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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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隋- 第1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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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继位第一件事就是逼死他大哥、前太子杨勇,然后除了早死的三弟杨俊,四弟杨秀和五弟杨谅先后被幽禁,所有的侄儿斩尽杀绝。至此,高祖文皇帝杨坚的后代就剩下了杨广这一支独苗。

    收拾完里屋的,就轮到外屋了。一干位高权重、对他爹或他哥忠心耿耿的重臣如高颖、宇文弼、贺若弼被杀,苏威、萧琮遭到贬斥,连助他登上皇位的头号狗腿杨素也因为位高权重遭到了猜忌,对他“外表殊礼,内情甚薄”。杨素有病,杨广“然密问医者,恒恐不死”,活活把杨素给逼死了。不过杨广对此并无内疚,反而颇为自傲——你看看哪位有为的君主上位之后第一件事不是给自己身边来个彻底的大扫除?后院不清,举家不宁,家事尚不可为,何以安天下乎?

    清除了这些掣肘,杨广就开始了他的十年狂飙之旅。

    政治上,他先改官制,将他爹设定的以三省六部为核心的中央权力分配体系分拆成五省、三台、五监、十六府,目的很简单,那就是削臣权、集君权;然后他又颁布了大业律,剔除了原开皇律中较为严酷的部分(后来唐律就是基本按照大业律修订的);而迁都更是他早就打定的主意,随着江南的开发和山东士族的壮大,关中的衰落不可避免,国都东迁势在必行。可是汉魏时期营造的洛阳早就破败不堪,必须营建新城,于是杨广大手一挥,仅仅用了两年时间便新建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巨城,与之相比,集嬴政胡亥父子二人尚未建成阿房宫和刘彻他祖宗修建的未央宫简直逊毙了。

    搬进新家了,杨广也就新鲜了几天又闲不住了,这回他要修路,而且修的还是水路——大运河。大业元年,杨广开修通济渠和邗沟,大业四年开永济渠,大业六年又疏浚了江南河,至此形成了以会稽、洛阳、涿郡为三点,江南河、邗沟、通济渠、永济渠为四段,将钱塘江、长江、淮河、黄河、海河五大水系连接起来的大运河。大运河的建成,其在政治、军事、经济、文化上的影响超过了千年,绝对是中华民族历史上的一大标志性事件,当然这会儿杨广是不会想到这一点的。

    后院扫干净了,新房子住进去了,路也修好了,下一步该摩拳擦掌出去掐架了。跟嬴政专注于东平六国,刘彻一门心思北击匈奴不同,杨广在军事上把他好大喜功的一面发挥到了淋漓尽致——人家偏要四面出击!

    大业元年,杨广令刘方攻占占城(当然那个丛林密布、烟瘴遍地的地方没法呆,隋军一撤走占城王又复国了);同年隋将韦云起驱使突厥人突袭契丹,大败之,俘获其族人四万;大业六年,隋将陈棱、张镇州率兵万人前往攻打流求,击杀其主欢斯渴刺兜,俘男女数千人而还;大业四年,隋臣裴矩指使高车袭击吐谷浑,吐谷浑向隋朝清求援军。杨广乘机出兵,于隔年灭吐谷浑,步萨钵可汗逃亡。至此,大隋的版图东至大海,西到且末,北至五原,南到日南,疆域之阔,为汉盛之后所仅有。

    杨广身为一个文人皇帝,自然不会轻忽教化的作用,并熟练的将其运用到政治中,极大的打击了山东士族的权力基础。大业元年,他便下诏“君民建国,教学为先,移风易俗,必自兹始。”立即恢复了被他爹废除的国子监、太学和州县学,大力征辟儒生、提拔寒士。大业二年又增设进士科,典定了科举制度。

    回想起自己十年奋斗的成果,杨广感慨万分又无比自傲,皇帝做到这个份儿上的除了他也就没谁了。秦皇汉武?起码他们的头十年赶不上朕吧?可是老天何其不公,仅仅给了朕十年的好时光,然后就把所有的荣光一把抹掉,这究竟是为什么?

