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读遍红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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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读遍红楼-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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境不好之时,刚刚“剖”过“金兰语”的宝姐姐答应“晚上”来说话儿,却又不来了,此即“新雨不来”了。“方要安寝”,“宝二爷来了”,此即“旧雨来”。人情冷暖,不在风和日丽之时,“风雨故人来”才见真情!    
  《红楼梦》常以诗化于情,诗融于景,情景交汇,凸显诗的意境。这正是《红楼梦》一书的永恒魅力!    
  2004年3月16日    
冷雨敲窗被未温    
  冷雨敲窗被未温    
  ——从李穆堂《日暮》诗中化出    
  《红楼梦》中的诗词曲赋,有的是作者“自创”,有的是从前人那里“借来”,加以演化而成为小说人物“写”的。还有些诗词曲中的某些句子是“仿”前人的句式,合情合景,“天衣无缝”。各位名家的选注本、全注本,还有《红楼梦大辞典》等书中大多指出所“借”所“仿”的原诗词,给读者增加了不少诗词方面的知识。例如读者最为熟悉的《好了歌》、《葬花词》、《秋窗风雨夕》,其意境乃至某些词句都可从前人的诗词曲中找到相同和相似之处。    
  从前我读《葬花词》时注意到其中“青灯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温”二句,虽然有些眼熟,可又一时说不出“仿”的根据。直到最近闲翻前人的诗集一下子“跳”入眼中,原来这二句诗就在李穆堂所作的《日暮》诗中。原诗句是:    
  鸟声隔屋山初晴,    
  灯影当窗纸未温。    
  “山初晴”被换作“人初睡”,“纸未温”变作是“被未温”。    
  类似的例子还有宝玉唱的那首“抛红豆曲”,有人注说出自王悠然辑《荡气回肠曲》,并指出《白雪遗音》卷二的“马头调”“中亦有相近之曲(见清嘉庆刻本)。除了以上的记载之外,我所见的明人褚人获《坚瓠四记》”所收《金阊王氏降乩》也颇为“相近”。说明至晚在明代已有了类似“抛红豆曲”在广为流行,曹雪芹略加“改造”使原曲词更为典雅,充满一种“恨”的悲凉之感!    
  曹雪芹远取唐诗宋词,近“借”元曲明诗之例甚多。本文所举一二,目的在于说明读《红楼梦》的人倘能多读一些古典诗词曲,对加深理解《红楼梦》的创作艺术,有所裨益,甚至能够从中读出一种全新的意境!    
  2004年8月6日    
燃暖香满室如春    
  燃暖香满室如春    
  ——“暖香坞”见《云仙杂记》    
  《红楼梦》第50回回目是“芦雪广争联即景诗,暖香坞雅制春灯谜”。书中写贾母饭后要看四小姐惜春画的大观园,于是坐了竹轿来到“藕香榭”,穿云度月到了“向南”的正门前下轿。小说中写道:    
  从里边游廊过去,便是惜春卧房,门斗上有“暖香坞”三个字。    
  早有几个人打起猩红毡帘,已觉温香拂脸。“暖香坞”三个字连同这段描写,没有注家去注释,似乎并不怎样重要。有的《红楼梦》辞典中虽注了,但只说这是惜春的住处,在什么位置等表面文字,没有注出为什么用这三个字而不是其它三个字。其实,细研究起来,“暖香坞”三个字是有来历的,十分切合惜春的命运——寓示其出家的结局。    
  出处就在《云仙杂记》(见《说郛》)里,其有文云:    
  宝云溪有僧舍,盛冬客至,则燃暖香一炷,满室如春。    
  与《红楼梦》第50回对看,可以发现“暖香坞”即是“暖香屋”之谐音。惜春的判词有云:“堪破三春景不长,缁衣顿改惜年妆。可怜绣户侯门女,独卧青灯古佛旁。”说明惜春与“僧舍”有缘。“盛冬客至”恰与第50回所写时全一致,且有贾母等人到来,情景相同。所以我说“暖香坞”三字正是从《云仙杂记》中拿来,并将实景与寓示之意恰到好处的融在一起。    
  读《红楼梦》不能只读表面文字,这是前人早就提示过的。假若我们不知“暖香坞”三字的出典的话,你就只能说这三字写得很美很雅致,则很难由这三个字想到与惜春未来命运之间的照应。《红楼梦》的魅力常在“字”外,你知道的知识愈多,在“字”外可寻到的“味”也愈绵长;你的悟性愈高,对作者的匠心,体会就会愈深!    
