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纲 第一百九十八章 动荡(7)
我回头看了眼床上,小美女还躺在那,蛙妹躺在它旁边,眼睛已经闭上了。这家伙倒是会享受,还知道跑被子上睡。
耳边传来嘶嘶的声音,蛟爷迷迷糊糊睁开眼,在我脸上舔两下,又闭眼趴在我肩头睡了。我忍不住苦笑,难怪觉得肩膀也发酸,这家伙,是该减肥了。
但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讨论需不需要给蛟爷减肥,而是想办法找到老道。
他会不会是出门溜达去了?我问。
不太可能。杨宗胥说:高人如果要出去,肯定会和我们说一声。现在一声不响地走了,你觉得他会去干什么?
我叹了一口气,因为我自己也明白,老道这时候离开,绝对不是去打酱油的。老妇人的死,让他怒火冲天。他能压住火气不立刻去报仇,已经很难得了。加上之前被那些人狠狠的羞辱一番,新仇旧恨,他还能坐得住那才是怪事。
我早该想到这一点,因为他之前在房间里曾对小美女说了一句:你待在这里,不要出事……
我以为那只是他劝说小美女的措辞,可现在细想,真正的含义根本就是你不要去,这些仇我来报嘛。
那怎么办?老前辈他有没有……
这个时候不宜打草惊蛇,在摸清对方所有底细前,我们很难大举出动。杨宗胥一脸为难地说。
我顿时皱起眉头,但同时也理解沅陵老人的心思。这种时候如果为了老道一人而大张旗鼓的跟邪教拼命,显然是不理智的。更何况,老道与沅陵老人其实交情并不深。上次那么多人来救我,一部分是为了偿还爷爷对湘西老司的恩情,一部分是为了杀杀邪教的威风来出气。至于老道……和湘西老司几乎刮不上边。
此时此刻,我彻彻底底的体会到老道的艰难。我没听他说过关于朋友的事情,因为他不知道怎么交朋友。他所有的心思,都在找寻师弟下落上。人情世故他已经不懂,除了对老妇人和小美女还有些热血外,对其他人,甚至包括我,严格来说,都只是一种利益关系。
唉……我又忍不住叹气,看看杨宗胥手上的酒,又听到院子里传来的说话声,便问:有人来了?
红苗的老族长,黑将蛮的大头领你是见过的,还有两位巫蛊的老人家。杨宗胥举了一下手里的两坛酒,说:他们刚到,我正要喊你们出来吃饭,却发现高人不见了。
我哦了一声,往院子里探视一眼,随后想了想,说:那我想想办法,先找出他的位置。
你是说通冥宝玉?杨宗胥眼睛一亮。
我嗯了一声,一边掏玉佩,一边说:与以前有点差别,我也没太多把握,先试试再说吧。
杨宗胥点点头,后退了一步,给我让出空间。我把玉佩拿在手里,仔细回想了石爷爷的话。
我的意志就是天,我要做的,就是天要做的。那么我要找出老道的下落,应该怎么做呢?
