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发现自己爱上了这份静谧。当然,前提条件是空气中弥漫的醉人巧克力浓香,以及身边坐着的喜欢机器猫的帅哥。
如果这真是梦,那就不要醒来好了。
于睫昏昏然了半个小时。而此时雨势渐渐比先前弱了些,她隐约听到屋外有车声传来。
“若言回来了。”
顾思锺起身向玄关走去。于睫愣一愣,不由自主也跟了过去。
于是当吴若言推开门时,便看到顾思锺和于睫都站在玄关处。他忍不住微笑,眉眼间温柔漫溢。
“是夹道欢迎吗?”
顾思锺接过他手里的纸袋,顺便倾过身接受了吴若言印在他的鬓角的亲吻。
“不是,是我们都快饿死了。”
吴若言关了门,他换过拖鞋后又把纸袋接了回去,然后用空出的手很自然搂住身旁男人的腰。
“于睫,你再坐一会儿,我和小锺去做饭。”
听吴若言这么说,于睫很艰难把视线从那只搁在顾思锺腰际的手上移开。
“恩,我知道。”
是的,她得老实说,她几乎忘记了某个事实——这两个男人,其实是一对恋人。
水纹玻璃后的空间很显然属于厨房。吴若言换过白色休闲衣后随顾思锺进去,而于睫自然是乖乖窝进沙发做一件名为“等待”的事。
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她曾经喜欢过一支与等待有关的歌曲。
等待是一生最初苍老。
于睫打个寒战,她站起身,不知怎么的有些慌乱。
客厅真的很大,摆设真的极少。于是在只剩她一人时于睫微微感觉到有寒意,几分钟前还雀跃不已的心情到现在来看竟然有些遥不可及。
在原地绕了几个圈后,于睫做个深呼吸,慢慢蹭到了靠近玄关的水纹玻璃边。它们是被拉上的,但因为玻璃并非磨砂,隐隐约约的可以看到里面的情形。
被布置为黑白色系的厨房中,两个一般高挺英俊的男人站在流理台前。
她想他们现在该是笑着的,吴若言面上的温柔明朗笑意,顾思锺……她有些恍惚,不知道他会笑得象个孩子还是在眼中盛满诱惑。
水纹玻璃后,全身白色的男人把手探进了挂橱,站在挂橱下的白衣黑裤男人转过头,他们似乎在说着什么。吴若言收回了手,就在顾思锺扭回头的瞬间,他的手指插进他的发丝,他的嘴唇吻住他的嘴唇。
画一样的亲吻。
隔了玻璃,于睫愣愣看着在现实中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男人和男人的亲吻。
那么美丽,可又那么梦幻。
象一个童话,白色羽毛一般轻灵温柔。
于睫往旁边走了几步,她靠在墙壁上,目光切进前方的空气中。
是的,是的。好象,好象有什么在慢慢改变——一部分在破碎,另一部分却开始成形。
玻璃忽然被滑开,吴若言端一只盘子从里面出来。他扭头看到于睫。
“于睫?”
于睫转过身,见是班导后她慌忙站直身体,“吴老师。”
“饿了?”吴若言微笑,他递过盘子给她,“你把这个放到茶几上。”
于睫上前几步伸手接过盘子,她的视线移向吴若言身后,她看到了顾思锺的侧影。他有一个形状完美的下颌,不,不只是下颌,他的整个侧脸都是完美。属于极至的线条。
“于睫?”
她没有听到。顺着自己学生执著的目光,吴若言扭过了头,然后他微微皱一下眉,但重新回头时面上却依然是淡淡的笑意。
“于睫,”吴若言提高声音,“你先到客厅休息,再等十分钟我们就开饭。”
于睫眨一眨眼睛,她还没有回过神来。
但吴若言已经退回厨房并且拉上了门,紧接着他站到了正好遮住顾思锺的地方……于睫撇一下嘴,心不甘情不愿回到客厅。
晚餐很丰盛,丰盛到于睫对“它们居然是眼前这两个男人做的”这个事实有些难以置信。
“若言一直都是自己做饭,至于我……”
顾思锺把一块裹了浓浓肉汁的小排放到于睫碗里,他现在只微微的笑,眼里有淡得几乎看不清楚的蛊惑。
“如果只剩你一个人,你就不会好好照顾自己了。”
吴若言接上他的话。
“我不是女孩子。下个月我就三十了。”
听他这么说,顾思锺扭过头做一个鬼脸。而于睫刚举了筷子到嘴边,然后她听到他说年纪,于是嘴是张开了,筷子却没送进去,于是又香又滑的小排落到了桌上。
三,三十!
