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欢的语气不咸不淡，“且，这次出来找你，也没有想到会碰上这么麻烦的事儿，人皮面具是紫云收拾行李的时候随手抓的，出门在外，总有能用到的时候，这一批，都是很普通的材质，易容技艺好的人，一眼便能看出来。”
“你果然有强迫症……那么你的精品收藏有多少？”风闪灵想起当初曾经与他收藏的一张皮囊零距离接触，不禁眼角抽了一抽。
他应该是没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吧？
“没多少，母妃说了，变态的事儿不要做得太多，否则会让人家以为你有什么怪癖。”顾无欢悠悠道，“再则，关在礼郡王府地牢处死过的人，就没几个长得能看的，皮肤好的也没几个，外界碰上皮肤好的倒是有不少，但人家没犯事，总不能抓来做成面具，我素来很有道德，不做这种禽兽事。”
“咱们都这么熟了，这种自夸的话还是不要再说了，你不禽兽，但是你也高尚不到哪儿去，别往自己脸上贴金。”风闪灵白了他一眼，“如今世道的易容高手有很多么？”
“不多，但应该也不少，尧国的百里无心，算是一个。”顾无欢说到这儿，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儿，低笑一声，“你还记得，当初假扮成我，进我府中被捉住的那个黑人么？自称自己丑的光宗耀祖的那人。”
“记得，那家伙说是羡慕你的相貌，想感受帝都女子倾慕的目光才扮成你的。”风闪灵抽了抽嘴角，“那么黑的一人，有生之年能见上几次？我自然是印象深刻。”
现代的那一世黑人不少，但是如今的这个世界，黑人……她可就只见过那么一个。
“那人便是百里无心。”顾无欢道，“能将自己丑化到那个地步，倒也算是一个人才。”
“那家伙是百里无心？”风闪灵听着，只觉得当真不可思议。
那伪装口吃的王二牛，当真算是一匹黑马，不但与荆楚煜的演技一样好，还是个百变造型师。
“那么丑的黑妆，还真是不容易……”说到这儿，她瞅了一眼顾无欢，“你是怎么发现的？”
这家伙当真不是一半的细心。她自认为自己行为处事已经足够谨慎，如今与顾无欢这只狐狸比起来，还是差距挺大。
“我当初说过了，在他身上下了追踪香，且，一共是两味追踪香，一味追踪香，很是普通，泡个澡便可以清洗掉，而另外一味香，却是截然不同的，泡澡，尤其是热水澡，能将香吻散发的更广更浓，但这香气咱们是闻不着的，只有蛊虫才能闻得着，当初被那家伙恶心了一番，我却依旧对他存有怀疑，便这么对付他了，之后我让人去随着蛊虫去追踪他，结果追踪的那名暗卫再也没回来过。”
“于是，你便能确定他有问题，暗卫不回来，便是遇害了。”风闪灵很快理清了逻辑，“你下了两味追踪香，其中较为普通的那一味，应该只是用来蒙蔽他的，以防万一嘛，那家伙若是发现了，那么快速除了香气再加上跟踪的暗卫，便可以心安理得打消一切顾虑，只以为自己识破了你的计谋，殊不知，他一直在你的掌握之中，难怪你会发现他是假装口吃的。”
“百里无心为人十分谨慎，心思也缜密，我让人盯了他们那么久，始终没有发现他们与尧国有牵扯，最多也只是发现了他们一个装傻一个装结巴。”顾无欢唇角勾起一丝冷然的笑意，“原本想叫人混进豆腐店，结果很不好进，你就能想象他们多谨慎了，于是我换了个法子，让几个暗卫天天上他们店里吃豆腐，隔几天派一个去，毫无规律，时间长了，百里无心只当他们是老顾客，他多半想不到，自己的举动都落在旁人眼里。”
