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似乎是个亚裔女子，黑色的中长直发披在肩上，将近一米七五的个子，苗条的身子被包裹在紧身皮衣和牛仔裤里，露出优美的线条。她的脸看不清楚，但深邃的轮廓显示应该是个混血。她看着John走近，面无表情地开口，说的竟然也是中国话：“我还以为你死了。”
“你知道，对于我来说，死可不是件那么容易的事。”John决定无视她的敌意，保持自己一贯的微笑。
“Lester让我来传个口信。”女子回过头去继续看着湖面。
“他可以直接发个视频消息给我的。”John走过去，跟她并排站着，却保持着半米的距离，“这里景色不错。”
“当然，”女子表示赞同，语气仍是冷冰冰的，“如果你能听从他的忠告而不是继续无视的话，我也就不用来了。”
“既然这样，那你应该知道现在也会是一样的结果。”John眯起眼睛，看向水天交接处。
“那不是我的任务，我的任务是传话给你，”女子皱眉打断了他，“Lester让我来告诉你，现在已经上升为二级警报，你最好马上撤出N城，不能再耽误。”
John似乎不为所动：“我知道了。”
女子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她犹豫了片刻，转过头看着John：“你真的不走？”
John摇头：“我为什么要走呢？”
“我本来也不想走的，你知道，Z城现在同样处于危机之中，”女子转过头去，望着湖面出神，John这才发现她望着的正是Z城的方向，“但这是最后的时刻了，我必须回去。我顺道经过这里，所以来告诉你。”
“谢谢你。”
“你为什么不走呢？”女子忽然问道。
John想开口，却忽地语塞，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停着的车子。女子露出了然的表情：“她也是WMO的人，一样要走的。”
“不，她不会走，只要她还在这里，我就要继续我的任务。”John说道。
“你的任务？”女子反问了一句，“我还以为你是晃荡过来的。”
“我的任务就是保护她。”
女子惊讶地再次转过头来，一双漂亮的眼睛紧紧盯着John，半晌，她忽地笑出声来：“你什么时候这么对Lester这么忠心耿耿了？”
“过去我总喜欢叛逆，不过一直做一件事，也会腻的。”John笑了笑，说。
“John，这可不像你。”女子挑了挑眉，“你该不会……”
“没有的事。你回去吧，我要留下来了。”John显然不想再多说什么，“如果有机会，挪威再见。”
“那好吧。”女子舒了一口气，“保护好你自己。”
John点点头。女子正要转身离开，空气中突然有些声音划过，她眉头一皱，回头看了一眼。John显然也注意到了异常，脸色顿时一变。“是她那边，你去看看吧。”女子说。
“你不去看看她？八年了。”John转身要走，突然想起什么，问道。
“有机会再见吧。”女子笑道。
“你也保重吧。”John加快脚步继续往车子走过去，没再回头。身后的女子看着他的身影融化在越来越浓重的夜雾里，嘴角噙着的一抹微笑慢慢消失，轻轻叹了一声，回音悠长。
John显然听到了那声叹息，脸上表情微变，但脚下未停，已经走到了车子旁边，轻轻拉开车门。
进退两难
John坐上驾驶位，一回头，就对上了一双带着探询意味的眼睛。莫纤纤显然也看到了不远处消失的那个身影，但她似乎并没有认出来那是谁，她紧抿着嘴，半晌才平静地问道：“那是谁？”
John眼神闪烁了一下：“Lester派来的。”
“说什么？”听到Lester的名字，莫纤纤顿时有些紧张起来。
“只是让我们小心点。”John轻描淡写。
“哦。”莫纤纤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John转移话题：“怎么醒了？不继续睡？”