谁来告诉她这绝对不是真的……
晚餐过后,于睫主动承担起收碗洗碗的工作。两个男人也没有推辞,吴若言带她进厨房,把需要用到的东西一一指给她看。
这时客厅里传来音乐声。
节奏感非常强的旋律,然后急促的鼓点响起,这该是一支风格偏向舞曲的歌。
“他又开始听这个。”吴若言低低开口,于是于睫睁大眼睛看着他,他笑,“Flow to Paris。”
于睫“喔”一声,其实她很少听流行音乐,所以根本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一个男声开始在音乐中出没,声线微微低沉。
“想不想看小锺跳舞?”吴若言转身向外走时忽然扭头发问。
于睫愣了三秒后大声回答,“想!”然后她脸红。
“洗完了就可以看到。”
吴若言伸手揉一下于睫的头发,象对待小孩子一样。
……
于睫发誓,这辈子她洗碗最快绝对是今天。以前没有,以后也绝对不会有这么一天。
歌曲已经播放到第二遍,听它的人一定是非常喜欢这个歌,所以他把它设定成了重复播放。对歌曲本身于睫倒是说不上喜欢或者不喜欢,她只觉得它听起来很轻松,因为明明那么急促的鼓点,贯穿在音乐中的男声却始终闲适而慵懒。
擦干了手,于睫从厨房出来。
站在沙发旁的顾思锺转过身,他面对她,笑容迷人而优雅。
“那么,为了感谢女士的辛勤劳动,我把刚刚学会的舞蹈做为回礼。”
OK,第一章结束了^^
二
吴若言点起今天的第二支烟。
办公室里和往常一样只剩他一人坐在靠窗的桌边,向外望去时可以看到操场上奔跑的男孩以及操场边休息的女孩。他吐出一口烟,眼神渐渐迷离起来。是的,他不想否认某些已经开始侵袭内心的东西,就象他知道他从来没有真正把那个人留在自己身边一样。
有人敲门。
“进来。”
吴若言把香烟熄灭在烟灰缸中,他扭过头,在看清来人是谁后面上原本的淡漠凝成了微微的惊讶。
“吴老师。”于睫在门边迟疑三秒,然后她下定决心一般跨进办公室,“箫静去学生会了,我代她把报告交过来。”
“放到桌上吧。”
吴若言回过头,看着面前摊开的课本。于是于睫走过来,把报告放到他的办公桌上。然后她站在了原地,没有说话,也没有准备离开的迹象。
大约过了半分钟吴若言才抬起头来,他看着就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孩,发现她的眉眼间有一种叫做“大义凛然”的情绪。他忽然有些想笑,不是嘲弄,而是一种久违的认同感——五年前,他就象现在的于睫一样。
“还有什么事吗?”
吴若言的声音和刚才相比柔和了许多,于睫愣一愣,反倒有些慌张起来。
“……吴老师,我想……”她做深呼吸,“我想和你谈一谈。”
吴若言合上了课本,他转过椅子,静静凝视那个说要和他谈一谈的女孩。然后他微笑,俊美的面容上流泻淡淡的悲伤。淡淡的,温柔的悲伤。
“坐下吧。”指了指距离于睫最近的椅子,他的情绪难得放松下来。“你想和我谈的事,是关于思锺?”
于睫点点头。看得出来,她并没有花去很多时间做这个决定,也许就在她确定了她爱他的时候,所有障碍在她眼中都变得不堪一击。就象那时的他一样。
“那么,你准备和我说什么?”
