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想到过,上趟襄阳,探一下三弟的下落,但想及此刻自己已经完过聘,是柳家未来的长媳,不便再上襄阳,又终止了此念,但她仍设法详探三弟落身之处,很令她失望,谁都是摇头苦笑,没有谁说得上柳剑雄此时到底身在何处?
另一个消息,使她非常失惨,她听说陶玉兰已死在古家堡,而且三弟与她简直毫无牵缠。
她懊悔得顿足,自怨自艾的暗中怪上了自己,时间像支无情的冷箭,两度穿过绿柳,也划过寒梅,不知不觉中,她混迹大江南北已两年了。
又一度,春风吹绿了江南,波光映柳,云天一碧,充分的显出来江南的景色,多么的诱人。
这天,她来到太湖滨的苏州,失魂落魄的从香雪海到圣恩寺,转弯抹角,信步走去,幽幽地从松林中间,看到了太湖的一角波光,清丽绝伦,心中感慨莫名,低叹了一声,道:“自古红颜多薄命……”
她将太湖比自己,特别是太湖白茫茫一片饱和的湖面,水天相连,帆影点点,沙鸟翱翔,云烟孕育,云天苍茫下有如一个迷途孤雁,不知何处是归宿之地?
在圣恩寺转了一下,幽幽的又折程去登灵崖山。
灵崖山是座孤峰,峰脚小湖清波,碧绿得有如翠玉,她踏着一条青色小径,路的两侧长着浅浅的青草,白峰脚蜿蜒的盘升上峰顶。
心离魂乱,踏着青色碧苔小径上的影子,踽踽接登,一刻工夫,已登临半峰腰,觉得有点累,玉凤舒掌顺了下鬓边被春风拂乱了的发丝,信足昂首四顾,美目到处,峰左一处黑苍苍的突崖,崖上迎风萧萧,长了三颗合围盘松,雄壮之至。
两年来,她踏遍了天下的名山胜水,对松结了不解缘,她曾在黄山文殊院前欣赏过迎客松,但此刻的三株苍松,雄奇挺拔,别有一番韵致,吸引了她。
那座突崖无路可通,孤零零的在一道峭壁之上。
一般人如想登临那块苍崖,真比登山还难,但玉凤身手矫捷,稍一相度,顿时攀藤附葛,沿着峭壁爬了过去。
秀立松下,听着阵阵松涛韵啸,看着远处天水苍茫,壮阔雄伟的大湖,兴起了一阵莫名慨叹。
两年来,她变得多愁善感了,油然的伫立崖端,凝目四眺,对这几棵老松,产生了依恋之情,不忍遽离。
春风澹荡,吹起了她的素绫罗衫,这般景色,她有点为之迷醉,索性靠在一棵盘根错节的老松下,阖目沉神,领略这份尘市中难以寻得到的宁静。
听到溜耳的松啸,俏脸上露出一丝娇甜笑意。此时此地,她的心平静极了,有如一泓止水。
“哇”的一声娇啼,自山风中传划而来,投射进玉凤的耳鼓,打破了这岑静,玉凤美目猛睁,凤眉一蹙,低声自语道:“孤峰静穆,何来儿哭,怪道这小孩的啼声铮锵似金,非寻常孩啼,……”想到此处,她猛的站起来,张目四望,岑峰恬静,别说没有一丝小孩的影子。便是连哭声也不再听到了。
事有溪跷,她款移莲步,踱到崖边,秀图一睁,朝崖下俯视。
才注上一眼,俏目愣然,凤目睁得大大的,细注崖下十来丈处。
峰脚原来是翠竹垂柳,迎风招展,一道亮汪汪的小溪,绕过一座红墙深院,穿过小桥,横流乱石田畴间。
深院之中,屋舍不多,想来人丁不旺,但奇的是布置得井然有序,自上俯视,一亭一树,皆隐有一定方位,是隐士高人的住所。
玉凤看的俏眉连皱,自个儿忖念道:“一草一木,星罗棋布,隐含玄机,此屋主人,不是隐迹的高人,也当是位饱学奇士……”
她静静的看了一下,院中阒无人迹,连那声儿啼亦不可得再闻。
她舍不得离开,静静的仔细将这座深院看了一遍,凝目出了神。
蓦的,深院之中树影中透出来一溜青光,目映着西斜的娇阳,这道青光十分耀眼,渐渐的,青色光华越来越强,光晖越来越盛,竟然是有人在舞剑。
这种青色光辉,十分眼熟,几乎是呼之欲出,蹙眉细忖,猛的“哦”了一声,秀眉一扬,心情显得激荡十分的道:“这不是我的青虹?”想及神剑,一阵冲心狂喜,春山乍展,连忙踱到松下,理了理青丝,牵了下较衫,喜意冲眉的呢喃的道:“剑现人在,那冤家怎会待在此地,难怪我踏遍天涯,到何处去寻他?”
