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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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战惊雷-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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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天风早早便起了床,来到了圩墙上,望着天边已经淡淡地拖直了的乳白色的狭带出神。

    “杨家小子起得倒早。”杜老先生在圩墙下说了一句,慢慢走了上来。

    “杜老先生,洪水今天是肯定到的。听了您的话,我哪里还睡得着。”杨天风上前扶了一把,苦笑着说道。

    杜老先生点了点头,说道:“该来的总是要来,这是天意啊!你安排得很有条理,这四方百姓以后的吃食就要靠你的慷慨了,这也算是为你杨家积了德。”

    “对,积德,小子就好积德。”杨天风随口说着,转头望着远处一匹马载着骑手飞快奔来,心里打了个突。从方向上看,骑手是从卧虎岗赶过来的,难道那边又出了什么状况不成?

    杜梅英手里拿着件衣服快步走了上来,给杜老先生披上。她今天穿着绿色的衣裙,上身还穿了件淡红色的坎肩,红绿搭配,令人赏心悦目。

    但杨天风只是看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目光依旧看向已经进到院子里的骑手。

    骑手已经看见了杨天风,他跳下马,一路跑了上来,气喘吁吁地说道:“少爷,少爷,三少奶跑了。”

    杨天风一愣,大声问道:“别急,把话说清楚。她怎么跑了呢?什么时候跑的?”

    骑手大喘了几口气,说道:“是那几个在岗上训练的学生坏的事,他们和三少奶是从老宅西面的那个狗洞钻出去的。应该是昨晚半夜以后的事情,虎爷已经派人去追了。”

    杨天风皱着眉头想了想,这事也怪自己,对这群学生的戒心不够。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挥手说道:“你马上回去,告诉虎子,不要兴师动众,把人都撤回来吧!洪水说来就来,别折了人手。至于三少奶,就由她去吧!”

    骑手眨着眼睛,大惑不解,直到杨天风再次挥手,他才转身离去。

    杜老先生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杨天风,张了张嘴,又扭过头去,望着远处,似乎没听见这件事情。

    杜梅英抿了抿嘴,伸出大拇指比量了一下,低声对杨天风说道:“心胸宽广似海,真是个男子汉。”

    杨天风哭笑不得地点了点头,无奈地接受了这个来之不易的夸奖,有些讪讪地说道:“咱们下去吃饭吧!”

    “爹,下去先吃饭吧!”见杜老先生没言语,杜梅英又提醒了一句。

    “等等!”杜老先生刚转过身,杨天风突然大声叫道。

    远远的一道狼烟隐隐约约冒了起来,接着又是一道,又是一道,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不一会儿,码头方向也升起了烟柱,一道一道烟柱在四面八方次第升起,警报就以这种原始的方式向外传播着。

    “要来了!”杜老先生突然伸手指着天边,手在颤抖,脸色一下子变了。

    天忽然黄了,不象朝霞日出,也不象落日余晕,却象是一层几十丈高的黄尘和水雾迷漫在天空。

    狂风呼叫起来,这风是从路面溜过来的,不见树梢有大的摆动,却把地上的野草吹得直不起腰来。紧接着,一阵阵呜——呜——呜的嚎叫声隐隐传了过来。

    “来了,洪水来了。”杜老先生颤抖着声音说道,转头冲杨天风喊道:“敲锣叫人,洪水来了。”

    铜锣急促地响了起来,留守杨家园子的人都跑上了圩墙,拿着各种家什,愣愣地望着远处。

    东北边的天空,黄雾茫茫,乱云飞滚,呜——呜的凄厉响声,把脚底下的地都震得直晃动。象是几千只老虎在咆哮,几万只野狼在嚎叫,又象是一个大战场上两军在呐喊厮杀

    野兔、老鼠都从洞中跑了出来,嘶叫着奔逃,愈发带来了惊惶末世的感觉。

    杨老太太不知何时也走了上来,立在杨天风等人身旁,叹息一声,说道:“洪水来了,我年轻时见过一次,没这声威怕人。”

