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心如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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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心如宅- 第1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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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授帝瞥了她一眼,目中露出一丝怀疑神色,怀疑她是明知故问。

淡心这次倒是会察言观色,也意识到天授帝的不信任,遂理直气壮地反问:“怎么?您以为奴婢在演戏?”

天授帝仍旧不说话,上上下下打量她,好像在斟酌她这番话是真是假。

淡心没来由地感到心中憋屈,轻哼一声道:“天地良心,奴婢这几日一直在诚王府养伤,又怎会知道太夫人使了什么‘招数’?奴婢既没有千里眼,也没有顺风耳,更不会未卜先知!”

大约是她说得太过理直气壮,又带着几分委屈,天授帝觉得不像伪装,便也信了,对她如实道:“你可还记得那夜摘星楼上,出岫夫人提出要为云世子请旨赐婚?”

淡心点头:“自然记得。”

“谢太夫人今晚重提此事。”天授帝顿了一顿,冷笑再道:“她中意叶太后的侄女和庄相的庶女,想从中二选一,让朕赐婚保媒。”

“叶太后的侄女、庄相的庶女……”淡心恍然,惊声叹道:“不愧是太夫人,她老人家可真会选!”

“的确会选。”天授帝再次冷笑,脸色变了一变。

淡心犹豫片刻,试探地再问:“那您……同意了吗?最终定了哪位小姐?”

天授帝也没指望她一个小小婢女能懂得其中的厉害关系,便沉默着没有作答。

瞧见天授帝的反应,淡心也醒悟过来他的心思。她在心底将这两位千金来回比较一番,才开口叹道:“的确不好选,恐怕选谁您都不乐意。”

“哦?”天授帝来了兴致,有些意外淡心会说出这句话:“你真这么想?”

淡心张口欲答,话已到了嗓子眼儿里,她又生生咽了回去,只道:“奴婢不敢说。”

天授帝无奈:“朕恕你无罪。”

“那也不敢说!”淡心开始讨价还价:“除非……您赐给奴婢一块免死金牌。”

这个淡心实在太过单纯,天授帝不住地失笑摇头:“倘若朕想要你的命,即便你有免死金牌在身,也一样得死。”

他虽是笑着说出这话,可淡心却觉得一阵阴风袭来,背脊上又开始阵阵发凉。只不过是多说了几句话而已,她险些又要忘记,眼前这位杀伐铁血的帝王,曾在战场上立下无数军功,斩下无数首级,踩着无数尸骨走到了今时今日的地位。

淡心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不敢再开口说话,天授帝却不肯轻饶于她,再次逼问道:“你到底说是不说?”

淡心抬眸望去,只见对方一脸山雨欲来的表情,果然是喜怒无常阴晴不定。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已不得不说,只巴不得将自己一张嘴缝起来——“祸从口出”这四个字真真是在她身上体现到了极致。

犹豫来,犹豫去,死猪不怕开水烫,淡心终于还是说了:“奴婢觉得,太夫人属意的应该是庄相之女。”

天授帝目中精光毕现,凤眼微眯打量着她:“说下去。”他更想听听淡心如何分析谢太夫人。

“恕奴婢说句大不敬的话,别说如今叶家难以服众,即便是叶家德高望重,也不值得我们太夫人去‘巴结’。再说太后娘娘到底年事已高,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她薨逝之后叶家是兴是衰、前程如何都很难说,太夫人不会在一个前途未明的世家身上下功夫。”

淡心说到此处顿了顿,又道:“至于庄大人……他可是桃李满天下,门生之多遍布朝野,至少可以再影响南熙朝政一二十年,何况又是您的岳丈。太夫人和夫人既然支持您,自然也会更加看重庄大人。”

听闻淡心的分析,天授帝略微有些惊讶,他没想到一个小小婢女能说出这番见解,目光里也不禁带了几分审视:“这些话是谁告诉你的?”

“没人教过奴婢。”淡心撇了撇嘴:“奴婢好歹是离信侯府的大丫鬟,贴身侍奉过侯爷与夫人,您当真以为奴婢只会抠字眼儿、耍嘴皮子吗?”

