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姑奋斗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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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姑奋斗纪-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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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丁先生,则背着手,昂着头,眯着眼,一张黑脸上几无表情,在书房中慢慢地踱着步子,仿佛是在思考着什么重大之事一般。忽然目光下移,冷冷瞥了小赵希一眼,瞬间又收了回去,两条粗粗的扫帚眉上挑,而唇角却微微下撇,面上的神情,似冷笑似嘲讽,还带着些恶意?

姜缨心头蓦然一寒,忙缩回了头,接着蹲了下去。

一个刚来几天的先生,为何对自己的弟子有这般表情?

如果说小赵希是个顽劣不听管教的娃也就算了,明明他就很聪明很听话,每日布置的课业也做得极认真了呀?

好容易挨到了用饭的时辰,这一个上午小赵希把丁先生规定的字都认了出来,总算没有被责打,姜缨接了赵希出来,这才松了口气。

回小院吃饭的时候,姜缨状似忧虑地寻了高嬷嬷说话。

“高嬷嬷,那先生手里拿着这么长,这么粗的一根戒尺,一个时辰就要让小少爷认二十几个字,一个字认不出来就要打手心哩!”

说着缩了缩脖子,显得很害怕的模样。她其实这般说也是想探探高嬷嬷的口风,看她去老夫人那边说了这事没有。

高嬷嬷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严师出高徒,先生严格些,也是对小少爷的学业好。咱们这些做下人的,小心服侍着就是了,”

她想起今日去老夫人面前禀告这事,老夫人听了,默然半晌,也只说先生怎么教弟子,内闱妇人却是不好干涉的,让下人尽好本分,照看好小少爷才是正理。

毕竟本朝流传甚广的知名败家子的故事,里头就有家中祖母不舍得小孙子受苦,小孙子念书,祖母在窗边听,先生要罚孙子,祖母就忙开口求情,一连气跑了几个先生,结果小孙子不学无术,长大后斗鸡走马,为非作歹,家里给捐了个官,结果又因不识字贻误了朝廷大事,全家被抄斩了满门,老祖母临死前才幡然悔悟,含恨而终。

这故事被写成话本,名为歧路传,近日老夫人正在让身边的丫头念这话本,正感慨不已呢,高嬷嬷就来说了这么一件事,老夫人自然是以故事为鉴了。

姜缨见她这神情,定然是在老夫人那里碰了软钉子,不由得替小赵希发愁。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到了下午念书时,小赵希再聪明也不过是个五岁孩子,终是有两个字没有认上来,就要被丁先生打十下手板。

瞧着丁先生拉着赵希的小手,戒尺高高举起,毫不留情地落在那只小嫩手上,赵希哼了一声没哭,姜缨心里却是跟揪着扯着似的难过。

丁先生打了一下见赵希没有哭闹,第二三下更如行云流水,打在赵希手上,这回赵希的眼里头含满了泪,小身子在被打的瞬间微微颤抖,瞧得姜缨心都要碎了,再也忍不住,一头冲进了书房。

“丁先生且慢。”

丁先生斜眼睨了姜缨一眼,从鼻子里哼了声,骂道,“没规矩!还不退下!”

一个小小的丫头,也敢来干涉先生教导弟子?

姜缨道,“先生,小少爷年纪还小,怕是受不起这般重的责罚,不若…由我代受了吧。”

丁先生又冷哼一声,“好不知事的奴才,罚由你代受,认字也能由你代学不成?还不速速闪开!不然我告知你家主人,那便不是几戒尺了事了!”

赵希用另一只小手轻轻推推姜缨,“缨姐姐你出去吧。”话里还带着泣音。

姜缨却是抬头直视丁先生,道,“丁先生为人师表,难道不知道拔苗助长的道理?不知哪家的神童能一天认得百八十个字?认不出来就要挨打的?丁先生既然要告诉我家主人,不妨连这般的高要求也一并告诉,好让我家主人们欢喜欢喜,小少爷也是个神童!”