    “娘,您先回去,这里有我呢!”杨天风拳头握得紧紧,额头也见了汗,不过还算勉强镇静,见老太太执意不走,只好转头吩咐道:“让厨房把饭都抬上来,大家就在这里吃,吃饱了好抵挡洪水。”

    不一会儿,饭菜都抬了上来,众人都望着远处,只草草吃了几口,便再吃不下去了。

    嘶吼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杨天风一手拿着馒头,下意识地吃着咽着,一手举着望远镜,尽目瞭望。

    东北方向,齐陡陡,黄水蓦然出现在地平线上,越升越高,象墙一样压了过来。杨天风用力眨了眨眼睛,水头已经涨到了六尺多高,几个大麦垛晃晃悠悠地浮在半空。

    “水!黄水下来了!”杨天风放下望远镜,大声喊道。

    是的,黄水来了,吃人的黄流带着不可抵抗的威力,冲了过来。水在吼着,一切都在惨烈地号叫,混和着泥屑、砂粒的黄水疯狂地灌了过来。

    杨家园子西面五六里地是处在洼地的小张庄,人们看到只是一转眼工夫,一个三十来户人家的小村庄就被浑浊的黄河水淹没了,房屋都矮了半截,几棵杨树的树梢露出水面。

    人们都瞪着惊惶的眼睛,望着黄水在步步逼近,连杨天风的手心里也捏出了汗。一只冰凉的手伸了过来,触到了他的手背,杨天风想都没想就一把握住。在这大自然的威力面前,他也感到了自己的渺小,握着这只小手,他能感到自己剧烈的心跳。

    洪水冲了过来,象海浪一样扑上土坡,漫过圩墙顶,人们一阵惊呼

    “快抬土袋堵水,无关的人快下圩墙。”杜老先生张开双臂,大声喝道。

    “上圩墙,用土袋堵水。”韩管家大声喊着。

    院子里的保安团士兵在陈大龙的指挥下,发一声喊,扛着土袋向圩墙上冲上来。

第四十一章 洪峰过后,惨景() 
“英儿,快下去。”杜老先生百忙之中向杜梅英喊了一声,又回头继续指挥堵水。

    杜梅英吓得呆了,根本没发觉自己不是握着父亲的手,而是被杨天风紧紧抓在手中。

    一手拉着杜梅英,一手搀着杨老太太,杨天风沿着湿滑的土阶下到了院子里,水已经到了脚脖子,三个人踩着水,走了十几米,登上石阶,进了长长的廊桥,才轻了口气。

    杨老太太看着在圩墙上忙碌的人们,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杨天风的手,说道:“松手吧,娘还走得动路。”

    杨天风嘘出一口长气,感慨道:“大自然的威力竟是如此恐怖,实在是难以抵挡。”

    杨老太太上下望着儿子,脸上竟露出怪怪的笑意。杨天风这才发现,他和杜梅英的姿势有些不对劲,刚才是拉着手,下圩墙时,杜梅英脚下一滑,他伸手一扶,现在竟然是搂着人家的纤腰。

    赶紧松手,别说不清楚。杨天风刚做出动作,杜梅英已经觉察到了不对。刚才她的注意力全在圩墙上父亲那里以及脚下泥泞的黄水汤,现在才发现被人占了便宜。姑娘一扭身子,羞恼地推了杨天风一把,却又象推到了墙上,脚下湿滑,弄得差点跌倒,于是,又落到了杨天风的手里。

    将杜梅英扶好,杨天风赶紧退开两步,抱歉地一笑,拱了拱手,转身走了。

    “不错,不错。”杨老太太上下打量着杜梅英,笑眯眯地连连点头,刚才两个人站在一起,一个绿衣红袄,一个身穿戎装,个头也合适,真的是很般配,相当般配啊!

