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说话,把下巴搁在我肩上。我突然又想起一件事,道:“对了,上次管剑樵在我床底下,你是知道的吧?”
“嗯”,他犹豫了一下,将我平放在床上,叹息了一声,道,“你要死要活的,我就没出息地把什么都忘了……”
我大羞,他这话又是从哪学来的?推了他两下,道:“那一入……”
他本来还在笑,听到我提起沈一入,却又有些不悦,只道:“他不知道我在这里。我压抑了吐纳。何况靠吐纳辨人,需要将剑宗心法练到第七重,他还没到这个地步。”
我放下心来,没有分辨出他说的是“辩人”,而不是“发现有人”。又被炉子熏昏了头,没有想到为什么沈一入来看我安不安全要破窗而入……
第十一节:武林宅门是非多(九)
他亲亲热热地抱着我说了许多话,大约都是一些他在山下遇到的事情,十分有趣。我倒是第一次知道他这么能说,隐约觉出他是有意要逗我开心。然后我昏昏欲睡,他自坐去一边打坐练功。我只道他要迟一些走,心里惦记着窗户要谁关,但慢慢地,也就睡着了。
似梦非醒间,听到他在耳边一声叹息,以及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不要随便乱走……吃的药都要防着……等我回来,我带你去重重楼……”
我是被隐隐的敲门声吵醒的。迷迷糊糊听到开门声,我往被窝里钻了钻,然后头上的被子突然被人掀开。
“……”我瞪大了眼睛,“你怎么还在这里?”
某人笑得那叫一个得意,只道:“快起来,叶少门主来了。”
我大惊:“你去开的门?”他怎么这么大胆,万一来的不是叶双净,而是半音,或者柳絮……甚至青夫人!
穿着白色中衣的孙念如把我从被窝里捞出来,从一旁拿过一件粉色小衣。我低头一看自己光溜溜的上半身,不由得大羞。他皱着眉头道:“别乱动,人家还在门口等着呢。”
“……”
他看了我一眼,又道:“你放心,今天不会有人往你这里来。”说着,他的嘴角翘了翘,不知道为何笑得有些冷酷:“有一笔账,是到算的时候了。”
我愣住,由着他给我穿好小衣和中衣,又披上了外袍。叶双净一袭薄薄的白色春装,呼吸之间还带着些寒气,素净的脸蛋红扑扑的,偏着头看着缩在床上的我,含笑道:“这都什么时辰了,可让我好等。”
孙念如对她语气里的揶揄充耳不闻,只正色道:“少门主。”
叶双净点点头,道:“玄生已经去拜会谢宗主了。今日一早玄生在内院练剑,突然遭到袭击,刺客已经被生擒。这会儿,所有人都已经集中到大堂。”她回头看了我一眼,道:“思嘉小姐,那刺客便是混在你的师兄弟之中的内奸。想来,应该也是那日伤你的那一个。”
我惊讶地张大了嘴:“为何会行刺玄生少侠?”还有,出云楼的丫头都到哪里去了?以及孙念如明明应该一直跟我在一起,他为什么会知道今日不会有人到出云楼来?倒像是他早就知道会出这档子事一样。
叶双净无辜地瞪大眼:“行刺玄生,可不是谁都敢做的。此人若不是被逼无奈,便是正好中了圈套。至于设这圈套的人嘛……”纤细的手指指了指像小树一般立在一旁的孙念如,我的心头一跳,却听她笑道:“我不知道是谁,或许孙少侠会更清楚呢。”
正在这个时候,柳絮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小姐,您可起来了?”
我大惊,却见叶双净已经笑得花枝乱颤地去开了门。回头一看,孙念如刚才站的地方已经不见人影。我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极复杂的情绪中,眼睁睁地看着柳絮给叶双净见了礼,又来到床前轻声询问了几句。我下意识地点点头,由她拿来青盐给我漱了口,又擦了擦脸和手。
我忍不住道:“半音呢?”
