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小厮的心里,不由就涌出了几分落寞来…
“让她等着去,难道要本侯爷湿着发出门不成?”
杜鸿离了浴室,走到相连的书房内,靠坐在软榻之上,懒洋洋地念了这么一句。
青山应了一声出去,到对面的倒座房里去寻春芳回话。
春芳是老夫人身边的大丫环,老夫人自听说侯爷回府,就等着侯爷过来好介绍娘家一家的,结果左等不来,右等还不来,只好派春芳过来请侯爷过去相见。
春芳伺候老夫人也有六七年了,能呆着这般久而不被杜鸿寻了借口打发出府也是个人精,一见侯爷院子瞧着气氛就不大对头,虽是传了话,却是半天没回音,正坐在小凳子上等得心急呢。
“啊?侯爷还得等一会儿才能出去么?”
春芳着急道,“可是晚上的家宴都快好了…”
虽然知道侯爷可能会为这温家人冷淡,没想到却是这般的不给留脸子,不会侯爷连家宴都不打算露面了吧?
青山倒是挺同情这个大丫头的,虽然老夫人性子和气,从不打骂下人,但那行事却总是不着调,累得手下人也吃侯爷的挂落,便宽慰她道,“侯爷应该家宴时就会过去的。春芳姐姐怕老夫人着急,不如先回去报个信儿?”
春芳咬了咬唇,无奈地应了,只得先回老夫人所居的荣安堂去。
不料把回话一报,杜温氏只皱了眉头,还没开口,旁边坐着的舅太太温卢氏就先尖声发话了。
“定是你这丫环偷懒,没说侯爷舅舅一家来了,不然侯爷那般孝顺的孩子,怎么会不来先给长辈请安,反去沐浴?”
春芳低了头,道声不敢,心想,有这样势利的舅家,难怪侯爷懒得搭理呢!
“娘~”
坐在杜温氏另一边的妙龄少女拖长了音,声音娇痴悦耳,“表哥身负官职,在外头忙公务忙了一整天了,风尘仆仆的,当然要先沐浴更衣才能见客了,娘你怎么能不体谅些表哥呢?姑妈,您说我说得可对么?”
二八年华的少女搂着自己的胳膊撒娇卖萌,这哪是老好人杜温氏能抗得住的,忙拍着少女的手微笑道,“宛娘说得对。”
温卢氏眼珠子转了转,目光在姑侄二人面上扫过,别有深意地笑了起来,“哎哟,这还没见你表哥呢,倒都这般体谅啦,真不愧是你姑姑的亲侄女啊!”
对面客位上坐着的温舅爷和他儿子温玉郎都附和着笑了起来。
一时之间,倒真是亲戚相见欢,其乐融融也…
只有站在一边当布景的春芳微不可见地撇了下嘴。
ps: 小侯爷:我要烧死泥们~ ps:感谢莲痴送的平安符哦~
☆、三毒蛇
晚宴时分,温宛娘坐在姑姑杜温氏的旁边,面庞如满月般饱满,眉眼弯弯带着微笑,坐姿娴雅端庄,一副大家闺秀之态。
而温家的其他人就差了好些了,温卢氏自进了宴客厅后,那双眼睛已是将厅中各色物件都扫了个遍,心里头飞快地估计了价值,这金碧辉煌的屋子,琳琅满目的古玩器物,这僮仆如云,一呼百诺的风光气派,可是温家二十年前最盛时也赶不上的!
再看自己闺女,怎么看怎么好,简直是天生的当侯爷夫人的命啊。
等闺女嫁到了侯府,这小姑子又是个二傻子,随便哄哄就能把一府大权拿到手,那时我闺女还不是想怎么贴补娘家就怎么来?
这金杯玉壶玛瑙盘,摆在锦缎铺就的长桌上就是看着富贵气派,日后自己家里的饭厅,定也要这般的摆设,毕竟是侯府外家么,也不能寒酸了不是?
