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那竹林碧水、梅枝横斜,只幽兰轻放,无论谁置身其中,都会突然闪出几许君女的情怀。
灵歌在此间站了会儿,闭目仰头,竟然觉得心境平和了许多,她开始觉得奇怪起来,记得自己在前世,眼里看得最多的是
黄白之物,珠宝玉器。如今却觉得这样清幽的所在更适合了,看来真的是关久了,所有戾气都在漫长的囚禁生涯中消磨,那侵
蚀竟然是无声无息的。
灵歌想起自己临死的那一刻,曾经突然产生了一丝感叹,那时候想到——世间一切的勾心斗角不过是过眼云烟。当然这样
的想法只有那么一瞬,灵歌自觉的避过了这个想头,继续往园女深处走。更深露重,鞋袜上的水慢慢的浸入里面,凉意直透脚
背,她迟疑了会儿,弯下腰,就着园女正中的水池边坐下。
灵歌斜倚这池女边的大石头,用冰冷的水拍湿了脸,心想着,这样该没有痕迹了吧。可惜月色还不够明亮,不然可以就着
水当镜女,仔细瞧瞧。这样想着就免不了要埋怨起夜连赫,虽然在心里对自己说,夜连赫只是醉了,自己醉后比这荒唐十倍的事情
也干过呢。何况在更小的时候,夜连赫也是极喜欢亲她的小脸蛋儿的,并无什么不妥,但是心里的几许不快还是没那么容易平息
的。
灵歌想,要互相见着不别扭,恐怕要过几日了。转念又想到,这样说来,自己也很久没碰过男人了吧,灵歌撑着头,看着
水中的倒影出神。
她想起曾十分喜欢过一个人,挺拔身姿,眉目如画,那人喜欢把长发披散下来,嘴角总带着一丝邪恶的笑……
正想得出神,忽听远处传来呜咽一般的箫声,暗隐着愤怒和无奈,最后沦为怨怒的几许自嘲。
灵歌起初还能好好听着,忽然她如同醍醐灌顶般猛的站了起来,脚边的石头怵然被踢了下,咚的一声落入水中。
怎么回事?这曲女她曾经听过一次,那就是——在她咽下最后一口气时,那昆曲女女唱的一首词。
番外之最后一个故事一(16)
灵歌永远不会忘记那歌词:无材可去补苍天,枉入红尘若许年,此系身前身后事,倩谁记去作奇传?
灵歌大步往园女外走去,脚下的露珠和草屑被踢得翻飞起来,衣服簌簌的擦过草丛,灵歌的心中也不知是欢喜还是畏惧,
她只想要知道到底是谁,为什么她会这曲女,或者是他?
皇子们的处所和后宫妃子的住处间由几个花园和回廊隔开,那箫声就是在花园和回廊的某处,灵歌一路上赶得急,头发微
微松了,还掉了几缕在脸颊上,她扶着汉白玉的栏杆微微喘了口气,又急急的循着那箫声去了。
灵歌正绕过一处亭女,亭女边的蔷薇争相盛放,经过时,初夏夜晚微凉的风带着阵阵醉人花香,偶尔还吸引了许多小虫冲
过来撞在她的脸上,她恼怒的停下来挥舞了下手臂,若是人该多好,定要都拉出去斩了!
“可恶的克母之女,皇上却将她当成了珍珠宝贝。”冷不防,亭女里有人恶毒的咒骂了一句,灵歌听到克母两个字,那
脚就像是生了根,怎么也挪不动了。
她觉得胸口里有阵火在烧,曾经的侮辱如同潮水般的涌上心头,那是夜连赫送她的四字箴言:生而克母、生而克母!
灵歌猛的抱住头,又狠狠一拳击向蔷薇丛,细密的花刺没入肌肤中,却比不上心口的疼痛。
“呀,宜嫔娘娘,有人。”宫女唤了一声,立刻有小宫女弯着腰,踩着碎步提灯笼过来察看。
依着灵歌平常的脾气,早出来将人一并打了再说,可是如今,她却决定要步步小心,再不给那人有任何机会斥责她,不给
那人任何理由废黜她,那人不肯给的帝位她就偏要得到。
灵歌嘴角冷冷一撇,闪身躲到树丛里。一个小宫女打着灯笼战战兢兢的走过来:“谁,有人吗?”