    杨广本想以史为鉴,没想到历史给了一个让他更加悲愤的结果,却偏偏没有他想要的答案。不过杨广可不是那么容易灰心的,既然人间没有答案,那么就不问苍生问鬼神。

    他想起来一个人。那是几年前他正为一首叫做桃李章的童谣所苦恼,当时他的亲信大臣、许国公宇文述给他推荐了一个方士叫作安伽陀的,据说此人擅观星象、知晓天命,所出谶言符语无不灵验,杨广一时好奇就接见了此人。

    杨广其实是尊崇儒教的,曾在大业五年下诏曰“先师尼父,圣德在躬,诞发天纵之姿,宪章文武之道;命世膺期,蕴兹素王。而颓山之叹,忽逾于千祀;盛德之美,不在于百代。永惟懿范,宜有优崇。可立孔子后为绍圣侯,有司求其苗裔,录以申上。”孔子主张敬天地而远鬼神他也是赞同的,所以尽管这个叫安伽陀的方士给他表演了一些非常神奇的异术,并对让他困惑不已的桃李章给出了“当有李氏者应为天子”的警语,杨广也确实按他所说的那样杀掉了包括李浑、李敏在内的几十名李姓大臣,不过他还是把安伽陀撵出了紫微宫。因为那时的杨广还没自大到不把秦皇汉武放在眼里的程度,这二位作为他的榜样,晚年间为追求长生而求仙问道所造成的惨痛教训一直为他所警醒,而且这时候杨广还算年轻,对于死亡也没有什么恐惧感,所以并没把这个安伽陀太放在心上。

    可是现在不同了,盛极而衰的巨大失落再加上数次遭人背叛、几度险些丧命的经历让杨广自己的未来充满了恐惧,而十年辛苦毁于一旦所带来的痛苦更是让他对于自己的力量产生了怀疑,于是他在不自觉中走上了他的前辈的老路,将自己和大隋的未来寄托在那些神奇又神秘的力量之上。

    大业十年元月,方士安伽陀被秘密招进临江宫,被皇帝安置在迷楼。

第一百七十六章运也命也时也() 
杨广再见到安伽陀问的第一件事,还是关于那首桃李章。

    上次杨广问到这个问题时,安伽陀给出的答案是“当有李氏者应为天子”,并建议他杀掉所有李姓之人。当时杨广认为李姓乃是天下大姓,先不说李氏者何止万千,又如何杀得尽,便是杀得尽就能杀了,这不是没事找事给自己添乱嘛?而且当时杨广正意气风发,压根不相信铁打的大隋江山有倾覆之虞,虽然还是动手宰了李浑、李敏等人,却也把安伽陀撵出了东都。

    如果上次还有些戏说的味道,那么这回情况就不一样了,杨广很想从安伽陀口中知道他这颗大好头颅,到底谁人可以斫之。

    不过这回安伽陀却沉默了,杨广耐着性子等了几天,最后心急火燎的都要砍人了,安伽陀终于开口了。

    “陛下,诗经有云‘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汤之盘铭又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先贤之道言犹在耳,草民以为那桃李章之谶言于今日之大隋有如昨日之黄花,再去计较已然毫无必要。”

    杨广一听这话就有点来气:想当初是谁说要尽斩天下李姓之人来着?怎么转眼工夫你一口大白牙上下一碰就不认这码事了?你这个王八蛋知不知道因为朕斩了李浑李敏而惹出多少麻烦?得罪了多少关陇世家?

    这要是换成一年前的杨广,说不定当场就能拔出剑来把这个神棍给砍喽。不过此时他无疑还有更为关心的事情,所以杨广强按怒气,叠声追问道:

    “依卿所言,是不是李渊、李密这等乱臣贼子就不足为患了?”

    安伽陀神色不变,却全然不顾皇帝满脸的期盼和焦急,断然摇头道:

    “草民不知。”

    杨广这下可是彻底怒了。怪不得历来凡是求仙问道的皇帝最终都没个好下场,原来这帮神棍就没一个靠得住的!放在平常一个个的把自己的能耐夸得天花乱坠,张口闭口天道、轮回之类虚头巴脑的鬼话,到了见真章的时候连朝堂上那帮笨蛋都不如,朕真是病急乱投医,居然真信了他的邪!

