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果我真是“师弟”的话,那幡然……幡然是我女儿?
想想当初对幡然起的那些心思,想想与她之间的一点朦胧暧昧,我忽然间觉得自己是个罪人。
这一切,会是真的吗?
我茫然的低下头,用手摸着自己的脸。
如果我真是他的话,为什么样貌不同?又为什么我会是八索传人?
他是老道的师弟,年龄应该彼此相差不多,可我的母亲……
这其中,藏着太多的秘密。
我忽然间明白,为什么石爷爷不肯告诉我一些事情。
或许他所隐瞒的,就是与这有关的东西。
假如我真是“师弟”的话,那理应是五行脉传人,为什么会降生于八索之家,为什么母亲会对我如此冷漠,这一切绝不是毫无缘由的。
我不再迟疑,转身向外走。持刀的女子也不阻拦,只静静地看着我,身侧无数血红色的字符,如枫叶一般落下。最后,将她曼妙而落寞的身影,逐渐掩盖。
当退出三生石后,我忽然觉得心胸一宽。因为没有遭遇什么危险,也做出了最终的抉择。只是在这抉择后面,还有一个我必须立刻弄清楚的谜底。
看着高大的三生石,再转头看石旁一直持刀为魂魄削去过往,仿佛从未离开的女子,我有些愣神。
她一直在哪里?
那三生石中的也是她吗?
这同样是个没答案的谜,起码现在我无心去揭开谜底。
退出三生石后,我没有犹豫,直接打开门户,一步迈了进去。
熟悉的五行道观,再次映入眼帘。只是如今看过去,却觉得有些不同。
这当然是我的错觉,因为心乱了,眼也就看不清了。
道观外,只有天生偎着蛟爷,闭上眼睛似乎在睡觉。我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而是直接走进道观。
脚步声,让房间里的人立刻冲出来,一见到我,噶木下意识就问:拿到了吗?
我点头,说:拿到了。
噶木脸上一喜,连忙过来拉我,但我此时心情差到了极点,本能地挣扎了下。噶木愣了愣,随后有些尴尬地放手,讪讪一笑,往旁边退去。
我微微叹口气,从他旁边走过。
进入房间后,正见幡然端着一个碗,给老道喂食。
碗里是白粥,还散着淡淡的热气,她很仔细的半勺半勺放进老道嘴里,又把他滴落的米粥擦去。
那专注的样子,令人着迷。
可我没办法再因此入迷,只觉得心里一阵发慌,一阵发堵。
你回来啦!幡然把碗放下,跳起来冲到我旁边,扯着袖子问:拿到了没有?拿到了吗?
看着她焦急的样子,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觉得这就像一场梦,我也宁愿这只是一场梦。
让开吧……我轻叹一声,把她推到旁边,只是在碰触她的时候,总感觉别扭到了极点。
魏擎苍并没有在屋里,也不知去了哪。
我没有问,只站在老道旁边,他用茫然而好奇的眼神看着我。
我看着他有半分钟,没有人催促,无论噶木还是幡然,都在静静地等待。房间里,只有呼吸声,安静的有些可怕。
我摇摇头,把一切不该想的事情都先放到一边,随后将手指点在老道的额头上。
意念带着过往,顺着手指,以一种奇异的方式,进入他的脑海。
老道如遭电击,整个人剧颤几下,然后静止在那里。他双眼发木,不眨不动。
我退后几步,幡然立刻围上来,小声问:怎么样?成功了吗?
她离我太近,近到我不知道该推开她还是该回答她。
她真的是我女儿吗?
也许是我的眼神和举动有些怪,她似乎有些尴尬,想偏头,却又好奇答案,所以便微微垂首,问:怎么了?看我干什么?
我长出了一口气,唉了一声。
这时候,旁边忽然发出巨响。我转头一看,却是老道猛拍床板要跳起来,却因为气血不足,又跌落下去。
我下意识跑过去扶起他,问:怎么样?没事吧?
