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你马上联系上John，告诉他这件事。”莫纤纤说道。
陆文巍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慢慢将视线从空中转向对面的女生，神情凝重：“你知道如果告诉他，会有什么后果吗？”
“放心，不会对他们的行动有任何影响，我只是觉得，就算我死在了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他也不应该被瞒在鼓里。”莫纤纤的语气陡然转冷，“否则，只要我想，这个楼里的人没有一个能活下来。”
她虽然不一定会真的这么做，但她只能这么说才能为自己争取机会。陆文巍在认识她之前就知道她是那种说得出就做得到的人，现在更是连枪弹都奈何不了她，不能不对她有所忌惮：“好，等直升机下来，我让他们直接用机载通讯设备联系那边的直升机，这样更快。”
“谢谢。”莫纤纤微笑道。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在发现自己被感染上丧尸病毒的时候，她的脑中就只有这一个想法。一来，John拥有的权限比她高得多，只有他能联系到Lester，如果Lester知道，肯定不会让自己白白送命。二来，也是因为一些模糊的原因。
如果他知道的话，会赶过来找自己吗……
莫纤纤不自禁这样想道。却立即下意识地把这个想法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她不知道N城会怎样，不知道能不能研制出来治愈药物，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获救，甚至连自己还有多久正常人的时间，她都不知道。
直升机渐渐飞近了，在N大上空盘旋着，似乎在调整合适的降落角度和高度。陆文巍立即带着几个人向体育场方向赶去，莫纤纤只是无意识地跟着，眼里一片茫然。
末世危机以来，她从未像现在这么无助过。
温柔抉择
直升机在体育场上降落，陆文巍几个人也迅速赶到了这里，莫纤纤默默地跟在后面，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
这次来的只有两架直升机，四个飞行员打开舱门下了飞机，走过来齐齐向陆文巍行了礼，没等他们说话，陆文巍就匆匆问道：“志愿者们怎么样？”
“安全送达。专家们已经开始对他们进行研究。”领头的看起来像是小队长的飞行员神色凝重，看了一眼稍稍远离他们的莫纤纤，压低声音说道，“长官，上面对于您私自决定进入隔离区的行为十分不满，他们给您发了消息，但是您也没有回复。”
陆文巍一愣，立即答道：“我知道了。你们马上联系派往陨石坠落地的人员，告诉他们我要找一个人。”
“是。”其中两个飞行员立即行了一礼，转身走回飞机。
“跟他们去吧。”陆文巍转头对莫纤纤说道。
“谢谢。”莫纤纤说道，而后跟在两个飞行员之后走向飞机。
看着几个人走远，陆文巍的神色凝重起来，他轻轻走开两步，从军用背包里拿出远程通讯设备，打开来放在耳边默默听着。这东西看起来有点像普通对讲机，但显然经过改装，更像是一个小型计算器，上端有一个简易的显示屏，下半部分则有各种数字按键，它使用的是专用加密网络，并且信号传递强度和距离远比一般对讲机强，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它的耗电能力也是不容小觑的，所以之前陆文巍并没有打开，导致他没有收到总部的讯息。
随着冰冷的机器语音提示，输入中级军官以上每个人独有的验证码后，陆文巍听到了总部的讯息。他的脸色本就不佳，此时更是整张脸都绷了起来，一双如鹰眼一般犀利的眼眸中没有丝毫感情。那边似乎是一个冰冷而不带情绪的男声，语气略有些急促，二十秒后，陆文巍放下设备，重新关闭之后放进自己的背包里，然后向直升机走过去。
联系到陨石降落地那边的营地并没有花多少时间。虽然莫纤纤不知道具体人数和布置，但从嘈杂的机械和电流声，以及年轻的通讯员充满生气的声音来判断，那边到现在为止应该还没有什么巨大的危机。这并不算是个好消息。因为大队人马开赴过去已经大半天了，按理来说应该早就跟陨石有过正面接触，不可能是这样的气氛。
负责联络的飞行员也有些诧异，但还是忠实地将指令传达过去，而后盯着面前的屏幕，问莫纤纤道：“您要找谁？”
“John，”莫纤纤想了想，补充道，“John·Kent。”
“收到，”通讯员似乎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可能是因为John是唯一一个外国人的缘故，他很快答复道，“请稍等。”
等待的过程中，陆文巍从中后部的舱门处钻进了狭小的机舱，问道：“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通讯员说他不太清楚，如果您需要的话，队长马上会过来跟您汇报，不过从他说的话来看，应该是没有什么异常情况。”之前那个飞行员之中的小队长回头答道。
“没有异常情况？”陆文巍诧异，“这就是最异常的情况了。”
大家都早就意识到不对，也纷纷表示赞同。“等他过来，我问问他就好。”莫纤纤说道。
半分钟后，那边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而后似乎是有人拿起了麦克风，莫纤纤紧紧盯着屏幕，直到John的脸在屏幕上闪烁，对她露出一个熟悉的温柔笑容后，她的心才似乎感觉到了一些熨帖，呼吸也渐渐平缓下来。
