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赶上赵希今世的幼儿启蒙了。
但赵希那是重生于人世的,有了两世阅历自然要早慧些,若不是前世被刻意养歪了有些不学无术,今世该会更轻松些。
而小朱朱可是货真价实的寻常小儿,从眼下的进度来看,小朱朱也可算得天资聪颖,百里挑一了。
小朱朱用力写完了赵希布置的课业,转头让赵希看。
一副大功告成求表扬的可*相,那小鼻头上不知何时沾了一点墨,点在雪白的皮肤上真是萌娃一个,赵希本想帮小家伙擦掉,不过又觉得留着也蛮可*,便只当作没看见,接了小朱朱写的大字,夸奖了一番,不过也指出几点写得不大好之处。
“小希舅舅,那我能不能跟大毛在房后头玩一小会儿?”
小朱朱扬起小脸期待地问着,在窗户下老实趴着的大毛听到似乎提到自己的名儿,耳朵登时竖了起来。
赵希正要点头答应,忽然听到院子外头脚步声响,不知是哪个小跑着朝这书房来了。
还没进院门,惊喜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赵少爷,小少爷,小姐回来了!”
来报信的是个十来岁的小丫头,这小丫头是来了这里才买进来的。
当时也是巧合,姜缨一次去附近的镇上,无意中就碰到了这无父无母的小丫头,她大伯拉着这黄干黑瘦的小丫头要卖去青楼,小丫头死也不愿意,一个拖一个躲,一个骂一个哭,围观众不少,可愣没人上去管的。
后来还是姜缨给了那大伯几两银子才把小丫头买了回来。
来了这庄院,能吃饱饭,还有新衣穿,小丫头简直把这里当福窝一般。把姜缨视为救命恩人。
但赵希知道,姜缨其实并不是那一味心善仁慈的主儿。
这些年自京城到这西北山中,那受苦的人也见了不少,姜缨并非经常出手相助的。
赵希曾经偶然提起,姜缨为何要买回这小丫头。
姜缨给他的理由是,这小丫头有把子力气(一个大男人都拖不动),小丫头敢反抗(当着众人的面数说大伯的错待)。
不过姜缨的钱倒是花得不冤,这小丫头做事勤快认真,动作还麻利,可算得上是个不错的了。
“小姐他们已经到了门口了,正朝正院走呢。”
“哦,娘亲回来喽!”
小朱朱一听就从椅子上跳下来,在院子里蹦跳欢呼,“小希舅舅,咱们快去接娘亲。”
大毛虽不知发生了何事,见小主人高兴,也亦步亦趋地跟在小朱朱身边,激动地直摇尾巴。
赵希眯起了眼,俊秀的面容如沐春风,微微一笑,便似大地回暖。
看得一边的小丫头都脸孔微热,忙低下头。
☆、四 八 伤逝
小朱朱的跑得很快。
这些年姜缨在管教这娃上,基本按照浣花国的准则,属于半放养,而这娃跟着两位师父学武,又每常带着大狗在山间玩耍,故身子骨比寻常的孩子要皮实许多。
有时就算是跑得急了,在路上跌个跟头,自己噌地就爬起来,都不用人扶的。自然更不会哭鼻子什么的了。
金色的大狗跟在小娃娃身边,时而撒欢似的窜出去一段路,复半卧下来等着小主人。
正院离得不远,也就是几百步的距离。
姜缨也是刚刚进院子,菱叶和菱枝两个正忙着递热水长巾,茶水等物。
罗嬷嬷也在,却是一边给个八九岁的男孩子递着果子。
那男孩子身上倒是穿着一身淡蓝色绵绸的新衣,用银环束发,足下是小牛皮靴子,看穿着亦是好人家出身。
论个头快到姜缨肩膀,方方的脸盘儿,浓浓的眉毛,眼睛不大不小,厚嘟嘟的嘴唇,看上去不丑不俊的,长相很是大众,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当地,半低着头,眼睛只看着自己的脚尖,动作中透着些初到陌生环境的惶恐,神情落落寡欢。
姜缨刚刚擦了把脸,未施脂粉的脸上白里透着红,虽是风尘仆仆,亦不掩绮年玉貌清丽之色。
听得外头院子里人声狗叫的很是热闹,因笑道,“是小朱朱来了。”
话音才落,小朱朱已是迈着小短腿咚咚地跑了进来,嘴里直嚷着娘亲娘亲。
那大毛只在房门口探了下狗头,摇了摇尾巴便卧在房门的台阶下,这只狗狗极聪明,知道主人不让它进屋里,便老实地候在门口。
姜缨半蹲了身子。张开双臂接住飞扑进自己怀里的小肉包,一个多月未见,小朱朱还是那般白嫰软萌,遂不客气搂着小朱朱在他肉嘟嘟的两腮上各亲了一大口。
“哎哟,娘的小猪猪,可是又沉手了些,日后怕是抱不动了呢。”
小朱朱眯起小凤眸,享受着娘亲的怀抱,闻言昂起头捏了小拳头道,“娘莫担心。日后小朱朱长高了,长壮了,就来背娘亲。”
这边母子相见欢。小朱朱笑着笑着,不由得一怔。
咦,这个眼生的人是谁?