柳絮道:“半音请了长假,今个一早就下山去探望家人了。”
我道:“请假?为何我不知道?还有……”半音明明是从小就在谢宅之中的,可以说是由谢家人一手拉拔大的,哪来的家人?
柳絮似乎有些惊慌,只道:“奴婢不知,是夫人亲自准的假。”
我的脸色渐渐有些难看起来。叶双净瞅了我一眼,忙道:“我去看看玄生那边怎么样了。你先休息,一会我再来。”
说着,她就拖着柳絮出去了,临走之时,还小心地关上了门。孙念如从床边的柜子后绕出来,坐在了床前。他要拉我的手,我避开了。
他道:“我本没想瞒你。”
我哼了一声,道:“你终究还是瞒了我。”
他沉默了一会,道:“我……思嘉,我今晚就要走的,你一定要这个时候同我生气么?”
我看了他一眼,他长长的睫毛垂下来,仿佛楚楚可怜。我心道,又来了……但终究还是心软,张开双臂。他立刻凑过来,把我抱起来放在怀里。
他道:“你若是不高兴,我便不瞒你。你身上的毒,我猜应该是半音下的。毕竟一年前,照顾你的只有她……”
我心头一跳,虽然这个念头我也曾经起过,却始终不愿意承认,此时更是条件反射地反对:“不可能,她一个小丫头,什么都不懂,就算人家给我下了毒,她也不知道……”
孙念如道:“可是,她是最有机会的。你不能否认。”
我咬着牙,不说话。
他道:“我想办法把她支开了,只是因为不想再有人伤害你,我之所以瞒着你,只是不想你伤心。思嘉,难道你都不明白吗?”
我道:“只是为了不让我伤心吗?”
他僵了僵,最终叹息了一声,道:“思嘉,你要相信我绝对不会害你。我就是伤害我自己,也绝不会让你受一丁点伤。我本也不想……可是,我必须要保护你……”
他话里的意思,我没有完全弄懂。只是他语气里的那种难言的伤感却感染了我,让我也觉得鼻子酸酸的。他伸手摸摸我的头,我抬头亲亲他的下巴。
我道:“念如,如果你觉得有些事还不是时候告诉,那便先不要告诉我。但你却不要骗我。永远也不要骗我。不然,你不如杀了我。”
他不说话,低头吻我。清晨的,深深的吻。
连同上次被我策划拿下的那两个望星楼刺客,现在剑宗手中,一共有三个俘虏。与先前无论如何拷问都无动于衷不同,在叶双净用“某种手段”的参与之下,他们紧咬的牙关终于还是松开了一点点。
天下栈,江湖中最大的情报中心,现任门主,也是叶双净的好朋友。她若是想知道望星楼的秘密,简直轻而易举。原来,望星楼的杀手,身上都有一种蛊虫,如果刺杀失败,被对手捉去,无法准时回去拿解药,蛊虫发作之时,绝对是生不如死。这种名叫“落魄”的蛊,我曾经在书中看过记载。此蛊一旦种上,虽然平时对人体无害,却彻底依附于人体,一生也取不出来。若是不能定期服用解药,那么最多一年之后,中蛊之人便会成为丧心病狂的恶魔,一台杀戮机器。首先凭着自己直觉杀的人,便是自己的至亲至爱,生不如死。
叶双净正是以天下栈之名,答应帮他们找到解蛊的办法。
第十一节:武林宅门是非多(十)
至于混迹在师兄弟之间,行刺我的那一个,却经过证实是如假包换的剑宗弟子。这位名叫陈疏雨的师兄,六年前就拜入剑宗门下,虽不如孙念如等那么惹人注意,却也是精英弟子。叶双净查出他原是九霄宫的间谍,他无从否认。
“九霄宫?”我偏过头,躲过药匙。
孙念如抬头看了我一眼,伸手用帕子给我擦了擦染到嘴角的药汁,淡淡地道:“嗯,九霄宫。这是一个成名已久的杀手组织,收钱买人命,和望星楼是不同的。起码,没这么神秘。”
我奇道:“九霄宫又为什么要对我下手?还在剑宗安插内线?”甚至潜伏六年之久……我怎么觉得事情越来越乱?连我的脑子也乱了……
孙念如的瞳孔一缩,视线向旁飘了飘,也不知道飘去了什么地方。他冷冷地道:“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对你下手,你不过是个孩子罢了……”他回过神,重新浮起一丝笑意,柔声道:“来,把药喝了。”
饶是他变脸变得这样快,我还是有些缓不过神来。他刚才那个泛着杀意的神情,实在是……乖乖地喝了一口药,我赌着气道:“我不是孩子。我已经……”二十岁了!