“这荒郊野外的，睡不好。”莫纤纤皱眉，瞟了一眼旁边没有丝毫醒来迹象的柯北，“他睡得可真死。”
John笑了笑，说道：“下一岗就是他了。可能需要养精蓄锐吧。”
莫纤纤也笑了笑，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作为一名精英警察，在这种情况下睡觉怎么不可能不时刻保持警觉，他们说话的声音根本不能算小，柯北竟然没有反应，这绝对不正常。不过她也不打算细究，在情势没有万分明朗之前，她不会有所动作。
莫纤纤紧紧盯着John，半晌才转开目光，看向窗外无边的夜色：“天黑了。”
“是啊。”John也跟着她一起望出去。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窗外是一片暗沉沉的夜色，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见呜呜的风声刮动四面的树枝，似有无数魑魅魍魉在黑暗中狂呼乱舞。而在更远处，似乎有什么怪兽的低吼从大地的尽头传过来，像一把大铁锤一下一下砸在人的心上，逼得人心胆俱裂。
“你听见了吗？”莫纤纤转回来看向John，对方的眸子似乎在黑夜里发出微弱的光。
“是那些丧尸们。”John说道，“显然今天它们没有被召回大本营集合。”
“我们明天要从这里突围过去吗？”莫纤纤睁大眼看向前方混沌的黑暗，问道。
“不用担心，我会保护你的。”John回头看着她，语气诚恳。
莫纤纤一怔，随即点点头：“谢谢你，要不是你在，我不知道死了多少遍了。”
John笑了笑，正要答话，腕上的手表突然响起来，把各怀心思的两个人都吓了一跳。他低头看了一眼，舒了一口气，说道：“换岗的时间到了。”他说着打开了车里的灯，伸手推了推副驾上的柯北，然而柯北毫无反应。
“柯北？”John觉察到了不对劲，手上加大力道，又喊了几声。
莫纤纤也探身看了他一眼，顿时脸色一沉。柯北双眼紧闭着歪倒在副驾上，车里黄色的灯照在他脸上，更显得他脸色蜡黄，嘴唇更显出诡异的青紫色来。“不好，他被感染了。”莫纤纤下意识看了一眼John，“把他弄到后座上来，快。”
John抱起柯北的身子，试图将他塞往后座，莫纤纤看了一眼窗外漆黑的夜色，一咬牙，开门下车，让出后座的空间，抓住柯北的肩膀往后拖。两个人合力，好不容易将柯北从狭窄的缝隙里挤到后座，莫纤纤舒了一口气，开了副驾的门一屁股坐上去，犹自喘着粗气。
“他什么时候被丧尸咬的？”John把副驾一侧的车门锁上，疑惑道。
他说着转过脸来，突然发现莫纤纤的脸色有些奇怪，确切地说，自从他回到车里以后，莫纤纤的表现一直很奇怪，只不过他现在才发觉并开始重视。“怎么了？”他问。莫纤纤却不答话，眼神却像带着倒刺，被她扫过的地方都不舒服。
“你对他做了什么？”莫纤纤发问。
John一愣，然后笑了：“智商倒是不低，只不过情商太低了。别担心，我只是对他做了催眠而已。”
“催眠？”莫纤纤反问。
“因为他知道了我们的身份，”John说，“我不希望暴露。”
“他怎么会知道？”
“因为……他手上的伤口……流血了。”John说。
“在哪里？给我看！”莫纤纤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急切地问道。
“右手拇指。”
柯北现在仰躺在后座上，似乎随时就会滑落下来，手无力地垂在身侧，借着车里的灯，莫纤纤正好可以看到他拇指上包着的纸巾，上面已几乎被血迹洇透。她下意识试图爬到后座，像是根本没有注意到脚下的阻拦一样，一个不稳差点摔倒在柯北身上，幸好John伸手扶住了她。
“小心。”John看着她的侧影说道，手下用力，让她方便观察柯北的伤口。