小朱朱一手搂了姜缨的肩头,自姜缨怀里探头,身子略歪。好奇地打量着屋子里那个九岁多的男孩。
虽然小朱朱还小,不大懂得仆人属下和亲友的区别,但直觉上,这个陌生的男孩不象是传说中的小厮。
小朱朱知道小厮这个词还是从凤眼男人杜鸿那里。
杜鸿总觉得小朱朱身边应该有几个年纪相仿的丫环或小厮,想亲自挑几个伶俐的送过来,却被姜缨给打发了。小朱朱连面都都没见上。
小朱朱俯了头,趴在姜缨耳边悄声道,“这是谁呀。我没有见过。”
姜缨弯唇一笑,把小朱朱放在地上,正好瞧见赵希自外而来,也冲着赵希点点头。
赵希缓步而来,目光在瞧见那男孩之时不由得一愣。
随即已是猜到了几分。
姜缨拉着小朱朱。一道走到那男孩子跟前。
“这是你姨妈家的哥哥,姓钟。名玉怀。”
姜缨拍了拍那男孩的肩膀,“以后玉怀就留在咱们家了。小朱朱也有了哥哥,可以在一道玩啦。玉怀,这个小家伙就是你表弟姜朱。”
说完了这句,目光对上赵希,不由得神情黯然。
小朱朱微微歪了头,打量着这个多出来的哥哥。
因他个子小,所以即使这位钟哥哥半低着头,他也能看清楚这位哥哥的模样。
视线相对,钟玉怀微微瑟缩了下,待发现相对着的,是个五六岁的俊美小娃,目光如同星星一般亮晶晶的,起初是好奇,然后慢慢地绽开友好的笑容,唇角边上还有两个小涡涡,更为这笑容添了几分无敌的可*。
这小娃娃,白嫰俊美,比钟玉怀见过的富家小姐还精致好看。
嗯,是了,这样大而华丽的院子,本也只有富贵人家才住得起。
钟玉怀微扯嘴角,冲着小朱朱怯怯一笑,声音如蚊子般低而细。
“小朱弟弟。”
小朱朱也从善如流地叫了声,“钟哥哥。”
姜缨在一边旁观,见钟玉怀似乎因为小朱朱而微微放松了僵硬的神色。
便点了点头,一手拉一个,温声道,“小朱朱,你钟哥哥刚来,对咱们这里都不熟悉,他要住在兰草院,你来帮哥哥引路可好?”
小朱朱长了这么大,这还是头一回娘亲分派给他任务,不由得骄傲地挺起了胸膛,脆生生地应了,“好!”
一边伸出肉肉的小手,“钟哥哥,来,我带着你去兰草院。”
钟怀玉迟疑着把手放了下去,黑瘦的手握着白胖的小爪,倒是对比鲜明。
“兰草院离这里可近啦,里头种着好多兰花,里头还有一株是我跟小希舅舅去后山里挖的呢,一会我指给你看。”
两个小孩手拉着手出了门,金色的大狗也跟在后头,钟怀玉似乎有点害怕这只个头高大的金毛狗,边走边害怕地回头瞧。
大毛知趣地多落后了几步。
“钟哥哥莫怕,这是我的大毛,不咬人的,可听话了,还会帮我打猎,有一回,我和小希舅舅进山里头,大毛还叼回了只野鸡哩!”