丁先生瞧着这小丫头目光明亮,无惧地盯着自己,不由自主地心里就有些先虚了。

却仍是端着架子,冷笑道,“好个没规矩的丫头,既然你说要替你家小少爷挨打,便成全你。”

姜缨伸了左手过去,丁先生一把扯过来,啪啪啪地如急雨密布地打了下去,这几下是含威带怒,自然力道不轻,姜缨咬着牙才能忍住不叫出声来,一边的赵希却是抱了姜缨的腰,已经哭成了个小泪人儿。

☆、十六惊魂

晚饭前,高嬷嬷给赵希红肿的小手上轻轻的涂了药,又用净布包了。

立红则是给姜缨已经变得青紫的手涂药,一边轻声地叹气。还真没想到这小丫头还真是个忠心护主的,肯这般护着小少爷!

其实她哪知道姜缨的心思,姜缨才不是什么忠心护主,而是这些天和赵希朝夕相处,把赵希当成自己的小侄子或是弟弟了,挺身而出完全是基于照顾幼小的心理啊。

赵希眼泪汪汪地瞧着姜缨挨打的那只手,小鼻子里时不时的一抽,仿佛随时都要哭出来一般。高嬷嬷温声宽慰赵希几句,就要回头叫丫头们摆了晚饭。

却听院子里头张婆子陪笑的声音,“段大嫂子来啦?”

段大嫂子就是赵忠家的,这赵忠家的娘家姓段,故府里老一点的下人都喊她段大嫂子。

这个时候赵忠家的来,莫不是…

高嬷嬷赶忙朝门外望了眼,见赵忠家的带了两个婆子,板着脸,一丝笑容也无,应了张婆子一声,却是大步进了房,指着姜缨道,“给我把这个胆大包天的小蹄子拿下!”

这一声把房中众人都惊得不轻,高嬷嬷毕竟是自老夫人院里出来的,有几分体面,张着手问道,“这,这是怎么话说的,段大嫂子,这姜二妮是犯了什么错了,怎么我们竟都不知道?”

赵忠家的倒是给高嬷嬷的脸色还稍微好点,皮笑肉不笑道,“我们也是听夫人的命行事,至于倒底是犯了什么错,却也是不晓得的。”

她说话的时候婆子已经抓住了姜缨的两只胳膊,婆子们都是又粗又壮,一左一右地夹着姜缨的小身板,真和老鹰抓着小鸡苗一般。

赵希扑上去踢打两个婆子,“你们放开,放开!”一边喊一边哭。

赵忠家的冲着小赵希福了福,却是向高嬷嬷道,“高嬷嬷伺候好小少爷,我们这就要去跟夫人复命了。”

说完便将人带出了小院,赵希眼泪汪汪地要跟在后头,高嬷嬷忙抱住了挣扎不休的小少爷,却是与立红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那两个粗壮婆子的手劲很大,姜缨只觉得被抓着的地方生疼生疼的,不用说肯定要青肿一片。不过她现下头脑中一团乱,飞快地盘算着。

这场飞来横祸,定是白天在外书房,自己要替赵希挨打惹出来的了。

原来姜缨一时冲动,对着丁先生说了那几句话,事后其实也有些后悔的,毕竟现如今她年纪小,身份是个微不足道的奴仆,命若草芥,万一惹了赵府当权主子,只怕是小命难保。

但她后来又想,自己那般做法,也算一个忠仆应有的表现,就算赵大夫人或是老夫人要罚自己也不会有多重,…如今看这架势,这番姐怕是不妙啊!

赵忠家的把姜缨带到了正院的偏厅外,此时天色已晚,厅外两侧已经点起了灯笼,照得厅前一片昏黄惨淡。

婆子把姜缨掼在地上,不过姜缨毕竟习武有一年,身手灵活,一只手在地上撑了下,便立起了身子。

“好一个刁滑的丫头!”

赵大夫人自厅中踱着步施施然走出,正好看到这一幕,这句话便脱口而出。

毕竟犯了错的下人们哪个不是诚惶诚恐地跪在地上,等着主人发落的,这个小丫头,果然是乡野村姑,难怪这般粗俗无知,憨傻大胆!

“先打十板子,再来回话!”

赵大夫人本来想着打二十的,但看到这小丫头连十岁都不到,估计十板子也能要了半条命去,打太重万一当场没命啥的,就显得自己心狠手辣了。

“敢问夫人,奴婢犯了什么错?”

姜缨尽量压制着自己内心真实情绪,如今人在屋檐下,这小命还捏在对方手里啊。

“丁先生是老爷请回来给小少爷做老师的,在赵府里也算是客,你居然对丁先生不敬,难道还不该打?”

