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姥姥强颜苦笑了一下,解释道:“老身此番离开蜗居,倒不是专程为这两个小丫头而来,只因另一件事使老身心神不安。”
玉凤未出口相询,姥姥接下去道:“前此时,听说牟昆得了庄奇遇,不知他怎会弄来剑谱,传说这种剑式奇诡绝伦,普天之下,能克制得了它的,只有柳大侠的大罗剑法,可惜……”她咽住未出口的话,老眼渗出些歉意,望向玉凤。
玉凤苦笑了笑,她知老婆婆话中含意,分明她那未出口的话是柳剑雄指头被削掉,因不能使剑,这套剑法也就无从练起了。
照说,如让牟昆领悟了那套剑法,普天之下,当真就会没有人能够胜过他了。玉凤曾与牟昆交手,亲自见识过那些诡橘的狠招,的确她心里有数,边金刚四式仍不是那套剑招的对手,玉凤也想透了方姥姥适才那些狂放之言,原来是指此而发。
她寻思一下,仰脸问道:“照老前辈的卓论,如让牟昆习成那套剑招,普天之下,就无人胜得了他?”
方姥姥沉吟不语,偏着头想了一下,猛然肯定的道:“这也未必,姑娘当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句话。”
玉凤紧皱俏眉,大惑不解的问道:“照老前辈这么说,难道武林中已有胜得了他之人?”
方姥姥点头漫应道:“我不敢肯定的说,如果要有,目下武林之中,除令郎之外,也许还找不出什么人来。”
玉凤大感惊讶,俏目睁得大大的凝视着方姥姥,她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分明那语气之中,连自己的丈夫都不得,她惊愕了半晌,方问道:“老前辈没有弄错,指的是犬子柳世杰?”
方姥姥莞尔笑道:“正是小哥儿。”
她沉吟一下,接着道:“老身那套三环剑法,正是牟昆的对头克星……”
这老太婆的话,前后有些矛盾,玉凤惑然不解,轻噫了一下,她虽是狐疑不定,但却不好追问究里。
方姥姥轻喟一声,解说道:“这话说来似乎有些放肆,其实,凤女侠也深知,老身压箱底的艺业早已全部授给今郎,凭他现下的身手,与牟昆斗个平手都大有问题,再等牟昆练就那套剑法之后,想胜那魔头,更是谈何容易……”
玉凤黛眉收皱得更紧,望了方姥姥一眼,心想,常言说得好,人老顾东,树老心空,这老人家说话真有些颠三倒四的。”
她下大寻思间,方姥姥陡然一顿拐杖,收飞色舞的哈哈大笑道:“老身虽然过去赢不了牟昆那剑法,可是老身现在已有胜他之法,说来也幸运,原来三环剑法,老身得了上半部,我那老伴得的是下半部,他经多年苦研却因无上半部,是以不得其门而入,一直到他来到白燕谷,两书珠还合浦,哈哈……想不到老身晚年还有如此好运。”
她那张老得发皱的脸上,挂上层豪情胜概,爽朗的笑说道:“老身此次出来,专程为了要将白燕谷中与老伴参研了半年的后半部三环剑法教给令郎,使他黑龙岗之行,壮壮行色。”
话说至此,玉凤始恍然大悟,心中猜想出方姥姥狂放的原由来,敢情一则是她生性如此,再则是柳世杰的三环剑法,她已亲眼见过,的的确确是时下武林中的一套奇妙剑术,想来这前后两部,合壁这后,威力之大,定要驾科现在剑林中的任何剑法之上了。
想到此处,暗暗替爱子高兴,面泛喜色。
方姥姥双道:“别小看这后半部三环剑式,要习它非悟透了上部剑式精髓不可,且本身必须是功贯日月,力透玄关之人,才能习成这整套剑法,发生至大无俦的威力,唉!普天之下,目前除令郎之处,委实不易找出第二人。”
玉凤忙肃身一福,说道:“犬子得蒙老前辈青睐,晚辈与他爹着实事情佩,将来不知如何报答!”