莫纤纤抓着柯北的手放到光线下，拿开上面的纸巾。伤口大约有两厘米长，显然是被利器划伤，不是被丧尸咬的，但伤口附近的皮肤赫然已经翻起，呈紫红色，而且似乎止血并没有成功，还在极缓慢地渗出血来。
莫纤纤示意John又拿了一张纸巾给她，重新把伤口包起来。“这个伤口怎么来的？”莫纤纤问道。
“他说口渴，我就拿了瓶矿泉水给他，拧瓶盖的时候被划伤了。”John答道。
莫纤纤坐回前排，长出一口气，靠在座椅上：“他的确是受了感染。”
“这不可能。”John惊讶地说，“他来的时候根本就没有跟丧尸接触。”
“那么小的一道伤口，普通人最多十分钟就会止住，但他现在还在出血。”莫纤纤脸色凝重，“只有被感染后身体的凝血和造血功能破坏，才会造成这种一个小小的伤口就流血不止的现象。”
“难道现在丧尸已经开始通过空气传播了？”
“不，也有可能是受到了辐射的影响，而且就算被感染可能也有潜伏期，也许是前几天被咬过，只不过现在才爆发了而已。”莫纤纤说。
但随即，两个人都不说话了。因为他们同时都想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车里顿时一阵沉默。
远处又开始响起如雷声般的低吼，夜深了，车里的空调并不很暖，刺骨的凉意开始从脚底爬上来，渐渐蔓延全身。
“我们……还要继续往前走吗？”良久，似乎受不了这种死寂，莫纤纤开口问道，“还是马上回去？”
“你先感知一下他身上的妖气。”John说道。
“嗯。”莫纤纤应了一声。的确，现在要知道他是单纯受了辐射还是已经被丧尸咬了，这才是关键。
莫纤纤闭上眼睛轻轻念了两句咒语，开启猎妖师灵识，试图对柯北发出感应，但她还没来得及对他进一步细查，已经被John打断：“不用浪费灵力了。”他指着柯北歪着的头一侧露出的脖子，那个位置由于在左边，所以两个人之前都没有注意到。
莫纤纤偏过头去看了看，倒吸了一口凉气：“的确是。”两三个深浅不一的咬痕，看形状应该是从后面咬的，还没来得及更深入就被击毙，但伤口附近已经开始溃烂了。
“要不是被感染，我都要以为这是我的杰作了。”John盯着那个伤口，喃喃地说，“现在显然你是救不了他了。”
“我们回去吧。如果不及时救他，不出几个小时他就会死的。”虽然莫纤纤现在灵力已经比之前强很多，但是这种因受丧尸啮咬而二次感染的人，妖气直接随着血脉上行并遍布全身，她仍然救不了。
“可是我必须要提醒你，回去一样救不了他。我们没有能治丧尸咬伤的药，只能带来更多的恐慌。”John沉声道。
“但即使我们带着他冲破了第一道封锁线，等他转化一完成，马上就会对我们动手，带着他继续前进等于带了一个定时炸弹。”莫纤纤说。
“不，如果我们能尽快赶到封锁线外围，也许他们研究出了治愈的办法也不一定。”John难得在这件事情上这么坚持。
“如果真的有治愈的方法，他们早就已经进来救我们了！”莫纤纤有些激动起来，“更何况我们根本不知道要花多久才能冲破封锁线！”
“莫小姐，请你……”
“现在回去明显要比继续走安全得多！”莫纤纤打断了他，“如果你真的为我的安全着想，我们就应该立刻回去。”
“那是不可能的。”John忽然淡淡笑起来，“听着，现在最安全的办法，就是前进。”
他的笑容跟平时一样温柔而和暖，但不知道为什么，在车里灯光的照射下，那个笑衬得他整个人形同鬼魅。
不，他本来就是鬼魅。他是个吸血鬼，不是吗？
养虎为患
莫纤纤气结，睁着眼死死瞪着John，半晌说不话来。她发现自己的身子正在不受控制地轻轻发着抖，车里空气很闷，让她似乎有些喘不过气来。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生气，放在平时，她不是一味一意孤行的人，也并不会因为John现在反对就失控。也许是因为John平时对她太温柔了，她根本就没有想过他会反对自己？