他看着我,有些发愣,又转过头去看噶木,看幡然。
我怎么会在这?他问。
啊!幡然惊呼起来,一个箭步冲来,喜极而泣,带着哽咽说:你终于活了,你活了……
活了?老道有些惊愕,他看向我,问:怎么回事?
算你命大,本来早该烂了,幸好有天佑这么个……噶木声音顿止,像在思考应该怎么说,随后他才有些生硬地开口:有这么个好孩子,不然的话,你早就成黄土一堆了。
好孩子……我嘴角一阵抽动,如果我真是师弟的话,怎么也算不上孩子吧,和你平辈的大哥……
死了?我死了……老道有些发愣,他喃喃自语了一阵,像是在回忆。过了一会,他才看着我,问:是在昆仑?
嗯。
你救活了我?他又问。
嗯。
老道看着我,过了很久,他才点头叹气,说:让你费心了。
应该的,我……
这句话我没有说完,因为有太多想说的,也有太多不知道怎么说。犹犹豫豫中,幡然忽然跳起来,直接拉开我的衣服,一边看一边问:你有没有受伤?伤到哪儿没有?
我没事,很顺利……你别翻了,真的没有伤。我大声说。
这语气有些发冲,幡然愣了愣,随后眼神有些黯然。她放了手,低声哦了一下,然后垂着脑袋不吭声了。
我顿觉有些愧疚,可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索性对老道说:你刚刚复生,还是多休息吧,我找石爷爷有点事,一会再来看你。
老道看着我,点头说:你成长了许多。
我呵呵笑了一声,算是应付。老道点下头,说:去吧,我没有什么事了。
其实关于三生石中的来世姻缘,我很想告诉他,可又不敢说。最后,只有一走了之。
噶木和幡然都没有跟出来,对他们来说,老道如今是最重要的。
我往石爷爷的房间走去,到了门口,却见魏擎苍坐在那。两人轻声交谈,似乎是在闲聊。
我走进去,石爷爷抬头看了一眼,说:回来了。
而魏擎苍则在那笑,说:小看你了,没想到这么快。
我点点头,然后很直接地说:我想和石爷爷说点事,你看……
那小子已经活了?魏擎苍先是问,在我嗯一声后,他站起来往外走,说:那你们聊,我去看看他。
待魏擎苍出去,连脚步声也不见之后,我把房门关上,坐在了石爷爷对面。
有事?他问。
我想知道事情的真相。我说。
等你一切了……
现在!我提高了嗓门:现在就要知道一切!你不要再瞒我,我什么都知道了!
石爷爷静静地看着我,问:你都知道什么?
我不是杨天佑!我是他的师弟!我是五行脉的人!我不是八索!所以母亲对我冷淡,所以你一直瞒着我,所以爷爷一直不肯教我八索的道法!
越是说到最后,我声音就越大,已经陷入难以自控的状态。
石爷爷看着,听着,随后问:还有吗?
为什么要瞒我?我喘着粗气,声音充满了怨恨:就算我不是真正的八索,你们也不应该瞒着我。这身份,我不稀罕!我从来都不稀罕!
无论你是谁,你如今身上流动的,都是八索血脉。无论你是谁,你永远都是我的孙子。石爷爷轻声说。
天威 第三百零八章 复生(5)
你孙子是杨天佑,我不是他。
我的孙子的确是杨天佑,而你就是杨天佑。石爷爷站起身来走到我面前,他个子不是很高,可真站在你眼前时,却如大山一般需仰望。
他双手背在身后,如普通的老人一般微微驼着背,可那眼神,那话语,却充满坚定不移的味道:你就是我的孙子,哪怕是你母亲,也不能更改!
是吗?我看着他,问:那你为什么不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为什么母亲有杀我的念头,你没有直接制止?