方姥姥慨叹一声,道:“我那老伴当年收了个孽徒古桧,造了好多孽,他本人何尝不也是一身的血腥,是以他自研通了后半部之后,还想离开白燕谷,老身怕他出谷之后,再惹上一身的是非,所以留他守谷,韬光养晦……”
她说到此处,举掌拍拍头,赧笑道:“我扯到那里去了!唉!真是人老了,收不住话头啦……凤女侠,别再谈那些见外的话,什么报答不报答,我那老伴师徒一生的罪孽,如蒙贤昆仲不加深究,老身就已感激不尽了。”
她话一说完,霜眉锁得紧紧的,玉凤不由一愣,突然听出林个起了轻微的足音,移近她身前,两人互换了一个眼色,各右面一个丈高的石翁仲后面走去。
两人紧靠在一起,姥姥悄声道:“是两个人,听这种足音除非是武林中的上乘好手,极不可能有这种风飘莲舞的细音。”
玉凤凤眼转动了几下,道:“汤阴地面,除我那妹妹与孩子之外,今晚别无高人,莫非……莫非是他!”
“怎么!”姥姥眼睛睁得大大的,半惊半喜的道:“是世杰那孩子!”
玉凤点点头笑笑。
方姥姥不等她答话,猛狂的闪身侧移,杖头点地,飞身疾纵,人如一只大雕,迎着足音来处盘飞而去。
玉凤悚然错愕,罗衫动处,跟踪而去。
她生怕两下有了误会,也怕姥姥有失,因为,那穿林而来的人,还拿担不定是不是柳世杰母子!依情理推断,极可能是她们母子二人聊了一阵之后,发觉自己不在,找了出来。
世事往往有如烟云幻化,诡变万端,有些事简直不能以常理推断,玉凤蹑着姥姥之后赶去一望。一见那悄声细步而来之人,玉凤不由一阵冲眉狂喜,大叫一声:“剑雄!”跟着双袖一摆,抢在姥姥前头,向那树影之中的人影扑去。
方姥姥看出玉凤举动有异,也中出来她口中所叫之人并非柳世杰母子,而是柳剑雄,她与柳剑雄尚未谋面,蓦然一听及“剑雄”二字,心中大动,立时将步子止住,运足目力,穿过苍苍林荫,向那迎面而来之人望去。
她一双眼光何等锐利,像两道冷电,落在那十太之处上履飘逸地走来的两个器宇轩昂的中的人身上,虽是时在夜晚,且又距得那么远,但一眼就能看出那两个男子当真是雄俊挺拔,傲视四海的美男子。
姥姥微叹一声,低念道:“果真人如其名,但不知道两人之中,认是飞天玉龙柳剑雄?……想来那个年轻些,也更为俊美之人,大概是他吧!”
就在此时,玉凤迎着右面那人和身飞支。
武林儿女不俗,数年分离,乍然相见,少年夫妻,恩爱逾恒,一种疾然若奔雷的情绪,无法控制,疾步扑至。
只见玉凤俏目泪光骤涌,紧紧地依偎在那美男子胸前叫了声:“剑雄……”语哽喉头,啜泣失声,想是她一下子要诉尽这些年以来胸中的委屈。
柳剑雄虽也激动,但他虎目只闪动了两下,拍拍玉凤的香肩,凑着她的耳边低语了几声,玉凤立时双臂一松,俏面嫣红,羞得低垂头粉颈,嗓音娇嫩,但却有些沙哑,双拳一福,迎着那站在左,较为年长些的中年美男子叫声:“师叔!”
那人抱拳还礼,道:“凤女侠别多礼,都是自己人,不用客套。”
“这位是……”柳剑雄见方姥姥站在娇妻身后,半天不语,只顾含笑相视,抱拳肃然相问。
“呃!”玉凤妖噫一声,收起羞态,甜笑着转身道:“老前辈,我真糊涂啦!让我替几位引见……”
她指指那中年美男子道:“这位是晚辈的师叔公,人称子母多梭刘银龙。”
刘银龙抱拳向姥姥谦笑道:“贱名不堪入耳,尚请多指教。”
玉凤转头向方姥姥道:“这位是方老前辈……”
柳剑雄朗眉斜耸,接声道:“是传授杰儿三环剑法的方……”
方姥姥不等他说完,哈哈一笑,裣衽作礼道:“老身何幸,剑林四龙,老身已会其三,啊!柳相公真是雄震四海,气贯九州。”说罢跟着翘翘拇指。
敢情她为柳剑雄的英爽之气所慑,感觉自己过去的看法错误,暗自忖道:“普天之下,能雄镇神州之人,委实还得算他。”她不自觉的多望了柳剑雄一眼,另一道念头又涌了上来,心想:“将门虎子,我如找到那孩子,将后半部剑法悉数想授,……将来的成就,谁能保证不会胜过他爹?”人总是希望自己能多分沾些光荣,是以方姥姥有此念头,她想到豪壮处,脱口叫道:“今天真个难得,你们父子夫妻大团圆。”
柳剑雄突然问了一声:“杰儿呢?……”他那双炯炯生威的虎目望着玉凤。
玉凤点点头,道:“他与芝妹在汤阴!”