“既然你将豆腐店盯得那么紧，他们设计我将我弄晕的时候，暗卫怎么就没发现？”
“这就要多亏他们留下来的南烟了，你知道他们是如何引走暗卫的么？让南烟假扮成你的模样，装作被人追杀，从豆腐店外而过，如此一来，暗卫自然是先管保你的安全了，此招确实阴险，不过那南烟根本扮不出你的神韵，黑云只一眼就认出来了，当即拿下。”
“真是些复杂的事儿，不过现在总算全理清楚了。”风闪灵说到这儿，不经意间瞥了一眼大街，那黑压压的人群这会儿已经不知道去哪儿了，想来是追着柳奚尘那家伙去了。
那家伙，也是算帮他们分忧了。
“疯丫头，你要知道，人活这一世，复杂的东西太多了，不仅仅是这些阴谋诡计，还有人的感情。”顾无欢说着，眼睫微微低垂，“我无法让你完全隔开那些复杂的事儿，因为，我给你自由，从不约束你，你便不可能只与我一人有感情纠葛，其实，我可以将你锁在身边，但这不是你希望的。”
“你的意思是我与很多人有感情纠葛？”风闪灵眼角微微一抽，“别说的我到处招蜂引蝶好么？除了你，我还与哪个男子亲近过，你说？从前的令狐染墨不算，别拿他说事。”
“你难道没有招蜂引蝶？”顾无欢斜她一眼，“我指的感情纠葛，旁人单方面喜欢你，也算在内。”
“靠，那你的感情纠葛岂不是比我还多？追求你的明显比追求我的多好么？！”风闪灵自然是不甘心被顾无欢那么说，开口即刻反驳。
“我与你不一样。”顾无欢轻描淡写道，“她们近不了我的身，我可以设法不让她们出现在你面前使得你闹心，但你呢？柳奚尘，荆楚煜，你能让他们哪个不出现在我面前？”
“……”风闪灵觉得他说的分明就是在鬼扯，但是，她竟找不到一个好的理由来反驳。
“无法反驳是么？又说不过我了。”顾无欢见她无言以对的模样，不禁低笑一声，“要不要考虑一下再封住我的嘴巴？用你独特的方式。”
风闪灵自然明白他所指‘独特的方式’指的是什么，不禁白了他一眼，“你歪理多，我懒得与你争，我招蜂引蝶就招蜂引蝶吧，我也懒得解释了，懂我的人，不需要我解释，不懂我的人，解释也白搭。”
“不错嘛疯丫头，说话的功夫渐长。”顾无欢笑着掐了掐她的脸儿，“我信你了，不用你解释。”
风闪灵挑了挑眉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那么能说会道，我自然也该学学。”
其实她对待其他人也十分伶牙俐齿，但就是面对顾无欢之时，总觉得自己说不过他，总觉得理都在他那，即便是歪理，有时也不好反驳。
这算什么，一物降一物，恶人自有恶人磨？
“顾无欢，你的手往哪儿放！”倏然间二人身后响起一道男子的低叱声，风闪灵抬眸去看，正看见柳奚尘站在房门外，面色阴郁。
风闪灵的视线落在他的脚上，眼见右脚上穿回了那只靴子，忍不住又笑了一声。
柳奚尘也算是养尊处优的贵公子，何时这么狼狈过？为了捡只破鞋，不知被禁军追了多久，且捡回来了还得继续穿，只因这个点实在找不到鞋子买了。
“我的手往哪儿放你自己不会看么？”对于柳奚尘的怒意，顾无欢显然一点儿也不在意，只继续伸手捏风闪灵的脸，“疯丫头，回了云若国我好好给你补补，才离开我几日，皮肤都变糙了。”
风闪灵：“……”
大哥，你这个说法也很‘糙’。
她皮肤变糙了么，她为何一点儿感觉也没有？为了体现她离不开他，他不惜胡说八道，她的皮肤是细是糙，哪会有人比她自己清楚。
“顾无欢，再不拿开你的手，我便拿来剁了！”柳奚尘低斥一声，正要上前，忽然间脚下步子晃了一晃，随后面上出现了一抹异样之色，下一刻，他伸手抚上了自己的额头。
好晕，一直以来似乎总是这样……
