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你也会生病啊?”我故意拖着嗓子说,“你不是号称无敌铁金钢吗?病毒哪里能近得了你的身!不可能啦,爸你一定是想太多了!”说完我就翻过身去在已经西下的阳光中继续看我的。
不知过了多久,爷爷从书房里走了出来。
“老四你蜷那儿做什么?”爷爷从上衣口袋里掏出老花镜,走到老爸身边仔细观察,“唔,原来在假装自己是一只肉包子。”
“我生病啦!我不是装肉包子!”老爸哼哼地反驳。
“圆圆,我去买报纸,你有没什么想吃的,爷爷帮你带!”
“我要吃蜜枣糕和桂花糖栗子!”
“好!”爷爷拎着布包一摇一晃地出了门。
我偷偷看了看老爸,只见他眨巴眨巴眼睛,瘪着嘴,表情有点幽怨。
又过了一会儿,我妈也下班回来了,她看也不看缩在沙发上的老爸,真奔我身边,“圆圆今天好点没?我又买了筒子骨,马上帮你炖汤去哦!”
“好多了。妈,爸说他病了!”我对妈做了鬼脸,伸手指指沙发上“肉包子”。
妈妈别过头去看了看,对我挤了挤眼睛说:“唉呀,你不知道人家是不会生病的人啊!再说了,西医是骗子,中医也是骗子,就算生了病也不能看,只能自己抗着对不对?”
我捂着嘴诘诘偷笑,老爸这次可是撞全家人的枪口上去了。
天色渐渐暗了,家里人陆续归来。今天是周六,大伯,二伯还有三伯家都会来吃饭,进进出出这么多人,只有大伯在经过沙发时伸手拍了拍我爸的背说:“老四,你还不去吃饭啊,菜都快被吃光啦!”
“我不饿!”老爸把脸闷在抱枕里气哼哼地说,本以为他大哥还会继续关心他一下,没想到大伯竟然说:“那正好,我把你那份也吃了!正饿着呢!”
我爸当场就气岔了。我就在一边看着,看我爸能挺到什么时候。
又过了好一会儿,奶奶拿着拖把到客厅里拖地,老爸看奶奶,像是看见了救星,一把抓住奶奶的衣襟叫道:“妈!我要病死啦!”
“咦?是老四啊!我还以为是圆圆妈带回来的一大团烂棉花呢!”
“妈!我头疼!我高烧!肯定得有四十度!”老爸用力把奶奶的手按在自己额头上。
“哟,真是挺烫手的!那怎么办啊?”
“妈…………我要吃药……”老爸叽咕了半天,终于说了出来。
“哈哈!”我坐在一边笑的前俯后仰,对着厨房叫道:“妈,快把药和水端来吧!我爸说他要吃药啦!”
就这样,狂人苏老四在全家人的监视下,乖乖把他最不屑的药给吞了下去。
一家人正围坐在一起尽情嘲笑倒霉的老爸,电话突然响了。妈妈正好坐在电话边上,顺手接了电话。
“喂,您好!啊………是您!好好!我马上给您开门!”
家里人都转而看向她,妈妈有些局促地站起身说:“曲司令的电话,说他现在就在咱们家门口,让我给他开门去!”
“曲司令?”爸爸兄弟几个面面相觑,刚才玩闹的氛围一下子消失的干干净净。
“去开门吧!”爷爷说。我和爷爷早知道曲八会来,只是没想到这么快,难道是为了早上说的什么“交待”?曲八爷爷也太较真了,受伤的事,主要责任在我自己,我家人不会跟他家计较的。
“我去开门!”大伯从沙发上站起来,叫住正要往外走的妈妈。
大伯去院子里开门,爷爷奶奶也走到客厅门边准备迎客。看的出来,在奶奶面前,爷爷不敢像早晨那样怠慢曲八。
院子里暗幽幽的,我贴在落地玻璃上往外一看,额滴神!大门里进来一群人!曲八爷爷打头阵,后面跟着曲市长,林阿姨,逐光老师,还有曲凌。敢情曲家的人全来了!
