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两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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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两江湖-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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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恨恨地松开他,流着泪,跑开了。 
  ? ? ? 
  直到第二天早上,起来开门的小道士才发现倒在血泊中的楚疏言,连忙把他送到了相思筑。 
  这已经是楚公子第三次浑身鲜血地出现在人们面前,一心嫁女的人家顿时少了一半——种种关于楚公子得罪了可怕江湖组织、血光照命的传言,很快在安郡城中沸腾了。 
  甚至连相思筑都沾上了血腥色彩,沈锁锁的生意冷清了大半。 
  相思筑主人决定送客。 
  药方一张,摆在楚疏言和莫行南面前。 
  “这些天,你们两位汤药不断。莫大侠吃了两贴,楚公子嘛,算起来已经三十二贴了。这张方子十两一副,总共三百四十两银子。” 
  “再加上两位在相思筑的吃穿用度,每人每天按两钱银子算,总共十二两。” 
  “另外,因为两位的缘故,害我相思筑信誉大跌,须得赔偿我的损失费用,五十两。” 
  “还有月老祠里那些被砸坏的桌椅灯烛,作价二十两。由我代收。” 
  “……” 
  “好。” 
  楚疏言一口答应,把莫行南吓了一跳,“不是吧?!你被人家当猪宰了,知不知道?!” 
  “应该的。”楚疏言脸上淡淡的,瞧不出什么表情,“沈姑娘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待我回到家中,一定奉上。” 
  沈锁锁翻翻白眼,“你人都走了,我到哪里去拿银子?” 
  楚疏言想了一想,“也罢。我将这个押在这里。” 
  那是一枚玉佩。上面刻着一个小篆,是个“楚”字。 
  别人还没说话,莫行南先跳了起来,“书呆子!你真的呆了吗?这是你的印章,你怎么能把这个给别人?!” 
  “这是我家传的东西,从来不敢离身。”楚疏言将玉佩交到沈锁锁手里,“拿着它,姑娘可以亲自到邻县的楚记钱庄提现银,若是不愿奔劳,就等我派人把银子送过来。” 
  沈锁锁握着那枚玉佩,点点头,“既然你有这样的诚意,我哪里还敢不信?好吧,时候不早,我也不虚留二位。二位慢走,不送。” 
  她还真不客气,说完不送,自己就坐到一旁绣荷包。 
  ? ? ? 
  “我真搞不懂你,莫非血流得太多,把脑子弄坏了吗?” 
  一路上,莫行南忍不住叽叽歪歪。那块玉对楚疏言的重要性,再也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楚家三兄弟一人一块,老大是行书、老二是草书、老三是篆书,凭这枚玉佩,可以在楚记钱庄任意一家提取现银,只要不超过三人分内之数,有求必应。 
  楚疏言却只是淡淡道:“等银子一到手,她不就还回来了?” 
  “万一她不还呢?那丫头已经钻到钱眼里去了——还有啊,你说她到底是什么身份呢?为什么要易容?还有尽堂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们出来没见人追?” 
  啊,莫行南的问题太多啦!他怎么到今天才发现自己一点也不了解身边这个人呢?好像什么东西他都清楚,自己却在云里雾里,什么都不明白。 
  “尽堂搞错了。” 
  “搞错了?”莫行南简直要从马背上跌下来,“这种事情,也能搞错?” 
  “嗯。” 
  楚家公子似乎完全没有聊天的兴致,一任马儿轻纵。 
  今天的天气很好,蓝空万里,烈日炎炎,楚疏言忽然勒住马,问:“一连下了这些天的雨,今天是头一个晴天吧?” 
  “啊?”莫行南有点摸不着头脑,“好像是吧!有什么事?” 
  “走马观花呵……”楚疏言想到她说定的那门亲事,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 
  莫行南看着好友,脸色都绿了,“我说楚疏言,你到底在搞什么?!以前只是呆头呆脑,现在怎么变得神经兮兮?” 
  “没事。”他说。说完又想起,那晚,她要他说这句话。 
  相处还不到一个月,为什么生活里好像处处渗进了她的影子? 
  可是,终究是别离呵! 