“怎么了？”通过可视屏幕，John的神情还是挂着关切。
“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陨石有异动吗？”莫纤纤问道。
“我们在离陨石大约一公里的地方建立了简易监视站，目前它并没有什么动作，不过它似乎开启了物理防护屏障，我们的飞机和人都不能靠近。”John在屏幕里也看见了莫纤纤背后的陆文巍，便正容答道。
机舱里的人都轻轻舒了口气。“请你结束之后，帮我叫队长过来，”陆文巍没说什么，识趣地自顾自转过身向外走去，“我们下去吧，让他们说几句话。”两个飞行员点点头，跟着就下了机舱。
机舱里顿时只剩下莫纤纤一个人，John的表情也温和了不少，盯着她看了片刻，说道：“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莫纤纤欲言又止，只是怔怔地盯着屏幕，像在看他，又好像什么也没看，好半晌，才轻轻开口：“John……你还记得穿过丧尸封锁线的时候，我被丧尸抓过吗？”她说着轻轻抬起右手来放到镜头前，以让他看到自己手指上的伤口，现在那伤口已经不再是一道血痕了，它几乎扩宽了三四毫米，像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红色沟壑，横亘在少女的手指上。
John的脸色顿时剧变：“你是说……？”
莫纤纤轻轻点点头，没说话。John盯着屏幕，眼神数度变幻，但又很快否定：“不可能，你是猎妖师，不会受到辐射影响的，更不可能感染上丧尸病毒。”
“这道伤口是当时被丧尸的爪子抓伤的，它携带的病毒直接从伤口侵入了我的身体，”莫纤纤眼神悲哀，之前她一直努力维持着表面的正常，只有现在在John面前，她才暴露出自己的脆弱，只觉得心里一阵阵钝痛，眼泪不自觉在眼眶里打转，“我毕竟还是个人啊。”
“我马上联系Lester，告诉他现在的情况，放心，他肯定不会让你死的，”John说完沉默片刻，莫纤纤感觉他直直盯着自己，眼神灼灼，不觉竟然有些畏惧地转开目光，不敢跟他对视，半晌，John开口沉沉说道，“你现在要去哪里？”
“我不知道，”莫纤纤答道，伸手揭开衣服掩盖着的伤口给他看，“其他地方也出现了这个，我现在是肯定不能进入安全区的。”
“你先回家吧，”John想了想，说，“至少比在外面好。”
“我也这么想，”莫纤纤轻轻点头，“万一我变成丧尸的话……”
“你不会的，”John猛地打断了她的话，这对他来说简直是破天荒的事，“你忘了吗？现在还没到72小时，你身体里还有我的血。”
莫纤纤默默算了算，摇头：“可是也不远了。”
“不，现在这种情况下你的新陈代谢速度会减慢，只要你这段时间不再使用灵力，我的血就能继续留在你体内。”John极快地说道，“我马上赶回去，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变成丧尸的。”
“‘陨石’还在那里……”莫纤纤下意识抬头反对，却在对上那双幽蓝色眸子的一瞬间愣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在眼眶中盘桓许久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滴滴落下，女孩猛然低下头泣不成声。她永远不会忘记这双眼眸。里面满溢着的，是她从未感受过的担心和坚定。在她的生命中，她见过无数人眼睛里有过这样的神情，却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竟然会是为自己。
但她还是立即清醒过来，冷静地反对：“‘陨石’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发动攻击，你是唯一还算对它有点了解的人，不能丢下他们留在那里。我没事，Lester会来帮我的。”
“你确定？”John有些诧异地问道，“你也知道我的血很可能等不到Lester到你那里。”
“问题的根源在‘陨石’。你们观察的这段时间一定也在制定对付它的方案，我相信很快就能成功，一旦你们解决掉它，所有的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这才是救我，懂吗？”
“你真的不要我回去？”John沉默片刻，还是不放心地问道。
“不要回来。”莫纤纤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不会允许你临时离开而导致我的任务失败，那样后果会很严重，我也会受到惩罚，为我好，就不要回来。”她有些歇斯底里地重复，眼神坚定。
“好。”John最终还是无奈地点头，“你回家以后，好好照顾自己，我会立即通知Lester。”
“你也保重。”莫纤纤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我们发现N城老城区的每一个中心地带都有一个地下设施，但是还是不知道是什么人建造的，也许你可以问问Lester。我们要知道到底是有人早就预见到了这场灾难，还是在每个城市都有预防的设施。”
“好的。”John说道，一双眼睛还是担忧地看着莫纤纤。