“原来你还会别的。”天授帝语带戏谑与嘲笑:“如今看起来,你虽然说话不过胆子,倒还知道过脑子。”

淡心吃了个憋,更不忘自夸一番:“您是‘门缝里看人’,把人看低了。从前奴婢可是侍奉过侯爷笔墨的!没少听他提起朝政时局,耳濡目染也该知道几分。”

“夸你两句,你还上天了。”天授帝忽然想要考究一下淡心的想法,斟酌片刻再问:“那依你看,这门婚事朕该不该同意?”

“怎么不该?您该痛快地应承下来!”淡心一口回道。

第216章:孰是巫山孰是云(七)

听到淡心此言,天授帝霎时沉下脸色,凝声冷笑:“你是太夫人的说客?朕倒忘了你的身份。”离信侯府的丫鬟,自然要为离信侯府说话。

被天授帝这么一问,淡心也蹿出一股小小的火气:“奴婢不想说,您偏生逼着让说。奴婢如实说了,您又说奴婢是说客……”她双手一摊:“这事儿对您又没坏处,奴婢不明白您为何不乐意赐婚。”

“您不乐意赐婚叶家,奴婢倒能理解。太后娘娘的家族倘若太过强大,势必会威胁您的地位,也会让诚王殿下身份尴尬……”淡心说到此处,偷偷瞄了天授帝一眼,见他虽然脸色阴沉,但也未再开口反驳,似是有意听下去。

于是淡心壮了壮胆,继续说道:“倘若不联姻,南熙世家便是三足鼎立——云氏、庄氏、叶氏各有势力,其实不好把控;可倘若云氏与其中一家联姻,那另一家自然而然也就不敌了,只要您不让云氏和叶氏联姻,太后娘娘的家族便无需忌惮。”

淡心抿唇一笑,再解释道:“因为您无需亲自出马,云氏和庄氏一旦联姻,便会无形中将叶氏打压下去了。”

这话是有几分道理,天授帝今晚在宴上只想着如何不让云氏坐大,反倒忽略了叶氏也在渐渐坐大。但终究叶氏在可以把控的范围之内,云氏则更令帝王感到忌惮。

淡心能想到这一层很是不易,天授帝对她也有几分刮目相看:“说来说去,你还是在为谢太夫人做说客。”

又是这句话!淡心听了有些负气,说话也不大中听了:“奴婢不明白,您为何不让我们云府与庄大人联姻?其实这事儿对您根本就没任何实质性的影响,不过是面子上好听罢了,您又何须这么斤斤计较?”

闻言,天授帝冷笑一声:“朕一直都很斤斤计较。”

“那您这帝王心胸可不够宽广。”淡心又开始口无遮拦:“我们云氏倾力支持您登基称帝,如今换到了什么?不过就是四座牌坊而已!甚至还为此丢了北宣的生意!我们对您俯首称臣,您却一直疏离着,这岂非教人寒心?”

“太夫人和夫人若想干涉朝政,绝不止做到如今这一步,大可以绕过您直接去联姻。虽保不准能说动庄大人,但以诚王殿下对我们夫人的情意……只要他出马保媒,必能说动叶太后,此事也必定水到渠成。”

淡心冷哼一声,接着道:“还不是因为我们尊敬您?这才想请您赐婚,也是为世子争取荣耀罢了。您当真以为不开口赐婚,我们世子便娶不到媳妇了?”

听闻此言,天授帝已隐隐有些恼怒的迹象,目光慑人犹如肆虐的闪电。

淡心却是‘破罐子破摔’,一副无所畏惧忠言逆耳的表情:“庄大人和您一条心,我们云氏也和您一条心,两家联姻只会对您的帝位更加稳固,绝对利大于弊。退一万步讲,即便云氏有所图谋,庄大人难道还能倒戈向着我们?就算两方都是他的姻亲,他也必定帮您。”

淡心见他还是不表态,有心再刺激他一下:“难道圣上觉得,您与世子同是他的女婿,他会帮着我们?您难道连这点自信都没有?”

果然,天授帝犀利的目光扫来:“一派胡言!”

“这不就得了。”淡心耸了耸肩:“太夫人想与庄大人联姻,其实是为了云府的荣耀,也不为旁的什么。为钱?云氏富可敌国;为权?云氏早就干涉朝政了,想要出仕也不会等到现在,即便不与庄大人联姻,难道她就没法子涉政了?”