  莫行南再也无法忍受好友莫名奇妙、忽阴忽晴的脸色,叫道:“我受不了你啦!反正尽堂已经不找你麻烦,我也要找自己的乐子去!再跟着你在一起,我的脑子也要坏掉啦!” 
  说完,他一扬鞭,上了另一条岔路。 
  楚疏言不以为忤。这就是莫行南,他的决定,从来都比想法快。 
  ? ? ? 
  一路停停走走,半个月后,楚疏言回到洛阳。 
  他在家的日子不多,但是为人和气温柔,全家上下最疼这位三公子。母亲听得下人来报,更是接出了二门,搂住儿子,欢喜不尽。 
  大哥和二哥都忙于生意,听见三弟回来,都抽出时间前来相见。父亲倒还健朗,难得祖母最近精神不错,合家上下,吃了顿团圆饭。 
  回来这些日子,闲适无比。一天下午,他正在书房里看书,母亲房里的丫环忽然笑嘻嘻地跑来,道:“恭喜三少爷!贺喜三少爷!” 
  楚疏言讶然,“喜从何来?” 
  “今天府里来了位客人,三少爷可知道是谁?” 
  “谁?” 
  “是洛阳城最有名的媒婆,刑妈妈呀!”丫头笑着说,“专门给你说亲来啦!” 
  楚疏言摇头苦笑。近来与母亲通信,母亲也总提起这件事。理由是他年过弱冠,还是孤身一人,不合规矩。他一直以“找个看得上的姑娘才能成亲”为理由把母亲搪塞过去。没想到才回来几天,母亲就张罗开了。 
  刑妈妈?媒婆? 
  哦,不,他已经有过一次“相亲”的经历,那经历已经让他对这种场合再也提不起任何一丝兴趣。 
  他挥挥手让丫环离开,接着去看他的书,可是看着看着,密密麻麻的字,忽然变成了沈锁锁坐在厅上对着一干人侃侃而谈的样子。想她收钱的模样,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神情,更兼舌灿莲花、长袖善舞……是不是所有做媒的人,都是这样的? 
  他想了想,搁下书,穿过游廊,到了左首偏房。房间壁上有个指头大的窟窿,那是他们兄弟小时候为了偷听父母待客说话挖出来的。 
  刑妈妈四十来岁,风韵犹存,打扮得也算光鲜,只是脸上的脂粉盖得太厚,胭脂又涂得太浓,一连说了三五户人家的千金,个个夸得天花乱坠——什么心地善良,一向跟着老太太吃斋念佛,连只蚂蚁也不敢踩。 
  楚疏言听了好笑,很奇怪,沈锁锁说起人的好来,也是夸张得很,可是,为什么听起来却很舒服呢? 
  楚夫人听了,皱眉,“她不沾荤腥吗?我家言儿是不吃斋的。” 
  她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已经在相思筑里吃了近一个月的斋——沈锁锁一向恨不得把一个钱掰作两个花,顿顿只吃萝卜青菜。 
  现在想想,只吃青菜萝卜的日子,仿佛也没那么难过。 
  只听刑妈妈连忙解释:“不是、不是,她只逢初一十五吃斋。” 
  楚夫人这才点点头,“这还差不多,那位张家姑娘呢?” 
  刑妈妈便又娓娓道来,说话的时候,脸上神情变幻。扬眉、抬眼、欢欣、轻憾……无不一致到位,恰似一场小小戏剧,和着嘴里说的话,楚疏言竟听愣了。 
  他记得沈锁锁说话也是这个样子。尽管曾经易容,可那易容术真不是普通的高妙,半点也不妨碍她的表情。她总是又说又笑,声音又清又脆,说话的速度又快,真是“大珠小珠落玉盘”,那份柔脆可爱,语言难以形容。 
  不知过了多久,刑妈妈告辞而去。楚疏言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怅然若失。 
  ? ? ? 
  晚间,楚夫人便同儿子说起这件事,她说得兴高采烈,楚疏言听着,只一味点头,楚夫人不知道儿子到底有没有听进去。不过第二天一早,她没在书房找到儿子,楚疏言清晨出门,到晚饭工夫才回来。 
  楚夫人连忙把跟着楚疏言的小厮叫来,问:“少爷都去了哪里?” 