闻言,他笑了,视线从我脸上滑下去,在我胸前扫了两眼,揶揄道:“嗯,不是孩子。”
我大羞,也成功被他转移了注意力。喝光了药,跟他闹腾了一会,我突然觉得有些困。遂懒懒地靠在他怀里,道:“念如,半音什么时候回来?”在我心里,一直都是认为半音只不过是有嫌疑,所以被暂时隔离而已。其实她的不对劲,我却早有察觉,起初也是又惊又骇,甚至曾失控对她打骂,但是待现在冷静下来,我又不想怀疑。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是我身边那些杂乱无章的头绪,就像疯长的蔓藤突然被掐住了一样。因为,孙念如回来了。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又是不是错觉,我想不通,也不想去想。
他伸手轻轻拍我的手臂,低声道:“你很喜欢她?”
“嗯。”我一直都记得,当我落入水中发高烧的时候,她坐在我床前哭泣的样子。那个时候,我极想伸手去触碰她,告诉她,我不会有事……
她年长谢思嘉两岁,却总是爱哭鼻子。生活中心灵手巧,做事细致耐心,但是遇到事情却总是第一个大惊小怪咋咋呼呼……我总有一种错觉,仿佛我必要要时刻照看着她,才能放心。她这样一个小丫头……
不管做了什么,你也是不得已的吧……
一个温润的触感落在了唇上。我在昏昏欲睡之中听到有人轻声道:“如果,你喜欢……”
“……嗯。”
孙念如看着怀中喝了掺了迷药的药昏睡过去的少女,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心中一片茫然。他想,或许叶双净是对的。这孩子实在比他想的要敏感,也要更加聪明。但他绝不想,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如果可以,他甚至愿意撕裂胸膛,将她保护起来。
可是,若是她知道今日他做的一切,又是否会怪他?
门上传来轻轻的动静,他将少女小心地扶到枕头上,又替她拉了拉被子。
柳絮抬头看了一眼,没说话。因为对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直走到楼道中,柳絮方才轻声道:“小主,恐怕您这么对小姐,主子那儿……”
孙念如的手扶着门,脸上不带一丝神情:“答应姑姑的事情,我都会做到,这难道还不够么?”
“可是小姐毕竟是小姐……”
“这是姑姑的私事,我不想管。”
柳絮抬头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道:“当初小主和主上达成协议的时候,并没有说不能对思嘉小姐下手……只说,不能危及剑宗罢了……”
孙念如淡道:“我也不曾答应过姑姑,不对你家小姐下手吧。罢了,我本不是针对姑姑母女,如今在这里的是任何人,伤害到了思嘉,我也一样会出手。”
柳絮倒抽一口冷气,再不敢言语。孙念如站在她面前,修眉凤目,神色冷淡地望向某个点,似在沉思,可是她知道她的每个神情动作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这个,可以媲美妖魔的男子……思嘉小姐,怎么会认为他是个忠良淳朴的少年郎。
“我现在出去,看看谢宅的情况。你守在这里。若是里面再出了一丝一毫的岔子,你也不用回去复命了。”修长的手指在面上动了几下,另一张截然不同的脸就出现在柳絮面前。
柳絮静立在一旁,除了恭谨地答应,没有任何办法。
我这一觉直从中午睡到天黑,才撑着惺忪的眼睛从床上爬了起来。一双手扶住了我的肩膀,帮了我一把。
有人在淡淡的炉火光中轻声取笑:“你竟然把我晾在一边,睡了一下午。”
我有些不好意思,在他怀里蹭了蹭,道:“你一直在这里?没有出去?”饿了一整个下午,肚子很快就随着我坐起来的动作咕噜咕噜地叫起来,我道:“你吃过没有?”