淡心这话说得极为大胆,还隐隐带着几分自恃之意。天授帝隐晦而又危险地道:“你一个奴婢,好大的口气!”

“奴婢只是实话实说。”淡心坦白而又尖锐:“其实您心里也知道,奴婢说的都是事实。只是您太过谨慎罢了。奴婢私心里觉得,您最好赶快应承这门婚事,不仅我们云府上下欢欢喜喜,对您的地位也是一个巩固,否则……”

“否则什么?”天授帝脸色愈加难看,冷声问道。

“否则太夫人选择了叶家小姐,云氏和叶氏一旦联姻,您所倚仗的庄氏必定走向衰落,您得不偿失。”说完这句话,淡心立刻知趣地再次跪下:“奴婢方才言语冲撞,说了许多实话,还请圣上恕罪。”

就着屋内烛火,天授帝垂目去看跪地的那个窈窕身影。方才还瑟瑟发抖的淡心,此刻竟也有些大义凛然的意味,不再胆小如鼠畏首畏尾。这样的淡心显然更令他感到熟悉,那夜在摘星楼上她反驳他的画面又再次浮现出来,连同眼前这一幕,都像极了鸾夙。

都说帝位孤高,他身边没有一个人敢如此忤逆于他,尤其还是个女人。久违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虽然被淡心说得一腔怒火,可他却觉得异常亲近。

“噼啪”一声,那根最早点燃的蜡烛终于烧到尽头,红焰一吐就此熄灭,只余方才淡心拿出的两根新烛还在燃烧。屋内立刻黯淡了些,可天授帝竟觉得眼前更加清晰,至少,淡心身影愈加清晰起来。

明明只是第三次见她,其中还有一次隔着屏风,但彼此的每一次见面,她都给他带来了惊讶与……惊喜。

天授帝不可否认,淡心方才分析得极为正确。他身为帝王没有强大的母族,便只能倚靠岳丈庄钦在背后支持。叶太后虽是他的养母,但其实也是各为利益,到了如今这地步已仅仅是维持表面上的母慈子孝,九弟聂沛潇夹在其中甚是为难。

他当初将自己的封邑房州赐给聂沛潇,一来是聂沛潇自己所求;二来是彰显他对这个九弟的看重;但最重要的一点,是想隔绝聂沛潇母子二人,也是想让叶太后知道,聂沛潇在他手上。毕竟,房州是他起势的地方,也尽是他的亲信。

自然,这事聂沛潇是想不到的,可叶太后定然有所顾忌,也不敢轻举妄动。倘若云氏真与叶家联姻,则自己辛苦布置的这步棋就算毁了。因为云府也在房州,又有强大的暗卫力量,若是他们想要保下聂沛潇,叶太后必定放心,自己也未必敌得过。

当初出岫夫人能平安送走沈予,往后谢太夫人也能送走聂沛潇……

事实上在天授帝私心里,他与聂沛潇很亲近,但只要叶太后还活着,他便要提防老太婆扶持亲生儿子登基。因此,叶氏的强盛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云氏、叶氏、庄氏,在天授帝心中,他只信任他的妻子和岳丈庄氏,其余两个世家一概不能全信。他暗中扶持庄氏,也有意以“后族”之名让庄氏坐大,便是想要以此来压制叶太后。因此,当务之急,是要阻止云氏和叶氏联姻。

如此一分析,天授帝不得不说,淡心一语中的。既然自己有意扶持庄氏,那为何不利用云氏的资源?只要云氏和庄氏联姻,其实无形中也是提高了庄氏的地位,更对自己有所助益。

至于联姻之后云氏会有何动作,的确不外乎四个字——争权、夺名。诚如淡心所言,即便不与庄氏联姻,谢太夫人也一直在做这两件事,而且做得极为出色。既然如此,自己还有什么可顾虑的?

左右谢太夫人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再风光也不过就是十年的功夫;至于出岫夫人,一旦成为自己的弟媳,难道还能逃出自己的掌控?