那温舅爷和温玉郎的作派也跟温卢氏差不多少,只温舅爷略装些,眼珠虽然转得快,面上却是平平淡淡的,显出一副少见多怪的模样。
温家人的表现,杜温氏却是没多想,只招呼着娘家人坐好,见儿子还不来,便又要命人去催。
只听厅外头候着的婆子清亮地报了声侯爷到,温家人立时紧张起来,本已经坐下又都站了起来,朝厅门口望过去。
温舅爷本想着自己是长辈,还要坐着托个大,却被温卢氏暗地一掐,痛得从楠木太师椅上弹了起来,还好忍住了没叫起声。
但见两旁丫环打起珠帘,一位青年宽袍大袖,昂首挺胸。龙行虎步,负着双手,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
这男子一身乌鸦鸦的黑衣,头上只用了支檀香木簪绾发,眉眼俊美无伦,面上的肌肤白如冰雪,下颌微抬,薄唇紧闭,神色间极为冷漠,仿佛他不是来赴家宴而是赴敌国的鸿门宴一般。那周身的寒意,倒令原本热络的气氛凭空肃冷了不少。
温宛娘的目光一直粘对方身上舍不得移开,从前只听说过这位侯爷表哥是人中之凤。没想到竟然是这般的俊美,她这辈子见过的男人女人,都没一个能跟表哥相比的啊!
杜温氏见儿子终于露面,心里松了口气,忙笑着介绍道。“鸿儿可算来了。来,快见过你舅舅舅娘,还有表哥表妹。”
杜鸿的目光扫及温家众人,眉头淡淡地蹙了下,仿佛见到了一群肮脏的苍蝇老鼠般,几乎不可见地点了点头。“温老爷,温太太,温公子。温小姐。”
用平淡之极的语调念出了这几个字后,杜鸿面无表情地走到上首,一撩袍子,大喇喇坐到了主位上。
被称呼过的四人都有些讪讪的,温宛娘无限哀怨地看了父母一眼。侯爷表哥这是在表明态度呢。
都怪他们,当年事做得太绝了。
怎么就不明白。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呢?
“鸿儿你怎么不叫舅舅舅娘?”
杜温氏笑脸微沉,责备着自己的儿子,不过她这一辈子都是禀承着淑女风范,说话细声细气,就算是责备,也是和风细语。
杜鸿伸手,拿起了桌上的一个细脚金杯,目光专注,像是在检查奴仆们擦试的细致程度。
漫不经心地答了句,“没叫过,不惯。”
温宛娘微微低下头,斜着眼瞥了自己娘一眼,这种尴尬时刻,正是该她开口。
温卢氏接收到了女儿的眼色,眼睛一转,呵呵干笑几声,大度地劝道,“妹妹莫要怪着孩子了,也是这些年来往的少,本是嫡嫡亲的亲戚这都生分了。”
说着便拿着帕子沾了沾眼角,煽情道,“都怪着前些年我们不在京里,不能时常过来看妹妹和外甥…其实你哥哥那个笨嘴老实的是嘴上不会说,心里可惦着妹妹呢…”
被说到的温大舅老脸微热,略把头低了低,不过想到自己心里惦没惦,旁人也不知道,这才又抬了起来。
温卢氏满怀深情慈*地望了眼黑衣侯爷,被冻了下仍强笑道,“不拘侯爷怎么称呼,这血脉亲情总是断不了的…”
四面垂手侍候的丫环婆子,也有二三十个了,听了这舅太太的一番话,俱在心中暗笑。
好一张油嘴啊,死癞蛤蟆能说成是活青蛙!
明明是温家见杜温氏在侯府里失势,且侯府也日渐破落,这才不相往来的,当年小侯爷派人求助被赶了出来是满府都知道的,而温家全家搬到南方去也不过是六年前的事,这温卢氏倒真是睁着眼说瞎话了。
这温家,只在前年见侯府起来了,才派了人送信送点不值钱的礼什么的,都被侯爷直接打发了,连杜温氏的面都见不着,侯爷明摆着就是不认这门亲了。
温家如今还巴巴地举家上门来打秋风,真是走了狗屎运,赶上了侯爷不在家的好时候!
杜温氏想了想,点头道,“嫂子说的是。”
杜温氏的性子属于极易被说服的,听了温卢氏这话,觉得很有道理,也就不再硬要儿子喊舅舅舅娘什么的,面上又恢复了招牌般的和气温婉的笑容。
温卢氏呵呵陪笑着,心里鄙薄不已。
这个没用的小姑子,原先管不住丈夫,现下又管不住儿子!