仔细思索半分钟后,我有了大致的想法。随后一手握住玉佩,另一手在半空点下,同时嘴里轻念着:承天!影现……
眼前的虚空忽然一阵颤动,像水一样产生了波澜。杨宗胥惊讶地低呼一声,又后退一步,他那诧异的声音传来:这是……
我心里的欣喜与兴奋,已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因为眼前的异状代表,我极有可能成功。
虚空的波动很快成形,一个模糊的画面在我面前展现。我看见前方有一个身影。不高,不壮,身穿破旧的道袍,头发凌乱着,飞舞着。
他身前是九道空符,呈九宫形状排列着。灿烂的金光,从一道符咒内部爆射而出,一时间,另外八道空符也被金光笼罩,如同九颗金色的太阳。
画面有些模糊,而且不断抖动着,可我却看见,老道的道袍更破,在他胳膊上,背上,胸口上,都有大大小小的伤口。血,从那伤口处不断的滴落。
金光十分刺眼,即便这只是虚拟的画面,仍让人感觉到一种迎面而来的尖锐感。仿佛那些光,是无数把剑,正对准你要刺过来。
这种异象,连院子里的沅陵老人,黑将蛮大头领扎古衣他们都被惊动了。几人不再谈论,而是飞快地跑过来。
当他们看到那虚拟的画面时,都纷纷发出了惊疑声。有人看向我,有人看向老道。
怎么了?身后传来女人的声音,不用问,那肯定是小美女的。
我回过头,见她眼肿的像核桃,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此时,她站在门旁,看着我前方的虚拟画面,不自禁的张大了嘴:那个是……他……
小美女的惊讶是理所当然,但我没时间关心她会想什么。因为现在所施展的法术,对道力的消耗非常大,只短短半分钟不到,画面就开始剧烈地颤抖,眼看就要破碎了。
这时,我隐约听到那画面中传来低沉的嗓音:天地五行,大道存一!九宫现,法令九方尊神,行五方道法!
金光四射中,老道伸出一根手指,点向那道金色符咒上,低沉的喝声响起:坤金!
金色空符微微一抖,忽然间随着金光爆碎。漫天的光刹那间消失,而远处那些或扑来或逃窜的人影上,却有金光四射。
就在这时,眼前的画面破碎了,一切,又恢复到之前的模样。
而我,立刻便感觉浑身发软,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地。沅陵老人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来扶住我,关切地问:没事吧?
我摇摇头,说:没事,只是有点脱力,休息一会就好了。对了,你们看清他在哪没有?
沅陵老人摇头,他又看向身后的几人。其中一位巫蛊老人犹豫了下,然后才用不确定的语气说:看那些人的穿着服饰,似乎是西北一方,但实在太模糊,看不清到底是……
西北一方……这和我问天上星星有几颗,别人回答你说几颗就几颗差不多。太笼统了,简直和没说一样。
西北那么大,怎么找?
我沮丧莫名,因为就算施法成功,却仍然帮不了老道。整个西北不大不小,可百万平方公里还是有的。别说我们这几个人,就算再多几千人,恐怕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他。
他,怎么……小美女的声音有些结巴。
我回过头看她,没好气地说:还能怎么,当然是去报仇了。
唉……沅陵老人叹口气,说:没想到他的脾气比我还暴躁,竟然为了独生脉……
不是为了独生脉,而是为了那里的一个人。我纠正说:几十年前他的爱人。
听到这话,沅陵老人露出惊讶的神色。他看着我,像是要我继续说下去。
可这涉及到个人隐私,而且其中的过程很曲折,也有些让人难以启齿。所以我只能说:这事说起来太麻烦,不过,那个人是她的妈妈。哎呀,反正我是说不清,老人家你要问……
什么老人家,叫我杨伯伯!沅陵老人伸手在我脑袋上拍了一下,说:还老人家?小心我一巴掌把你拍成老人家!
杨宗胥在一旁咳嗽一声,我看过去时,却见他嘴巴一瞥,示意了一下。
沅陵老人也有些尴尬的咳嗽一声,然后说:虽然找不到他在哪,不过我会让人通知西北那边的朋友。如果能帮忙,就尽量帮一下。唉……都是不省心的家伙。
老人一句牢骚刚说完,却又立刻加了一句:和老子当年一样,都是蠢蛋!