    杨广拍案而起,手都握到剑柄上了,这时候那个老牛鼻子安伽陀又慢悠悠的来了一句:

    “草民虽愚,但亦知大隋运势变矣,只是百思不得其故,因有此言,非是有意轻慢陛下。”

    杨广一下子就愣住了。

    大隋的运势变了,这事他比谁知道,因为他一向以来的好运气似乎从去年开始就用尽了。他的好运气没了,大隋的运势能不变吗?大隋就是他杨广,他杨广就是大隋,这两者根本不用分,也分不开。

    杨广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他的运势都跑哪去了,安伽陀虽然说他也不知道,可是杨广毕竟还是看到了一线希望,所以拔剑的手一拐弯就端起了一杯酒,也不喝,就那么默默的等着安伽陀给他解释。

    伴君如伴虎真不是吹的。安伽陀的小命暂时保住了,神色也更加从容,干脆放肆的离席而起,迈着方步侃侃而谈:

    “草民虽为方士,一心修道不理俗务。但是修道首在修德,为何草民当初罔顾亿兆生灵,做出劝谏陛下杀尽天下李姓之人这种丧心病狂之事?魏人李康曾云‘夫治乱,运也;穷达,命也;贵贱,时也。’战国策亦言‘日中则移,月满则亏。物盛则衰,天之常数也。’这等言论草民此时说说也就罢了,放在两年前又当如何?草民修行是为了长生,可不是为了送命,故此危言耸听,还望陛下宽恕草民谄君、欺君之大罪。”

    安伽陀名为请罪,可也没看出他有半点的诚惶诚恐,而杨广也毫不在意,他的好奇心已经被安伽陀成功的勾起来了。

    “卿既知罪,为何当初仍要那般作为?”

    “回禀陛下,人皆言草民善断谶言、符语,实为大谬。昔秦时有谶‘大楚兴,陈胜王’,实则如何?‘陈胜王凡六月’而已。汉末黄巾贼冒以‘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之谶为号召,除了闹得天下大乱、生灵涂炭之外,并无灵验之处。类似之说不胜其数,草民对此深恶痛绝,岂能再操持此邪术招摇撞骗?那桃李章用辞粗鄙,前言不搭后语,意指含糊,与天时、命理、气运皆无关联,除非有心人意有所指,否则草民看不出其中有什么玄机。

    然则草民夜观天象,惊见帝星暗淡隐偏向东南,而破军则异光大盛有冲凌紫微垣之势,似有兴替之相。欲破此命数,唯中宫以静制动,任凭八方风雨我自岿然不动。而东都居天下之中,北靠邙山千年龙脉,周有四水环绕,形胜固险,四通八达,居中可应天下,只要陛下居此不动,便可安渡此劫。”

    “安卿当时为何不说?”

    “其时陛下雄心万丈,草民人微言轻,此话便是说了,除了坏了草民的性命,还有何益?”

    杨广不禁黯然。不错,两年前的他正摩拳擦掌、急不可耐的准备东征,并企图借此一举挖空山东士族的根基。当时此议在朝堂之上反对者众,被他毫不客气的训斥的训斥,贬斥的贬斥,连脑袋都砍掉了好几颗,安伽陀就算劝谏他,下场也好不到哪去。

    “依卿之言,朕便是应了此劫?”

    “这便是草民方才所言的不知之事了。草民上次陛见之后不足一年,一夜偶观天象,突见那冲凌紫微垣之破军异光不见,骤然转趋暗淡。帝星虽然位指东南,却摇而不坠,隐有扶摇复勃之势,而贪狼、廉贞二星则取代破军,虽光芒大作却并不炽烈,星芒飘忽不定却无煞气,其意所指让草民百思不得其解。草民连续观星月余,虽小有所得,但其中却大有可推敲之处,故此草民献丑不如藏拙,更不敢欺君,只得直言不知。”

    一听说自己似乎要转运了,杨广立刻来了精神,竟然不顾尊卑的对着安伽陀深施一礼,连称呼都变了:

    “还望先生教我。”

