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饭店距离他们停车的地方不太远,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同学在门口等着,他已经安排好了房间,坐下以后,李平让同学点菜,同学说:“我已吃过了,你们点。”
李平说:“你点,我可是专门过来请你的。”
那个同学是个实在人,他说他请客。李平说:“不行,我请,大小我是个乡长,回去能报账。”
同学说:“你别臊我了,你来市里我请你,到了平阳你请我。”
同学既然说到这个份儿上,李平也就不再坚持,于是他点了几个简单的凉菜,同学说点几个特色菜,李平说:“别臭讲究了,咱们都是农民出身,填饱肚子就成。”
同学笑了:“看来当了乡长也没腐败。”
点好菜后,李平才向同学介绍文秀,说是他的表妹,为了妹妹的工作一起过来了。文秀站起来,给同学倒了一杯茶说:“麻烦你了。”
同学让文秀坐下别客气,回头和李平开玩笑说:“我们同学三年,没发现你还有这么漂亮的表妹。”
文秀忽然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连忙低下了头,不好意思地看了李平一眼。李平看起来泰然自若,他避开同学的话,直截了当切入了正题,并把找医院院长的事情简单地复述了一遍。
同学说:“没想到昔日的‘小老鼠’现在这么牛。”
“小老鼠”肯定是院长的外号了,文秀想起他小头小脸的样子,这个外号倒也贴切。
李平说:“‘小老鼠’现在成气候了,人家已不把我放在眼里了,你无论如何都要帮帮忙,老舅已骂我好几次了,说我堂堂一乡之长,连个人也安排不了。”
李平说得有鼻子有眼儿,好像真的一样。文秀有点心酸,自己降了一辈,成了小娟的姐姐,福海也成了李平的舅舅了。
同学说:“既然是直系亲属,帮忙是应该的,不过现在的事很难办,安排个学生,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李平说:“不难我也找不到你头上不是?”
同学笑了:“乡长没白当啊,会说话了。”
文秀插了一句话:“麻烦你帮帮忙,就当是为……”文秀猛地住了口,她差一点说出“李乡长”,好在那个同学当时只顾得点烟,没有注意到文秀的停顿,等他把烟点着,文秀也反应过来,既然是说假话,就得说得跟真的一样,文秀干脆把“表哥”的“表”字也去掉了:“你就当为我哥找点面子吧。”
李平冲文秀眨巴眨巴眼,文秀明白他的意思,他是在笑文秀喊他“哥”。
同学听了文秀的话很高兴,他说:“这句话实在,我爱听,好!我就为你哥找找这个面子。”说完,他从包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开始问了小娟的基本情况,他问得很详细,连小娟的父母是谁哪个乡哪个村多大年龄家里情况如何都问到了,看他一本正经地在本子上记,文秀想,怎么跟记者访问一样。
情况问完以后,同学说:“要不是你李平,我还真不管这个闲事,我这个人不喜欢求人。”
李平连忙说:“那是,谁让咱是哥们儿呢。”
同学说:“我就为哥们儿办一回事,就是不知道‘小老鼠’给不给咱这个面子。”
李平马上说:“你一试准灵,他是‘小老鼠’,你是耗子药。”
李平把同学比喻成“耗子药”有点不大好,文秀连忙给他使眼色,这一次被同学发现了,他笑着说:“没关系,我们是哥们儿,‘耗子药’能药死‘小老鼠’也不错啊。”
说完,同学开始拨电话。电话很快接通了,看来同学和那个院长关系也很铁,他上去就喊“小老鼠”。文秀心里一喜,看来小娟的工作有戏,文秀和李平都屏住气息听他们怎么说。