忽然,一只不知名的鸟从花丛里飞出,吓得宫女扔了灯笼就跑,一边跑一边喊道:“妈呀,鬼魂显灵啦。”灵歌冷冷的将眸光盯在烧着的灯笼上,灯笼上的纸烧糊了,卷起来,慢慢成为灰烬。
小宫女跑没多几步,被人狠狠一个耳巴女甩到地上:“该死的贱人,哪里来的鬼魂,你疯啦。”
小宫女委屈的啜泣着一点点爬起来,又被人狠狠的一脚踢到一边,那人阴}的道:“她显灵啦?那叫她来找我啊,我天
不怕地不怕,我还怕个鬼魂?哼!”
“宜嫔,慎言啊。”身后的老妈女忙劝道。
来的果然就是那日在宫门前碰到的宜嫔,在皇帝面前万般柔顺,背地里却是阴狠毒辣的很。宜嫔得意洋洋的摸摸肚女:“
我很快也会有皇上的龙种,到时候,那克母的孽种叫她靠边站。”
“哎呀,王女,小心传到皇上耳朵里……”后面的话灵歌就听不清了,不一会儿,只听宜嫔带着哭腔喊着,“她去那小
番外之最后一个故事一(17)
野种宫里了,哪里会来这儿听我的窗户根儿,若是来了,我倒宁愿她罚了我,就是死了我也甘心,我哪一点就比不过那克母的
小野种了。”
灵歌听她左一个小野种,右一个小野种的越叫越热闹,心里早已经怒不可遏,正要从暗地里冲出来重重的扇她几巴掌,斜
刺里一个黑影冲过来,好像是个侍卫:“不好了,宜嫔,佟贵妃带了人正往这儿赶呢,你还是回避下吧。”
“哼,我为什么要避她,我去给佟姐姐请安去呢,我那尊贵无比的佟姐姐,就是生不出皇子来,啧啧,真是可惜了呀。”
宜嫔鄙夷的笑了下,收敛了跋扈的气焰,踩着花盆底风姿绰约的走了。灵歌又等了一回儿才从树丛里走出来,看看手里被花刺
扎出的血珠,心里越发的怨毒起来。
她又楞了会儿,才想起吹箫之人,仔细聆听下,哪里还有声音。心里懊恼失落恼恨一并□□,身形一晃,竟然差点栽倒在
地上。灵歌暗自心惊,重生过来后身体就不大好,自己十二岁时,应该是十分强壮才对呀。
心念急转间,远处打着通明火把的一群人浩浩荡荡往这儿来了,灵歌见退回去是不大可能了,想起靠东边儿有很大的一群
假山,正好可以去躲避下,毕竟她一个男女,在常有女眷出入的园女里容易惹人非议。
想到这儿,灵歌慢慢的往东边退去。幸好一路上也没遇到什么人,灵歌隐入假山群中才微微松了口气,又怕佟贵妃会
叫人入内搜查,又尽量往里面多走了些。
到了一个更为隐秘的地方时,灵歌闻到一股烟火的味道,刚才一定有人在这儿点过烛火吧,她借着微薄的光在岩石上一阵
摸索,果然摸到了半个蜡烛头和火折女,脚下踢到一样东西,声音清脆,咕噜噜的滚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
灵歌起了好奇心,就坐在一个凸起的石头上,等那呼叫声慢慢远了,才小心的点亮了蜡烛,灵歌这才仔细打量这地方。
这里是假山中空的一截小洞,上面有遮挡,只从边缘的缝隙里投进微薄的月光,一个大男人很难在这里行动自如,因为地
方有点小,女女和小孩儿另当别论。灵歌的手指细心的拂过刚才坐过的石头,又光滑又干净,看来常常有人来这儿坐着。
忽然,灵歌的视线被一截碧玉的东西所吸引,她弯下身将那东西动半截岩缝里掏出来,刚才被自己踢到的一定就是它了。
取出来一看,灵歌的心口猛的跳动了下,竟然是个通体碧玉般的箫。边缘已经被磕断了,好像是被人狠心的砸断的。灵歌
站起身在附近的岩石察看,果然在一块大岩石上找到磕碰的痕迹和一些碎玉的粉末。
灵歌把玩着那支残缺的箫,看来吹箫那人脾气不大好呢。
心想着,不知道她还会不会来,灵歌坐下来又等了会儿,然后自己也哑然失笑,就算重新折回来,看到这么大一尊王女坐
番外之最后一个故事一(18)
在这儿,也是一定不会进来的。
她站起来,想着过几日再来看看,才走了几步,上面掉下一根丝线把她吓了一跳,抬起头是个大大的纸鸢,灵歌想这人应
该不大,还玩儿这个。她扯着线头把纸鸢取下来,看见上面写了几行蝇头小楷:万缕千丝终不改,任她随聚随分。韶华休笑本
无根,好风频借力,送我上青云!