    这下子安伽陀可不敢再托大了,赶紧跪伏于地,连称不敢。

    俩人客气了半天,安伽陀可算把他的研究成果交代出来了。

    按照安伽陀的说法,破军之变很可能意味着那位可能是皇帝的最大对头出了什么意外。这种事情在他看来并不意外。秦末之项羽、汉末之曹操、魏末之司马懿其时均以客星之位侵凌中宫,然则最终主客易位之事并未因此成真,起码在当时没有实现,这就是所谓时也、运也、命也。而帝星与贪狼、廉贞二星的异常变化很可能表明大隋有中兴之兆,只是这一位还是两位的中兴之臣当前并未现于幕前,可能是心志未决,可能是尚隐没于凡尘,也可能是时机未到,更大的可能性是尚未与杨广这位明主风云际会。至于杨广再想问点为什么,安伽陀就一概不知了。

    杨广本来对大隋和他自己的前途已然绝望,安伽陀的这一番捕风捉影甚至可能是凭空捏造(就是俺闭着眼瞎编的——作者注)的说辞,给杨广的感觉简直就像是无尽黑暗中的一点光明,哪怕明知道这就是个虚无缥缈的海市蜃楼,他也要不惜代价的试上一试。

    从此,杨广就天天跟安伽陀躲在迷楼里边研究这个“天命”,琢磨谁是他的中兴之臣,怎么才能找到这个大救星,好好的跟他风云际会一把,把其他的什么事都抛到了后脑勺。杨霖?他记得虞世基好像跟他说过那么一嘴,可是当时他满脑子的中兴,对这么个小人物怎么可能放在心上?既然他愿意去跟那些烦人的突厥人掐架那就让他去呗,赏个小官又无关大雅,只要能让他耳根清净,别耽误他一门心思的研究大隋中兴就行。

    杨广这个对于任何能够威胁到他、阻碍到他的人下手都绝不留情,堪称心如铁石,哪怕这个人是他的至亲至爱之人。但是对于那些毫无威胁又是亲近之人他的态度就不一样了,比如说像尧君素、宋老生这样的忠心耿耿跟了他大半辈子的老臣子,尽管屡屡顶撞于他还不知悔改,把他气得鼻子不知道歪了多少次,可顶多也就是打顿屁股也就消气了。至于说像虞世基这样的大毛病没有小毛病不断,忠诚度说不上多高但是胆子绝对没有,才华看上去还不错的臣子,他也是很宽容的。老虞这回犯的错往重里说就是欺君之罪,就算说他大逆不道也搭得上边,可是杨广并不打算就这么的把老虞一刀砍喽。

    所以他也不等亲信大宦官王缠把证据呈上来,便斜着眼睛看着吓得快尿裤子的老虞道:

    “你现在知道了那杨霖乃是枭逆遗子,又当如何处之?”

    虞世基继续叩头如捣蒜:

    “但凭陛下吩咐,微臣无所不从。”

    “朕问你怎么办!”

    “这个”

    老虞有点犹豫了。他跟在这位皇帝身边的日子也不短了,对这位的脾气也算得上摸清了七七八八,听这口气好像是不准备重处他了。老虞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点犹疑,他很清楚皇帝的意思,发兵讨逆这种不费本钱的话说出来也容易得很,可是这事好说不好办啊?谁发兵去讨杨?这事肯定轮不到他老虞,不是张须陀就是王世充,看这架势皇帝很可能属意王世充。且不论王世充这个王八蛋恩将仇报、坑了他一把这笔账怎么算,心眼不大的老虞现在肯定不想让王世充得这个逞。而且不管是谁,这个逆就那么好讨?杨霖就那么好对付?而且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江都四面是敌,一个差错便是万劫不复,要是讨不成逆反被人家讨了咋整?

    “陛下,这事微臣以为还得从长计议啊!”

第一百七十七章贪狼和廉贞() 
老虞的一句从长计议又把杨广的火给撩起来了:他有多恨杨玄感没人不知道,以至于死人都得刨出来重新祸祸一边,更何况那个杨霖还活蹦乱跳的,而且还是杨玄感的亲生儿子!这小子还能在大隋的地盘上蹦跶一天杨广都觉得是他莫大的耻辱,只要想起来就全身都不自在,这个虞世基居然还想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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