大概没想到事情会进行得那么顺利,于睫反而有些想要退缩了。她低头迟疑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看着吴若言,目光闪亮。
“老师,我想知道,你有多爱那个人。”
吴若言面上有微微的笑意流露,但那笑容不是给于睫的,他的视线穿透了前方的时空,回到了他还没有见到他的时候。
“愿意听一个故事吗?”
他问她。
她点头,同时花去一秒钟哀悼自己的耳朵。要知道,小吴老师的普通话实在是……很烂。
吴若言是美国人。华裔,国籍是美国。
象他这样有着黄皮肤黑头发却只会说英语的人被称做香蕉人,或者ABC。吴若言是在十八岁被星探发掘走上T型台后才开始慢慢学习中文,还好他的IQ很高,语言方面也确实有天赋,虽然一口国语说得很烂,但基本是能听懂由别人说出的中文了。
其实他并不喜欢做model,或者和他的正职——学生比较起来,吴若言更喜欢校园里的生活。这和他的出身不无关系,他的父亲和母亲都是工程师,自然,到他念大学时,吴若言义无返顾选择了和建筑有关的专业。
大学第一年里他在街头被一个男人搭讪,他们在路边说了半个小时,谈话的结果便是他成了客串性质的男装model。在国外的时装界中亚洲人的面孔并不多见,男性更是如此,但吴若言一开始便只抱了“去赚零用钱”的态度,所以也算是风清云淡,基本与圈子中勾心斗角的现实不搭界。
吴若言的父母对儿女的成长一直都抱非常宽容的态度,无论是在生活学习恋爱或者其他方面,他们都给了他完全的自由。虽然吴若言也有过反叛期,但最终还是由他自己把自己带回到该走的路上。
大学毕业后吴若言选择继续念书,继续打工做model,然后一到假期便和GF外出旅游。
对他来说,开阔眼界就等于开阔心灵。
二十五岁那年,吴若言拿到了学位。他打算给自己放个大假,不接任何工作,只和喜欢的人到喜欢的地方,度过一段最快乐悠闲的时光。
这一次,他和女友选择了德国。慕尼黑。
卓睿是吴若言第三任女友,和他一样,她也是个典型的香蕉人,不过和吴若言不同的是卓睿能说一口很流利的普通话,她大学毕业以后在中国内地待了半年,之后便一直留在香港,最近才回到美国。她大吴若言两岁,和吴若言前两任女友完全不同类型,气质也不同。
其实很多人都觉得吴若言是个花心的男人,第一是因为他的外表,太漂亮的男人往往都给人靠不住的感觉,第二则是因为他的model身份,这个比漂亮模样更让人感觉靠不住。所以他谈了N次恋爱这个事实,N大于1,倒是理所当然的了。
“他们都不明白你。”
卓睿和吴若言交往过一段时间后这样说。
吴若言是个非常顾家的男人,他有些观念其实蛮传统,而他的第一任女友便是因为这个和他分手。刚开始卓睿也以为吴若言就和他外表一样是个很新潮很放得开的男生,没想到接触过后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在我遇过的男性里,你是最用心的一个。”
卓睿感叹,这个看上去还象个大孩子一般的男人对感情的确是百分百投入,这使得她有些心虚。因为从一开始她对这段恋爱只打算浅尝,并不想深入。她不可能为了他专心顾家,也不可能为他生很多孩子,卓睿不得不承认自己其实很自私。
可这个世界上,又有多少人能为了别人放弃自己一直执著的东西呢?
