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在城里的东大街上,这里原来的买卖不少,如今却都关张的关张,倒闭的倒闭,开门照常营业的已经是稀稀拉拉,冷冷落落。在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倒是不少,只是多数都低着头,面带惶恐,快速在街上行走,生怕自己遇上倒霉的事情。
“少爷,您可是保安团的副团长,两个日本小兵也太不给面子了。”虎子满心的不痛快。
杨天风觉得很难回答,更觉得心中的郁闷无处渲泄,但现在还不是向手下表露心迹的时候,只好沉默不语。
进了城门不远,便是宫本刚刚成立的侦缉队所在,宫本倒是对他这位故交很客气,迎出大门口,热情地打着招呼。
杨天风此来的目的有两个,一是将周来山推给宫本,清除掉身边最具威胁的敌人;二呢,想通过宫本从日本人手里骗些枪支弹药,以加强自己的实力。
所以,为了达到目的,杨天风也装出了亲热的样子,与宫本说笑着走了进去。
从古至今,似乎都有这样一个惯例,有求于人,就要请客送礼。杨天风知道宫本喜欢什么,也是有备而来。
在客厅里,随便聊了几句后,杨天风发现他在洞房的糗事已经被宫本知道了,在宫本笑话他的话语里,他知道是伪县长王金庆透露出来的,看来杨家的内鬼并不是单独行动,他们已经和外人勾结起来了。
“宫本君,这是我从乡间淘弄的两件古物,可惜我才疏学浅,竟不知其真假和来历。”为了岔开话题,避免尴尬,杨天风将带来的东西打开,给宫本指点着说道:“宫本君的汉学远胜于我,还请帮着鉴赏鉴赏。”
宫本自诩是个中国通,在汉学上的造诣很深,所以喜欢搜集中国的古物,说话也喜欢引用中国的典故。附庸风雅也好,显露才学也罢,反正杨天风这一招是正挠中了他的痒处。
推了推眼镜,宫本俨然一副学者的模样,仔细地观察着,轻轻地摩挲着。然后以权威的口吻下了断言,“杨桑,这两件都是明朝的器物,这件是万历年间的,这件是宣德年间的,都是有来历的。据说”
听完了古物介绍,杨天风表示出由衷的钦佩,连连称赞道:“宫本君实在是学识渊博,在下佩服,佩服。这样的古物也只有在宫本君这样的行家手中,才不算是暴殄天物啊!”
宫本心里很是得意,脸上还要装出谦虚的样子。他也知道,杨天风所说的鉴赏就是送礼的代名词,他也确实喜欢这两件东西。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他以为杨天风还是惦记前些日子托办的事情,便主动将话题转向了这里。
“将保安团改为警备队,团长改为司令的事情,已经上报给了川畸将军,批准的希望极大,估计很快就有回复了。”宫本和杨天风重新落座,宫本喝着茶水对杨天风说道:“杨桑的建议很好,更改一个名字,确实显得气派威风,也会吸引更多的支那人为大东亚共荣而效力。”
杨天风点了点头,既然他已经决定与日本势不两立,这件小事他就已经不放在心上了,但他还是对宫本表示了感谢。
“宫本君,你前些日子和我说过,要我推荐几个底细清楚,精明能干的人来充实侦缉队,现在我已经有了几个合适的人选,这是资料。”杨天风说着,将名单资料递给了宫本。
宫本看过名单,点了点头,说是几个人,其实是二十几个,杨天风要将有些影响的周来山的亲信一网打尽,剩下些小鱼小虾就好收拾了。
而宫本对周来山等人还算满意,他以为杨天风是想借机将亲信派进城里,扩大势力。因为杨阎两家曾有过争斗,阎宝财抢先一步,走通了渡边的关系,当上了保安团正团长,杨天风心中不满,顶着个副团长的名,却赖在曲龙镇不肯进城。
“杨桑,阎宝财出任团长,只是权宜之计,凭你的学识和能力,只要再努力一下,加上我的美言,这团长,不,是司令,早晚都是你的。当然,这副司令的名头你还是要欣然接受,搬到城里来办公,耍脾气是不好的。”宫本半是劝慰,半是鼓励地说道。
“多谢宫本君关照,我是要努力作出些成绩的。”杨天风表现出了很真诚的态度,但话锋一转,借机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战乱之际,盗匪四起,甚至有些不法之徒混水摸鱼,以抗日为名拉起武装,蛊惑人心。光在曲龙镇方圆百里,现在就有刘黑头、马飞虎、李老太等七八支武装。他们不服从县府命令,各自占据地盘,征粮纳款,假以时日,他们的势力膨胀起来,绝对是不小的威胁。我希望渡边司令能抽调部队,趁他们羽翼未丰时加以消灭和改编。”
“杨桑,你来看。”宫本拉着杨天风走到地图前,指点着说道:“皇军正在集中兵力准备向开封进攻,城内驻军也不多,现在不可能抽调部队。关于你说的这些情况,我也知道,这些武装多的不过百十人,少的不过十几人,你的人马应该能够对付,这也是建功的机会呀!”