  “去了刑妈妈家。”小厮答。 
  楚夫人顿时心花怒放,“他去了刑媒婆家?!怎样?有没有相中哪一个?” 
  “小的不知道。”小厮据实以答,“少爷就坐在旁边,一坐就是一整天。” 
  “糊涂东西!哪能呆坐的?总会说了什么、问了什么吧?” 
  “哦,有有有。少爷问刑妈妈辛不辛苦,累不累,还给刑妈妈倒茶来着。” 
  楚夫人呆了呆,“就这样?” 
  “还问刑妈妈什么时候开始说媒,当时多大……”小厮费力地思索,最后摊了摊手,“就这些,没了。” 
  “没了?”楚夫人只觉不可思议,她那乖巧和顺的好言儿啊,怎么会特意跑去同刑妈妈套近乎?要套也就套吧,兴许是他想找门好妻室——那真是谢天谢地!可他旁的话一句也没说,就问这些事情……天哪,难道言儿喜欢的是刑妈妈这种浓艳妇人?! 
  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楚夫人简直要被自己的念头吓住了! 
  “那、那少爷回来的这些天,都去做什么?” 
  “少爷回来第二天去了趟钱庄,提了一笔银子出去。第三天到‘适衣居’订了两套衣服,然后就是在家读书写字……”小厮低头一一回想,“还有今天去刑妈妈那里……” 
  “他提了多少银子?做了什么衣服?男人的还是女人的?” 
  “多少银子小的不清楚,少爷让掌柜的安排人手送往安郡,说是给他的恩人。衣裳是少爷自己的。” 
  楚夫人总算松了口气。 
  可是翌日清晨再去找儿子,又不见了踪影! 
  一、定、有、问、题! 
  楚夫人立刻让人备轿,去找刑媒婆。 
  ? ? ? 
  楚疏言正同刑妈妈聊天。 
  刑妈妈真是爱煞了这位少年公子。长得又俊俏,脾性又温柔,今天来找她,甚至还特意上满香斋买了蟹黄包子! 
  “我要再年轻个二十岁,一定拼了命也要嫁给你!”说完她又“格格”笑,“现在已是人老珠黄,楚公子再这样照看,我已经受不起喽!” 
  楚疏言微微一笑,“妈妈年少时候,就没有碰到合意的人吗?怎么到了今日,还是一个人?” 
  “唉!我从十三岁起就跟了师父——我师父可是京城里一等一的媒婆呵!想我当年,也有几分姿色,也有人来相看。女人成亲,为的不过是个依靠。可是男子稍有些本钱,心思便变得快。没有本钱,我又何苦去倒贴他?现在年纪越大,倒也越看得开。等我老了,好好带一个徒弟,再不然,雇几个下人好生照看我就是了——只要有钱,还愁什么呢?当初跟着我师父,原本就是想混口饭吃,如今已经遂愿,还多求什么?无儿无女,虽然冷清,却也清静!” 
  嘴里虽然这么说,脸上却不由得有几分伤感。 
  楚疏言悄然递了一杯茶给她,她笑笑接过,道:“你是个好人——跟我认识的许多人不一样!不知哪户人家的姑娘有福气嫁给你!” 
  楚疏言低声问:“若是二十年前,有我这样的一个人,你真会嫁吗?” 
  他的声音低而轻滞,滞涩里偏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清浅温柔。阅人无数的刑妈妈一下子给他弄糊涂了。 
  一个男人,用这样的语气,问这样的一句话,无论哪一个女人听到都要误会吧?可她年纪已经一大把,这一点是决计不可能。刑妈妈妈心念一转,已然明了,“楚公子,你可是有了心爱的姑娘?” 
  “啊?”楚疏言猛地连连摇头,“没有、没有。” 
  “那你怎么总问我这些事?”刑妈妈看着他,那眼神里是沉淀了几十年的智慧——她在这儿女情场当了多少年的旁观者,有谁能瞒得过她?她微笑一下,道,“你看上的那个人,不会也是我们这一行的吧?” 
  不然这样一名公子哥,一不说媒,二不求亲,净问她这些事情做什么? 
