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方才为何皱眉叹气?”真水在洛云漓的沉默的间隙,扫了眼桌上略显凌乱的奏折,问道。
洛云霄忽然眼前一亮,唇边露出一抹轻松的笑意:“小水日后帮师傅一起处理这些奏折可好?你不能把握的或你认为有必要让我亲自过目的重要奏折交给我,其他的一并由你做主。”
“可以吗?”真水眼中却难以掩盖兴奋的闪光,想起风没的那一番话却仍然有些顾虑。
“我说可以就可以。来,看看这份奏折,你认为应当如何处理?”洛云霄将手上的奏折递了过去。
灯下影成双,真水认真的分析振振有声,洛云霄不时满意地点头,这一切都看在门外的风没眼里。她感到自己心中澎湃着一股骄傲的情绪,随之还有淡淡的惆怅,她微微一笑,转身往黑暗中走去。
身后光明温暖的一切越来越远,这一抹绛紫色的身影很快与夜色融为一体,仿佛谁都不知道有人曾在这里出现。
第八章 不惧展锋芒()
浮云阁中,洛云霄脸色阴沉坐于榻上,下面侍立的三人均是面色凝重。
“对试炼堂必须好好整顿。”洛云霄一拍桌面,冷哼一声。
试炼堂便是当年澜川会后各门各派选取送上来弟子所组成,这些弟子在试炼堂中切磋交流,每年试炼榜首的弟子及其门派都能得到一件神器的使用权。这里也为帝川培养出了不少优秀人才,一开始的几年各门各派与帝川都相安无事,可自从洛云霄上位以来,试炼堂便开始不安分起来,各派弟子的争锋相斗更是常有的事情。
“说到底,这些人的争斗都是各派之间的利益之争。”左相陈枢沉声道。
“现在恐怕已不止是各派之间,而是与帝川的利益之争了。”兵阁穆飞眉头微皱,试炼阁现在对于帝川的威胁实在不容小觑,它可以成为帝川牵制各派最有利的工具,也可以成为瓦解帝川最致命的武器。
“可当初我们在澜川会上许下承诺,对于各派选上来的弟子必定厚待之,公然针对之恐怕有失人心。”试炼阁总管事庄青岚担忧道,可他心里也明白,正是当初这道承诺让现在这些人肆无忌惮。
“我早有意整顿试炼阁,但碍于其中势力牵扯复杂才迟迟未下手。如今不下狠手震慑,他们便不知我帝川天有多高!”洛云霄拍案而起,怒意将他的面容勾勒得威严冷峻。
“陛下不可,试炼阁如今与当初不可同日而语,其中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若是硬来恐怕会惹来更大的麻烦。”庄青岚连忙阻止道。
“难道我帝川的能人异士还会少吗?”洛云霄冷哼道。
“陛下,我帝川的能人自然是有的,可若是起了什么大冲突,传出去恐引来各派的不满”
“依你们之见,难道要装作不知,息事宁人?”洛云霄紧抿双唇,紧握的双拳微微颤抖。
三人面面相觑,一时竟然拿不出一个主意来。
“师······陛下,不能用强,也不能示弱,那我们何不用些计谋?”坐在一旁一直不出声的真水突然打破了沉默。
陈枢皱眉打量了他一番,从他进入帝川后陈枢便对他没有丝毫好感,此时他在君臣谈话之时插嘴,更是让他心中不悦。只听他冷笑一声:“一介草民能有什么见识,我们的谈话也是你能插得了嘴的?”对外他们只知这是刚刚回归的民间皇子洛云漓,排外之心让他们对真水并无几分尊敬。
洛云霄抬手制止了陈枢继续说下去,转向真水颇感兴趣地问道:“你有何想法,但说无妨。”
得了洛云霄的支持,真水尽管大胆地说了下去:“试炼阁中的形式与如今各派的局势相差无几,领头的是破海帮会、青羽派和琢玉堂,其他小帮派多成旁观之势。如今三个帮派气焰正盛,当初约定的神器使用权怕是再难拉拢人心。现在我们要防止他们三派串通一气,从他们内部打乱人心。”
“说得倒是轻巧,你来说说要如何打乱他们的人心?”陈枢冷哼一声,斜眼打量着他。
“这便要我们先拿出肚量来了。一件神器的使用权还不够,直接以两件神器相送,让三派自行决定,他们自然争个头破血流。到时候帝川再出来收拾残局,其余各派见此情况自然知道该尊谁为首。”
洛云霄抚掌大笑,拍着真水的肩头赞许道:“云漓一言,解我心头之患!”说罢扫了一眼下面脸色发黑的三人,继续说道:“这件事全权交与洛云漓负责,他的话如同我的话,你们可清楚了?”