爷爷奶奶也没想到曲家竟然来了这么多人,站在客厅门口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老苏!你堵在门口干嘛?早上我来都没给我喝口水,这次我可是带着交待来的,你还不快点给我泡壶龙井!”曲八爷爷声音洪亮如钟,愈发衬得我家里人静悄悄。
“呵……呵呵,老曲你这说的哪里话!快!快请屋里坐!”还是奶奶反应快,将爷爷扯在一边,笑着把曲家人迎了进来。
两大家人见面少不得寒喧几句,曲伯伯是市长,曲凌算是三伯的领导,说起来又是世交,虽说以前这样的来往很少,爸爸他们面子上却一点不能怠慢。客套是免不了的,看似热闹地互相问候之后,妈妈和几个妯娌互相使了眼色,都去后堂泡茶切水果,将这场面避过去。
“好啦,大家都坐下来!”曲八爷爷大摇大摆地往沙发中间一坐,那气势比在他自己家还自在随和,“你们可能还不知道,我今天早上已经来找过老苏一趟。”
大家都盯着他看,没人说话。
“不为别的,就为了圆圆这孩子!”曲八爷爷手一指,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到了我身上。
我摸着打了厚厚石膏的残腿,不自然地抽着面皮嘿嘿傻笑了两声。
“圆圆这次把腿撞断了,全都要怪两个人,一是曲凌,一个逐光。”曲八老爷子伸着手指点江山,点到哪儿,哪个人就变成焦点。“早上我和老苏说了,我会给苏家一个交待,而且老苏也亲口答应,无论我给什么样的交待,苏家都绝不驳我的面子,一定接受!”
爸爸和大伯他们互相看了看,虽然心里疑惑,却又不好发话,只能看着爷爷。
“其实,”爷爷坐在曲八身边,终于忍心不住开口道:“圆圆这次受伤,主要责任还在她自己,我没并有责怪别人的意思,老曲你不必……”
“你不责怪是你的事,我要交待是我的事,”曲八打断爷爷,伸手拦在他面前说:“老苏,咱们俩几十年风风雨雨,我是什么性子,你最了解。今天,两家人都在,我就把这事给交待清楚了。曲凌,你过来!”
曲凌一直低着头,听了曲八爷爷的话便走到他身边。曲八爷爷把他拉到我边上,指着我的鼻子说:“你害圆圆跌残了腿,这一辈子,你都得好好照顾她!你要是敢对她不好,或是生出什么二心来,我就把你的两条腿都打断了!”
“啊?”
“啥?
“什么?”
……
屋里一片惊叫声,此起彼伏,我更是比被雷霹了还要抽筋,整个人都被曲八爷爷扔出的重磅炸弹给炸糊了。不仅是我,苏家的人全被炸糊了。
“老……老曲……”爷爷鼻子上的老花镜已经掉到了下巴上,他怎么也没想到曲八给他的交待这么厉害,“你……你别乱开……开玩笑!”
“我开玩笑?”曲八爷爷眼睛一瞪,山羊胡子又翘上了天,“我这一辈子,从来没和你苏文同开过玩笑!莫不是你当我早晨说的话是在放屁?”
“你!”爷爷急了,“我以为你说的交待最多只是送送水果,谁想到你要送个人来!”
“谁送人来了?”曲八爷爷一本正经地说,“我是把圆圆接到我们曲家照顾一辈子。老苏啊,反正女孩儿大了总要嫁人,你把圆圆嫁给别人,还不如嫁给我家曲凌!”
“我不同意!”爷爷气的一把摘下老花镜。
“那你早上说的话是在放屁?”曲八爷爷不是文人,说话不顾斯文,把我爷爷气的脸上一阵红一阵青。
“答应了我的事,从来没人敢反悔的!”曲八爷爷得理不饶人,转身看着奶奶说:“齐老师,你一向是最讲信用的,你不会让你家老苏做这种没品的事吧?”
“这……这……”奶奶被雷的七荤八素,还没转过神来,哪里对付的了曲八。
“你看!齐老师都说你不能不讲信用了!你还敢和我说不同意?”曲八洋洋得意地大声宣布,“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下个月十八号是好日子,我家在西花苑摆酒,咱们两家好好会会亲,也算是给两个孩子定个婚!”