莫纤纤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开口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回去不安全？”
“因为那边肯定还有新的感染者出现，你一旦回去，肯定要再次动用自己的灵力救人，我不能让你冒那个险。”John平静地答道。
莫纤纤一怔，愣住了。由于柯北被感染事发突然，她之前的确太过急躁，忽略了这件事。她知道John的心思，他之所以坚持要出城，一来当然是因为必须要将消息送出去，二来，莫纤纤一旦离开那里，也就减少了自身灵力的损耗。
毕竟仅凭莫纤纤自己，根本没办法救回来那么多人，只有继续往城外走，跟外界取得联系得到他们的帮助，才能既彻底解决现在的棘手问题，又避免莫纤纤的灵力枯竭。
想通了这一点，莫纤纤顿时知道自己错怪了John，不禁有些后悔起来：“我知道了。对不起。”
“不用。”John满不在乎地躺下来靠上座椅，闭上眼，“不过从现在起只有我们两个人轮流了，你好好盯着他。”
“我会留意他的。”莫纤纤往后瞟了一眼，确认柯北连手指都没动过，回过身来视线却正好撞上John的侧脸，忙不迭转开目光，“你睡吧，三个小时后叫你。”
“一个小时就可以了。”John想也不想就答道。
“为什么？”莫纤纤表示疑问。
“你见过嗜睡的吸血鬼吗？”John好笑地说，“我们本来就不大需要睡眠这东西，还是留给小女孩们吧。”
“好吧，那你快睡吧。”莫纤纤笑着说，却没敢再看他。John从鼻子里应了一声，倒是说睡就睡了，再没发出过动静。
车里又安静下来，狭小的空间里灯光似乎显得有些昏暗，但即便如此，还是衬得外面的夜色更黑，像是要把人类吞噬进去一般。寒意越发从车门的缝隙中钻进来，狂妄地在空气中攻城略地，虚弱的暖气节节败退。
莫纤纤吸了吸鼻子，下意识伸手裹紧衣服，将双手插入兜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座椅上。远处可怖的低吼似乎已经停息了，更显出四下里静寂无声，周围的一切像是都变得有了实在的质感，莫纤纤似乎都能感觉到空气与皮肤摩擦的感觉，鸡皮疙瘩一层一层爬上手臂，听觉更是发挥到了极致，脑子里只觉得一团混沌。
某些被镇压已久的记忆像是被相似的场景投下了诱饵，争先恐后地试图浮上来，叫嚣着提醒自己的存在。莫纤纤狠狠摇了摇头，仿佛这样就能赶走那些痛苦似的。她竭力控制自己将注意力转往别的方向，开始想着毫不相关的事，试图与那些异教徒作斗争。
莫纤纤猛地惊醒过来。下一秒，她心里一慌，连忙转开目光，心虚地环顾四周，而后继续平视前方。刚才自己好像确实是有些要睡着的意思。但问题是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盯着他的？
莫纤纤只觉得可笑，心里恨恨鄙视了自己一番。不过是个外国吸血鬼而已，有什么好看的。她明明是个大叔控啊，要看也会喜欢看Lester的。
莫纤纤恨恨地表示嫌弃，暗暗提醒自己不能再有类似情况发生，强自打起精神，又下意识裹紧了外套。时间似乎过得特别慢，莫纤纤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时针却还只停在十和十一之间，也就是说，现在还不到半夜。莫纤纤默默哀叹了一声，带着微茫的希望，查了查组织往来讯息，里面还是什么都没有。
这个Lester，看来是打算彻底玩失踪了，有空派人过来问候John，却连发条讯息给自己都不肯？
这样想着，莫纤纤恨恨地咬了咬唇，眼神又不自觉扫到身旁的人脸上。在她印象里，吸血鬼这个种族都是夜间出没的蝙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