想到立刻就能与三弟相见,相思债得偿,足下走的快疾十分,她仍沿着峭壁攀过苍苔小径,如飞跃下山坡。
眨眨眼,十丈山坡落尽,顺左手踏着杂草蔓藤,跨过四五道临江翠柳,穿过一处浓密柳荫,入眼一条如带清溪,溪上横跨着一道青石小桥,桥的那面,红院深锁,出奇的静。
两扇朱砂金粉大门镶了一对宝铜金环,玉凤嘴角噙着酣笑,俏步如风,更似一朵小云,被轻风吹过小桥,一下子就到朱漆红门前。
她甜笑了一下,一举玉手,按向金环,玉掌距环一寸,猛的将手停住,发觉心跳的很厉害,她不由低问自己道:“停会我见了那冤家,先说什么呢?”
她手比在门环上,显得甚是踌躇,好一刻,她方鼓足通勇气,玉手轻按,连拍了三下。
弹指工夫,院内起了阵极轻极微的足移声,若非玉凤内劲精深,真的还听不出来。
门内之人,似是停步在门后,起了个娇甜清脆的嗓音,道:“是谁呀?”
玉凤宛如跌入万年水窖之中,俏脸惨然,一脸冰冷,心中七上八下,转了几圈,咬牙想道:“要不是找错了人家,便是这冤家已背信失节……”
那容得她呆头呆脑的再想下去,门内仍是那个娇滴滴的声音,又推问了一声,道:“那一位啊!为什么不说话呀!”
玉凤真不敢见到这女人这面,察音辨貌,门内之人,定是位极美极人寰的仙娃,万一不幸而,这女人真个与三弟纠葛不清,那怎办?
门内接踵发出娇笑,旋即柔声道:“是雄弟吗?今天钓了多少?”声落,门依呀的拉开来。
两人四只秀目,互一对凝,齐为双方的美艳姿色震住,玉凤心中一动,不由暗自嗟叹。
不错,门内出来的,竟然是位风华绝世的少妇,胴体丰满,骨肉停匀,娇得快滴下来的粉脸,嫩如酪酥,俏目未语凝笑,虽是露出丝惊讶之色,但仍是美目盈笑,朝玉凤福了一福,娇声问道:“姊姊贵姓,玉趾宠临寒舍有何见教。”
敢情现身之人,也为玉凤的绝世风姿怔慑住,偏巧她背上斜插了只银闪闪的古剑,心中一阵颠倒,觉得现身之人,风华气度,必是一代高手,是以语气十分谦逊。
玉凤游目一扫,俏目停在现身女人的手中,俏脸一寒,中食二指一骈,扬指朝那人手中提宝的剑一指,促声问道:“你手中之剑,可是名叫‘青虹’?”
那女人俏脸露惊,退了一步,凝目又将玉凤细视了一遍,愕然的看着玉凤,先不答她的话,又抱剑一福,温声反问道:“姊姊芳名,可是侠名闻中州的人称天山……”
玉凤一听话意古怪,又见她提着自己的宝剑,已猜知了八成,不由气往上撞,岔断那女人的话,冷冰冰的哼了一声,叱问道:“你是谁?我三弟呢?快找他来见我!”
这简直是如同命令,那女人虽是一副高华之态,但仍忍下了玉凤这名冷傲,纤手一福,巧盈眉,缓缓的道:“小妹段玉芝。”
玉凤秀目透威,柳眉斜飞,二指一叠,指着段玉芝叱道:“好个金剑明珠,竟然将我三弟窝藏在这种僻静之处,害得我两年苦寻。”
段玉芝被玉凤骂得哑口无言,忍得一下,摇摇头道:“姐姐乃是极端明慧之人,小妹与雄弟有不得已的苦衷,避居太湖之滨,一是为避仇,二则是为了替雄弟疗伤……”
玉凤“咯咯”一声娇笑,渐渐的声调凄怆,笑声高昂,听的段玉芝打了两个寒噤。
她是气极怒笑,笑声不停,银牙一咬,恨声道:“好冠冕唐皇的托词,哼!段玉芝,今天不是你,便是我,还不快亮剑!”
