。身边一个战士牺牲了。有人解下他的子弹带,拿过子弹去射击,刚打了几枪,在一阵机枪扫射中,他也仰身倒下不动了。另一个战士挂了彩,他用手摸着胸部流出来的血,看了一下,一咬牙,扯断了三个大号手榴弹的弦索,向成群逼近的敌人中跑去。一声爆炸,敌人倒下好几个,他自己也倒下了。队员们紧紧跟着朱大江,机灵地换着地方,一面骂一面射击。朱大江瞄准上来的敌人,一枪打中一个鬼子的腹部,那鬼子仰面栽倒下去。又一枪把一个刚爬起来想冲的敌人射中,扑倒不动了。可是,敌人越上越多,怎么也挡不住了。朱大江一看是撤不出去了,狠狠地向敌人射出了最后的一梭子弹,爬了几步,从敌人死尸身边拉过一支上着刺刀的三八步枪,要拚刺刀。敌人也不打枪了,都端起刺刀呀呀地叫唤着冲上来。这是太阳已经升上天空,阳光照着敌人的钢盔和刺刀,光芒闪闪。鬼子们从三面吼叫着压上来,河堤失守了。我们的战士和敌人搅成一团,展开了白刃战。朱大江迎着冲上来的敌人,挺着刺刀猛扑上去。一个鬼子凶猛地吼着迎上来,一见朱大江比他更厉害,吓得往后一退,朱大江趁势一个箭步扑上去,大吼一声,刺刀戳进了他的肚子,敌人翻身倒下。朱大江还没来得及拔出刺刀,另一个鬼子已经窜到身边,猛刺过来。朱大江吼一声拔出刺刀就势一个防左反刺,扎进了敌人胸部。突然,朱大江觉得头上、腿上挨了重重的几下打击,就失去了知觉,枪从手中掉下去,身体从堤顶上滚了下来。这时一片烟尘遮天,堤坡上下人群乱窜。在混乱的杀声中,鬼子们带钉的皮鞋从朱大江的身边踏了过去。天空传来了震耳的马达声响,一架敌机从东面天空俯冲下来,向小宋村扫射了一阵机枪,在空中盘旋了一阵,怪叫着飞向滹沱河南去了。敌人从四面八方云集过来,团团围住了小宋村,集中了所有的火力轰击扫射着,战斗越打越激烈,硝烟和尘土把太阳都遮上了。
五、劫后
几千敌人把军区部队的一部分和县大队包围在小宋村,整整打了一天。天黑以后,我们的部队突围了,鬼子攻进村去,整个村庄立刻成了一片火海,窗户都喷吐着火舌,哔哔剥剥乱响,风卷着滚滚浓烟在村庄上空盘旋弥漫。鬼子们吼叫着抢掠了他们喜爱的财物,呼喊着分成几路走了。在这黑夜里,在这被敌人的铁蹄践踏得遍地血污的平原上,敌人的红色信号弹此起彼落,冷枪声零落地响着。敌伪军的行列任意地奔驰着游荡着。摆了几里地长的鬼子的卡车队的行列,打开大灯像一条火龙似地奔跑过去,灯光时隐时现,轰隆地响着沿着大路钻过东边的树林不见了。黑沉沉的旷野里,剩下敌伪军的大车队不紧不慢地咕冬咕冬地响着,偶然传来几声咴咴的马嘶。
夜深了,声音渐渐地听不见了。风也停息下来,古洋河边劫后的旷野里显得异常寂静,一弯淡白的月牙斜挂在天边,满天星斗默默地睒着眼。微风送来阵阵木炭烟味,小宋村还在燃烧,微弱的火苗一闪一闪的,一缕缕白烟从废墟上缭绕地升起来,月光照着那刚刚血战敌寇的英雄的尸体。微风轻轻地拂过尸身,掠过麦穗,发出悲哀的簌簌声。一只兔子还惊魂不定地沿着麦垄跑过来,突然发现自己正跳在这个尸体身上,吓的它一纵身逃向麦田深处去了。这个尸体在凉风的吹拂下,突然抽动了一下。这是朱大江。