不等他继续说话，莫纤纤伸手按下了按钮，面前的画面瞬间消失，机舱里也瞬间变得无比安静，只能听见自己不甚均匀的呼吸声。莫纤纤站起身来，看向前方舷窗外熟悉的校园，冬天的风萧杀地掠过灰色的天空，大多数树木光秃秃地立在风里，到处是一派冷硬的景象，冬天似乎比人们预料得要更难过一些。但每个人都知道，春天并不会因为这些而停止脚步。她深吸了一口气，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
直到这一刻，她才觉得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
“再见。”她轻轻地说。
陋屋夜雨
从飞机上下来，莫纤纤出乎意料地十分平静，只简单跟陆文巍说了几句，便要向他告别。
“你要去哪里？”陆文巍关切地问道。
“回家。”莫纤纤无所谓地笑笑，“我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
“那好，你自己小心，”陆文巍盯着她说道，“我接到紧急命令，得立即回去，不能留在这里了。”
莫纤纤感激地点点头。本来陆文巍作为中级军官，是不用亲自进入封锁区冒这个险的，她能理解高层肯定给他施了压。“那就再见啦。”她故作轻松地挥挥手，转身就走。
身后，陆文巍站在直升机的舱门旁，看着这个身染病毒却无比坚强的女孩，眼神复杂。直升机的旋翼已经开始渐渐转动起来，气流逐渐转急，风大起来，刮得运动场四周的树刷刷作响，莫纤纤的衣角和长发都在风里扬起来，她却再也没有回头。
这一走，竟像是告别人间。
莫纤纤不敢回头，怕一回头自己就会崩溃，心底的恐惧会立即冲破刚刚构建好的防线，迫使自己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来。她不是没有体会过那种独自离开的孤独，只是现在的她已经有了弱点，知道了人情的温暖就容易贪恋，尤其是在自己已经身染病毒，生死未卜的情况下。
可是她知道，即使再不舍再难过，她能选择的，始终只有独自一人，面对孤独，面对死亡，面对所有即将降临在她身上的一切。
身后，直升机旋翼的旋转越来越快，陆文巍在舱内坐下，透过飞机的舷窗望着走远的女孩，望着她瘦弱纤细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体育场的铁制栏杆之外，连绵成树枝之间斑驳的光影，直到拐过了体育场与教学楼之间的拐角，而后消失不见。
此时直升机已经升空，阴霾密布的天空下狂风呼啸，N大的建筑渐渐远去，莫纤纤的身影也逐渐缩小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消失在广袤而充满未知危险的人间。
十分钟后，莫纤纤回到了自己在学校外面小区的家。推开门，莫纤纤一时还是有些不习惯，这里还保留着John离开时为她收拾好的模样，一切都没有改变。莫纤纤站着愣了一会儿，穿过客厅拉开窗帘，让外面的天光漏进来。
之前胡乱堆在一起的衣服都被收好放回了卧室的衣橱里，干净的茶几上整齐地摆着几本书，杯子等杂物也都妥善地安置在一旁，白色地板一尘不染，触感冰凉。一切都透着一股许久没有人回来住过的冷清气息。
莫纤纤怔怔地站了许久，直到赤脚踩在地面的寒意才使她惊醒过来。不喜欢穿袜子是她从小的特殊癖好，以前经常赤脚在家里走来走去也从来不觉得冷，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回来却觉得家里格外地冷，迫使她不得不走回门边找了双拖鞋穿上。
而后她坐到沙发上，呆呆地看着家里的一切。这个小窝是她来到N城以来找的第一个住处，第一眼看见的时候她就格外喜欢，每次放学回来扔下书包跑到厨房给自己做饭，或者犯懒带外卖回来吃，而后躺在沙发上看看书或者狂赶第二天要交的作业，这是她最惬意的时光。这个狭小却温馨的住处装载了她半年来所有或好或坏的记忆，可是有一件事，她却从来没有想到过。
有一天，自己要在这个小窝里，静静等待死亡的降临。
莫纤纤静静坐着出神，没提防自己手腕上的接收器突然发出了两声尖细的通知音，倒被吓了一跳。她顿时反应过来，心下一凛，立即抬起手来看，果然是Lester给自己发来的消息。
John看来是结束通讯之后立即就通知了Lester。
这次屏幕上只有文字信息，短短的一行英文：Waiting for John。
莫纤纤疑惑地又看了一遍，确信没有其他的讯息才放下手来。这是什么意思？既然John已经通知了他，那么他不可能不知道John现在所处的境遇，他明知道John不可能来，为什么又要说让自己等一个不可能来的人……
莫纤纤毕竟随时有感染发作的危险，Lester绝不可能拿她的生死跟她开玩笑，可是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由于莫纤纤的权限不够，她的接收器在这次任务中只能被动联络，也就是说她不能主动联系上Lester或者John之间任何一个人，只能被动等待。可是就在半个小时以前，她已经那么强硬地拒绝了John说要来找她的请求，他怎么可能还会来？
莫纤纤绝望地闭上眼，感觉脑中一片混乱。不管这是不是任务的一部分，反正现在无论她如何绞尽脑汁，也没有更好的办法。面对困难的时候无法解决问题并不是痛苦，什么都不能做才是最痛苦的事。
好半天，莫纤纤才挣扎着坐起来，走进卧室。她知道多想无益，趁着现在还有机会赶紧养精蓄锐才是最明智的选择。从柜子里拿出另外的被褥和床单出来铺好床，视线猛然落到卧室对面墙上的穿衣镜，莫纤纤猛地愣住了。
镜子里的女孩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