“呛啷”一声,差强用“金声玉振”四字可形容银阙神剑的啸韵,真不愧是仙品神器,但见银虹划空,森森冷气浸肌,玉凤手中颤巍巍的执定那柄古剑。
段玉芝又复连退了三步,双手连摇,凄速着声音道:“姐姐请息怒,听小妹一言。”
玉凤冷哼道:“有话到幽冥地府找阎王去说,此刻你还是少噜苏!”
话落,圈腕点足,银虹耀眼,腾身震起一股剑风,向站在门内之段玉芝劈去。
段玉芝莲足一旋,斜飘三步,刚好进过剑风。
玉凤一剑劈空,暴怒十分,冷笑一声,又足一错,点足踏着九龙连环步,晃左飘右,进手一剑,惊风裹着一声锐啸,有如怒雷轰顶,银光一闪,点向段玉芝胸前“璇玑”重穴。
九龙连环步妙绝武林,段玉芝一间没门开,胸前一朵用大红杭绸结的领花被银阙剑削飞。
段玉芝是段圭的独生女,轻功已得段圭真传,是她大意的点,才着了玉凤一剑,及见领花散飞,吓得魂惊九霄,猛的双足疾盘,点足倒纵。
玉凤怒得俏目吐火,狠咬了下牙,娇叱道:“贱婢你往哪里走,今天姑娘不送你上枉死城,怎消心头之恨?”她恨不得将情敌一剑穿个透明窟窿。剑尖随着段玉芝后退之势,仍指着段玉芝前胸,剑风仍在她胸前寸许。
段玉芝见势危,已知今天无法善了,登时右手一探,抓住剑柄,左手一甩,青虹剑鞘落在地底下,接着“呛啷”一声,青光一闪,撞出一溜火星,玉凤被斜撞得错出三步,落地横剑,怒瞪了段玉芝一眼。
段玉芝急中生智,一剑撞斜银阙,人也落地,但她似知理屈,忍气吞声的抱剑一揖道:“请姐姐息怒,小妹尚有下情上陈。”
玉凤想是适才被她一剑撞得多少有点惊。此刻见她说有话告自己,随冷扳了面孔,哼声不屑的道:“反正怎么说,姑娘今天非送你上枉死城不可,……姑娘破例成全你,你给我简简单单的长话短说。”
段玉芝又是抱剑福了福,未语先露出一个苦笑,方缓缓的道:“小妹原本不惜一死……”
玉凤听得扬手虚空劈了一剑,怒声叱道:“贱人,既是不怕死,怎不出招?”
段玉芝摇头苦笑了一下,说道:“姐姐误会了小妹的意思了,我是说姐姐此刻寻来,赐小妹一死,也是罪有应得,是以不惜一死……”
玉凤“嘿嘿”两声冷笑道:“话说得够漂亮,然而你为什么又怕死呢?”
段玉芝轻叹了一声,哀声徐徐的道:“小妹此刻死不得,我死之后,无人替他找金龟内丹,雄弟武功永远无法恢复。”
玉凤哼了一声,不屑的道:“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哼!真个你死了之后,看我可有办法使他恢复功力?我便是拼三五年的岁月,我们天山之上,有的是千年雪莲,何愁他功力不复?”
段玉芝轻摇了下头道:“姐姐有所不知,他一身武功废弃的原因,系中了一种天地间绝为厉害之毒,普天之下,非服万年金龟内丹,便不能恢复他的功力!”
玉凤娇叱了一声,怒喝道:“贱婢,你这是危言耸听,我知你是空耗时辰,想等那负心人救你,哈哈!你别作梦,拿命来。”说着说着,扬手又是狠狠劈了一剑。
段玉芝此番有备,一步斜跃,狂喊道:“姐姐停手,小妹还有事奉陈。”
玉凤有点愕然,冷冷一哼,横剑怒目瞪着她,说道:“快说!”
段玉芝抱剑一礼,正待启口说出,蓦的“哇”一声,接着一声:“姆妈!”叫得段玉芝眉头一皱,将话忍了回去。
玉凤冷笑了一声道:“你说的就是这小鬼?”
