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马之地,薛举自然不乏骑兵,来去如风进退自如。不过河西又是地广人稀之地,导致薛举深受兵力不足之苦,再加上屈突通麾下的左骁卫更是百战精锐,经常杀得装备低劣、军纪涣散的河西兵哭爹叫妈。不过老屈突就是个守家之犬,而且对穷得鸟不拉屎的河西提不起兴趣,所以双方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边界拉锯,谁也奈何不得谁。
这次老薛打定主意要到中原的花花世界见见世面,结识一下那些如雷贯耳的造反前辈,所以先是派遣其次子薛仁越和大将宗罗睺攻打左骁卫重兵布防的渭源,在他们吸引了守军全部的注意力之后,他和长子薛仁杲携八千轻骑出会宁,经平凉、弘化、延安等郡,一路遇坚城则避,逢小股敌军则杀,过村镇则就地劫掠补给,把整个关中中部闹了个天翻地覆。等关中军反应过来并派遣重兵围剿之时,老薛父子俩早就东渡黄河进入河东地界,而且受到了暂代李渊主持军政大事的李建成的热烈欢迎,并派人将其一路护送到了酸枣
薛举这一来,屈突通差点气疯了,其表现就是没找老薛掐架,倒带着一堆人来寻李渊的晦气。可是还没等他见到李渊,又得报梁师都也来了,而且又是绕道河东来的!这下子老屈突真疯了,跳着脚要召集全部兵马,跟该死的李老西拼个你死我活!
关中号称有四塞之险,但其实屈突通的日子并不比杨霖好过——东边的李渊一直对他虎视眈眈,北边先有突厥寇边、后有梁师都割据北五郡并不断向南蚕食,西有薛举如附骨之疽成天跟他纠缠不清,南有占据了巴蜀之地的宇文成乾窥间伺隙老屈突举目四顾,发现他的邻居里边唯一像个好人的居然是杨霖!所以这才跟他好得蜜里调油似的,杨霖让他干啥从来不说个不字。
可是他千防万防之下还是被李渊坑了。薛举和梁师都对别人来说最多是两只苍蝇,可对于老屈突那就是两头饿狼,就算咬不死他这只大老虎也能把他撕扯得伤痕累累筋疲力尽。最重要的是这次会盟有了这两个家伙的掣肘,还让老屈突的如意算盘怎么打?
所以他必须跟李渊拼命,起码也得跟他讨个说法。可是屈突通使了一番大力却扑了个空,李渊居然不在家。这老货跑哪儿去了?屈突通打听了半天才弄明白,原来李渊也是怒火熏天的点齐兵马找人算账去了。
那又是谁得罪了李渊?答案是罗艺。那么罗艺又因为啥得罪了李渊?因为刘武周——老罗有样学样,照着李渊的葫芦画瓢,又坑了李渊一把。
酸枣会盟这么大的事,比薛举这个莽汉胆更大、已经自称皇帝,并且改元天兴的刘武周自认这场盛事缺了他绝对不成席,那自然是要给大家面子参与一下的。不过他想给天下群雄面子,李渊却不给他面子,居然在楼烦一线布下重兵,把他的南下之路堵了个严严实实。老刘过不去,就求援于他的突厥主子,咄吉听说中原有这么热闹的事,哪有不掺和一脚的道理?便借给他五千狼骑。不过当初咄吉带着几十万大军都未曾踏过娄烦一步,区区五千狼骑又能顶什么事?不过就在老刘一筹莫展之际,他的谋士寻相给他出了个主意,不如向东而行去找罗艺借道
坑了屈突通两回之后又让罗艺照猫画虎给坑了一回,李渊自然咽不下这口恶气,气势汹汹的去找老罗算账。结果他也扑了个空,而且原因跟他和屈突通一样——成天没完没了的挖老罗他家墙角、把老罗折腾得心烦意乱的悍匪魏刀儿和宋金刚居然也跑到酸枣来了,而且还是绕道窦建德的地盘来的
李渊坑了屈突通,然后现世报来得快,立马就被罗艺坑了。老罗还没来得及得意,又让窦建德坑了一把。老窦面对追杀到他家门口三路兵马有点懵,还没想好怎么解开这个连环套,便又得到消息——一直活跃在平原等地不肯安分退休的革丨命老前辈孟海公及徐圆朗,居然也绕道北海,通过翟让的地盘跑到酸枣凑热闹来了
老窦如释重负,立刻扮作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号召大伙去找罪魁祸首翟让说理去。老窦这话一出,大伙一起懵比——这是个什么逻辑?在这个连环套里,压根就没一只好鸟!翟让当然也不是好鸟,不过他坑的是你老窦,跟其他人有半毛钱的关系吗?