“臣遵旨。”三人颤颤巍巍地退了出去,屋内只剩下真水和洛云霄二人。
“师父,我方才是不是说得太多了?”真水有些不安地低下头。
“你说得很好。记住,这个帝位不是一个人的帝位,有时候你要有广纳谏言的胸怀,有时候也要有力排众议的勇气。”洛云霄颇有深意地对他说道。
“其实这些不过是我以前看白姐姐这么做,我才有了这样的想法。”真水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随口喃喃道。
“你白姐姐以前这样做吗?”洛云霄一怔,眼神一黯,不知是心疼还是失落的情绪在他脸上一闪而过,随即消失换上了轻松的笑意:“试炼阁的事情必须尽快解决,这些日子你有什么问题尽管来告诉我,我不会让你受了委屈。”
“这点困难都拿不下,我还怎么当你的徒弟?”真水嘿嘿一笑,方才沉重的气氛顿时轻松了起来。
已经一日了,风没好好地待在灵音阁中未曾踏出半步,这让青婳和琉珠十分惊讶。
“风没,你怎么像是送走了个儿子一样,日日无精打采的。”青婳推了推趴在桌上的风没,换来她一记白眼。
“既然舍不得就去看看,你又不是见不到他。”琉珠细细地磨着自己的指甲,这些自己身上的精细活计她从不会落下。
风没不说话,又叹了一口气,这下可直接把青婳给炸了起来:“不就去看他一眼怎么了,躲这儿唉声叹气半天,我去把他带来!”
“你一个未过门的妃子倒是腰杆儿硬,这么快就端起女主人的架子了?”风没拉住青婳,扯出一个微笑。
“笑得比哭还难看!”青婳一戳风没的额头,愤愤地坐下。
“你真打算把真水留在帝川了?”琉珠担忧道,在白夜泽的这些日子她与真水走得很近,风没与真水之间的感情也看得真切,所以她对风没的这一决定着实有些惊讶。
“他早就该回帝川了,当初带他去白夜泽也是迫不得已。这些年他并不快乐,在帝川至少有洛云霄教导他,护他周全,他不必在我身边活得心惊胆战。况且,真水当初是洛云霄救回来的,我没有资格带走他。”风没话语之间有些寂寥,合上眼睛不欲再说。
琉珠对还想说些什么的青婳摇了摇头,青婳叹了口气走进里间去。
琉珠在她身边坐下,似是有话要说,又不知如何开口。正踌躇着,那边风没已经出声问道:“你是要问何时去看洛云辰是吗?”