他渐渐地苏醒过来,觉得头像针刺一样疼痛,身子像被压在一块大石头下面。想动一下,可是动不了,好像胳膊腿都不是自己的了。有什么东西来回拂擦着脸,想睁开眼看看,可是睁不开,眼睛被一种粘糊糊的东西粘住了。难道是瞎了吗?他使劲睁眼,两手使劲挣扎着,浑身从麻木中渐渐恢复了知觉,肚子、腿也都像刀割一般疼起来。他终于抬起了右手,揉开了眼睛。他看见了那拂擦脸的折倒的麦穗,看见了挂在天空的月牙,那闪烁的星光。他渐渐地想起了白天发生的一切,他想:“不能这样死!我还要干下去!我一定要爬到村里,找到人!”他忍痛使劲动了几下,抬起身子想站起来,可是腿不能立了。他咬着牙向前爬,朝王村的方向爬,爬一下疼的一阵眼发黑。他咬紧牙关一下一下地往前爬,脸上滚下豆粒般的汗珠,爬动一下留下一个血印。他心慌头晕疼痛干渴,一点力量也没有了。伏在地上脸贴在泥土上,他的手摸到了醋柳酸草,揪下来塞在嘴里嚼起来。休息了一下,继续往前爬。爬一会,伏在地上昏过去了,一醒过来就又往前爬。
古洋河堤上两排高大的白杨树,将枝条伸向寂静的高空,杨叶发出一阵阵轻微的刷刷声。在河堤下边那矮树林中,一个人影悄悄地晃动着,掩在柳树枝条后边向远方观察着,听着动静。他是张村的青抗先队员张金锁,正在这里放哨。现在可以听见小宋村有了隐隐约约的哭声、人语声和丁当扑隆的救火的声音,大概逃出去的人回来了。张金锁注意地听着。突然,他仿佛听见跟前有一个人在跟自己说话。他吃惊地屏住声息,越听越是,清清楚楚地在说:
“喂,你是谁?”
声音虽小可是非常清楚,又像挺熟悉的,忙四下里寻找,可又看不见人影。他吓得急忙蹲下,端着枪观察着。又听见说话了:
“别害怕,我是小队上的。”
张金锁浑身毛发直竖,暗想莫非真的有鬼吗,这是同志的魂来了吧?他急忙转了下圈,掩在一棵大杨树后边,还没有发现说话的人在什么地方。他伏在地上四周观察着,大着胆厉声问道:“你是谁,不过来我要开枪啦!”
背后又说话了:“你是金锁同志吧,我是郎小玉呀!”
张金锁急忙转身看时,两个人已经来到身边,真是郎小玉,还有刘满仓。三个人一见什么也顾不得说,一下子搂在一起了。金锁拍打着郎小玉的脊背说:“你不是死了吗!”
郎小玉说:“我没有死,想不到咱们又见着啦。凤姐回来了没有?秀芬、小曼她们呢?”
三个人赶紧蹲下,四下看了一下。张金锁说:“她们都回来了。哎呀!凤姐真棒!亏了她领着骑兵团冲出包围圈去了。这一春骑兵团帮助春耕的几十匹马她都骑遍了,摔的昏天黑地,可真也练出本事来了。秀芬、小曼被敌人圈到孔村去,眼看就要发生危险,骑兵团哗一家伙冲过来,敌人抛开群众去抢地形,她们就跑了。”
小玉急忙又问:“你在这儿干什么?这里有区里的人吗?”
金锁指着河湾里的独立小屋说:“我在放哨,许凤同志她们就在那小屋里救护伤员呢,快去吧!”
郎小玉一听,拉着刘满仓向那小屋跑去了。
小屋里挤满了人,墙上小土龛里放着小油灯,张大娘拿了一个草帽遮着那灯不叫光线射到外边去。在昏黄的灯光下,许凤、秀芬、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