望着两孩子远去的背影,风中还飘来几句说笑声,正是小朱朱东一句西一句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的童言稚语。
姜缨微笑一声,又无声地叹了口气。
“小缨。”
赵希走到近前,在屋里的众人都知道这二人是有什么体已的话要说,便都退下。
“姜大姐她?”
姜缨千里迢迢地回阳平县,正是因为有信儿传来,说是姜大姐病得厉害。
原来三年前,姜大姐的丈夫钟富冬天里出门吃酒跌了一跤,跌坏了腿,熬了几个月就去了。按说那会儿钟富也六十多了,倒也不算早逝,只留下姜大姐和钟怀玉两个孤儿寡母的,日子虽有卫氏商行的人照顾着,但还是有些艰难。
姜缨曾经想让姜大姐带着小外甥一道过来,跟着自己住,但姜大姐舍不得家里的房子和那个杂货铺子,怎么也不肯搬,姜缨也只得作罢。
“大姐她,……竟去了。”
姜缨说着,鼻子便是一酸。
她赶到的时候,姜大姐已是卧床不起,病入膏肓了。
☆、四九 结偕老(小结局)
姜大姐生了儿子之后,钟富老来得子,那自是春风得意,喜笑颜开,对姜大姐也和颜悦色起来。
而对于钟玉怀这个独生儿子,那更是如珠似宝,看得比眼珠子还珍贵。
就这样,这一对老夫少妻,总算是过了几天还算安逸的日子。
他们两人的杂货铺子,卫氏商行时时关照,有时也给他们一些进价极优惠的小货物,只要卖出去就能得不少差价,因此那小铺子还算是不错,至少养活一家三口是绰绰有余。在他们住的那一片,小日子不是最好,也是数得着的。
原本这样过下去就好,可偏偏这世上就有那一种见不得别人好过的人,钟富族里这般的人就有不少,天天勾了钟富去抹牌,时时用言语捧着这老钟,什么娶了小娇妻有艳福,生了儿子是个有大造化的,家里铺子生意红火,日后定能更进一步,只该雇几个人来看铺子,自己当大东家才是。
钟富恰是那种过了几天舒坦日子就忍不住要得瑟折腾的性子。
几句瞎话一听,就被捧得飘飘然,只觉得自己正是上天眷顾,到了老年还能时来运转,说不得日后还有更大福气咧,如此被人哄得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手头撒漫大方,每回抹完牌,众人一哄要请大东家去吃酒,他就去。
酒席上被人拿话一哄,烧酒一灌,就晕得颠三倒四,末了会帐时,那说要请客的便自钟富口袋里头掏出钱来,不拘多少付了,有时还要趁乱扣下几个,再几人一同把钟富抬回钟家,还要卖个乖,显得哥几个十分关照上年纪的钟大哥。
就这般给姜大姐添了好些堵。钟富酒后无酒品,要水要茶,复呕吐,也总是姜大姐收拾。
到了早晨起来,钟富见自己身上的钱没了,反疑心是姜大姐搜了去,虽畏惧姜缨这个小姨子凶悍不敢动手,但那不三不四的话却是骂得难听。
姜大姐为人老实,辨解几句便在一边垂泪,如是久了。这家里也就没个家样儿。
钟富反更觉得婆娘靠不住,倒是这些老哥们说话中听,在一道耍子有趣。更是三天两头的吃酒抹牌。
后来钟富一死,那些钟家的无赖还曾想来闹腾沾点光,还是卫氏商行出面,打发了那些人。
姜大姐虽是成了寡妇,但实际上日子还是轻松了不少。所以姜缨来接,反是舍不得去。
只想着多攒些银子,好让儿子上学堂,将来娶媳妇。
却不想着她原本在姜村受后娘虐待,底子就薄,后来嫁给钟富时时挨打受气。后来虽好一些,也是成天生些闲气,日子一放松。旧时那些暗伤暗亏的反而显出来。她又不舍得花钱看病,咬牙顶着,结果日渐严重,竟是只来得及把独子托付给姜缨,便撒手西去。
大致说了姜大姐的事。姜缨又是伤感,又是后悔。
“早知道会这般。当初就算是大姐反对,也该把她们娘俩个接过来的。”
来了这边,吃穿住都好,身边就有懂医的师姐们,姜大姐肯定不至于年纪轻轻地就去了。
