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剑雄躬身答道:“老前辈不怕折煞晚辈?”
向文荣不悦的嗳了一声,肃容道:“又是前辈,梅儿,快过来见过柳大叔!”
向小梅的玉面变色,满脸失望神色,愣得的瞪着父亲,寸步不移。
这一下柳剑雄也为之作了难,蹙眉搓手,作声不得。
向小梅仍不移步,柳剑雄又未出声劝止,向文荣心中有了气,狮鼻一耸,轻哼了一声。
姑娘猛的全身一颤,连忙缓移莲步,极是不愿垂眉朝柳剑雄一福,沙哑着声音道:“梅儿给柳大叔请安!”
柳剑雄如梦初醒,回手一拱道:“向姑娘请勿多礼,柳剑雄不敢当!”
向文荣一摸颔下短须,哈哈一笑,道:“你别再客气了!倒是老朽早无所戚兄提及老弟,你与凤女侠见面了没有,段女侠与你又是怎么回事?”
五子一梅虽是年轻一代中的好手,他们只知黄鹤三雄近三年内,声名喧腾寰宇,玉凤与柳剑雄之间的情海纠缠,虽也有个耳闻,但近年中间硬插个段玉芝,别他们不知道,便是天山神君戚兄玄龄,要不是玉凤哭诉,凭他这么广的耳目,也是一息不闻。
天山神君一生孤傲,武林之中,他与谁都无缘,独与醉乾坤向文荣倒是蛮对劲,他们之间无话不谈,段、柳、戚三人之间的纠纷也就了然于心。
他坦然的一口直问,柳剑雄心中着实赞佩爽朗的气度。殊不知向文荣问话别有用心,无异是揭柳剑雄的底给爱女听。这也难怪,知女莫若父,他生怕爱女坠入情网。
柳剑雄感于他坦率气度,轻声低叹!将自己与段玉芝结合的前后始未,简略的说了一遍。并告以此番上天山寻二哥的大要。
向文荣听完之后,轻叹一声,道:“想不到老弟还有这么多伤心的事,如果老弟有用老朽之处,老朽与戚见交非泛泛,他日上天山,必向成见美言一二,化解这场纠纷。”
柳剑雄感激十分的一拜,促声道:“若蒙老前辈玉成,老人家关护之恩,柳剑雄没世不忘。
向文荣手捻短须,哈哈豪笑道:“老弟见外了!别说我与威的交情深厚,便介彼此不识,同属武林一脉,你们两家这一点小误会,不化解来,武林苍生又将多事!”
柳剑雄慌的双掌一叠,肃然恭声道:“您老人家这种任侠胸襟,风仪千秋,足堪武林同道奉为典范。”
向文荣摇手制止道:“得啦!老弟你太谬赞了!”他将头转向五子一梅,猛然看见爱女黯然神伤的情态,不由心中一声低叹,摇摇头,默念道:“柳剑雄虽是人中龙凤,谁家女儿奶得此乘龙佳婿,都可说是幸福无边,可是他偏是一身情孽,纠缠不了,可怜天下父母亲谁愿意自己的女儿介入呢!”
想到此处,他果然的沉声道:“梅儿,你与五位师兄先走吧!”他转头又朝伍龙道:“天时不早,你们快回客店打点起程,为师与柳大侠尚有要事商谈,随后就到。”
六人诺诺连声,朝二人施礼告退。
向小梅临走之时,还是俏目一转,满含两眶怨愁,朝柳剑雄飘来幽怨的一瞥。
柳剑雄心中猛动,不敢再对向小梅作平视,疾忙侧脸,将头别转开去。
六人悄无声息,迎着劲厉刮面的冽风,纵人夜幕之中,瞬间影子渐淡,只留下几道暗影。
向文荣轻轻的嗟叹了一声,柳剑雄明知他为什么慨叹,彼此内心明白,不便直言相询,只好岔开话题道:“向前辈不知有何事见示?”
醉乾坤向文荣大口一张,先勉强的打了两声哈哈,摇摇头道:“老朽也没有什么事,只是有一点不解,柳大侠何以会西出昆仑,此行不知有何贵干?”