他是不是……又要昏睡过去了？
“小颖……”柳奚尘下意识唤了一声，随后双手捂上了脑袋。
“他这是又要换人格了？”风闪灵望着柳奚尘的模样，以手肘捅了捅顾无欢的肩头，“你看他，有时犯头疼有时又不犯，且从来没有规律，我说，他这种人格分裂症，究竟还有没有得治？”
“他有没有得治你很关心么？”顾无欢轻瞥了一眼风闪灵，淡淡一笑，“有没有得治，我是不知道，但，我治不了。”
“你忘了你当初是怎么忽悠他的，人家喊你一声师父，你总得做点儿师父该做的事吧？”风闪灵眉头高挑，“且你似乎也很乐意他那么喊你，我看得出来，他对你是当真有些尊敬的，至少他不会对你发飙。”
那个最火爆最狠辣的人格，当初差点儿把她掐死，然而对着顾无欢的时候，却似乎收敛了一些脾气。
“那也仅限于那个人格，其他的人格，你见他对我尊敬过么。”顾无欢瞥了一眼前方的柳奚尘，似乎还未完全清醒过来，“在我看来，对待每一个人格，都要用不同的态度，他恭敬的喊我一声师父，我自然也客客气气，他上一个人格对我大呼小叫，还总骂我爷爷，你觉得我还需要对他多客气？”
风闪灵听闻此话，撇了撇嘴，而后抬眸望了一眼前方的柳奚尘。
柳奚尘似乎在一点一点地清醒过来，将扶在额头上的手拿开了，缓缓抬眸。
这么一抬头，让对面二人看清了他此刻的神情。
冰冷。
那双墨眸里，不是温润，不是天真，不是邪魅，也不是戾气，而是冰冷，毫无生气的冰冷。
“这个人格……”顾无欢眯了眯眼，“似乎很少见。”
“不是狠辣火爆的那个，也不是天真无邪的那个，亦不是邪里邪气的那个。”风闪灵伸手摩痧着下巴，“这个人格还真的是很少见，前面那几个换来换去换过许多次，唯独这个，极少出现。”
她似乎只见过一次。
那便是得知柳奚尘有人格分裂的那一天，就在她被他掐着的那一会儿，他一个时辰之内变化了四种神态，四种性格。
而那之后，最常见的除了第一人格之外，就是纯真、邪魅、与火爆那几个了。
“小颖。”对面那人忽然唤了一声，声音也似冰凌撞击，“这是什么地方，你身边这人，是谁？”
“这是尧国。”不等风闪灵答话，顾无欢率先开口，“我是她的谁，你不妨猜猜啊。”
这种明显像是挑衅的语气听得风闪灵扶额。
顾无欢他这是又想和柳奚尘打架了么。
“我在和她说话，谁允许你接话？！”柳奚尘冷冷说着，下一刻身形从原地掠出，直逼顾无欢的方向而去。
风闪灵没有料到这才两句话的功夫就要动手，有些无奈的翻了一个白眼，随后走到了窗子边，朝着二人低喝道：“你们两个还有完没完？还打是吧？行，我管不住你们，那我只好威胁你们，你们再打，我就从这儿跳下去！”
这话果真有用，柳奚尘当即撤开了招式，稳当地落在了地面之上，望着风闪灵，却是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这儿似乎离地面也不是很高，你会轻功，我认为你跳下去是出不了什么事的，小颖，你要跳便跳吧。”
风闪灵眼角微微一抽。
这个人格还真是不好忽悠，这要是换成纯真和邪气的那两个，必然是会阻止她的。
风闪灵在心中大概比较了一下柳奚尘其他四个人格，第一人格，说实话，她还没有正面见上几次，暂且不做评价，火爆人格，唯一一个能认出她不是真正的令狐颖的人格，对她态度极差，纯真人格，有点儿类似令狐染墨，很好说话，但也是本事最差的。邪魅人格，对她很是纵容，口头禅就是：小颖说什么就是什么。
当前的这一个，对她算是什么态度呢，她有些琢磨不清。