  2004年4月8日    
焚稿事难闻    
  焚稿事难闻    
  ——“焚稿”出典管锥    
  《红楼梦》第97回回目上联为“林黛玉焚稿断痴情”,写黛玉病危之际将平日里所写的诗稿统统付之一炬,以示与世诀别。这撕心裂肺之痛,他人是难以理解的。    
  联语中的“焚稿”二字当出自《晋书》卷34《羊祜传》,原文云:    
  祜历职二朝,任典枢要,政事损益皆咨访焉。势力之求,无所关与。其嘉谋谠议,皆焚其草,故世莫闻。凡所进达人,皆不知所由,或谓祜慎密太过者    
  所谓“焚其草”即“焚稿”。草即稿,今有谓“起草”者,即与“起稿”意相同。    
  唐人刘长卿有《秋日夏口涉汉阳献李相公》诗(《全唐诗》卷149),中有云:    
  藏弓身已退,焚稿事难闻。    
  旧业成青草,全家寄白云。    
  以《红楼梦》中所取唐诗的情形看,我想作者极可能从刘长卿诗中“借来”一用,未必去翻《羊枯传》。前人“焚稿”多为家国秘事以防波漏而焚其稿。特别是宫闱中秘事甚多,历代历朝皇帝讳莫如深,焚毁之事屡见不鲜。黛玉“焚稿”不涉家国机密,而是为“情”而焚,她的目的以“焚”来“断”痴情,达到“质本洁来还洁去”的境界——悲剧之中的悲剧!    
  2004年12月2日    
泪干春尽花憔悴    
  泪干春尽花憔悴    
  ——《桃花行》取自唐诗    
  林黛玉作《桃花行》,见之《红楼梦》第70回。小说中写道:“宝玉看了并不称赞,却滚下泪来。便知出自黛玉,因此落下泪来”。知黛玉者,独有宝哥哥。    
  林黛玉“曾经离丧,作此哀音。”其实这只是一个原因。她的诗是自我倾述,写出自己的悲与苦:    
  胭脂鲜艳何相类,花之颜色人之泪。    
  若将人泪比桃花,泪自长流花自媚。    
  泪眼观花泪易干,泪干春尽花憔悴。    
  憔悴花遮憔悴人,花飞人倦易黄昏。    
  诗意已从伤悼“离丧”转为对花的伤悼,也是对自己未来命运的伤悼。以花喻人,以花喻己,与《葬花辞》的心境完全是一样的。    
  林黛玉的这首古风题为《桃花行》,以我所见当取自唐人诗意。宋长白《柳亭诗话》卷18载云:    
  刘氏鸿书,唐中宗赏桃花,赋诗应制几十余人,最后一小臣献绝句曰:    
  源水丛花无数间,丹跗红萼闲青梅。    
  从今结子三千岁,须喜仙游复摘来。    
  此诗一出群作皆废。中宗令宫女唱之,号《桃花行》。然不知作者姓名,唐诗百家皆不载。    
  这首无名小臣之作虽百家唐诗不载,但却为唐人宋之问《韵汇》所收,也算一段佳话。    
  同是《桃花行》,宫中所唱者是以花颂圣,歌舞升平的景象,而黛玉所唱则是“一把心酸泪”,凄凄惨惨一境遇不同,情必相殊!    