消息已经递出去了,我会让族里的人抽一些专门放在这上面。一位巫蛊老人说。
红苗族的老族长,是一个身穿粗麻布衣,胡子很长,腰有些驼的老人。他手里拄着一根龙头杖,此时也上前一步,用那苍老的声音说:十几年前,我带人在西北救过几个密宗的喇嘛,如今交情也算好。他们教我一种秘法,可将消息瞬间传递千里。我会和他们说一声,倘若他在那附近,便可帮上一手。
沅陵老人嗯了一声,然后手上微微用力将我托了一下,然后问:怎么样,能站稳了吧。
我应了一声,然后试着自己站稳。虽然腿还有些发软,却比之前要好得多。
见我能站稳,沅陵老人点点头,不再多说,与红苗老族长,扎古衣,巫蛊老人他们回到院子里。杨宗胥陪我站了一会,他似乎想对我说什么,可最终也没开口。
几分钟后,他提着酒去了院子里。
我在门口站了有一会,最后叹口气转过身。然而,当我转身的刹那,身后扑来一股风。同时,我看到小美女的眼睛睁得很大很大,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我猛地转头,却看到一个浑身是血的身影出现在我身后。
他一手捂着胸口,剧烈咳嗽几声,微弱的声音,从他口中传来:三家……给我一些时间,我会把其它的……一个都不能放过。
小美女捂住嘴,眼泪当场就下来了。
沅陵老人他们也往这边跑,我一个转身,立刻扶住老道,也顾不得那些血沾在我手上,衣服上。
你怎么一个人就……我气的想对他大喊。
不能等,我不能等,她的仇,我等不下去……老道的声音,虚弱到了极点。因为除了身上的伤之外,他还有悲,还有苦。这些交杂在一起,几乎要彻底击垮他。
天纲 第一百九十九章 动荡(8)
老道的话,让人只能沉默。无论是我,还是沅陵老人,都无法对他多说什么。
小美女捂着嘴,眼泪从眼眶里流出来,她脸上有震惊,有愕然。虽然没有发出声音,但不断滴落的泪水,已经证明了一切。
沅陵老人走上来,二话不说,先画出几张刀兵符贴在老道背后,然后关切地问:你怎么样?伤的重不重?
老道摇摇头,有些虚弱的摆摆手说:死不了,谢谢。
沅陵老人眉头微皱,他深看了老道几眼,随后对我说:先扶他回房间休息吧,我让念喜去准备水。
我嗯了一声,扶着老道走进隔壁的房间。小美女的身子晃动一下,像要跟上来,可最终,她的脚还是没迈出房门。
蛙妹已从床上跳下来,吧唧一声摔的呱呱叫两声,这个时候可没人去抱它。所以它叫几声见人没人理,便死命扑腾着,然后跟着我进了房间。
扶老道进屋后,我让他先坐在椅子上,然后又赶紧拿茶杯给他倒了一杯水递过去。
老道摆摆手示意不用,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两颗红色丹药放进嘴里,便开始闭目调息。杨宗胥过来喊我们的时候,他恰好睁开眼睛。背后的刀兵符自然脱落,在半空便化作灰烬消散了。
感觉怎么样?我在一旁担忧地问。老道身上的血太多,整个道袍几乎都被染成了暗红色,此刻血液尽结成了块,他动一动都能看到血色的裂纹。
没事了。老道长长地吁出一口气,然后睁开眼对杨宗胥说:我一会就过去,多谢。
杨宗胥看看他身上的破道袍,犹豫了一切,还是说:那里给你准备了新的衣服,都是从……
我这里还有备用的,好意心领了。老道说。
杨宗胥嗯了一声,然后向门外看了一眼,说:那高人休息好了就去洗洗,爹说了,等你去喝酒。
老道应一声后,杨宗胥抱拳拱手,然后转身出了门。
待他离开,我看着老道,心里那股火气又上来了:你怎么不声不响的一个人就跑去了!就算不能等,好歹也说一声啊!再说了,幡然她……你要是出什么事,她怎么办!
老道目视前方,他眼神说不上犀利,也说不上无神,只是让人感觉很平淡。在我嚷嚷完之后,他突然叹口气,微微垂头,说:我实在等不下去,也不想让你,或者让他们陪我犯险。这是我自己的事……
什么叫你自己的事,那你杀地养尸的时候呢,找地养尸丹的时候呢!那时候你怎么不说这话!