“曲司令!”我爸急地站起身来,却被身旁的曲市长拉了袖子。
“老四,想不到你能生出这么可爱的女儿啊!”曲市长笑眯眯地对爸爸说:“长的和你挺像。想不到啊,咱们两个竟然要做亲家了!以后该多走动!”
“我――”爸爸脖子都急红了,曲市长还是不让他说话,“别争啦,我家老爷子的脾气还不清楚吗,苏老爷子上了他的套子,正得意着,怎么都不会让步。放心,我家里人都喜欢圆圆,曲凌也配得上你女儿,还是把这事儿往好了想吧!”
“我们这就不打挠,先走了!”曲八指挥了曲家的一干人等往外走,临走前又踱到我面前说:“圆圆你好好休息!爷爷过两天再来看你啊!”
“曲……曲八爷爷,我只是骨折,不算残废,您不用让曲院长照顾我……一辈子的!”眼看着家里人都没法说话,我硬撑着头皮挤了几句。
“傻瓜!”曲八爷爷忽然蹲到我身边笑着掐了掐我的脸说:“爷爷是为了你和曲凌好。相信我,你们会幸福的!乖乖听话!”
“我……”我委屈地看了一眼站在曲八身边的曲凌,他依然低着头,完全看不清表情。
曲家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下一屋子被炸的外焦内嫩的苏家人。
VIP部分
ˇ螃蟹一只曲(上)ˇ
***
爱情是什么?是在灯火阑珊处相逢的一见钟情,还是在漫漫岁月里,携着手踏遍千山万水?
我与曲凌,纵然在十年前曾有携手登山之缘,纵然我知道他是众人眼中难寻的如意郎君,但冷不丁被人指着鼻子说,这个人,要照顾你一辈子!我还是傻了。
傻了好几天。
家里人似乎为这事专门开了家庭会议,据说除了爷爷和三伯坚决反对之外,其他人都觉得这是飞来横福。苏真真还说,这是我的狗屎运再一次发挥了强大的小宇宙,断条腿却可以换来一段大好姻缘,其幸运程度和天上下肉包子雨没什么分别。
有点悲哀。大家就认定我找不到比曲凌更好的人吗?虽然我胖了一点点,懒了一点点,但我也不是一无是处啊,比如说,我心地善良,我喜欢小动物,我擦玻璃擦的特别干净。像我这么好的人,为什么妈妈总担心我会嫁不出去呢?
我并不是觉得曲凌不好,只是。只是一想到要与他结婚,结了婚以后还要睡在一张床上,我就觉得很好笑又别扭。和院长大人同床共枕,那是我不能想象的情景。
这两天家里人很混乱,大家都忙着讨论这件新鲜出炉的婚事,却把我这倒霉的当事人给扔在一边。每个人嘴里都在说着曲家和曲凌,至于苏圆圆,完全沦为结婚门事件的配角。
星期三下午,一个人在家。爸爸不知从哪里搞来一辆老古董似的木轮椅,他们不在家时,我坐在轮椅里自己也可以到处走动,不至于被闷死在床和躺椅上。
窗台上扔着《柳林风声》,慢慢拾起放在膝上。
不知不觉看着封面上可爱的小动物们出了神,脑子里却是那天在病房曲凌把书送我时说过的话,“圆圆,腿疼的时候就看看童话,这个故事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的。”
曲凌小时候,到底喜欢什么?他的童年究竟是什么模样?
手机在口袋里的震动打断了我的发愣,拿起电话,陌生的号码。
“喂,你好!”
“圆圆。”
温润似水的声音,这水样的声音却重重地敲击着我的神精。陡然慌乱,紧张的握着电话不知所措。
“圆圆?”
“院。院长。”
“在做什么?”
“没。没做什么。”
“在捧着《柳林风声》发呆吗?”
“啊?——”我惊地抬起头,透明落地玻璃窗外,曲凌握着电话站在开满一品红的栅栏门前。
他额上还贴着一块白色的纱布,电话举在耳边,眼神穿过栅栏和落地窗,看着坐在窗内的我。我捏着电话呆呆地看着门外的人,不知对视了多久,曲凌在电话里轻声说:“家里有人吗?”
我不说话,只是对着门外的他摇了摇头。
“那你方便出来给我开门吗?”