  2004年3月20日    
名不可尽,春月尤妙    
  名不可尽,春月尤妙    
  ——“沁芳”出典一则    
  《红楼梦》中写了一座“天上人间诸景备”的大观园,引得读者神想往之,而研究家则在全国各地寻访这座园子的“原型”,各有所好,各有所忙。令我感兴趣的是这园中各个景点的命名,个个题得既有画龙点睛之功,又有品之不尽的韵味。例如园中一处水流,上面即有“沁芳闸”,闸上还有“沁芳桥”,远处有“沁芳亭”,近处还有“沁芳溪”。    
  不论是闸、桥,还是亭、溪,都离不开“沁芳”二字。那么,“沁芳”二字是否也有来历呢?据我手边查到的材料看,曹雪芹命名“沁芳”颇有可能取自《金銮密记》或是《云仙杂记》。《云仙杂记》卷八有云:    
  翰林有龙口渠通内苑,大雨之后必飘诸花蕊经山而出,有百种香色。名不可尽,春月尤妙。    
  将这条记载移到《红楼梦》中的大观园去十分对景对情。我们知道园中也有一条“渠”,是会芳园“北拐角墙下引来一股活水”(见16回)。它的名字不是“龙口渠”而是“沁芳泉溪”。这“沁芳”二字是贾宝玉取的,见之“题对额”的第17回。    
  “沁芳”二字寓意深刻,专家们有许多精彩的解读,我很佩服那眼光的独到。所谓“沁芳”,从字面上看就是将美丽花蕊放到水中,随着水的流动,水中也散发出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但贾宝玉所说的“沁芳”二字还有多层象征意味:(1)以花喻人,喻天下女子,他们秉山川之灵秀,是水作的骨肉,有“百种香色”,“花落水流红”。(2)如同古人所咏的“水流花谢两无情”,“流水落花春去也”!喻生命虽美,但却太短暂。(3)林黛玉《葬花词》中写道:“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令人更痛苦的是,即使花落(生命结束)你连一块净土都找不到——“天尽头,何处有香丘!”“沁芳”    
  只能在清净的水中闻到,一旦流出“墙外”,汇入污淖之中,百种香色随之淹没得无影无踪——质本洁来,但却不能“洁去”。    
  这才是悲剧中的大悲剧!    
  2004年11月15日    
泪痕点点寄相思    
  泪痕点点寄相思    
  ——潇湘馆意境从《潇湘神词》化出    
  潇湘馆是林黛玉在大观园内的居处。第17回试才题对额,贾宝玉对这处园子大加赞赏,题名“有凤来仪”,喻居者为“凤”。第18回元春“赐题”为“潇湘馆”,原因是在省亲别墅之内“凤”只能是元春,他人不配称“凤”。元春“夺”名之举是否另有深意,尚待证明。但有趣的是贾宝玉“固执己见”,题诗仍用“有凤来仪”。诗曰:    
  秀玉初成实,堪宜待凤凰。    
  竿竿青欲滴,个个绿生凉。    
  进砌妨阶水,穿帘碍鼎香。    
  莫摇清碎影,好梦昼初长。    
  显然,在宝玉的心目中林黛玉才是真正的“凤”,而那“凰”就是他自己——绛洞花王!    
  《红楼梦》中潇湘馆环境及其象征意义,已有不少文章作过各种各样的探讨。大家都较倾向与娥皇女英的故事有关,她们都是舜妃,可以称为“凤”,与小说中所题“有凤来仪”是相一致的。我个人始终认为潇湘馆环境的营造是作者有意从唐刘禹锡的《潇湘神词》化的,“神”者远指娥皇女英,近喻林黛玉。她也是“神”的化身。曹雪芹善于以词化境的艺术手法,在《红楼梦》中并不鲜见。刘禹锡的词当属“竹枝词”,但其与潇湘馆对情对景。词云:    
  斑竹枝。斑竹枝。泪痕点点寄相思。楚客欲听瑶瑟怨,潇湘深夜月明时。    
  试想潇湘馆绿竹千竿,泪滴成斑,这是黛玉以泪还前生之债,即“泪痕点点寄相思”。词中“楚客欲听瑶瑟怨”,恰与黛玉擅抚琴且发悲声相呼应。    
  唐诗宋词中写潇湘故事甚多,而咏竹佳什更是美不胜收。但刘禹锡的《潇湘神词》意境,则极似作者创作潇湘馆的前文本。不敢自信,聊备一说而已。    
  2004年8月16日    
香气袭人醉    
  香气袭人醉    
  ——“蘅芜”之香溯源    