“你改名叫赛半仙得了。”琉珠一怔,随即笑道。
“我已与洛云霄商量好,后日他与我们一起去。”
“他去是为何?我一人去便好,你们就不用去了。”琉珠诧异道。
“当初凌帝随意将洛云辰的尸首葬在了他府邸废墟之上,这些年洛云霄忙着平定天下大势,此番前去也好趁机把洛云辰的墓迁进皇陵中,免得风吹雨淋,失了身份,他到底是个皇。”风没解释道。
“难为他有心。”琉珠点了点头。
“我头疼得厉害,昨夜一宿未眠,先去补觉了。”风没打了个哈欠,起身往内室走去。
“对了。”风没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看着琉珠:“那日你穿回红衣吧,他应该喜欢看你穿红衣的样子。”
琉珠眸光一闪,精致的眼角染上氤氲的绯红。她杨起唇角,却有一串晶莹自她唇边滑落。
不知不觉,春日已经过半。草色浓郁,锦簇深深,正是春色正闹的日子。
唯独这一片废墟一片肃杀,半分草色也无,一片黯淡的死灰笼罩在这一片废墟上,风过发出喑哑的低吼。
在这片废墟之中,有一方矮矮的坟墓,小而窄的墓碑草草地写着“洛云辰”三个字,寒酸落魄,放眼望去几乎与满地的断壁残垣沦为一体。
一袭烈烈红衣烧起燎原之火,缓缓地在废墟之中移动。她走得极缓,像是步入喜堂的新娘,要用最为端庄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
她终于停在了坟墓面前,犹如血色的曼珠沙华开了满地,映着满目的灰色尤为鲜明,甚至触目惊心。
琉珠轻轻地抚摸着墓碑,石碑冰冷无情,“洛云辰”三字仿佛干涸的血迹,一片惊心的暗红,早已开始剥落斑驳。她的指尖在游移过这三个字时剧烈地颤抖起来,掉落其上的泪珠在凹凸的石碑上留下一道暗色的痕迹,仿佛石碑中沁出的泪。
“二爷,琉珠来看你了。”
自从洛云辰将她送给徐潺之后,她在无数个日日夜夜中设想着再次重逢的画面,是愤恨地指责他的无情,还是俯首甘为他的棋子,或是声泪俱下祈求让她回来,抑或是再亲口问一问他,到底对自己是否有过爱?
可是最终她只等来了他的死讯,死在离她千里之外的帝川,毫无预兆的,让她想见洛云辰最后一眼都无法实现。
“二爷,你到底是否爱过琉珠?”
虽然她一直明白,洛云辰志存高远,儿女私情从不值得他留恋。可那些温存与柔情那样真实地存在着,真实到让她欣喜地猜想他是爱她的,直到他轻易地将自己送给徐潺。她与硫砂争了一辈子,而洛云辰便是她们心中最为郁结之处。
可到头来死的死,散的散,谁也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人。
琉珠跪下身去,伸手抱住了那方矮矮的坟墓,双眸却仰起望向渺远的天际:“流砂,我样样都争不过你,可现在我能守着二爷的坟墓,到死也能与他葬在一起,我到底是比你幸运一些。”
“无论二爷是否爱过琉珠,琉珠这辈子便只爱过二爷一人,至死不悔。”
炽烈的红衣扬起迷了人眼,犹如一片曼珠沙华开满了洛云辰的坟头,顺着墓碑蜿蜒而上,相互依缠。艳阳天明亮而和暖,琉珠忽然觉得靠着的墓碑也不是那么冰冷,伸手摸去,才发觉那是自己的滚烫的泪水早已将墓碑打湿温热。
第九章 梦里落花知()
风没远远地看着那袭红衣搂着石碑喃喃自语,心中不免也生出一丝悲凉。琉珠与流砂这对姐妹,都爱洛云辰爱得卑微,这是她们之间反目的导火索,可最后谁都没有赢过谁。洛云辰死了,或许对她们来说是最好也是最坏的结局。
就像漓清死了,这对风隐和风没都是最好也是最坏的结局。可风没比琉珠要幸运一些,她心中还有一个遥不可及的人。
“人生最是短暂,几十年匆匆而过,所以有些该珍惜的便不要轻易放手。”洛云霄从她身后走上来,看着满目疮痍,深深地感慨道。
“几十年,对我来说已太过漫长。有些珍惜的留不住,有些珍惜的不该留,一切你都做不了主。”风没的声音散在风里,带着无可奈何的悲凉。
“什么叫不该留!你分明爱我,却要抗拒到什么时候?难道你真要有一天对着我的坟墓,才肯坦露心迹,追悔莫及吗?”洛云霄扳过风没的肩膀,那双清冷的眼眸却早已被伤痛折磨入骨,银白的面具深深刺痛着风没。
“我爱你又如何, 你不能为我放弃帝川,我也不能为你放弃白夜泽!我们背后有太多人太多矛盾,要如何若无其事地在一起?”风没已经不想再与他纠缠于这个话题了,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她都已在心中与自己说过了无数遍,如今自己都已麻木疲倦。
“我只要知道你爱我,其他的我顾不得了。”洛云霄猛的一拉,将风没紧紧搂在怀里,任凭她如何挣扎怒骂都不松开一分。
“放手。”风没尽量让自己足够冷漠,可声音仍然止不住地颤抖。她爱他,疯狂地爱他,这世上没有人能比他们更相爱,可也没有人能比他们更无奈。她挣扎着想要挣脱出来,却被洛云霄更为用力地按进怀里去。
“夕辞,你可知这些年我一日都未曾停止过想你,想要见你的念头抓心挠肝,让我夜不能寐。可我只要想到你也许在白夜泽和洛云漓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我就再也不敢继续想你,那种心痛的感觉仿佛要把我生生撕裂了一样。可现在你告诉我洛云漓死了,你生活得并不快乐,我怎么还能再放开你?”