再说翟让要是讲理,或者说很容易让他讲理,大伙还费老鼻子劲跑酸枣来会什么盟,直接出手揍死丫挺的不就齐活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戏精()
屈突通要和李渊拼命,李渊吵吵着跟罗艺没完,罗艺想把窦建德揍成猪头,窦建德则蹦着高非去抄翟让他家不可
几个跺跺脚整个大隋都得跟着乱颤的大佬打成了连环套,事不关己的江南战渣们自然乐得当起了吃瓜群众,而且他们就算想插一脚貌似也没这个本事而是掀起这场闹剧的罪魁祸首,比如薛举、梁师都、刘武周等人得了便宜还卖乖,吵吵嚷嚷的去找杨霖,要求获得跟李渊、屈突通等人同等的待遇和资格参与这次会盟。
杨霖既不傻又不想惹事,自然不会邀请这帮家伙,否则还会什么盟,不是纯粹给自己找不自在吗?那帮本来跟他关系良好的大佬们不操起家伙先把他揍出翔来才怪。而且薛、梁、刘等人看似后起而薄发,而且不是有钱就是有后台,在跟那些与他们对位的传统豪强的冲突中往往还处于攻势一方。其实包括他们自己心里都清楚,之所以如此是因为那些大佬们的目光所聚之处皆在中原,一时抽不出时间和精力收拾这些盘踞在犄角旮旯的小杂鱼。一旦把李渊、屈突通这帮大老虎惹急了,不说分分钟就能把他们灭掉,但是他们的日子绝对不会这么好过。
所以薛举等人迫切希望他们作为一方霸主的身份能得到天下的认可,以给自己多加一分保障。而且他们利用各怀鬼胎的大佬之间的矛盾,成功的实现了无票上车,现在要做的就是让杨霖这个名义上的列车长走个形式给他们补张票。
杨霖可不傻,没等他们堵住大门就也拎着刀领着人叫嚣着出去砍人了
他这回反应还算快,一下子就看明白了,这又是个大坑——屈突通没堵住薛举和梁师都,自然有李渊放水的缘故,但是在这件事里边对屈突通来说主要矛盾还在薛、梁,那他为啥不去追杀这二位,非揪住李渊不放?同理李渊该去砍刘武周,罗艺该去弄死魏刀儿和宋金刚,而对窦建德则该去把孟海公和徐圆朗这俩不服老的老干部先整回敬老院再说。可他们正经事不干,非得你追我赶的打这没用的罗圈仗是咋回事?难道这几头老狐狸老糊涂了,辨不清是非了?
真正的原因是,他们终于发现这回自己的小算盘打歪了,坑人坑己不说,还把这次会盟搞得危机四伏,弄不好连自己的小命都有危险。不过他们不愧是枭雄人物,当机立断搞出这场连环追杀的闹剧,看似对立实则是要抱团取暖,结成了统一战线。要不然这帮家伙喊打喊杀了半天怎么光动嘴不动手,连血都没见着?
这次会盟他们一开始想得挺简单,就是他们几个合起伙来欺负翟让,然后瓜分他的巨额遗产——谁让这个脑袋进水的笨蛋尽干些天怒人怨的蠢事呢?至于其他人,他们基本没做考虑,不该来的自然不能来,无关紧要的来了也无碍大局。
可是因为他们没节操没底线的互坑,导致薛举等本不该来的一个不少的都来了,这下就乱套了。这要放在以前,他们要是认真收拾起这些杂鱼来,还真不费什么力气,可现在不行啊!这里是酸枣,他们按规矩一人就带了五千兵,可那帮无票乱闯的家伙们呢?薛举带来了八千精锐骑兵,梁师都所部也不下万人,刘武周麾下不仅有本部兵马,还有借来的五千突厥狼骑,加起来超过万人。这样一来,不算魏刀儿、孟海公等人带来的哪些杂兵,他们的兵马就将近三万,而且还勾结在一起。屈突通们别说把他们撵走或干掉了,打起来能自保就不错了,岂能不慌?