赵希无语默然。
姜大姐不愿意离故土,要是硬来,说不定姜大姐也会气着了呢,不过此时姜缨心情不佳,赵希也不打算反驳她。
赵希体贴地倒了茶水递过去,“日后好好教养怀玉就是。”
不过看钟怀玉那般胆小萎缩的模样,又不像是有多聪明的,怕是想把他教好,得费不少力气吧。
姜缨捧着茶杯,点点头,目光却是有些游移。
这个小外甥,可是用了秘药生下来的,将来他的后代便只有男子,如果长期跟自己这些人生活在一处……
这也是当初为什么姜大姐不愿意来,姜缨没有再苦劝的缘故。
唉,算了,反正他现下还小,不到那成婚生子的时候。
将来的事将来再愁吧。
姜缨略歇息一阵,沐浴更衣,之后便去兰草院里看看。
她过去的时候,那两个小兄弟正在院子里玩得好。
但见人手一个圆圆的木头飞盘,嘻嘻哈哈地朝天上扔去,比赛谁的更高些。
那木头飞盘是用极轻的木质制成,盘边还有独特的纹路,稍使一点力便能在空中飞得极高,还能发出呜呜的声响,正是出自小道姑之手。
一边还有只活蹦乱跳的金毛狗,眼见着盘子落地,便纵身冲过去,叼着回来给两个小孩子,这两小孩玩得快活,倒是连捡飞盘都省了。
赵希不知何时也进了兰草院,走过来站在了姜缨身侧。
姜缨回过头来,二人相视一笑。
“小孩子果然心思单纯,相处起来更容易。”
姜缨如自言自语般地念着。
赵希目光微斜着瞧了姜缨一眼,道,“是啊,当初小缨你那时候不过九岁,我五岁,成天总在一处,我总是让你背着,如今大了,却是不像从前了。”
说着这话,眼神里还似带着几分幽怨。
姜缨接收到他这含怨的目光,不由得微微一笑。
“你那时候也就跟小朱朱这般大,也是肉滚滚的,哦,不,好像稍微瘦一些。我那时做惯了粗活,力气也大,背着你走路连气都不喘的,如今你个头比我还高出一头去,自然不能像从前了。”
这几年赵希几乎从来不提岁数的,总是不甘心自己比他大几岁。
小时候赵希还搂着她直叫小缨姐姐,不知何时起,就改成了小缨。
想听个姐字,纯属做梦。
赵希唇角笑意加深,却是在姜缨耳边轻声道。
“那我来背小缨如何?”
姜缨只觉得耳边有温热的气息拂来,还带着赵希沐浴过后淡淡的薄荷皂角的清香,那声音虽不高,却像是调皮的小虫一般,钻入耳中,痒痒的,麻麻的。
姜缨忽然就觉得面上有些臊热。
这还是她跟杜鸿分开这些年的头一次,有这种心跳微快,面上发烧的感觉。
姜缨微微侧了面,目光斜斜向上扫了过去,但见赵希眉眼清朗,唇角含笑,容若春山,正朝着自己望过来,眼神之中含意,已是不加掩藏的了。
姜缨面上更热,忙转开了脸去,呵呵一笑道。
“又不是七老八十,哪里要人背了。”
果然当年那个孩子,是长成了啊!
赵希却是一笑,露出满口整齐的白牙,“那等小缨七老八十的时候,我再来背,可好?”
小缨缨七老八十的时候,肯定也是个可*之极的小老太太啊!
许是两个娃娃加一条狗在阳光下奔跑追逐这样的画面,让姜缨的情绪也受到了感染。
许是长久以来相处的那种默默无语的情意,终于在这一天酝酿成熟,得到了升华。
许是赵希这个小正太男大十八变,出落得帅气一枝草,美色诱人。
姜缨鬼使神差地,居然侧过头来,目光含笑,神色嫣然,轻启菱唇,吐出一句令人惊喜万分的话来。
“那小希可要好好保养身子骨,莫要日后力不从心啊。”
赵希目光骤然一亮。
恰如万千星子,落入春夜波中。
而那越来越扩大的笑容,也如万千花树,次第盛开。
PS: 小希希:感谢亲*的作者,感谢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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