柳剑雄躬身向姥姥一揖,道:“晚辈有点琐碎闲事待理,过些时专各趋府请安。”
玉凤猛的素手一伸,抓住柳剑雄虎臂,道:“慢着!”她转头向姥姥作了个浅笑,道:“方老前辈也要找那孩子,要将后半部剑法传授给他。”
柳剑雄叠拳谢道:“老前辈义薄云天,晚辈不知如何感激才好,柳剑雄俗务在身,也不再客套,有件急事要找那孩子一下,等事了之后,晚辈命他立刻到白燕谷候教。”
他深深的向方姥姥施了一礼。
方姥姥笑笑,说道:“既然如此,老身在寒谷等候令郎,相公保重了。”
几个作别,刘银龙与柳剑雄夫妇三人,穿林向汤阴而去。
方姥姥望着的背影慨叹一声,也就提步缓缓走出幽森古林。
方姥姥虽是没找到柳剑雄,但老怀舒慰,得见这名播四海的两条剑龙,也算平生一大快事,而且……这柳剑雄着实是们英雄人物,对自己又彬然有礼,是以更感到不虚此行,兴冲冲的回转白燕谷而去。
再说柳剑雄何以会到至汤阴,原来他离开冷魂寺之后,急急向西而行,走了半天,来到一座陡峭的峰脚之下,一转进山嘴子,突然发现壁上用一种上乘指功刻了:“杰儿势孤,速返冷魂”几字。
柳剑雄一看之下,父子天性,犊情连心,顿时大惊,不知这字是何人包留,无字无款,语气又像是与柳家或师门颇有渊源之人。但他奇怪,这人既知爱子势孤,何以蹑着自己,用尽心机的设法通知自己,而不想法臂助爱子。再一细想,自己何等脚程,这人竟能抢在自己先头,可见功力何等了得,虽然是这人有心,自己无意被他抢了先,但也显出这人不但功力深邃若海,兼且机警异常。
他细细推想了半晌,真想不出这人是谁。
显然,这人是柳锦虹,但他怎会猜得出是他呢?
柳剑雄突然作了个决定,忖道:“只能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心念一决,举掌刷去字痕,飞身回转,日落之前,赶回冷魂寺。
残阳凋景,碎云淡烟,他顺着冷魂寺兜了好大个圈子,发觉古桧仍像个常人一般,被丑面和尚废去武功,想必他心中定然凄惨十分。
他无心去惊动他,悄声转进石峡的石梁,探察了一番,也查不出一些端倪,他几乎搜遍了整座冷魂寺,就是不见爱子的影儿,也没有发现丑面和尚,这就更加着急起来。
他纵然是聪慧绝伦之人,苦寻无着之下,也不由惊诧不定起来,想着这人的话定然有因,登时以冷魂寺为中心,在这数十里方圆之仙,细搜每一片石瓦草木。
像他这种死心眼之人,决定了一件事,不得到彻底的结果,怎会甘心?何况要寻的这人是自己的爱子,更不愿轻易放过!”
一援就搜及段玉芝银阙剑被抢的那座丈高土地庙,看出有人打斗的零乱痕迹,稍一寻思,顺着足印,终于找出来段玉芝倒卧之地,也找到了柳世杰母子见面的那丛柏林。
想是几人走得匆忙,玉凤腋下一方乡着翠凤的香帕,落在一棵柏树老根上,柳剑雄捡起香巾,摊开一看,发觉上在泪痕犹新,登时心中大为骇异,四下一转,想再搜出点端倪,却大失所望。
柳剑雄握定那方香巾,仰首望着苍穹,往自言自语的道:“凤妹怎会在此?她又为何落泪,莫非……莫非是那孩子有了什么凶险?”