第十章 宫本的建议()
“我倒是有这个心思,只是——”杨天风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的人马虽然不少,可装备很差。修枪厂缺钢少料,很久没有生产了,恐怕是有心无力啊!若是打了败仗,岂不是更落人话柄。”
“这好办。”宫本很爽脆地说道:“吃过饭,我带你去见渡边司令,只要他支持你的军事行动,这武器弹药的事情不就解决了。”
渡边司令,杨天风有些头痛,他见过两次,很凶恶粗鄙的一个家伙。但为了长远打算,他还真少不了和他打交道。
但这些都不是主要的,他的目光停留在地图上,开封,郑州,黄河,花园口蓦然,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他只觉得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然后就不受控制地急速搏动起来,脸色一下子变得异常难看。
“杨桑,渡边司令没有那么可怕。”宫本见到杨天风突然颜色剧变,劝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他呢,不喜欢唯唯喏喏的软骨家伙,你表现得要有些男子汉气概。喏,就象你在东京与我争夺艺妓时那样,显出些勇武来。”
杨天风费力地咽了口唾沫,眼睛好不容易才从地图上移开,嘿嘿地干笑了两声,说道:“宫本君,我还是不去了吧,你看我这——”他摘下帽子,指着头上的绷带,强调道:“这个样子,徒然惹人笑话,待我伤好了,再去拜见渡边司令不迟。至于武器装备的事情,宫本君只要尽力了,渡边司令批准不批准,我也是感激万分。”
宫本见杨天风甚为坚决,劝说无效,很是无奈,也只好作罢。吃过饭后,宫本便去见渡边,留下杨天风等候消息。
操场上,几队鬼子列成队形在演习劈刺,疯狂地吼叫着,简直像一群杀人的魔鬼,丧失了人性的野兽。一个日本兵单独立在一边,被一个军官打着嘴巴,鼻子、嘴里已经被打出血来。但日本兵挨着毒打,每次都努力站直身子,还是那么规规矩矩地挺着胸膛立正站着,象个木头人似的喊着“哈依”,任由鲜血从脸上不断地滴下来。
“嘿,哈!”渡边一个过肩摔,将对手甩出老远,“呯!”的一声,重重落在地上,激起了一片烟尘。
渡边是非常残暴的一个混蛋,他力大如牛,喜欢摔跤,时常让日本士兵抓来无辜的中国人做他的对手,不把人摔得半死不活,他是绝不肯住手的。
见对手被摔昏过去,在翻译张木康的叫好声中,渡边竭力故作威风地挺着胸膛,在阳光下微风鼓荡着他的白衬衣,他认为他的举动非常好地显示出了大日本帝国的“武士道”精神。
这时,宫本从远处走了过来,直接来到渡边次郎的面前,张木康赶紧谄笑着深深鞠躬。宫本只是冷淡地略点了点头,冲着渡边笑道:“阁下好雅兴,不知今日的对手是否能让阁下得以施展,稍微尽兴一些?”