  薛宝钗在大观园内的居处是“蘅芜苑”,小说第17回写贾政率领众人视察园子的建筑工程,兼试才题对额。其中一段是专写“蘅芜苑”内的各种“异草”的,四面群绕各式石块,“一株花木也无”。    
  只见许多异草:或有牵藤的,或有引蔓的,或垂山巅,或穿石隙,甚至垂檐绕柱,萦砌盘阶,或如翠带飘飘,或如金绳盘屈,或实若丹砂,或如花如金桂,味芬气馥,非花香之可比。    
  作者不明写异草名字,却连用八个“或”字来描绘“异草”的婀娜多姿,令观者无不赞叹天工造化之奇。然后用“味芬气馥,非花香之可比”一语点出“草”香胜过“花”香——看似平凡,实不平凡。    
  香草喻美人,屈原的《离骚》可视为“原典”。中国古代文学作品中经常出现香草美人,凡治古典文学者都非常熟悉,无须辞费。读者从故事层面就可以明白“苑”中的美人薛宝钗满身透着甜丝香气,原来是她生活在一个“味芬气馥”的香丛之中,草香沁心透骨,弥久人也香。    
  草之香见于宋人洪芻《香谱》(见《说郛》三种),例如常见的“龙脑香”、“麝香”、“安息香”、“丁香”、“零陵香”、“荼芜香”等等,都有详细的记载。例如,《红楼梦》中贾宝玉送“脊鸰香串”给林黛玉被拒的故事,有研究者疑“脊钨”应是“零陵”之误写,其根据就是《香谱》中有关“零陵香”的记载。在众香草之中,还有一种香名曰“蘅芜香”。《香谱》引《拾遗记》云:    
  汉武帝梦李夫授蘅芜之香,帝梦中惊起,香气犹着夜枕,历月不歇。    
  我一直疑心薛宝钗居处“蘅芜苑”,诗号“蘅芜君”,都是从这《香谱》中化出来的。    
  大观园中每一座庭院取名都有典可据,实为作者匠心经营,亦可见其知识的博洽。人如其居,居喻其人,人居一体,方显人美,正是其《红楼梦》一书魅力之所在!    
  不过,深究细研之后,我想作者如此着意地写薛宝钗之“香”(还有服“冷香丸”故事),应当还有另外一层隐喻之意。其一,佛经大辞典有云,梵语“健达”译曰“香”。所谓“健达”者正是薛宝钗形象及人格写照。其二,佛国名有“香国”者,“其国香气比于十方诸佛世界人天之香,最为第一。其界一切,皆以香作楼阁,经行香地,苑园皆香,其食香气,周流十方无量世界。”大观园是“香国”,而蘅芜苑则是“香国”中的真正“香国”,即所云“苑园皆香,其食香气”也。其三,“香为佛使”、“香为信心之使”,此则与宝玉结局是披上大红猩猩斗篷离家出走相一致,“香”也是一条千里伏线。    
  在现实的生活中,香气袭人醉绝非是作者的故意杜撰。但在我的经验中,即使蘅芜之香有“历月不歇”之功效,却总有香消味散之时,这是世闻万物的共同规律——    
  香如此,人也如此,概莫例外!    
  2004年12月18日    
探春读过《孟子》    
  探春读过《孟子》    
  ——“自杀自灭”一说    
  探春是《红楼梦》中所写的有才干又有抱负的女强人。她年龄不大又是庶出,但她并不像惜春那样绕着是非走。第74回“惑奸谗抄检大观园”时,探春的气度、眼光描写得淋漓尽致,大快人心!    
  小说写到抄家队伍来到三小姐住处,探春喝令秉烛而待,气势就非同一般。然后晓之以大义,说道:    
  ……你们别忙,自然连你们抄的日子有呢!你们今日早起不曾议论甄家,自己家里好好的抄家,果然今日真抄了。咱们也渐渐的来了。可知这样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是古人曾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    
  将这段话核之历朝历代,大门小户都合用,可以说“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可惜这样振聋发聩的文字,至今并没有几个人真正读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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