夏秋之交,吴若言和卓睿来到了慕尼黑。
慕尼黑是德国南部巴伐利亚州的文化中心兼首府,德国的第3大城市。这里人文荟萃,在保守的德国南部算是自由主义气氛比较浓厚的都市。而世界级的博物馆,赏心悦目的公园和建筑以及举止温文的居民,更使其成为活力惊人的城市。即使是在冬季,市民也群集在户外啤酒园讨论艺术和政治。当然还有足球。
在这样一个……应该说和浪漫基本不沾边的城市中,吴若言遭遇到了这一生中最浪漫的一次恋爱冲动,而与这个城市所凝结的厚重相对应,这次冲动在他生命里的分量,沉到超过他的想象。
距离吴若言和卓睿居住的旅店大约百米的地方有一家PUB,他们每天都路过它,每天都决定夜幕降临时要进去坐坐,可惜一直未能如愿。因为每天的行程都不轻松,心灵被喂饱的同时身体也已经疲倦不已,所以都是直接回到旅店倒头大睡,第二天又再继续跋涉。
两个星期以后,两人把慕尼黑的一些主要景点都走过一遍,于是决定休息一天,把自己当做是在意大利,在那不勒斯。
吃过晚饭以后,卓睿提议到PUB里去坐一坐。
“肖想那么多天,今天终于能如愿了。”
吴若言对女友的提议举双手赞成,他穿上外套,和卓睿出了旅店。
天还没有完全黑去,于是天空是墨蓝色的,云彩变得暗沉。卓睿挽了吴若言的胳膊,她发现自己居然有点心动这样和他在一起的日子了。
几分钟后,两个人走进PUB。
这里进来时的门不大,里面的空间倒不小,看起来象是一个小型舞场。舞场中央有一个舞台样的突起,应该是让人表演节目时用的。舞场四周基本没有摆设,靠墙角处是楼梯,顺楼梯上去便是绕场一周的过道。
“充分利用空间。”卓睿上了楼,她找一个距离舞台最近的地方停下,然后靠到围栏上。“不过这么大场,跳起舞来肯定壮观。”
“现在人倒不多。”
吴若言自从他们身边走过的侍者盘中拿了两杯啤酒,卓睿接过啤酒后用德语和身边的人聊了起来。
不一会儿,她扭过头,对在一旁的吴若言说,“等会儿有表演。”
“乐队?”
吴若言弯腰趴在围栏上,凝视着仍然是空无一人的舞台。
“好象不是。”卓睿喝一口啤酒,“他说表演的那人和我们一样。”
吴若言扭头看她,眼里满是不解。
“这个,”卓睿指指自己的眼睛,再指指头发,“还有这个,和我们颜色一样。”
“是东方人。”
吴若言居然觉得自己有点兴奋。
“恩,不知道是不是和我们一样也是华裔。”卓睿也趴到围栏上,“他说那人在这里唱了好几天,也许今天是最后一天。”
吴若言笑一笑,不想对这个发表评论。
音乐声中,有人开始舞动身体,但大多数人还是站在一旁,似乎在等待什么。
就在吴若言拿起第三杯啤酒时,回荡在PUB里的音乐戛然而止,于是舞池中的人都停下动作,然后灯光熄灭。半分钟后,一束光芒照到了舞台上。
舞台上有三个男人,右边两个坐着,左边的站着。
“中间那个。”卓睿拉了拉吴若言的衣袖,她指着某个男人。“我肯定他是华裔。”
吴若言没说话。他看着她指的人,静静的,心里有种很奇异的恍惚。
那个男人坐在椅子上,他的腿很长,于是斜斜伸开。他抱一把吉他,微微低了头,手指该是隔一层薄薄的空气在弦上拨弄,所以没有声音传出。他的头发很短,却浓密,夜色般的黑。和吴若言一样,他也穿一件白色衬衫,只是他的外套没有吴若言休闲,那是一件深色西装,但他穿得很随意,外套是敞开的,露在吉他之上的衬衫也没有扣纽,隐约露出胸口的肌肤。
“他旁边两人应该就是本地的吧。”
卓睿和吴若言一样细细观察过中间的男人后随意打量了在他身旁的人。
两个人都是金色头发白色皮肤,也都只穿了白色衬衫。他们似乎在和中间的人说话,面上带笑。
整间PUB几乎是寂静无声的,所有人都注视舞台,注视坐在中间那个男人。终于,他抬起头来,伸手调整过了麦克风。
hello how are you 我好想再见你一面
hello where are you 能不能回到我身边
从他轻轻开启的口唇间,伴随着几下轻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拨弦声,一个微微低沉感性的声音传进吴若言耳中。
“中文!他唱的是中文。”卓睿很惊讶,“他看上去这么年轻……上帝,我发誓我喜欢他的脸!”
而吴若言愣愣看着距离他其实不近的男人,他的心脏象是被什么狠敲了一下——那是那个人的声音,还有他的面容和他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