一想及爱子可能有了危险,不由心魂俱震,疾的将香巾向怀中一揣,低头将地下的足印细看一下,竟然是三个的足迹。
丝毫不错,除了两个妇人的足印外,还有个男人的脚印。
有此发现,他蹑踪察着那些常人无法办识得清的淡迹,运起绝世轻功,奔了北道。
走了约摸五六十里,天色已自大亮,他就着晨曦,在荒野之,拣了块石头坐下,做起吐纳功夫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柳剑雄乍然睁开眼睛,霍然身前立着一个背插长剑的中年俊面儒士。
他有些惊愕,及至细看清楚之后,他那豪气横溢的面庞上,立时泛起一道惊喜之色,叠腰站了起来,躬身作礼,道:“师叔,一向可好?”
自然,这人是金梭刘银龙,刘银龙拱手笑了笑,道:“恩师他老人家不知怎么得你们父子全走了北道,命我来看你们。”
柳剑雄谢过刘银龙在自己调息时,替自己守护之恩,跟着寒喧一阵,将沿途所见摘要告知刘银龙,师叔侄二人双双北上,直趋汤阴。
※ ※ ※ ※ ※
柳剑雄夫妇与金梭刘银龙,三人自岳王墓别过方姥姥,施展开绝世轻功,柳剑雄将步度放慢了些许,让玉凤与刘银龙走在先头。
他与刘银龙份属师叔侄,自然不便抢先而得,对玉凤更是多年的爱侣,不忍令她落后,是以他脚程再快,也只是随在两人身后徐徐而行。
此去汤阴县城,弹指工夫即到,玉凤领先留进客店,她们住的楼厢中只三间客房,别无其他客人,此刻大约是三更来天,房内灯光早严竣,玉凤盘算着,大约柳世杰母子倾谈一阵之后,也就熄就寝了。
玉凤将柳剑雄与刘银龙带入自己的房内,点燃火烛,安置两人就坐,仍未听到隔壁两间房内有什么动静,这是件大悖常理之事,使得玉凤惊愕不已。
须知,柳世杰母子何等功候,就算是沿途劳累过度,也不会睡得这么死,竟连一点声息都听不见,再退一步说,就算是她们母子听见她回来了,也断无听到声音不加理会的道理。
玉凤俏眉紧锁,柳世杰迫不及待地问道:“杰儿呢?”
玉凤指指隔壁,轻声答道:“看来是那孩子日间太疲累啦。”她虽是这样解说,芳心正在猜测着。
柳剑雄本已坐在一把椅子上,闻言霍地站了起来,闪身纵到门,应手扯开房门,横里闪身,已挺立隔壁那道房门之前了。
他轻轻叫道:“世杰!世杰!”
一连叫了好几声,房内声息全无,玉凤与刘银龙紧跟着走了过来,三人全有着上好眼力,是以并未掌灯。
柳剑雄虎目转动了几下,举掌轻轻向房门推去。
“咿呀”一声,房门应手而开,竟然并未上栓,柳剑雄不由大为惊异,慌的神目凝光,急扫房内,只见床帐桌椅,井然有序,就是不见人影,连衣物都不见留下一件。
玉凤也连心进最左那间客房,玉掌一举,房门亦是应手而开,细一扫视之下,与中间之房别无二致,空空如也,真是个凤去楼空,杳如黄鹤。
柳剑雄与刘银龙二人接踵走了进来。
柳剑雄虎目向房内一扫,轻吁一声,猛地一扯玉凤,向刘银龙低声道:“师步,我们走!”声调低沉,显然心中焦急不安。
玉凤对柳剑雄极是信赖,心知丈夫定有所见,伸手掏锭碎银丢在桌上,随在丈夫身后走出房外。
柳剑雄向四下略微张望,再向西斜的沉沉新月端相了一下,跟二人使了个眼色,提步飞纵而起。
三人半生江湖,心间相通,柳剑雄一动身,两人默不作声的齐一动作,只见三条黑影,飞向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