赵大夫人说完这句,便一挥手,赵忠家的指点着婆子们又将姜缨抓住,姜缨急道,“奴婢如何对丁先生不敬了?难道代替小少爷挨打也算得不敬么?”

姜缨人虽小,这句话却是说得响亮,几乎正院的整个院子都能得一清二楚,赵大夫人登时脸色一沉,赵忠家的啐了一口,“还不赶紧堵了这小蹄子的嘴!”

婆子们把一团不知是什么的东西硬塞到姜缨嘴里,拖着姜缨那厅边的一个角落,条凳早已摆好,想来这里就是专门用来打人的。

扭动着的姜缨被按到条凳上头,几只怪手在她腰间乱扯,接着屁股一凉,竟然是被扒了裤子。

虽然眼下这个身子只有九岁,但姜缨内在却是个芳华正盛的女王妹纸,自小金尊玉贵,哪里受过这般侮辱,又羞又恨,头脑中一股热血上涌,愤怒已极,心想,赵家的黑心婆娘,你给本王等着!

本王若有命在,不报今天这仇,姐就不姓姜!

婆子们举着板子,就要朝姜缨那小小的身板打下去,姜缨的手在条凳下捏成了拳头,等着这即将加身的羞辱,却听见厅外传来一声苍老而熟悉的喊声,“慢着!”

婆子们都是有眼色的,怎么会听不出这声音正是自家的老夫人来,这举高的板子便停在了空中。

赵大夫人有些意外,不过还是换了笑脸,上去迎接自己的婆婆。

赵老夫人仍然是走到哪都是浩浩荡荡,两个大丫头扶着,还有两个大丫头在前头打着灯笼。后面还跟着四个婆子。

赵老夫人瞥了眼给自己见礼的赵大夫人,赵大夫人方才因下令打人而带出的几分阴狠还没有完全在神色中散去,赵老夫人瞧得清楚,心中微微冷笑。

这个儿媳妇,表现总是这般不稳定,贤惠不了几天就要露些马脚出来啊。

“把那孩子放下来,我也来问上几句话,看看是怎么回事。”

早有见机行事的下人们给老夫人送来了太师椅,老夫人身边四大将的丫头们手快眼明,瞬间铺上了软垫靠背等物,扶着老夫人稳稳坐下,赵老夫人慢慢悠悠地吩咐着儿媳,瞧着儿媳站在一边,神情还有些措手不及的慌乱,赵老夫人反而更是气定神闲,这就是当婆婆的福利!咱老人家没白熬这些年啊!

赵老夫人又一伸手,“来希儿,奶奶抱着你。”

原来小赵希一直哭兮兮地跟在后头,只是没有发出声音而已,赵大夫人瞥眼看见小赵希,小赵希就跟被蜂蛰了般吓得直扑进赵老夫人怀里,抱住了老太太的大腿。

暂时逃过一劫的姜缨整理好衣裙,来到赵老夫人跟前,弯身一福,“老夫人。”

赵老夫人瞧着姜缨不过一个九岁小丫头,遇到这等事居然如此镇定自若,心中倒是暗自称奇。点点头道,“今日可是你在书房顶撞了丁先生?”

姜缨便把今日书房的事源源本本说了一遍,“回老夫人的话,奴婢惶恐,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顶撞丁先生了。”

赵老夫人点点头,姜缨这小丫头能这般护着小主人,倒是个忠心的。小孙子年纪还小,身边很该放几个这般没有私心的人才是。

“你可是替了小少爷挨打了?把手伸出来瞧瞧。”

赵老夫人瞧着姜缨伸出来的手,掌心高高肿起,青紫发黑,有些地方都破了皮,还带着血痕,在昏黄的灯光下看着格外可怖,赵老夫人看着心中一紧,再拉起怀中赵希的左手,赵希的小手的伤势倒是比姜缨轻些,高高红肿着,两只小指肚完全青了,再加上赵希本来生得雪粉白嫩,这么一对比,更令赵老夫人心疼。

想着这才是只打了两下,若是姜缨这个丫头不代替受罚,小赵希的一只手岂不是要废了?