当初自己身为慕王,眼界之窄要以名望为重,因此他再三阻止聂沛潇的心思;但如今自己身为帝王,眼界之宽要以权势为重,他自然要改为支持聂沛潇追求出岫夫人了。

想到此处,天授帝心里也清明许多,不禁再看淡心:“照你这么说,朕该与云世子做连襟了?”

连襟?淡心怔愣一瞬,立刻出口逢迎:“您说笑了,普天之下都是您的臣子,纲理伦常君臣为先,谁敢与您‘连襟’?不过都是外人说说而已。”

她顿了顿,又举例道:“譬如庄大人,‘国丈’之名虽然好听,他见了您照样还得下跪行君臣之礼。”

淡心的话令天授帝很是受用,脸色也霎时转晴:“原来你不仅会讽刺人,吹捧的功夫也不在话下。正话反话都让你说尽了。”

淡心连忙干笑一声:“奴婢不是吹捧,只是阐述事实。世人都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当初我们云氏耗尽半数资产支持您登基,是为‘雪中送炭’;如今您又何必吝啬为云氏‘锦上添花’?”

“啪啪”两声,天授帝已是拊掌笑道:“听你这一席话,朕倘若阻挠联姻之事,反倒成了不懂得知恩图报的小人。”

淡心立刻摆手否认:“奴婢可没这么说!”

天授帝再次低笑,终于从座椅上起身:“你一直跪着,膝盖不疼?”

“奴婢跪习惯了。”

“歇着罢。”天授帝未再多言,径自起身便朝门外走去。

淡心直感到一阵惊讶,不是说要……侍寝吗?她见天授帝已走到门口,心中暗自窃喜,赶忙从地上站起来,朝着天授帝的背影盈盈一拜:“奴婢恭送圣上。”

许是她话音太过愉悦,天授帝原本已打开房门,脚步却倏然停下,转身再问:“赶朕走?”

淡心迅速捂嘴摇头。

天授帝眼中闪过一道戏谑光芒:“真要侍寝,其实背伤无碍。”

淡心再次摇头,既赧然又骇然:“奴婢……奴婢……”支吾了两句,却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此时恰有一阵夜风送入门中,吹起淡心一头披肩青丝。黑色的丝缎帘幕徐徐拨开,如同一场戏文就此落幕,可这一次的落幕,也是为了下次的开幕罢!

天授帝收回戏谑目光,最后睇了她一眼:“你二十三了?”

淡心不敢再说话,只点了点头。

“宫中女官若无婚配,二十五岁就能自行出宫了。”天授帝撂下这句没头没尾的话,然后乘着月色离去。

第217章:孰是巫山孰是云(八)

天授帝出了淡心的屋子,举步迈出院外,一眼便瞧见出岫与聂沛潇。两人后头还跟着各自的侍卫,俱是静默,相对无言。

岑江作为御前侍卫,最先看到天授帝出来,他先是一愣,再是一惊,继而才躬身行礼:“圣上。”

聂沛潇亦回过神,看向天授帝:“这么快?”话一出口,他便自知失言,立刻抿唇不再说话。

反倒是出岫见帝王衣装整齐,神色清冷,不禁长长松了口气:“圣上,我那婢女毛手毛脚,望您海涵……”

“夫人的婢女没少冲撞我。”天授帝没等出岫话音落下,便兀自接过话茬,抬首边看月色边叹道:“不愧是离信侯府的大丫鬟,夫人教得不错。”

出岫被这句话弄得疑惑起来,听前一句,帝王分明是怪罪之意;再听后一句,配合上他的语气神情,分明又是赞许之意。这……

天授帝究竟是怪罪淡心?还是赞许淡心?出岫揣摩不清。她正兀自想着,但听天授帝忽而问道:“淡心为何一直没嫁?”

出岫不好开口说竹影的事,又怕天授帝惦记淡心,忙道:“是妾身的失误,一直耽搁了她。如今刚寻到一门合适的亲事,打算做主让她今年嫁了。”

天授帝脸色莫辩,隐在月清光华的阴影里看不出喜怒:“谁?”他淡淡问道。

出岫琢磨不透他的心思,唯有如实道:“淡心不愿出府远嫁,妾身也中意府里的管家,打算为他二人保媒。”

话音落下,天授帝并未立刻表态,沉吟片刻又问:“可曾议亲定亲?”

“尚未。”

闻言,天授帝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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