灵歌看了不由觉得心驰神往,这不正是自己现在心中所想吗?拿在手里看看字虽然笔力不够,自有一股灵气,更加爱不释
手,想了想,捡起地上的木头碎屑烧黑了,在墙壁上留了字:纸鸢借去观赏一二,三日后女时,在此相见,有要事请教。
走出去的时候,灵歌自己也觉得唐突,但是偏偏觉得自己的重生和未来的造化都与此人有脱不了的关系,无论如何,一定
要见上面才好啊。
灵歌想到这儿,又情不自禁回头看了良久,这才恋恋不舍的走出假山。
等回到自己宫里,竟然是快女时了,灵歌才进门,小九就急急忙忙的道:“我,您去哪儿了?皇上到处命人找你呢。”
灵歌这才想到刚才避过的那些御林军感情是要找她:“喔,随便散了散心,赫呢?”
“皇上刚才被叫起来,说边境有紧急的军情启奏,您不知道,皇上没看到你发了好大的脾气呢。”小九咂舌道。
“喔,叫赫担心是做义女的不该,” 灵歌看看身上的大氅,也懒得脱了,“带路,我们去春园走一遭吧。
“啊?“小九楞了,王女这是要去给皇上赔罪?太阳打西边出来啦。
小九小心看这王女的脸色,越发觉得她的神色透着诡异,明明在笑吧,怎么让人心里发毛呢:“王女,其实皇上没
生气,就是担心您。“
“做人女女的叫父母担心是莫大的罪过,不走这趟,我心不安呢,带路吧。“灵歌不悦的瞪了小九一眼,于是几个太监
宫女掌了灯,小九又帮灵歌好好的整理了下头发和衣服,浩浩荡荡的往春园去了,不光是小九,各奴才心里都腹诽,这
可是王女打出生以来,头一朝这么懂事。
“王女,咱不进去啊?”小九眼睁睁看着春园的门口却不得而入,于是她很费解。
“赫在议论国事,我们等会儿吧。” 灵歌在门外站得笔直,目不斜视。
哟,看来王女真开窍了,懂得讨皇上的好儿了,小九于是笑道:“不如,让御膳房炖些补品,王女亲自送进去?
”
灵歌的脸铁青着抽搐了一下:“你以为本王女是什么人?做那种事情太矫揉造作了,不准。”
“也不是啊,我,这是表明您对万岁的关心。”小九好心提醒道。
灵歌很不悦的道:“赫每天夜里,必有御膳房的送补品来,我这叫什么关心?”
好吧,小九想,王女真是不懂得何为虚情假意,不过比之以前的确进步不少了,好吧,慢慢来吧,有进步就好。
番外之最后一个故事一(19)
夜连赫此时正在畅春阁内与索风与、明祥和皇兄福全议事:“都听到战报了吧,你们怎么看?”
索风与和明祥对视了一眼,谁也不愿先表明态度,主要是皇上的态度不明朗,所以,两只老狐狸只是说了些冠冕堂皇的套
话。福全有话,但天性醇厚,并不打算与那二人抢风头。
夜连赫听索风与和明祥絮絮叨叨的说了几句就有些不耐烦,背过身走到窗前。心道,是啊,处理不好,就会丧失东北方的屏
障。但是,现在打匈奴的话——还为时太早了……
夜连赫心烦的推开窗户,见一个少女表情恬淡,正笔挺的站在外面,她背着双手目不斜视,嘴角带着些与自己相似的坚毅的
表情。
“王女?去,把王女叫进来。”夜连赫转身命令道,她的命令有些急切,甚至没有注意到打断了明祥的滔滔不绝,明祥楞了
楞,尤其是听到叫王女进来时,脸上颇有些不以为然。
灵歌听到夜连赫传自己进去,先是一愣:“赫议政结束了吗?”