渡边摇着头,撇着嘴,一副不可一视的样子,说道:“支那人实在差劲,连一个回合都走不到,实在是难以尽兴啊!”
“阁下的柔术即便在日本,也是罕见敌手,更何况是号称东亚病夫的支那人。”宫本轻篾地望了眼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中国男子,很得体的恭维了一句,见渡边满面笑容,便接着说道:“鄙人有些事情要向阁下汇报,不知阁下是否有时间?”
“哟西。”渡边伸手接过外衣,穿在身上,指了指地上昏迷不醒的汉子,轻轻摆了摆手,对张木康说道:“扔到外面去,下回要找身手好一些的来。”
“哈依。只是再厉害的也不是司令的对手啊!”张木康象条癞皮狗一样,点头哈腰,领命而去。
渡边和宫本走进屋里,落座之后,宫本开门见山,将自己要援助杨天风的打算说了出来。
“宫本君,加强杨天风的力量,是不是要慎重一些?”渡边摸着下巴,态度很是犹豫。
宫本推了推眼镜,不慌不忙地说道:“阁下,你知道军部省向来就有两派争论,一派认为应该用坦克、推土机把支那人的泥巴房统统推掉,再学秦将白起数十万人一个坑,把多余的支那非劳力尽坑之,用机器进行耕作,把支那变为麦粮之仓;一派认为,应该用怀柔之策,实行并村并乡,一手拿鞭子,一手拿甘蔗,逼其劳动,以廉价劳力供养圣战!不知阁下以为如何?”
渡边想了想,摇头说道:“用机器耕作,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吧!相对而言,我还是比较赞成后一种方法,支那人懦弱,敢于反抗皇军的还是少数。只要用血腥手段震慑,将支那变成大东亚圣战的后勤基地是可取的。”
“不错。”宫本次郎轻轻点了点头,慨叹道:“这里麦、棉遍地,多么美丽富饶。在九州四国我们看到的是碧波荡漾的海水,在这里却是绿浪无垠的麦田,风吹麦浪,令人陶醉!我们需要食之不尽的粮食,还有棉花、矿产,只有稳定了后方,大日本皇军才能占领更多的土地,取得更大的胜利。土肥原阁下曾说过:支那人派系林立,矛盾重重。而我们就是要让支那人自己去冲突,为杨天风等愿为皇军效劳的支那人提供些钱款和枪弹,让他们收编散兵游勇,维持地方治安,岂不是正合我们的心意。我们不学白起,我们要学会在各方关系中游刃有余,四两拔千斤,以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利益。”
“嘿嘿,土肥原阁下不愧是中国通,宫本君说得也很有道理。我只担心杨天风有了实力,就会生出异心。支那人,我是不太相信的。”渡边依旧还有疑虑,但语气已经不那么坚决了。
“阁下多虑了。”宫本次郎淡淡笑道:“对杨天风,我是了解的。一个生在富豪之家的公子哥,他反对皇军,会有什么好处?为什么对大日本皇军亲近的尽是些地主、豪绅,因为他们要保有家产,保有土地,保有家眷,还要过安逸的生活,他们就只有依靠皇军。现在大日本皇军所向披靡,兵威正盛,灭亡中国只是时间上的事情。支那人有句古话:识时务者为俊杰。在这种时候,象杨天风这样的人家,难道还看不清形势?他们是绝对不会冒着家破人亡、财产尽失的危险与皇军作对的。”
第十一章 临近的大灾难()
宫本次郎说得都是他的真实想法,尽管他与杨天风是旧交,但他却并没有太以私废公,对于日本军国主义的忠诚,也不允许他这么做。但这其中出了些偏差,因为杨天风已经不是以前的杨天风了,他基于以往记忆所作的判断就都是错误的。
渡边微微点头,宫本的分析很有道理,而且他现在也确实抽调不出兵力对地方进行彻底的安定。利用杨天风的武装,让中国人去打中国人,不失为一个好办法,符合“以华治华”的侵略政策。而且曲龙镇的位置也很重要,是县城通往毫州的水陆交通要道,加强杨天风的武装,另一方面也相对保证了此地的安全,减少了他的担心。
“一个小队的装备,不能再多了。”渡边终于有了决定,说道:“告诉他,如果有了战绩,我会酌情再给予补给。”
宫本点了点头,说道:“这样很好,既然要马儿快跑,就总得给它些好料。至于以后,看他的表现,这也是一种激励。”
渡边哈哈一笑,说道:“哈哈,这倒让我想起了用胡萝卜让驴乖乖赶路的故事,嗯,宫本君,你觉得象不象?”