柳剑雄惨然一笑,躬身答道:“晚辈来在甘凉一带,途闻昆仑绝顶有高人显迹,正想造府,叩询老前辈有所见。”
向文荣蹙眉沉思俄顷,一捋短须,缓缓的道:“武林之中,高人无数,常隐迹遁世,西昆仑高于云霄,说来惭愧,老朽虽住在昆仑山,但公格尔山平生未曾攀登。上面是否隐有高人,传说不一,究竟隐修高人为谁?老朽更是茫无所知。”
柳剑雄哦了一声,仰头目注天河,而玉皇大帝则开金河西昆仑。金河亦即天河,老弟所看到之河,即来自西昆仑绝顶,你可想到公格尔山之高,当然神话不足信,但常年隐迹其上之人,纵不是神仙,也必是身负绝世武学,轻功天下第一之人。方能上下自如。”
柳剑雄仍是双目看天,缓缓道:“晚辈想自不量力,登山一探。”
向文荣皱眉俄顷,失声道:“气壮山河,上西昆仑确是一大壮举,老朽也早有此打意,若不是想在论剑时献献丑,督几个不成材有劣徒习练功夫,老朽真想随柳大侠一趟,了却平生夙愿。”
柳剑雄转头拱手逊谢道:“这个,晚辈着实不敢当,只望你老人家赐告上西仑,与老弟尚可同路三五天,我们在路上详谈吧。”
柳剑雄连声称谢,两人动身入城,跃进客店,五子一梅早已上道。
两人为了要办置干粮及应用物件,在甘森多待了一天,第三天一早,双骑上道,往西缓行。
沿途之中,向文荣将向西昆仑所经之路及注意的事,详尽的告诉了柳剑雄。
第五日上,两人来到喀戛里克,就分手了。向文荣上昆仑派所在之处的英隆岭,柳剑雄则策马于万山荒谷中,续往西行上公格尔山。
行了将近半月,过普洛,走墨岗,吃足了苦头,这天来到公格尔山之下。
公格尔山方圆几百里,雪峰重叠,老远就可以看到万峰耸立,云霞焕彩,山头雪积,堆粉积絮,流光闪耀,刺人眼目,最高一座雪峰白云雾中攒天雄拔,一枝独秀的戳破千层云海,冲刺九霄。
柳剑雄望着那座高耸危峰,轻叹一声,到此地步,他方信向文荣言非虚,真是武林中人,要登上这等云壤接霄的绝峰,真与登天并无二致。
雪峰虽险,一般人固视若畏途,以柳剑雄这种超尘拔俗的身手来说,只要雪峰有一物可藉,还难不倒他。
为了要探访师伯祖灵真道长的侠踪,便是上天入地,也在所不惧,柳剑雄嗟叹了少顷,鼓足勇气,扬鞭策驹,直趋峰麓。
骏马扬开四蹄,风驰电疾,有若御风,但闻耳边逆风生啸,坐骑腾越狂奔。
约莫奔两个时辰,来到一座冰壁如削的陡峰之前,相度了一下,此处正好是环簇着大雪峰峰脚,抬眼一望,四壁光秃,无路可登。
到此地步,柳剑雄也只有跃下骏马!从鞍上取下干粮及应用物,一扶背上的银阙剑,拍了下马北,轻声道:“马呀!马呀!一路之上,多亏你代步。如今前有削壁,非你之力所能跃登。如你我有缘,他日我柳剑雄尚有用你之时,望你在左右十里之内等我,如你我无缘,则自相别。”
说完之后,卸下鞍辔及剩下的干粮,找了处僻静的岩洞藏好,然后朝骏马背上拍了一掌,骏马唏呖一声,扬蹄飞奔。
他也不管坐骑了不了解他的意思,望着腾蹄扬啸而去的坐骑,出了一阵子神,依依不舍的转头,往冰壁上猱升。
一方面是冰壁不高,再则他武功已趋巅峰,在几个时辰之后,已攀上小峰,也非常之山峰可比了,论实际高度,也比泰山高出不少!放眼四顾,群山环立,崎立耸挺,均脱出云海,与大雪峰竞高。
仰望雪峰,云封雾绕,高不见顶,看不出究竟还有多高。
他望着隐在云雾中的奇峰,一阵慨叹!不由为之出神。突然之间,峰侧传来一声怒叱,震动峰谷。
柳剑雄凝神静听,依稀这声喝叱怪耳熟,自己似听到过,几可呼之欲出,一时之间,只是想不起来此人为谁?