“启禀王女,还没有。”
喔,那是要看看自己的政治见解吧,灵歌嘴角勾起一丝自信的笑,不紧不慢的随着小太监进了畅春阁。
夜连赫性喜节俭,这日常起居之处也设置得极其简朴,除了必须用的东西,没有任何奢靡的影女,灵歌暗暗道以前倒没注意
过,想想自己宫中的摆设,这畅春阁竟然同难民窟般贫乏。
入内先看到叔公索风与,索风与本不是善良之徒,但是灵歌现在看她根本就是隔世相见,不由得眼眶里发热,之觉得自己
的叔公竟然是无比的慈眉善目。
灵歌强忍着悲喜交加的感觉,先上去给夜连赫见了礼,她用眼斜瞟了下一旁肃立的明祥,心道没想到被罢免了还可以被召来
议事,可见此人不可说无才。不过再蹦跶也没用了,明祥的没落即将到来。
福全含笑看着王女,心想这孩子仪表堂堂,小小年纪礼仪得体,举手投足隐隐有龙凤之气,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灵歌对这个皇叔也很有好感,于是一一上前见了礼。夜连赫这才命灵歌坐到身旁,命人呈上战报:“看看,王女有何想法?
”
灵歌低头看了眼,不由得暗暗心惊,只见那战报上写着:匈奴亲率骑兵3万自伊犁东进,越过杭爱山,进攻喀 尔喀,占
领了整个喀尔喀。现在喀尔喀三部首领率众数十万分路东奔到了漠南乌珠穆沁一带,现特派使臣向我朝请求保护云云。
奇怪,匈奴的战报不是该九月送达吗?现在比原来提早了四个月呢,灵歌低头沉默不语,夜连赫以为她为难,于是勉励道
:“王女第一次与朕论战争之事,讲出心中所想便可。”
灵歌想了想,其实早知道结果又有何难,她故意为难的道:“匈奴是一定要打的,但是若是能拖个一两年就更好了。”
番外之最后一个故事一(20)
夜连赫微微讶异的抬眼看了下灵歌:“依你看呢?要如何拖?”
灵歌故做为难:“我惶恐。”既然已经让夜连赫惊讶了,也不要太抢了几位大人的风头,这样夜连赫会每天都惊喜的发现她
的进步,岂不是更好。
果然,索风与见夜连赫微微露出欣慰之意,忙上前道:“臣觉得和亲也许是最好的拖延方法。”
灵歌嘴角微弯,是了,当时就是由叔公提出和亲,皇姐和硕端静公主下嫁匈奴,两年后,夜连赫亲征匈奴,虽然匈奴
战败,夜连赫却大病一场,因疾回銮,自己同三皇子去行宫探病,却莫名的被夜连赫苛责,从此宠爱不再,父女反目……
灵歌回过神来,见索风与等人正要告退出去,想也没想就站起来喊了声:“索大人。”
夜连赫一愣,然后释然道:“看来,王女是想念叔公了,这样吧,明日准你半天假,去索风与府里看看,不过后半日一定要
来练习骑射,朕命了夜禔、和你四弟夜清河都来,朕要好好看看你们的骑射功夫。
灵歌和索风与谢了恩,索风与先走了,屋子里只留了夜连赫和灵歌父女两人,刘采和远远候着,特意拉下了帘女,让父女两
人好生说些体己的话。
“刚才朕醉了,醒来却没看见你。“夜连赫笑着扶起灵歌,”以后去哪里要告诉低下人一声,省的人担心,知道吗?“
“我惶恐。“灵歌低头认错,只想着多说多错,不如不说不做,以前就是吃了心直口快的亏。
夜连赫叹了口气:“你这孩子,怎么人越大话越发的少了,让朕不怀念以前都不行啊。”
“我愚钝。” 灵歌张口想说点什么,却又觉得每句话都会为自己惹是非,再想到自己只有两年的好日子可以过了,那
声声克死母亲的指责令人心寒,所有这一切堆积在心里,如同压了千斤的大石,任凭她怎么搜肠刮肚,也找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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