我指了指自己的腿,摇了摇头。
“你的轮椅不能动?”
我低头看着那不知是何年何月做出来的残破轮椅,只得说:“你稍等。”
慢慢把轮椅滚到院子里。已十二月的寒天,北风在冬阳下把早开的腊梅吹落一地。
木轮椅吱吱呀呀地从梅瓣上辗过,停在门边。曲凌收了电话,蹲下身,隔着栅栏柔声对我说:“圆圆,对不起。”
“啊。院长。”我刹时红了脸,手指抠在门锁上微微痉挛。
其实,这一切都只是曲八爷爷的意思,和曲凌有什么关系,他怎么可能会喜欢我这种不懂事的小丫头,或许他下一句想说的话就是,圆圆,一切都是个误会!忘了吧。
这不是很好吗?让一切又回到原点。可是,为什么只是这样想着,我的眼眶就酸的发涨,心像是被戳破的气球一般,泄气地一路跌到谷底。
“圆圆,”曲凌把手伸进栅栏里,像是想要摸摸我的头,却并没有真的摸到,“这几天没休息好吧?眼眶都黑了。”
我嘟着嘴,垂着眼睑静静看他伸在眼前的手。
曲凌的手指很长,皮肤也泛着白玉般的光泽,可这手触到脸上时,我能感觉到温度。
他的手指很暖。
“圆圆,我们能聊聊吗?”
我点了点头,不管曲凌想说什么,我都应该听个明白。
只是长辈们的误会,这样不让自己被动尴尬的话我也会说的。
本来么,我也从来没想过曲凌和我之间会有这样的交集。
我只是。只是喜欢看着他的背影,远远地看着,带着仰慕的心情,偶尔他转身对我微微一笑,我就已经觉得很快乐。
这几日也曾仔细想过,终是觉得曲凌在我心目中,就和初中时挂在床头的小虎队,高中时压在玻璃台板下的罗卜特巴乔是一样的,都是远看成花的偶像。
“要去河堤上走走吗?”他推开已经被我打开的院门,转到我身后,握住木头轮椅。
“好。”我的膝盖上还放着那本《柳林风声》。
河堤两岸的垂柳早已枯尽,河滩上长满了绯云般的芦苇。
默默走了一段,曲凌忽然停下说,“十月黄开了。”
十月黄是一种早开的腊梅,花被纯黄,有浓香。
“我小时候,家里也有一株十月黄。每年花开,我都会坐在花下闻香。有一次,花盛时正是月圆,我搬着小板凳坐在梅树下,坐到深夜。第二天高烧不退,大病了一场,我父亲就把那株十月黄给砍断了。”
“为什么?花又没错!”我不解地回头问道。
曲凌看了我一眼,依然只是微笑,并不答话,又继续道:“小学三年级时,几个同学恶作剧,用石子把教室的玻璃给砸破了。他们砸完便作鸟兽散,我因为没有砸,觉得自己根本不用怕,便站在原地没有动。结果,班主任老师把我揪到办公室,说我砸坏了教室的玻璃。”
“啊!那岂不是冤枉你了!你真是笨!老师哪里知道你砸没砸,只有你一个人在现场,肯定捉你了!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没想到曲凌小时候这么木的,我小时候可比他灵光多了。
“后来我一口咬定自己没砸,老师还是不相信,我急红了眼,找了根小棍子抵在他心口,无论无如何都要他说相信我。老师被我吓蒙了,没想到十来岁的小孩子脾气这么倔,就退了一步让我先回家。可是,我还是不让步,非让他跟我赔礼道歉。不管老师走到哪儿,我都提着根小棍子跟到哪儿。老师去食堂吃饭,我就坐在他旁边,他还要掏钱也给我买一份饭。老师去厕所,我也站在他边上盯着他,到最后,老师被我烦的没办法,终于和我赔礼道歉,他当时哭丧着脸的表情,我现在还记得。”曲凌把我推到一片草地上,盘腿在金色的草堆中坐下。
“噗——好可怜的老师!怎么招惹了你这牛皮糖。”我掩嘴看着曲凌,真是太让人出乎意意料了,看起来这么温文有礼的曲院长,小时候却这么邪头。
“想不到吗?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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