    杜梅英不明所以,嘟起嘴,将目光转向圩墙上忙碌的人群,寻找着父亲的身影。可这心扑通扑通,象揣个小兔子,好半天才平息下来

    正午的太阳懒洋洋地挂在天空,经过两百多人半天的奋战,圩墙上又筑起了半人高的土坝。洪峰过后,水势稍微平稳,人们总算是把洪水挡在了园子外面。但园子里的水已经齐膝,眼见是没法住人了。

    “娘,这园子算是保住了,咱们先去岗子上住吧!”杨天风再次劝道。

    杨老太太看了看周围,所有人都象泥猴子一样,累得都快站不起来了。她轻轻点了点头,吩咐韩管家留下些下人照顾,又让杨天风留下几条船,方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上圩墙,上了船。

    十几艘船张开帆,破开风浪向卧虎岗驶去,杨老太太站在船尾,再回望杨家园子,两滴泪不由得落了下来。在茫茫大水中,杨家园子泡在水中,象漂浮着一个大木盆,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

    船旁不时漂过一具具人的尸体,有的抱着一根檩条,有的背上绑着风箱。牲畜的尸体就更多了,牛、猪、狗、鸡,什么都有。

    杨老太太叹了口气,说道:“儿啊,咱做些好事,积些阴功。派人打捞死者,让他们入土为安吧!”

    杨天风点了点头,说道:“娘,儿子都安排好了,用不着的船都出动救人,所有的筏子都在小马庄一带负责拦截。不仅要让死者入土为安,这些淹死的家畜如果没腐料,也要捞起来收拾干净。还有草垛、木料、箱子、家俱等物品,不是为了发财,而是以后,这些东西都有用啊!”

    杨老太太欣慰地点了点头,说道:“好孩子,想得周到,娘放心了。”说完,转身要进船舱,却又停下了脚步,回头慈爱地对杜梅英说道:“丫头,和我进舱坐吧,外边这些东西看多了,晚上会做噩梦的。”

    杜梅英确实很害怕,正在父亲身旁努力使眼睛不看水面。听到这话,她犹豫了一下,等杜老先生在旁又催促了一句,她才随杨老太太走进了船舱。

    杜老先生看到杨天风搬来了椅子,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小子倒挺有眼色的,在小马庄一带拦截,是个好主意。没想到我随口说出的事情,你倒是都记在心里。”

    “有用的都记着,骂我的话就全忘了。”杨天风扶着椅子,立在杜老先生身后,望着白茫茫的一片汪洋,叹息道:“不知这水什么时候能退下去呀?”

    “三、两个月吧!”杜老先生紧锁眉头,不停地摇着头,“难哪,即使这水退了,地也种不成庄稼。明年汛期,又是一个愁事儿。”

    百里不见炊烟起,唯有黄沙扑空城,无径荒草狐兔跑,泽国芦苇蛤蟆鸣。这就是黄泛区的生动写照。

    黄河水流经的地方,有“紧沙慢淤”的特性,如果治理不当,或者时间久长,沉积的从黄土高原来的黄沙,将把河南中部最肥沃的平原低地衰减为中国最东部的沙漠。

    杨天风虽然也想过这个问题,但远不如现在看到一片汪洋时的感触深。他搅尽脑汁,想啊想啊,突然想到了兰考治理与黄泛区治理何其相似,难道不能从中得到借鉴吗

    一只小船在水面上飞驶着,虎子立在船头,东张西望,不时摇头叹息。

    三少奶跑了,这对虎子来说,真是莫大的失职。少爷只不过一夜没回来,就出了这样的事情,这让他背上了很大的心理负担。

    虽然杨天风派人回来说不用找了,可他却怎么也安不下心来。原来还怕派出去的人被洪水冲走,现在洪水稍一平息,他就坐不住了。抱着将功赎罪的心思,他甚至亲自坐船负责一个方向的搜索。

    “虎爷,咱们出来可不近乎了,还要不要再往前走?”船夫一边用力地向前划着,一边问道。

    “唉!”虎子眼睛都望酸了,还是一无所获,不由得沮丧地蹲下了身子,无奈地说道:“回吧,万一少爷找我有事,岂不是又耽误了。”

    船夫应了一声,将船头掉转,却听到“咣”的一声,船撞着了什么东西。

    虎子侧头一看,水中是一个长方形的木柜子,柜子里满满是水,一会儿沉下去,一会儿又浮上来。他有些不以为意地刚要收回目光,却发现有两只手紧扒着柜子的边沿。

第四十二章 虎爷救女,岗上避难() 
感谢邻老王,孙花生,取名难1985,书友110522。。。等书友的打赏支持,祝朋友们万事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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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等,水里有人。”虎子招呼一声,将小褂子一脱,跳到水中,将人托到了船上。