随着薛举等一帮杂鱼翻身成了虎狼,酸枣会盟的格局发生了剧变,算上骑在墙上看风头的江南诸渣就是四方对垒,就剩个杨霖孤零零的无依无靠所以他哪还敢闲着,赶紧喊打喊杀的跑去投靠老朋友们了。
“哼哼,老夫本以为翟让那贼子不敢来,如今看来他是必来不可了,就算咱们想拦都拦不住!”
外边的兵将还在装模作样,大佬们则钻进屋里商量对策。这回这帮一天不坑人就浑身难受的老家伙们似乎都老实了,开始开诚布公的掏心窝子,不过李密首先想到的还是他的老对头翟让。
“实话实说,虽然出兵时机不定,但此行前老夫也是打定主意出兵讨翟的。不过如今看来,翟让必与那群宵小沆瀣一气狼狈为奸,我等再欲对其下手恐怕不那么容易了。”
李渊看上去也不再藏着掖着,坦白交代了自己的打算。不过他对会盟的前景很是悲观,似乎有打退堂鼓的打算,这下子杨霖可急了:
“那可不行!我可是答应皇帝把他的闺女公主要回来的,哪能说话不算话?”
“子建贤侄,不是老夫等言而无信,这不是情况有变嘛!再说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待老夫回到关中便发兵灭了薛举、梁师都二贼子,倒是再助你讨回公主如何?”
别看屈突通跟李渊不怎么对付,但本质上他俩都是属兔子的,一有点风吹草动从不盲动而是保命要紧,第一个念头就是钻回自家老巢猫好。不过他俩能跑,李密和窦建德的几十万大军还跟翟让杵着进退两难呢,无论如何也得拉上他俩垫背。于是乎没还没等杨霖反驳,窦建德便先蹦出来跟屈突通吵起来了。
几个老家伙又吵成了一团,杨霖则拉住一直默不作声的裴矩说起了悄悄话。
“裴公,这帮家伙简直就是在明目张胆的藐视皇帝老陛下,您老人家身为陛下的使臣、正义的化身,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的瞧着?”
“唉,所谓国破念良将,家破思贤妻,不外如是。可惜人心向私,臣道不存,只叹陛下何辜,竟蒙此奇耻大辱,天理何在,国法何存!”
“我说老裴,不管你是真气愤还是装样子,刚才那些话都应该义正辞严的当众吼出来,不管是震慑宵小还是将来向皇帝交差还能用点用处,给我咬耳朵有个屁用,你的官又不是我封的?”
“小子,你还是太嫩啦!且别忙,老夫自然会替陛下主持公道,只不过还不到时候刚才咱们说到哪儿啦?”
“靠,你再满嘴胡咧咧信不信老子不管你这些破事了?”
“嘿嘿,要不老夫怎么说你还太嫩!你且稍安勿躁,此事也勿须你忧心,只需安心听老夫呱噪就好。你不就是忧心他们一拍两散吗?放心,他们一个都走不了,而且撵都撵不走。”
“感情您这不是在发牢骚,是在念咒?”
“呵呵,老夫要有这个本事第一个咒你人家在演戏,咱们自然不好打扰,好好看着就是啦。”
裴矩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不由得杨霖不信。而且时间一长,他也发现出一些异样来了。
李渊和屈突通想走,李密、窦建德和罗艺不放,不过后三者又没把他俩的手脚捆住,他俩为啥直嚷嚷着走就是不挪地方?难道他们是怕走不出这酸枣城?可窦琮的五万大军就驻扎在五十多里外的延津关,只要李渊点起烽火用不了两个时辰就能杀到,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怪不得裴矩笑话杨霖,这帮老狐狸就是群戏精,到这时候了还在演大戏玩心眼呢!