“象,实在是贴切极了。”宫本附和着笑了起来。
宫本刚走,杨天风便扑到了地图前,看哪,量哪,然后倒吸一口凉气,无力地坐在了椅子上。
花园口决堤阻挡日军,又称花园口事件、花园口惨案,是中国抗战史上与长沙大火、重庆防空洞惨案并称的三大惨案之一。知道这件事情,并不需要很专业的历史知识,而杨天风脑中巨量的资料更能将其精确到几月几日,但照着地图推算,日军行将攻取开封,然后就是郑州,而花园口就在郑州附近,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
奔泻而下的黄河水,卷起滔天巨浪,由西向东浩荡奔泄,冲断了陇海铁路,淹没了中牟、尉氏、扶沟、西华、淮阳等地,又淹没了淮河的堤岸。形成的整个黄泛区由西北至东南,长达四百余公里,流经豫、皖、苏三省四十四个县三十多万平方公里的地方
杨天风头脑中模糊的计划彻底被打乱了,这使他异常沮丧,也异常焦虑。本来他是想将手下的人马进行整训,在这段时间内集草囤粮,低调发展,借机再骗取点日本人的武器弹药。等到自己切实掌握住了这支部队,再树起大旗,与日本人交战。
但现在,显然生存问题占据了首要位置。从地图上的地势来看,黄河决堤,豫东淮北平原被淹是肯定的事情。黄水过后,光吃饭问题就是一个极大的困难,还谈什么抗日打鬼子呢?
想到这里,杨天风看了看墙上的日历,已经快五月份了,他知道时间剩下不多了,便更加心急如焚。他皱着眉头想了很长的时间,然后腾地站起身,大步向门外跑去。
吃完午饭后睡一小觉,是赵老掌柜的习惯,而且是雷打不动的习惯。哪位要是在他睡觉时打扰了他,这下床气可是够瞧的。
但今天赵老掌柜被人叫醒却不敢发火了,因为他的铺子是杨家的买卖,他捧着的是杨家给的饭碗。现在他面前站着的是杨家的少爷,而且是满脸阴沉,看谁都有些不爽的杨天风。
“铺子的买卖可以停了。”杨天风的头一句话就让赵老掌柜心里咯噔一下,脸色都变了。
唉,早知道要有这么一天的。赵老掌柜有些悲哀地暗自想着:少爷要清理老人,栽培后进了。换了谁当家,也免不了走这一步,只是希望少爷看在自己这么多年兢兢业业的份上,不要做得太绝。
“少爷,我这就去拿账本。”赵老掌柜声音发颤地说道。
“账本?拿账本干什么?”杨天风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急着说道:“你先把我交代的事情记下来,铺子里乱七八糟的事情先放一放。”
赵老掌柜眨了眨眼睛,听少爷这语气不象是要换人哪?
“多派人手,去收购粮食,越多越好。”杨天风的思路还不是很成熟,说话也就不是很连贯,他摸着下巴,在屋子里转着圈,“还要买盐,有多少买多少,哦,不,不能太张扬,反正要尽量多买,还要尽量不引起别人的注意。”
赵老掌柜心中有底了,少爷这是要学做生意了,出手就是大买卖,粮食、食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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