同学和院长的电话才让文秀明白了他为什么问得那么详细,原来他也把小娟说成了自己的表妹,并再三强调是自己亲姑姑的女儿,文秀心里既高兴又觉得滑稽,这么一会儿工夫,志玲和福海有了一个乡长外甥和一个市政府秘书侄子。
院长提到了李平找他的事,那个同学很会说话,他说,开始的时候是先找的他,但是最近他一直很忙,一直没顾上管这事,他姑是个急性人,有病乱投医,所以才找了李平,没想到被顶回去了,没办法,又来找他了。
两个人在电话里面谈了足足有半个小时,文秀和李平在一边听着,虽然听不见对方在说什么,但是通过同学这边的话判断,院长也在向同学摆困难,不过到最后结束的时候,好像是答应了,因为同学说,等事情办好了,到市里好好请院长吃饭。
他们判断得不错,电话结束后,同学对李平说:“答应了,他让你直接找他,这小子挺狡猾的,面子给我了,人情却想落到你那儿。”
文秀想,他有这样的心理很正常,毕竟都在平阳县混事,得罪李平也不是他的本意,李平虽是个乡长,但还年轻,还有飞黄腾达的机会,说不定有一天在他之上呢,把关系缓和下来,对双方都有好处。
李平不是小心眼儿的人,他爽快地说:“没问题,我回去就找他。”
事情既然解决了,同学也不喝酒,看看表,已经九点多了,于是李平和文秀起身告辞。同学挽留他们留宿市里,没等李平说话,文秀就说,家里大人孩子都等着呢,也就一个小时的车程,还是回家吧。
文秀这么说,同学也不再挽留。临走的时候,李平说把带来的烟酒倒到同学的车上,同学不肯,他说:“你别给我整这个。”
文秀帮腔说:“一点心意,你就收下吧。”
李平搬着酒硬要放他车上,同学急了:“你再这样,我跟你急,老百姓容易吗?买这么好的烟酒,回去给我退了去。”
同学说完,开车走了。李平望着车的背影,感叹地说:“这才是真正的哥们儿。”文秀也感动万分,她说:“人家能到现在的位置,说明人家的素质就是高。”
几乎没有什么费用事情就圆满解决,两个人都很开心,精神也不错。回去的路上,李平给文秀开玩笑:“干脆咱们住下浪漫一次,就当是庆祝怎么样?”人总是在一种特殊的情绪下做出一些违背常理的举动,文秀清楚李平是因为高兴才开这么“放肆”的玩笑,她不忍心破坏他的好心情,也推波助澜附和他说:“好啊,咱就浪漫一回。”
文秀本是一句玩笑话,谁知道李平猛地把车一停,扭头就说:“此话当真?”
“开你的车吧,别瞎闹了。”文秀急了。
李平哈哈大笑起来:“我也是逗你,看把你吓得。”
路上,文秀给志刚打了个电话,告诉他,十二点以前就到家了。
到了县城,已经快十一点了,李平让文秀在县城住下,文秀说,已经给志刚电话了,要回去。李平要开车送她,她拒绝了,天已经不早了,县城到李家庄几十里路,路也不好走,文秀不忍心再麻烦李平了。李平一再坚持,文秀只好编理由说,天这么晚了,怕村里有人看到说闲话。李平虽然笑文秀想得太多,但还是理解了她的顾虑。他带她找出租车,天太晚了,街上出租车很少,好不容易看到一辆,拦住了,人家一听到李家庄,嫌路不好走,不愿意去。文秀提议到县医院,说那里肯定车多。李平说,好吧,正好那里有个熟人开出租,如果他在,让他送你,不然这么晚了,还真不放心。
到了县医院门口,凑巧李平的熟人在,安排好之后,李平就走了。文秀刚想上车,忽然听到后面有人喊她,她扭头一看,心一下惊了,是林丽!这么晚了,她怎么会在这里?文秀的大脑一片空白,刚才她和李平的一举一动,林丽应该都看到了。
林丽笑着和文秀打招呼,文秀感觉林丽的笑有点意味深长,心里一阵发虚,她非常不仗义地找了一个理由,来医院看李平的母亲。