  楚疏言不得不佩服作为女人、作为媒婆,刑妈妈对情之一事的洞察能力,但他仍然解释:“她不是我的心上人,只是我的救命恩人。何况、何况,她早有心上人。” 
  哦,刑妈妈了然。 
  小丫环忽然来报:“楚家夫人来啦!” 
  楚夫人走了进来,脸上有些僵硬。刑妈妈已是个人精,一看她脸上神情,便知她心中猜想,忙道:“夫人来得正好!我正跟少爷说陈家姑娘的事,夫人一并来听听?” 
  楚夫人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跟着刑妈妈聊开了,楚疏言默然坐在一旁,心中想的,却是沈锁锁。 
  心上人? 
  救命恩人? 
  他的确时时想起她,想起那个,有些狡黠、有些聪明、有些心事的女孩子。 
  想起她说话时的样子;想起在月老祠中,她的手扶着他的臂,给他力量刺出那一剑。 
  那时她的发丝掠过他的鼻尖,幽微的香气、酥麻的触感……当时血光交错,他却如此清晰地感觉那一刻的奇异悸动。 
  还有她溅上了鲜血的脸,脸上的恐惧…… 
  当黑衣人的剑割下她的一缕发丝,他忽然觉得杀人不再可怕,可怕的是她受到伤害。 
  这是对一个女子的动心吗?还是,仅仅因为想报答她的恩情? 
  然而想到她拿着七宝锁来救他的那一夜,她口口声声,讨厌他、恨他……他苦涩地笑了。 
  如果说报恩,区区几百两银子,怎么够谢她救命之恩? 
  甚至连累她与自己的心上人作对……那种感觉,一定很痛苦吧? 
  所以她说恨他! 
  如果,如果他死在了那一夜,也许,她就不会恨他了吧? 
  他愿意把命还她,但当她喊“住手”的那一刻,他是欢喜的,欢喜得整个人好像要发出光来…… 
  “……言儿、言儿!” 
  母亲的声音把他从沉思中唤醒,他抬头,微笑。 
  “想什么呢?那么入神?” 
  “没什么,在想一个阵法。” 
  “阵法、阵法,就知道阵法。你又不去行军打仗,想什么阵法?还是跟着你哥哥学做生意是正经。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家去吧。刑妈妈说了,明天陈家姑娘要去赏花,你也去吧!我听着这姑娘倒挺好,你自己说呢?” 
  “哦,还好吧。” 
  “嗯,那就好。”母亲满意了,带着儿子回家去,路上又交代,“明天穿两件颜色鲜艳些的衣裳。你看看这是什么布料?你不是最爱透月蜀锦吗?什么时候穿起棉布来了?样式也简单了一些,你不是去做了两套衣裳?明天记得穿上。” 
  楚疏言应着,心里却想,如果母亲看到另外两套,只怕就不会说这句话了。 
  因为那两套,和这一套,无论款式、布料、颜色,都是一模一样的。 
  ? ? ? 
  楚夫人一早便起来梳妆打扮,准备陪儿子去相亲。 
  可已经到了辰时,楚疏言还是不见动静,正当她准备亲自过来找儿子的时候,忽见楚疏言的小厮四儿拿着一封信急步走来。 
  不好! 
  一看到信,楚夫人就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信上洋洋洒洒地说了一套有违母命的自责话——这个儿子,写这些书面文章再厉害不过,只有最后几句说得正经,言明要去安郡,到一处极灵验的红线铺求自己的姻缘。 
  楚夫人感慨地合上信。 
  唉,不幸中的大幸,儿子这次离家,也知道去问自己的姻缘。   
  第五章 海市,蜃楼,你(1)   
  相思筑的生意,最近不太好。 
  楚记钱庄三公子的选妻事件虎头蛇尾,无疾而终,弄得安郡待嫁少女个个如同被戏弄。更糟糕的是,楚少爷那三次血淋淋的亮相,更有人抱以“那根本就不是楚少爷”的想法。一顶“与江湖人物厮混,还找人假冒楚少爷诈骗钱财”的大帽子扣在了沈锁锁头上,把她几乎郁闷死。 
  都怪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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