老道抬起眼皮看看我,但没有出声。
那时候你不说,现在却说这种话!咱们俩不说是朋友,起码也一起经过那么多事吧。就算你怕我们为难,好歹说一声,让人有个心理准备。你当自己是超人吗,动不动就突然消失,扯淡!
过于愤怒的我,几乎都口不择言了。按照我的性格,一般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更何况老道除了是带我进入修行圈的领路人外,他本身的年龄也比我大很多。规矩的说,他算我父亲那一辈的人。
但是,一想到他独自去找人报仇,弄了一身伤回来,我就气不打一处来。因为我很害怕,害怕老道如果一去不回,万一他被人围攻,死在那怎么办?
如今的我,除了石爷爷算亲人外,几乎没有什么亲戚了。倘若老道也出了事,我怎么办?他就像挡在我身前的大山,或许移开后可以看到更广阔的道路,但现在我还没做好准备。
我活不了多久了。老道突然说。
啊?我顿时愣在那里。
还有几年罢了。老道的声音显得低沉发闷,他背靠在椅子上,说:所以这几年,我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完。哪怕是减我的寿,在所不惜。
不可能!我下意识的否定。
这时,门板忽然发出嘎吱一声。我一转头,却见小美女满脸震惊的扶着门板,向这里看着。
所以,倘若我到时仍找不回师弟。五行脉的传承,你要帮我。老道士抬起头看着我,他面色平静,像是说着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如果你发誓,将尽一切力量为我找回师弟,并将我五行脉传承下去,那我的余生,会尽力来帮你。
不可能!我再次大声否定:要么你就自己传!我不帮你,也帮不了你!你传不下去,就让五行脉断掉,我不管!什么师弟,你自己去找!哪怕花五十年,花一百年……
呵呵呵……老道忽然低声笑起来。
这是我第一次听他笑,而这笑声显得那么凄凉。他脸上没有太多笑意,好像那呵呵的声音,只是为了表达他的心情。
我看过生死簿了。他说。
生死薄……我愣在那里,脑海里忽然想起从地府归来后,母亲曾问老道:你要不要用?
老道当时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了:要!
你什么时候看的?
你们从五行观离开后。老道士回答。
我又愣了一下,这时,小美女忽然从外面冲进来。她的声音又大又哑,还有些歇斯底里:你骗我!你骗我的!你是不是骗我!你不可能……不……
说到最后,她已经哭的说不出话来了。
老道看着她,脸上露出了笑容。那种笑容,充满了慈祥之意,就好像是父亲在看自己的女儿。
他的手指微动,但也只是动弹了一下,并没有伸出去。
我的心情,随着小美女的哭泣彻底落入了谷底。看着老道的笑,但我却没有因此而高兴。我只呆呆地看着他,像在自言自语: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只剩几年……
或许,是因为我后来太拼命了吧。老道士把目光放在小美女的身上,脸上的慈爱之色毫不掩饰:我想找到师弟,让他们一家团聚。倘若我这一生无法让她幸福,那么,或许师弟可以。
我沉默着,悲伤着,听老道继续说着:生死簿上,写着我的名字,也写着我的阳寿几多。而且,我也看到了她的名字。她走了,真地走了。就算我找回师弟,也再见不到她了……
老道口中的她,说的必定是老妇人。这句话,就像晴天霹雳。
其实我一直不相信老妇人真的死了,虽然巫蛊老人信誓旦旦地说看到独生脉全灭,但我就是不愿意相信。
我想小美女心里一定和我有同样的想法,可现在老道却肯定地说,老妇人真的死了。生死簿上写有她的名,打有她的勾。
独生脉,真的被灭了。
这个消息从老道口中说出来,比从沅陵老人口中得知更令人震撼。
难怪老道如此耐不住性子,难怪他报仇的心思如此迫切。
而我忽然间明白,从五行道观离开,再见他时。为何他做事风格与以前大相径庭,甚至显得有些极端。
一切都有了答案。
因为他知道老妇人将死,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时日无多。
所以,他不惧怕任何人,更不会怕死。这样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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