“既然密公等强留,老夫也不好一走了之。不过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还请密公立下章程,老夫到底该如何行事?”
“薛举、刘武周等辈,土鸡瓦狗尔,唐公何须放在心上?他日若有所需,密必义不容辞,助唐公灭此朝食!而当今之要务,首在剪除翟贼,为天下除害,为天子解忧。无论于公于私,此次良机难得,今日不除翟贼,他日必成唐公心腹大患!”
“密公之言老夫并非不知,只是天下皆知河东军乃是老夫许以重利之下方才得以成军。士卒贪婪,每次出征须得老夫悬以重赏方得成行。故此,要老夫出兵也不是不可,待翟让授首之际,东郡、济阴、东平三郡应划归河东,作为老夫酬赏将士之用。”
“这屈突将军,此次讨伐翟贼,乃是奉天子之诏。屈突将军身为隋臣,左骁卫将士作为天子亲军,奉旨伐逆,当义不容辞吧?”
“呵呵,密公有所不知,老夫虽官拜左骁卫大将军,但职事却是关内讨捕大使,按军律不得越境作战,否则便被视作叛逆,便是麾下将士亦是皆可得而诛之。不过主忧臣辱,老夫也是迫切盼望能为陛下效命,只是还需密公请陛下明旨,调左骁卫出关一战,老夫必万死不辞!”
李密以大义激之,结果李渊跟他漫天要价,屈突通跟他大打太极,就是死活不松口。就在李密打算坐地还钱的时候,窦建德拦住了他,冷冷一笑道:
“二公可为隋臣?”
李渊和屈突通都是脸皮比城墙厚的人物,哪在乎老窦的冷嘲热讽,一点不脸红的点头称是,毫不在乎。
“窦某出身微末亦知报效君恩,二公出身贵胄之家,受尽天子恩宠,享尽荣华富贵。如今天子蒙难而二公却置若罔闻,既如此窦某也是无话可说。二公既要离去,窦某亦不便挽留,慢走不送!”
老窦倒是个直脾气,不跟他俩废话直接撵人。李密闻言刚要相劝,一抬头见窦建德朝他使了个眼色,便也装作一副气定神闲之态,不再理这个茬了。
可是等了半天,李渊和屈突通你瞅瞅我,我瞧瞧你,却谁也没动地方。
第二百六十四章江山美人(上)()
嘴上说要走,其实都想留。
谁都清楚,就算不理会这次会盟背后隐藏的巨大利益和机遇,仅仅是与这些操控着这个天下绝大部分人生死的枭雄人物汇聚一堂,彼此认识一下、寒暄两句,便足以让他们甘愿冒着巨大的风险也觉得不虚此行了。
他们都是大人物,而大人物最突出的一个优势,不是钱财不是兵马不是土地,而是垄断着寻常人等难以企及的信息资源。所以他们对彼此并不陌生,可是如果他们有得选择,他们还是宁愿相信自己的眼睛,而非耳朵。
也许明天,或许要一年、几年甚至更长时间,这些人便要在疆场上一决生死,而赌注就是这座天下。这个赌注太大、太重,不由得他们不拿出十二分的小心。所以杨霖半是胡闹半是私心做崇搞出的这次会盟,就成了他们宁愿付出极大的代价也要挤进去的一场盛会。毕竟此时对敌人多了解一分,将来的胜算就大上一分。
所以他们在拼命遮掩自己的同时,不断的挖坑试探,想称称彼此的斤两。所以他们根本不在乎面皮为何物,使出的手段堪称下作。不过无论如何,只要没危及到小命他们是绝不会轻易离开的。
所以窦建德简单粗暴的逐客令其实并没什么鸟用,除了让气氛有些尴尬生冷,并不能让李渊和屈突通的脚步挪动半分。
通常到了这个时候,就该到了杨霖这个地主的出场时间,和和稀泥、给个台阶,大家差不多也就得了。毕竟理论上大家还是盟友,换个时间场合还要一致对外,此时大家勾心斗角一下,也算是为后日的那个真正的大场合热热身、找找状态,谁也没心思较真。
毕竟,最重要的还是利益。跟利益相比面子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