段玉芝弹落两颗清泪,凄凄楚楚的道:“姐姐是明情之人,雄弟一点骨肉,可怜这孩子才一岁多点,离不了娘。”
玉凤妒念陡升,狂声喝道:“哈!哈!想不到那负心人居然敢做下了玷污师门及我及大哥之事?哈!哈!你这贱婢也太无耻,姑娘先废了你,然后将那负心人送到襄阳,让他父亲还我天山一个公道来!”
其实,她这是气头上的话,能否做的到,这要看她自己是否真的绝得下情,不过有一点是真的,今天她已狠下了心,非一剑将情敌劈做两半不可。
恰在此时,“妈!”又是一声娇啼,自里间传了过来。
段玉芝才皱得下眉,正想出声,玉凤已运剑猛劈,步步逼紧,剑剑生风,想是每剑均使出了全部真力。
起初三剑,段玉芝存了敬让之心,但每剑都威猛如涛,劈得段玉芝左避右闪。
两人均是一代奇人的独生女,家学渊源。段玉芝心悬啼哭的爱儿,是以大大的分了心。这被玉凤猛力狠劈,弄得左支右拙,险象环生。
玉凤有如一头疯了的猛狮,剑剑生风,尽抢“万灵金阙剑法”中的辣着反复进手,逼得段玉芝只好强慑心神。将本门剑法施展开来,一面化解玉凤的辣招,一面蹈隙寻暇,一看有机可趁,就还手攻上两招。
一盏热茶工夫过去,两人已互攻了两三百招,段玉芝想是斗得兴起,知今天不豁出去,已无法收场了,不再顾忌什么,为了救丈夫,也为了抚养爱子,她衡量了一下,说什么自己都不能死,登时清啸了一声,震剑抢攻。
玉凤气得连声怒骂,银牙咬得“咯咯”震耳,右壁一紧,剑招之中,暗注真力,段玉芝登时觉得剑尖奇重,不敢大意,也只好狠咬了下牙二也将本身真力注在剑招之中。
两人本是剑招如雪,漫空乱舞,快得只见两团光华互相搅扰,但一改变打法,登时招式一慢,成了你劈一剑,我出一招。
别看这种打法,真个耗神,两人全是狠命出招,全使出了内劲。
从大门之内,穿过小庭花圃,此时已打到一处十丈方圆的院落之中了。
遍地断花残枝,剑风过处,草屑漫空。
看看又是顿饭工夫,两人已是罗衫尽湿,香汗如雨,齐皆频频娇喘。看来支持不了几招,全部都要毁在剑下。
玉凤受尽两年风雨沧桑,气尽神衰,此刻后力不继,段玉芝虽是内力充沛,但心悬爱儿,分去了不少心,是以处处挨打。
一面打,屋中孩子桥啼之声越是悲怆震耳。
段玉芝数度想运剑逼开敌手,去看爱儿,但因对招之人是名闻河洛的玉凤,被她死缠得脱不了身。
糟,哭声越来越近,宛如是孩子自室中慢慢的摸到庭院之中了,虽未看见人影,但段玉芝心痛如绞,母子连心,怕孩子一摸进场,玉凤此刻已失去了理智,万一劈上一剑,岂不要令人痛彻腑肺。
想着想着,一念顿生,想早点结束搏斗,也好去看视爱子,登时双手抱剑。咬牙狠力劈出一记辣招。
这一剑,是她全身功力创聚,惊风啸耳。威势低人,玉凤似知厉害,也咬牙的两手狠力抱剑一挡。
“当啷”一声震天龙吟,接着“呛啷”两声,两柄盖世神剑均跌落在地。
两人脸色一般煞白齐向后连退了数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四只呆滞失神的眸子对望了一眼,均不吭一声,连忙盘膝运气调息。
一声声娇啼,宛如一把锥子,连续不断的戳刺着段玉芝的心哭声扰得她无法静下心来调息。
两人功力原本不相上下,玉凤能静下心来调息,但段玉芝因爱子啼哭,无法静下神来,因之所耗真力,恢复的程度就比玉凤慢了点。
他虽一面调元,但人却分神注意爱子的哭声,迷茫之中爱子正一脸泪痕,步履蹒跚的摇晃着小身子,走向玉凤。
段玉芝吓得胆裂横飞。停止了调元,一步跃了起来,就勇扑向爱子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