他道:“还好,叶少门主给我送了吃的来。你也快起来吧,你屋子里的丫头送了东西进来,放在一旁。”
一边说着,他扶着我坐稳了,然后去点了蜡烛。我就着他送过来的杯子喝了一口茶,还是温的,不由得笑了一笑。他道:“吃点东西吧。”
我点了点头,也不多话,随便吃了几个象牙小馒头,水晶饺子,喝了杯粥,便吃不下了。
他皱了皱眉:“怎么吃这么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摇摇头,用茶水漱了口,撒着娇要他抱,笑道:“也只有你会觉得这是少了,我可是个女孩子,哪里有这么好的胃口。何况我这样天天坐在床上,吃了睡睡了吃,哪里会有多饿……”
他摸摸我的头,叹道:“如果可以,我也想陪你出去走走的。”
我摇摇头,道:“你能这样回来陪陪我,我已经很开心了。只是……”突然想到还在老妖怪那里接受治疗的龙卿念,语气不由得又变得酸溜溜的:“只可惜,你却还要陪着别人闯荡江湖,做护花使者。”他和龙卿念接下了镖局的一个送信的任务,孤男寡女上路……越想越怄气。
他抱着我直笑,道:“你怎么总是这么多心?难道真要我把心挖出来给你看看么?”
我道:“这句话该说给你自己听吧,比多心,我怎么比的过你。”
第十一节:武林宅门是非多(十一)
他突然伸手来解我的衣服,嘟囔着,道:“那好,你把心挖出来给我看看……”
“你又来?”我拽了几下,拽不过他,气道:“我又没说要挖给你看,分明是你说要挖给我看……”
折腾了半天的结果,他索性笑眯眯地任我去,我直把他上身脱得光溜溜,才发现不对劲。他笑得很不怀好意,似乎就在等着我慌得夺路而逃……
我赌气咬咬牙,却看到他胸口上那朵陈旧的山茶。淡粉色的花瓣在他焕发着无限生机的蜜色肌肤上,仿佛隐藏着生命的心跳。仿佛被蛊惑一般,我抖着手摸上去……他抓住我的手,倾身吻我。
“思嘉,等你及笄,就嫁给我吧……”
“……嗯?”他的头埋在我脖子里,我好笑地轻抚他的头发,轻声道,“那怎么可以,及笄,我才十五岁。”他的头发和我的交织在一起,在烛光中闪着华美的光芒,流动的,摇曳的,不分彼此……
“有关系么?”他轻轻地将我放倒在床上,低声道,“十五岁,二十五岁,还是三十五岁,你不是都该同我在一起么……什么时候成亲,又有什么关系……还是说,你喜欢这样偷偷摸摸地来往?”
我把玩着他的一束头发,心不在焉地道:“我也说不上来,总觉得嫁了人,做了人家的娘子,就会有什么东西不一样,心里总还是惦记着做姑娘的好的。念如,你说的对,我们是该一直在一起的,所以晚点成亲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不说话,但是显然很不高兴了,抱着我把我当成一块排骨用力啃。倒是不痛,就是一半身子被他滚烫的身子贴着,一半接触到有些凉的空气,感觉不是太舒服。我本能地往他怀里缩,被子被踹到一边也不管。
我道:“念如,再等我六年,等我二十岁,我就嫁给你。”天地良心,我现在就是二十岁,结果披了一张萝莉皮,连嫁人都嫁不了……
他僵了僵,喘息中压抑着一些什么:“你说过的话,我可是都记得的……”
我笑,抱着他蹭,明知道他就要崩溃也不管:“你是该记得。不许娶妾,不许进花楼,不许……反正不许找别的女人。不然即使我当时大着肚子,我也会义无反顾地离开你。”
他灼热的手掌伸下去,抚摸我平坦的小腹,咬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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