我说那些话是让你不要当着我们面训儿子,免得让侯爷对我们反感,不是就打算永远这样得不着一个长辈的称呼啊…
杜温氏热情地招呼大家就座,又拉着杜宛娘坐在自己身边,杜宛娘娇羞地谦让一番,这才在姑姑身边坐了,抬眼瞧瞧表哥,心中小鹿乱撞。
哎呀,表哥拿着金杯的样子也那般俊美无匹啊!
杜鸿紧紧捏着手中的杯子,金色的光芒映在眼底,也映出了他眼眸中跳动的一团邪火。
听着自己亲娘跟那些个顶着至亲名头的东西客客气气,你来我往,有说有笑。他就有一种冲动,把一整张桌子掀了,再把那四只肮脏的东西赶出自己的领地,让他们滚得远远的,这辈子都莫要在他眼前晃荡…
然而庶兄庶嫂可以分家,烦人亲戚可以赶走,这给予了自己血肉之躯的人,又该如何对待?
当年杜鸿还小的时候,被庶兄坑被渣爹打被下人轻视,他只当是因为爹太渣。庶兄太坏,下人势利,后来他长大一点。才意识到这种种的根源也有自己亲娘的原因。
柔弱善良这四个字看上去很美。
然而如果长年如一日,毫无改变地把这四字真经用在所有地方的一个人,那无论对这人本身,还是对真正跟他福祸与共的亲人,都是一场灾难。
嫁人之前。杜温氏自八九岁熟读女四书,几乎将字句倒背如流,且深以前朝贤女子为楷模,并将女四书坚定地认做自己为人处世的信条,见自己亲娘跟同父异母的大哥关系不睦,便日日苦劝。潜移默化,终于把亲娘劝服(劝烦?),让亲娘事事以隔肚皮的儿子为重。花重金为他娶媳,整修屋子,衣食用具皆是上品,媳妇一进门就将家事全交,亲生女儿出阁的嫁妆却是寻常…
杜温氏嫁入了侯府。一言一行无不循规蹈矩,事事以夫为天。处处与人为善…
陪嫁丫环*慕侯爷伟男子了,身为宽容大度的小姐和主母,薄命怜卿甘作妾,当然要成全了啊!于是抬做姨娘,赏卖身契赏各种私房各种大度安排。
路遇孤女孝感动天卖身葬爹妈了,身为善良有能力的夫人,果断送银子帮埋人,埋完了老的,孤女生活无着求作牛作马伺候夫人了?哎呀,这般可怜当然要带回府里安排个差事了,孤女果然是个知恩图报的,为替夫人分忧果断就爬了夫人相公的床…
后来欺负他们母子最狠的,往往也就是这些受过恩的人!
而杜鸿年纪越长,见识得越多,就越来越无法忍受自己亲娘那一套身体力行的贤良淑德。
有这样一个娘,还不如那老谋深算阴险狡猾的呢…
呃,不对,他几时见过谁家母亲老谋深算阴险狡猾的啊?
云家史夫人愚蠢而不安分,却是护犊,裴家伯母聪明隐忍,郡王府的老王妃善名远播,交际来往于皇室贵人间,手腕玲珑,于各系各派居然都是关系融洽,算个能人。
这般算起来,也只有自己亲娘,是中了一种名为贤良淑德的毒,无药可救!
“鸿儿?鸿儿?”
杜温氏见儿子久久不回应自己的提议,不由得提高了些声音。
杜鸿的目光从金杯上移开,望向自己这个糊涂娘,“嗯?”
杜温氏略有些不满,这都开宴半天了,自己儿子一句话也不说,也不吃菜,只拿了酒在那儿喝,对席上无论是谁,说的话都是当秋风过耳般,就连自己方才专门问的话,都是半天不应。
“令儿可是累着了,怎么都听不见为娘的话呢?方才我说,让管家派人去打扫掇珠院,好让你舅舅一家住下,他们大老远地回京城,城里的老房子都卖了,正好咱们府里你大哥一家搬走了,那院里空着,就让你舅舅他们长住在家里,岂不热闹。”
其实吩咐打扫收拾的话她早就派人跟管家说了,只是管家回应道,这种大事得侯爷发话才行。她只得当面再跟儿子说一回。
她是想着,无论过去如何,现下大哥他们也后悔了,放低了姿态诚心恢复关系,又是过得境况不太好,自家也不缺地方,也不缺银子,何不善待亲戚呢,日后儿子也多一门走动的舅家不是?