    “嘿,是个女的。”撑篙的打量了一下,惊奇地叫道。

    “女的,不会是”虎子爬上船,仔细观瞧。

    救上来的是一个十**岁的姑娘,已经不省人事了,长长的发辫已经散开,披在胸前盖住了半张脸。

    虎子将姑娘扶起来,把她的头发理到背后,用脱下的小褂子擦净姑娘脸上的泥污。唉,果然不是三少奶。那姑娘面孔苍白,紧闭着双眼,嘴唇似乎还在微微颤动。

    “虎爷,听听心跳,看是不是活的。”划桨的船夫提醒着。

    虎子低下头,将耳朵贴在姑娘的胸口,听听心脏还在跳动,不由得咧嘴一笑,说道:“救人一命,胜造什么来着,咱们这也算没白出来一趟。”

    “虎爷说得是,咱们这是积德了。”撑篙的笑道:“把人扶进舱吧,那有我的酒葫芦,灌上两口就缓过来了。”

    “知道了。”虎子答应着,将姑娘抱进船舱,拿起酒葫芦真的灌进了人家的嘴里。

    咳呛了两下,那姑娘眼皮动了动,头一歪,倒在虎子怀里,睡着了。显然在水中的挣扎让她耗尽了力气,已经是极度地疲劳了。

    虎子仔细看着这姑娘的面孔,瓜子形的脸蛋有,两道弯弯的细眉下长长的睫毛掩盖着沉睡的眼睛,高高的鼻梁微微地扇动着鼻翅,两片红润的嘴唇轻轻一动,嘴角旁还现出两个黄豆大的小酒窝。

    长得挺俊呀,虎子欣赏着,又为这姑娘的遭遇而感到些难过,不知是哪家的姑娘,家里人不知怎么样了,也不知在这水中泡了多长时间了。他的双手发酸了,两腿也麻木了,但还咬牙忍耐着,稳稳地托着她的身子,让这姑娘好好睡上一会儿吧!

    卧虎岗已经变成了小岛,但即使被水包围着,它仍象一只老虎,昂头在水中遨游。

    几千年来,在中国,房子几乎就是“家”的代名词。人们把房子叫作“家”,把老婆叫作“屋里人”。四堵墙把人们分成了一个个社会单元,两扇门构成了传统的“家庭”。

    不管在什么地方,家庭的标志和色彩总要强烈地表现出来,哪怕是坐几百里的火车,他们也要把自家的行李堆在一边,挤在一块儿。中国的家庭结构是如此牢固,这个世界上家庭最多的国家,处处都能表现出家的含意。

    在这洪水过后,卧虎岗上一个个家庭的雏形又出现了。不过是一天多的时间,岗上象变戏法似的出现了各种各样的简单房子。有的是用四根棍顶起的方顶凉棚;有的是两根棍架起来的西瓜庵子,有的是前高后低的“虎座”;有的是用柳椽弯成弓形,上面搭上席子的“船篷”。

    大树下,场院上,空地里,挤满了附近村屯的灾民们,男的女的,扶老携幼地坐在一起。女人们抱着孩子在呜呜地啼哭,一些老人托着下巴在唉声叹气,不懂事的孩子们在抓挠着沙土玩耍。多数人们都愁眉苦脸地望着周围这一片白茫茫的大水,他们心中明白,家是没指望了,留下这条命就算幸运啊!

    “唉,后悔死了,地里的庄稼一粒也没收,要是听杨家少爷的话”

    “这个时候说这些有什么用,俺家是多打了些麦籽,可又能撑几天?”

    “日本鬼子丧尽天良,炸开大坝,都该千刀万剐。”

    “听说鬼子还让向城里交粮,一粒都不能少,这不是逼着大家伙饿死吗?”

    “家里的东西全完了,这个老死头子,根本不信洪水会来,铜锣敲得山响,他还是不紧不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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