石爷爷表情有些变化,不等他开口,我接着说:因为你也不知道该怎么选。只是我被你带着长大,相比“杨天佑”,我与你的感情更深。可你真正的孙子,是他,不是我。所以你只能被动地等待,只要母亲不在你面前杀我,你一定不会去阻止的,对吧。
石爷爷盯着我,一声不吭。他眼神有些凌厉,但我没什么好怕的。到了如今,一切谜底都要被揭开,我还怕什么呢。
头掉了也不过碗大一块疤,更何况我比较瘦,说不定那疤还没碗大呢!
你的确不是他……石爷爷终于叹息着说:但你所了解的,只是一部分,而不是全部。八索掌控天机,你母亲年轻时便道法高深,如果只是为了报复你姥姥,她不必那么麻烦。报复,只是一部分,真正的谜底还未揭开。
那真正的谜底是什么?不要再对我说什么了无牵挂,这个我不需要。如果你不能告诉我,我就去找她,当面问清楚。
她不会告诉你的。
那你呢?
石爷爷沉默了一阵,我没有催促,只安静地等待。过了一会,他才重重叹口气,说:罢了,就是告诉你又如何。你们这一家,都……
我不是这一家的。我反驳说。
石爷爷声音顿了顿,他脸色不是很好看,像是有些生气。又过了会,他接着说:想知道真相,就不要再说你是谁。如果你不是我孙子,又有什么资格与我说话!
一听这话就知道,石爷爷真的生气了。
虽然心里仍然感觉闷堵,可我没再说下去,而是坐在椅子上,等石爷爷把话讲出来。
石爷爷坐在我对面,他面色有些沉,看着我的眼神也有些怪。等待几分钟后,他缓声说:这件事,要从你父亲开始说起……
父亲?我有些吃惊。
对于父亲,我的印象只有一个。
沉默。
不断的沉默。[小说网·。。]
永远都只有沉默。
从我能记事开始,就很少见他说话。爷爷的训斥,村里人的交谈,他只有听,几乎没有开口过。
小的时候,我经常看到他坐在门口,两腿拢在一起,手里夹着根烟。想起来了,就抽上一口,但大多数时候,他只夹着烟,有些出神地看着外面。
那样子,很落魄。
后来,他带我离开了村子,去了城市。在那里,他的话多了一些,也会与人笑谈一番了。但回家的时候,他还是经常坐在书房里静静地发呆。
那个书房,在小时候的我眼里,有些可怕。
因为里面只有安静,只有沉闷。
再后来,爷爷离世,父亲带我回老家。
一路上,他没有说话。
回到家,仍然没有说话。
只是在看到爷爷的遗体时,他眼眶发红,哀叹一声,便转身出了门。
他去地里摘了一些麦穗,在爷爷遗体前拨开,然后抖落在地上。接着,他把麦仁一粒一粒的捡起来吃掉,一边吃,一边掉眼泪。
一直到现在,我都不能理解他当时在做什么。
爷爷下地后,父亲把家中所有的书籍都收起来,在坟前烧毁。
一本不留。
石爷爷没有阻止,只蹲在旁边埋头叹气。
我以为那都是爷爷的遗物,理应烧掉。可现在看来,这不应该。
因为这个家是八索一脉,那些古籍,都代表了一个古老的传承,怎么可以毁去呢。
对此,父亲从来没有解释。
在沉默中,他再次带我离开老家,然后就再没回去过。
而在他五十二岁那年,他得了场大病,就此离世。
在去世前,我和他坐在医院的病床上。
那是个晚上,窗外霓虹闪亮,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夜晚在叙说着热闹的话题,在我们面前滔滔不绝。
父亲穿着灰色的T恤,他已经瘦的不成样子。
他看着窗外,说:天又黑了……
我嗯了一声,他又说:又一天过去了……
我没有应声,因为听到他在说:今年的中秋,我等不到了……
听到这句话,我的眼泪几乎瞬间就落了下来。那种悲伤的感觉,难以言述。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因为连怎么安慰自己都不知道。我只能看着他,强忍着鼻酸的感觉,说:没事,肯定能过,好好过……
他依然看着窗外,有些出神,呢喃着说:家里的麦子,看不到了……