这个理由太拙劣了!李平的母亲以前已经看过了,并且是和林丽一起去的,这么长时间了,现在出院没有她也不清楚。即使没出院,她这个时间来看也不正常啊,不是更说明了她和李平的关系不一般吗?如果出院了,找这个理由就更是欲盖弥彰了。
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文秀转口问林丽在医院做什么?林丽说,她姑姑在医院住院,晚上她陪床,有人来换班了,她现在回家睡觉去。林丽没再追问文秀,还邀请文秀留宿她家,文秀谢绝了。出租车司机老是催,林丽便告辞走了。
遇到林丽的事,像一只老鼠,钻进了文秀的心里,让她有种心惊肉跳的恐惧。以林丽的性格,明天关于她和李平的桃色新闻就会在乡里传遍。
由于有这件事情缠绕,回去以后,文秀只告诉志刚事情办妥,其他情况她没有心思和志刚细谈。
星期一,文秀很早来到单位。
这两天晚上她一直没睡好,文秀想好了,等林丽来了把事情解释一下,不能让她误会。她考虑的是李平,他好心帮了大忙,要是因为这个坏了名声影响了仕途,文秀会一辈子不安。
林丽那天却没有来,一打听,林丽请假了,文秀心里一阵轻松。但这种轻松是暂时的,很快她的心又沉重起来,现在信息这么发达,她不来,消息也可以照常传播,文秀甚至动了要去找林丽的念头。
文秀心事重重的样子引起了小米的注意,她问文秀:“有事吗?”文秀开始说没有,后来实在承受不住压力,就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小米,小米不赞成文秀找林丽,她说:“你找她就是做贼心虚。”文秀急了:“小米,我说的可都是真话。”小米笑了:“我当然相信你,但是别人呢?既然没事,何必专门找人家解释呢?再说了,你能解释什么?说李乡长帮你外甥女找工作,这不更说明了你们关系不一般嘛。”
小米的话让文秀恍然大悟,她想,看来自己真的乱了方寸,小米说得太有道理了,这样的事情越描越黑,说得多了,还有点不打自招的意思。幸亏林丽今天没来,幸亏小米提醒了她,要不真坏事了。冷静下来的文秀想明白了,这件事情只能保持沉默,先观察事态的发展再说。小米说,以文秀平时在乡里的为人,林丽说的话不一定有人相信,文秀略微心安。
文秀叮嘱小米这件事情一定替她保密,小米说,你放心吧。文秀又让小米帮她注意打听最近乡里的动静,听到什么消息及时告诉她。
星期二,林丽来上班了。文秀注意观察她的表情,只见她的表情很平静,没有什么反常的地方。文秀问小米打探的情况,小米说什么也没听到,一连好几天,都是这样,风平浪静。文秀还是觉得不放心,又旁敲侧击问了一下老孙,老孙消息灵通,看老孙的样子,也没什么反应。
文秀终于放心了,她分析,人都是感情的动物,看来经过在太平庄的相处,林丽和她的关系缓和了,因为有了这样的心理,文秀见到林丽的时候,也不像以前那么冷冰冰的,有时候还主动和林丽说说话,林丽态度也不错,和文秀说话也很温和,不再是以前的话里带刺。林丽这样的转变,让文秀对她刮目相看,看来她也有好的一面,关键的时候,也很有素质。
小娟的事情终于办妥了。
星期五的下午,李平把文秀叫到办公室,告诉她,院长他已经找过了,烟酒他也收下了,不过事情有点变化。院长说,找他的人实在太多了,安排一人会得罪一大片,院长想了一个办法,先让小娟到下面的卫生院,以后有机会再想办法调上来。李平说,现在国家对乡级卫生院也很重视,到下面的卫生院也不错。院长安排的这个卫生院是平阳县效益最好的一个,已经和卫生局及下面的卫生院院长协调好了,下个礼拜就可以上班。