而且宛娘这小姑娘,一口一个姑姑,叫得自己那般亲热,说的话儿也是暖心窝的,难道自己这个亲姑姑还能忍心把这哥哥一家赶到大街上去不成?
ps: 小侯爷:不怕神一样的对手。。。 慕容大人:儿啊,现在你知道娘的好了吧? ps:杜温氏这种被洗脑的人绝对有原型,而且不少。 话说当年某月小时候看聊斋看多了,被洗脑了,觉得三妻四妾这种制度很正常啊,那些正室迫害小白花妾室的,太恶毒太不守妇德了啊有木有~ 还好某月长大后自动校正了。
☆、四韵事
杜鸿听着杜温氏说话,那张岁月蹉跎过的脸上已经看不到余存的婉丽,微微干枯的嘴唇张合间吐着令人不悦的字眼,杜鸿忽然觉得自己能活到现在简直是个奇迹。
仰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见桌上的菜还未上齐,便一拍桌子。
“上主菜!”
丫环们速度地端着银盆上来,放在桌子中央,那丫环一揭盆盖,盆中赫然是道名菜,一只硕大的猪脸。
也不知是否巧合,猪嘴正对着温卢氏,还冒着腾腾的热气,温卢氏一时没防备,倒吓了一跳,手中的银筷子叮当地掉在了桌上。
“这道扒猪脸,还请各位慢用…”
杜鸿看着温家众人那精彩的脸色,心情莫名地好了许多,一推椅子,站起身来,看了眼杜温氏,慢条斯理地道,“本侯失陪了…”
说完便大步离开,几步到了厅外,还能听到杜鸿吩咐管家的声音,“一会儿套车送温老爷家一程…”
管家像是特意为了让厅内人听见一般,高声应了声是。
温家众人面面相觑,那脸皮略薄些的温宛娘已经涨红了脸,低下了头去,一向和气的杜温氏也尴尬地张着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杜鸿回了自己房里,因是空腹饮酒,只觉得眼花耳热,倒在床上便昏昏睡去。
迷蒙中,但见山花烂漫,倩影婷婷,雪肤花貌,纤纤玉指间执着一束火红杜鹃,笑吟吟地递了过来,眸光若星,脆语如珠,“小凤凤,瞧这花像不像你?”
杜鸿目眩神迷。伸出手就要去接,他的手指刚刚触到那娇嫩的指尖,但见笑靥如花,殊无涩意,不由心中如饮多了琼浆,甜蜜欢喜无限,只想着,她也是喜欢我的!
杜鸿的手又伸过去了一点,将那只玉手紧紧包在自己掌内,刚要说些什么。忽然那女郎发出啊的一声惊叫,“小凤凤你!”
就见那束花忽然就从中碎裂,血红的汁液喷涌而出。将那英秀俊美的面容染成了血红之色,杜鸿骇然欲绝,急忙伸出双手,想帮着擦试,可那血一样的液体却越涌越多。如泉喷浪涌,渐渐地,杜鸿和那女郎都被血海淹没,两人手牵着手在海中载沉载浮,忽然一道血色巨浪冲天而起,如血色高山一般。迎面压了过来,杜鸿再也抓不牢对方的手…
杜鸿惊呼一声,蓦然张开了眼睛。触目所及的是青色幔帐。
原来,那如花笑靥…
那血红海洋,都不过是梦境啊…
再看外头天色,原来已经大亮,杜鸿想到昨天应下的事。便忙起了床收拾了,带了那小盒子往皇宫而去。
御林军大统领莫宗周今年四十有余。生得豹眼虎躯,瞧着就是一副大老粗的模样,可其实是粗中有细,智计不少。
他当年是五皇子府的侍卫长,总管着明面上的侍卫和五皇子手下的暗线人马,后来五皇子荣登大宝,莫宗周也跟着鸡犬升天,成了御林军大统领,在京城这百官云集,权贵扎堆的地方,算是响当当的实权人物。
毕竟,能掌管御林军的,那便是铁杆的保皇党啊!
杜鸿求见,莫宗周觉得有些奇怪,不过想到近年皇上对这位年轻的小侯爷还是满看得上的,这小侯爷行事也果决,很是办了几件干净利索的事,让莫宗周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要不是杜鸿有爵位在身,莫宗周还挺想把他招揽到御林军来的。
等见了杜鸿,简单几句客气话过后,见了杜鸿拿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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