此人喝叱声的音韵,无比雄劲,显是出自一位内家极顶高手之口,他皱眉凝思,竭力将他往日所遇到的高手一一数起,紫电无影牟昆、铁背苍龙古桧、火灵官岑化龙……
他猛的将思绪停住,大叫了一声:“是了!是这魔头!他不是在天宝寨中曾说要返回东海风火岛吗?他与我订下二十年之约,怎的会上西昆仑?这魔头即逗留在此,我师伯祖他老人家定未落足在此处。不知这魔头与何人生气。”
一念未落,另一声微弱的叱声也起,声音虽小,但一入耳,柳剑雄即知是谁,不由一步纵起,大叫:“不好!”
人如飞燕,扬翼腾空,扑向声音来处。
怒叱之声更急,柳剑雄一面向峰侧纵去,一面倾耳凝神察听,两人似已动上了手,隐闻掌风呼呼。
柳剑雄急得有心底连声叫道:“糟!”脚下生风,拼命疾奔,一机自言自语道:“他怎是这魔头的对手?”
刚转过峰侧,仍未看清两人身影之时,猛然传来“嘭”的一声大震,跟着起了一声惨哼。
放眼一望,赵斌口吐鲜血,两个踉跄,一步站立不稳,栽倒地上。
柳剑雄急怒膺胸,抖开嗓子吼叫道:“岑化龙,你这狗贼……”宛如一阵旋风,声到人到,向岑化龙扑去。
岑化龙正嘿嘿一笑,笑声未竭,猛的愕然停住,回目朝柳剑雄望来。”
“嘿嘿!”又是两声阴冷厉笑,他转身面对飞朴而来的柳剑雄,两眼暴睁得赛似一对铜铃,淡红短发根根指天。
夕阳照得群峰流光晃耀,朔风仍自啸耳生寒,地上躺着的赵斌竟然一动不动,像断了气一般。
柳剑雄一步跃落赵斌身边侧,望着冷阳残照中,面如金纸的赵斌,俯身探手,在他鼻端一摸,竟然只剩一微弱之气。
柳剑雄油然打心底泛起一股怆楚凉意,滴落两滴英雄泪,慢慢的站起来,抬头看着两丈外傲立的岑化龙。
岑化龙本可趁他不备之时,遥空一个双推掌,偷袭柳剑雄。但他不敢那么做,他知道柳剑雄有通天彻地之能,几次对掌过招,都吃了大亏,此刻一见平生的唯一劲敌,虽是怒的须发怒张,仍不敢率尔出手。
柳剑雄怒得银牙一咬,强收痛泪,朗目射出两道缕慑人的神芒,只看得岑化龙心中凉意上冒。
就在此刻,蓦的山风呼啸,刮的冰坠雪飞,四散卷舞柳剑雄冷颤了一下,神意顿清,剑眉陡扬厉声叱道:“岑化龙!人生何处不相逢,你我二十年之约未至,不想有此天意,你我又相逢边荒!我赵大哥与你有何一天二地之恨,你竟狠得下心,施展辣手,将他伤在掌下!”
岑化龙脸色微微一变,但瞬即平复,慢蚕蚕的扫了柳剑雄一眼,阴恻恻的狞笑道:“谁叫他阴魂不散,苦缠不休,连日在峰脚鬼喊鬼叫,搅扰老夫清修,若非老夫看在当年……”他说至此顿了一顿,才又接着说道:“哼!否则!前些日子就将他毙在掌下了!”
柳剑雄一闻岑化龙之言,不由疑念顿生。第一,为何连日对他苦缠?在峰下喊叫不休?第二,早些日岑化龙为什么不杀他。第三,岑化龙口中的:“若非老夫看在当年……”这句语意未全的话,不知作何解释?
这些问题不搞清,就找不出赵斌何以上西昆仑来的原因。
柳剑雄乃极为聪慧之人,他知道这个问题,直接问岑化龙,必是找不到正确解答,唯一的途径,只有从赵斌口中找答案。
他知道赵斌与岑化龙的功力悬殊,适才岑化龙的一掌,赵斌可能再无活之望,一要在他断气之前,弄清这些疑难不解的问题,现下只有暂时饶过岑化龙,拼自己的内力元职,将赵斌救苏片刻,俾得探问清楚。想好之后,剑眉一扬,叠指一点岑化龙道:“姓岑的,柳某要先救我赵大哥,明天再上峰讨教,你怎么说?”
岑化龙狰狞的笑道:“西昆仑的大雪峰能阻得了赵斌,却拦不了你,你何时来,听便,你家爷不信这次还会输给你?”