风没只觉得力气一丝一丝被抽离出去,她放弃了挣扎,任凭他的气息包裹着,哀伤的话语让她再也无法故作镇定。她以为自己早已足够坚定,足够心狠,可最终她还是高估了自己。如今不过一丝趁虚而入的心动便让她忍不住臣服在洛云霄面前。
可她是魔,堕落在黑暗最深处的魔胎!
神诞与魔诞的对立是他们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即使洛云霄现在还不知道,可总有一天她会形迹败露,到时候她该如何面对洛云霄?如何面对天下悠悠之口?
“不要再抗拒我了,我们已错过了这么多年,难道还要再为难彼此吗?”
洛云霄的手臂越收越紧,风没感到自己胸腔中所有空气都被挤了出去,心中不断呐喊着不要动摇,可双手却不由自主地环上了洛云霄的腰。
“逍,若是有一天你发现我不是你想象的模样,就当我死了,只记住以前的白夕辞便好。”
“我说过,纵使你是地域的魔,我也会做那个拯救你的人。”
两人的身影渐渐融为一体,一如身后废墟之中那艳烈的红衣紧搂着灰白的墓碑。
在有限的生命里相爱,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我们不能奢求一生,便在这偷来的一点时间里疯狂地相爱吧。
琉珠拒绝了为洛云辰迁墓的提议,并决定为他守墓,更求在死后能与洛云辰同葬在一处。
“我与二爷此生造孽太多,便让风雨洗刷我们身上的冤孽吧。我好不容易又回到了他身边,再也不想离开了,守着他,我比任何时候都要幸福。”
风没没有劝她,也知道劝不动她,便求洛云霄同意了她的请求,并在此给她建了一座小屋,算是有个栖身之所。
打点好一切后,风没满身疲惫地回到了灵音阁。
推开门,却只有青婳一人坐在屋内独酌。真水走了,琉珠也走了,本就冷清的灵音阁显得更为凄清。
风没走过去拿下青婳手中的酒杯,这满室的静寂有一种压迫感,让人难以忍受。她皱眉道:“怎么如此寂寞的模样。”
“大家一个个都走了,最后你也是要走的,这里只会剩下我一个人,独自度过漫漫几十年,然后孤独地死去,哪里能不寂寞?”青婳凄凉地笑道。
风没略微犹豫,说道:“你若是后悔,我与洛云霄说一声,或许可以放你出宫。”
“出去我又能去哪里?锦绣宫让我潜伏在此,随时掌握帝川的动向,好在这风起云涌的尘世站稳一席之地,我逃了便是不仁不义。就算我出去,单凭我一人能活在这世上几日?这天下之大,竟没有我栖身之处!”青婳越说越激动起来,脸上氤氲着红霞,眸光迷离漫溢着悲哀。
“你醉了,说这些不清不醒的话。”风没紧紧握住手中的酒杯,嘴上却淡淡道。
“到底什么是清醒?有的人在醒时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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