文秀是亲眼看着李平为了小娟的事一步一步走过来的,他已经掏出心来了,劲也用绝了,能到卫生院上班已经算是不错的了,如果没有李平,卫生院也是想都不敢想的地方。文秀向李平表达感激之情,并说要好好请李平吃饭,李平笑着说:“别见外了,把太平庄的工作做好,就是对我最好的感激了。”
李平的话让文秀感慨万千,这才是当领导的样子,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围着工作考虑,看来工作在他的心目中是最重要的。既然他有这样的胸襟,自己一定要助他一臂之力,也许出了政绩,对他的前途有帮助。人心换人心,四两换半斤,自己一定要掏出心来,把太平庄的工作干出个样子来。
自从小米和牛建处了对象以后,牛建就经常邀请小米到他家里吃饭,牛食堂也一直催着让他们订婚,小米内心还有点犹豫,她想让文秀帮她参谋参谋。
其实文秀对小米和牛建处对象,从内心有点不大赞成,她认为,牛食堂虽然有钱,但是奸诈狡猾,心术不正,在村里的名声不好;牛建虽然当了兵,可是没文凭,和大学毕业的小米有点不般配。但是文秀看小米的态度好像很有意思:每次牛建约她到家里吃饭,她都没拒绝,奶奶去世,也通知了人家,牛食堂父子俩都去吊唁,并上了重礼,看样子亲事是板上钉钉的事。文秀觉得,小米是看中了牛家的经济实力,这也可以理解,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女人,谁不想嫁个富裕点的婆家?婚姻是个人的私事,父母都干涉不了,何况她一个朋友?所以,对于小米和牛建的事,文秀从来没发表过任何意见,她的态度是,不添油加柴,也不吹灯拔蜡。
有一天,牛建又约小米吃饭,小米让文秀一起去,文秀不想跟着掺和,说,我不去当电灯泡。小米为了让文秀去,故意说:“你不是想发展奶牛吗?牛食堂可是有钱,回头我让他也买几头。”小米本是一句玩笑话,文秀听了却眼前一亮,牛食堂如果发展养牛,可是好事情,以他的经济实力,一家可以顶百家,但他搞的是化工,让他发展养牛不是天方夜谭吗?
小米说:“怎么不可能呢?可以把养牛作为第二产业嘛!”
小米的话让文秀燃起了希望,任何事情只有试了才知道,不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她决定和小米一起去。
文秀去对了,牛食堂不愧是个有头脑的商人,还没等文秀把话说完,他就理解了文秀的意思,他说他早就有了这个念头,他看透了太平庄的发展形势,照着这样的势头,用不了三年,太平庄就是一个比竹子屯还要大的养牛专业村。他前几天已经出去跑了两趟,考察了一下乳制品的前景,并和一个大型的乳制品公司洽谈了一次,他想在太平庄建一个大型的养殖小区,让养牛户入驻小区,他负责投资小区的建设,乳制品公司负责里面的设备。乳制品公司很有意向,让他把想法写成一个具体的实施方案,他让小米过来,就是想让她帮忙写这个方案,她是大学生,在措辞方面肯定比他强。
本来觉得渺茫的希望现在忽然变成触手可摸的现实,文秀听了大喜过望,她连忙给李平打了电话,把情况向李平汇报了一下,李平听了也非常高兴,马上开车赶了过来。
吃饭的时候,李平又让文秀把杨抗和牛二愣找了过来,共同谋划牛食堂搞养殖小区的事情。牛食堂说,上一次他找乳制品公司的负责人谈,人家的意思是奶牛数量必须要达到千头,才可以投入资金支援设备。杨抗说,太平庄的牛加起来也就三百多头,距离人家的要求早着呢。牛食堂把自己的思路谈了一下,他说,要请人搞一个详细的资金预算,如果资金允许,他想把太平庄的村民都带动起来,他提供场地,够五头奶牛就可以免费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