救人要紧,柳剑雄不耐与他计较,豪壮而凄凉的一笑了一声,不悄的扫了他一瞥,弯腰抄起赵斌,踊身下跃,飞奔峰下。
跃下峰头,奔进早先存放鞍辔及干粮的岩洞,摊开携来的毛毯,将赵斌平放在上面,扯开他的上衣,一察之下,霍然胸前有一只红紫掌印。
柳剑雄看得泫然泪下,心中升起来几缕嫌意,愧对知已,凄霞姥姥把平生深仇大恨,旗付自己,不想仇未报,赵斌已要撒手尘寰了!
他探手一扪他的胸前,急得剑眉一蹙,低念道:“他心脉几停,纵有仙丹纱药,恐也无能为力了!”
他明知绝望,却也不敢再宕延下去,将赵斌四肢摆平,然后双掌行动,徐徐的朝他前胸几大要穴推落。
不徐不疾,柳剑雄推得一头热汗,盏茶功夫之后,方见赵斌四肢微动了一下。
又隔了少顷,赵斌才微睁失神的双睛,灰色的眼球转动了一下,唇角颤动,语音不清。
那种眼色,活像人将死光景,柳剑雄心中大惊,生怕他陡然撒手死去,急得满头冒汗,一咬牙,猛然一指点向赵斌灵台要穴。
赵斌陡然眼神一亮,张口结舌,有气无力的在牙缝里吐出几个字:“琴……琴妹……我对你不住……”
柳剑雄心中猛动,俊目一转,暗念道:“莫非此事与韩玉琴老前辈有关?……”
他不遑再往下穷推,柔声问道:“大哥!谁是伤害韩前辈的大仇人?兄弟与你报此大仇。”
赵斌似是听出柳剑雄的声音,双眼瞪得像对核桃,语音浓浊的念道:“兄弟!你……来啦!为兄报仇有望了!他……他是岑……岑……”
“岑”字以下无法延续,他项颈软垂,眼眶中挤出半滴老泪,溘然长逝。
柳剑雄情不自禁,愧对知已,挥泪怒哼了一声道:“岑化龙啊!岑化龙!小爷让你活着离开了西昆仑,就枉为飞天玉龙了!”
他本是极端聪之人,赵斌虽只说出一个岑字,但他已明白赵斌所说的是岑化龙。
谁知他哼声一落,洞外阴恻恻的起了声冷笑,接着是一声狂笑,震的洞壁四动,宛如地震。
笑声一落,仍是那个阴恻恻的声音发话道:“姓柳的!今天看是你活着下昆仑,还是岑化龙活着下昆仑?”
柳剑雄这一下可气得怒冲牛斗,咬牙切齿道:“狗贼!你又来捣乱!小爷几次放过你,不想你阴魂不散,等小爷先料理岑化龙之后,再来收拾你。”
外面一声嘿嘿冷笑道:“别冒大气了!你知还能活多久,祖爷今天要烤死你!”话落浓烟裹着一团烈焰,自三尺方圆的岩洞口郑将进来。
洞深不及五丈,但洞生的怪极,七弯八拐,到处石乳垂挂,阻碍身形,否则五丈的距离,只须一飘身,就能到洞口,凭他现下的功力,运起神功,一掌之力,定可将郑来的火团震出洞外,何愁浓烟烈火,但问题地下还躺着赵斌的尸身,他不能弃尸不顾!
在他筹思应付之策的瞬间,一捆两捆已扔进来为少火团。在这种冰天雪地之中,也不知此人从那里搜来这么多枯枝败藤,霎时之间,将洞口堆塞得了无余隙。
那人在外面不停的交挥双袖,扇出两股强风,烈火浓烟,不停的向洞中飞腾。
他一边扇火,一边洋洋得意的阴声豪笑道:“烧烤嫩羊、肥猪的味道想必不错!”
约莫过了盏茶功夫,他揣想中,洞中的柳剑雄必定已被烧成焦灰,洞口三数捆干柴已烧尽,渐渐的只余下些残焰余烬。
这人停袖不挥,弯着腰,引头对着洞口阴声冷笑道:“飞天玉龙,柳大侠!姓柳的龟孙子,你往日的威风呢?哈哈……!不料你也有今天,你真飞了天啦!太爷送你上西天……”
他竟笑得两眼盈睫,仰天顿足,苍苍白发,也倒垂着。
那知“天”字未落,猛然“轰”的一声,洞口爆起一个“霹雳”声响,薪火四扬,尘烬飞溅,一股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