从没有哪一次,让我觉得他是如此脆弱。
哪怕是在老家,哪怕被爷爷喝骂的像个孙子,可他在我心里,仍是个男人。可是现在,他变的弱小了,矮小了,仿佛在那一刻,他就要离我远去,再也回不来了。
那一晚,他一直坐在病床上,看着窗外的灯光。就这样出了神,发了呆……
在他最后一刻,才哆哆嗦嗦伸出手,将一枚玉佩递给我。
这是传家宝……你要收好。他虚弱的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
我将玉佩紧紧握在手里,趴在他面前,只掉泪,不说话。因为我怕自己一张嘴,就忍不住哭喊起来。
父亲躺在病床上,盖着薄薄的被子,他无神的双眼望着上方,似是喃喃自语,又似在与人说话。可是,我只看到他嘴唇颤抖,说些什么,却已经听不到了。
最后,他似要闭眼。
可眼睛只闭到一半,就再也不动了。
他的嘴唇微张,像还有些话未说完,可是,那些话再也说不出了。
从那一刻起,我知道,心里有一个世界崩塌了,黑暗了,不在了……
有时候我也会想,父亲那算不算死不瞑目。
如果算的话,是有什么遗憾?
他最后那无声的话语,是在与谁说?
又在说些什么?
这些,都没了答案,因为他走了,在中秋的前三天,离开了人世。
自此,我的生命中,永远少了一个名叫父亲的人。
而如今,石爷爷再次提到了他。
我有些迫切地想知道,他究竟要说什么。
你父亲,是个好人。石爷爷说,他叹着气,似有些无奈:但他只是个普通人,看得懂,却不能阻挡。世俗的男人,与修行者结合,注定是悲戚的。
石爷爷的话,我很明白。
作为一个普通人,与我母亲那样仙子一般的人物结合,在别人看来,或许是天大的喜事。
可实际上,他有多喜呢?
他的一生,都在孤寂中度过。
没有同林鸟,也没有各自飞,只有咫尺天涯。就连他走的时候,母亲都没有来,对于一个男人,一个父亲来说,这是多么悲惨的事情。
你父亲有病。石爷爷说:他这个家族虽不修行,却像受了天谴一般,男子从未有人活过五十二岁。也正因为如此,你母亲才愿意与他洞房花烛,把你生下来。
为什么?我惊诧莫名。
因为父亲活不了多久,所以才找他结婚生子?
这算什么理由?
在我看来,母亲才有病,神经病!
而且这件事代表了什么?
代表你也难活过五十二。石爷爷说。
仿若雷击,我呆愣当场。接着,石爷爷又说:再加上你去地府带出魂魄,减寿至少十年。或许,你顶多活到四十岁。
四十岁……那不是只有十几年可活了?
这个消息,就像一个很健康的人,突然得知自己已经癌症末期了。
晴天霹雳!
为什么?我有些迷茫地问。
因为天地再次大变,按照你母亲的计划,只有十几年了。石爷爷说。
母亲的计划?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八索一脉,代天而行。但天之法,责重命短。石爷爷说:八索一脉,从未有人长寿。所有人在晚年时,都会道力渐失,比普通人还不如。你们这一脉,极少有活过八十五岁的人。
为什么?我更加迷茫了。
这就是你母亲为什么认为,八索一脉已经走错了路。她想要推翻一切,让一切重获新生,得到解脱。石爷爷说。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她为什么要找父亲那种短命的人?我大为不解地问。
因为你母亲推测,天地大变时,一切都会恢复初始。八索一脉因天而生,自然要在那时归于天。所以,你必须死,而且要死在天地变化之前。
我有些震惊,但更多的还是疑惑:为什么?我还是不懂。
石爷爷看着我,叹息一声,说:你修行尚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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