赵老夫人又气又恨,骂道,“这是哪家的道理,不过两个字没认出来,就要打成这样!”早把这几日听歧路传的心得感悟抛到了脑后去。

☆、十七疑心

赵大夫人见势不妙,忙在一边道,“老太太,这先生教书,内府女眷却是不宜插手。”

“呸!”赵老夫人正在气头上,劈面啐道“好贤惠的太太,你拿这话哄谁呢?当初暄儿开蒙时,也是这般三天就被打成这样么!若不是这姜丫头忠厚,替了希儿的打,只怕我好好的孙子就要被打坏了!”

其实丁先生虽然心怀恶意,倒底不敢做得太过分,不至于存心要打残小赵希,只是半路出来个姜缨,他想着这是个奴婢,自然是下足了力气狠打,因此不到十下姜缨的手便瞧着可怖之极,正好让老太太瞧了无法再淡定。毕竟老太太料想中先生打学生,也不过就是手上红肿一些,哪能照死里打啊!

“姜丫头你这番忠心护主,做得好,只是做事冲动又该罚,两相互抵,就不赏不罚了,同云,回去把那清花露翻出两瓶来,给了希儿,也给这丫头一瓶。”

身后大丫头同云立即应了声是。

满院子的人听了这话,便知姜缨这回其实无过还有功了,那清花露可是内造的治伤灵药,用了不知多少珍贵药材,真是拿银子都买不着的,因云家老太太与赵老太太是表亲,这才得了几瓶,姜二妮这个三等丫头也能得此殊荣,跟方才被按着打板子的惨状比起来,真是天差地远了!

赵大夫人这回当着众多下人,着实的被打了脸,面上一阵阵火辣辣的。

却是犹做困兽之斗,皱着眉向赵老夫人劝道,“老太太疼孙儿之心,媳妇晓得,只是这丫头不罚,若日后在书房再有顶撞先生的事儿,惹得先生不愿意教希儿可怎生是好?”

眼中说着便带了泪,扯了帕子沾沾眼角,“老太太怪我罚希儿的丫头,这也罢了,可是今儿先生跟赵忠说,教书时有丫头干扰,教起来也不得清静,话里头就有辞馆的意思,还是我令赵忠好生慰留,丁先生这才愿意留下。若是他知道…”

赵大夫人语气微顿,瞥了眼赵希,又扫了姜缨一眼,“这人毕竟是老爷命人请回来当先生的,要知道老爷对读书人,特别是有举人功名的,可一向都是礼遇有加的。”

听了这话,赵老夫人也有些犯迟疑了,是啊,这先生毕竟是儿子命人请回来的,若真是人家摞挑子了…

却觉得一边衣袖被怀中赵希轻轻拉了拉,赵希仰起头,摇着祖母的衣袖,“奶奶,我不跟着这个先生学了可好?”

赵大夫人听了简直是心花怒放,哎唷一声叫道,“希儿可莫要任性,这才拜师三五天就要打退堂鼓了,说出去可是丢咱们赵家的人,你父亲若知道了,只怕更要气着了呢。”

赵老夫人却是脸色一冷,道,“希儿这是说的什么话,我赵家的儿孙自然个个都要学文念书的,不求你们将来中状元做高官,怎么也得有个功名在身,才能顶门立户。”

赵希摇摇头,细声细气道,“奶奶,希儿想念书,希儿想跟着教大哥哥的那位陆先生念。”

赵老夫人面色稍霁,“哦?希儿为何这般说?”

赵大夫人神色一僵,心道好一个小贱种,居然敢和我儿抢良师,谁不知道这位陆先生是老爷当年亲自去请了好几次才请回来的,这小贱种什么身份,也敢痴心妄想?要不是赵老夫人在,大夫人恨不得一巴掌打醒这小贱种先。

赵希道,“我听见陆先生教大哥哥在隔壁院里念书,念的文章可好听了,这个丁先生说话,有时希儿听不懂,而且陆先生从不打骂哥哥。”

赵大夫人满腹的毒汁无处可倒,终在一边森森地说道,“希儿这可是说孩子话,都是一样的先生,又不是说书的,有什么好听不好听的,且你大哥哥早就开了蒙,如今都学到四经了,你小小孩子能听出个什么?你大哥哥念书认真,自然先生就不罚。”

赵老夫人瞥了儿媳一眼,又看向赵希,一时没有开口。

却听赵希朗声念道,“秩秩斯干,幽幽南山。如竹苞矣,如松茂矣…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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