“疯丫头，看吧，你的威胁对他而言不管用，他说什么，让你想跳便跳，看来，你在他心里的地位并不高。”顾无欢淡淡道，“若是我，即便知道你能平安无事，也会阻止你的，只要有那么一丝风险的事，我都不会让你做的。”
“小颖，过来。”柳奚尘像是没听见顾无欢的话，只朝着风闪灵冷冷道，“师父和你说过什么，除了我之外，不要与其他的男子有牵扯，你是没把师父的话放在心里是么？我很早前便让你记住一句话，你即便是死，也不能离开师父，倘若你一定要离开，师父不介意让你永远留下，无论用什么样的方法，你都要留在我的身边。”
风闪灵闻言，当即眉头拧起。
他爷爷的，这话听着怎么那么耳熟？
对了，当初在巷子里差点被掐死的时候，她看着他几个人格之间的转换，是听过这么一句话的，她还记得，当时听了气怒，甩了他一巴掌。
之后她也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现在想想，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是多么强烈的占有欲与霸道？
当时只觉得他是精神错乱，没想到，如今还能再听一遍这样的话。
这种话真是听着就刺耳，哪个姑娘能忍受他这样几乎病态的爱恋？
而柳奚尘此话一出，自然是惹怒了顾无欢。
“在我面前和她说这样的话，你是想死还是不想活了？”顾无欢开口，语调清冷如霜，二话不说便出手，一掌直劈柳奚尘。
“来的好。”柳奚尘冷冷一笑，而后抬手也是一掌，迎上顾无欢的攻击，掌风与掌风的撞击，产生的巨大气流使得屋子里的椅子以及一些花瓶茶具之类的陈设，尽数掀倒在了地上。
这片刻的功夫，风闪灵听见的都是一阵的噼里啪啦声。
桌椅撞击声，花瓶碎裂声，夹杂着破空之声，吵得整个人心烦意乱。
她很想出声阻止二人，然而那两人身影缠斗在半空中，打的别提多激烈，她的叫唤根本不管用。
“顾无欢！柳奚尘！”
她只担心这两人用的劲太大，回头会受伤，也担心如此大的动静，会将楼上楼下的人吵醒，不久前才走了一批禁军，这要是运气不好再来一批，或者那群人又巡逻回来，那可真是要愁死人。
然而她的话根本就没人听，那动手的两个人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她喊谁都不管用。
“爷，出什么事了？！”忽有熟悉的声音在外头响起，风闪灵偏过头去看，青云紫云二人闻声而来，看着屋子里扭打在一起的二人，有些怔愣。
“咱们不是说好了要和睦，等出了尧国再解决私人恩怨么？爷怎么又和他打起来了？”
“你还真别说，这家伙还挺能打的，你看看那股子狠劲，咱们两上，一定胜不过。”
二人才这么说着，便见屋子里那道蓝影倏然间极速后退——更准确的说，是被打到脚步不稳而后撤的。
下一刻，一道狠厉的掌风直朝他面门而去——
“噗！”
柳奚尘没能躲得开，一个仰头喷出一口鲜血，身形不稳险些栽倒，幸好扶上了一边的柜子。
“真不经夸。”青云叹息一声，“才说他能打来着，没两下就败下阵来。”
“闭嘴……”柳奚尘堪堪稳住身形，冷厉的眼神望向了青云二人，只一眼，又回到了正对面顾无欢的身上。
即便是唇角挂着血丝，他也依旧冷然道：“还算有些本事，若不是刚才在打斗中，有一瞬间脑子晕乎了，这会儿，吐血的还不知道是谁。”
“输了就输了，找的借口怎的还如此烂。”紫云摇了摇头，“什么叫脑子晕乎，分明就是被打懵了。”
紫云二人自然只以为柳奚尘是在找借口，而风闪灵却知道，他并不是在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