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穷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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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穷处-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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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死猪一般,小玲就走了。我想,大致就是这样。为了证实我的猜测,于是我问道,“昨晚我是不是给你钱了?”
  “是啊,你偏要塞给我不可,后来我说叫两个姑娘来陪陪吧,就打电话叫来了小芳和小玲。小芳就是我在来李市的车上认识的女孩,小玲是她的同伴,我也是昨晚才见到她。”马大为从放在床头上的那只包里摸出一个塑料袋,一层层翻开,从中露出一叠钱来,“你瞧,这是你昨晚给我的两千块钱,我付给两个女孩各一百五十元,剩下的都在这里。”我推开马大为的手,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要这些钱干吗?你拿着吧。我问你这件事,只是因为它是我昨晚最后有记忆的一件罢了,后来的就没有一点印象了。”
  马大为将那叠钱摊在手里折来折去,笑道,“我还真没有想到你这么不能喝酒,早知道就不劝你喝了。”
  回到自己屋子里,我再次给马莉莉拨了个电话,还是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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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院子里漫无头绪地走了走,手指触摸到了羽绒衣口袋里的那张小张望的照片,掏出来端详了一会儿,去看看他吧,一种油然而生的类似于父爱的温情从我心底冉冉升起来。我走到院门口,伸手打了辆车,让司机送我去机关幼儿园。快到时,看见园门前的树林里挤满了人,人群寂静,大家都在侧耳倾听从园内传来一阵稚气的童声:“……我们的祖国是花园,花园里的花朵真鲜艳,灿烂的阳光照耀着我们,每个人脸上都笑开颜……”。脆亮的歌声回荡在正午的阳光里,我抬头看见天空云彩朵朵,心情也随之晴朗起来。
  我挤进人群,挤到园门口,看见一个穿棉大衣的老头守候在那里,我过去推了推门,对老头说道,我是李市日报的记者,要采访你们幼儿园的活动,出来时忘了带记者证,请让我进去。老头眯眼看了看我,居然什么话也没有问,就把我放了进去。我驾轻就熟地走到了教学主楼前,顺着歌声来到了三楼,在西头的一间屋子站下,趴在窗口朝里看,里面坐满了人,孩子们坐在前面的小板凳上,后面坐了许多大人。我的目光从大人们的后脑勺上扫过,一直扫到了前台那些正在表演的孩子们脸上,后来停顿在那张熟悉的脸蛋上,再也没有离开。
  我听见自己怦怦的心跳声,我看见小张望在随着歌声而舞蹈,尽管举止笨拙,但却可爱之极。很快,这个节目就结束了,我的目光一刻不停地尾随着小张望,他走到中间那排座位上,挨着一个女人坐下。女人抚摸着他的头发,在他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毫无疑问,那个女人就是马莉莉!她还是那样漂亮,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明白地告诉我:这个幸福的小女人现在正处在她人生的蜜月期。我在走道上来回走动,不停地看手表,等待所有的节目结束,但孩子们的节目一个接着一个,他们没完没了地表演几乎让我痛不欲生。
  终于,表演结束了,人群开始往外涌来。我紧贴栏杆注视着每一个从屋子里走出来的人。马莉莉牵着小张望的手满面笑容地出来了,她没有注意到我。我悄悄尾随在他们身后下了楼,在通往游乐场的那扇圆拱门前,一个箭步跨过去,拦住了马莉莉。
  马莉莉起初表情漠然地看了我一眼,随后脸胀得通红,她松开小张望的手,让他先去玩滑梯,看着孩子的背影离开后,她扭头对我说道:“你终于还是忍不住找到这里来了。说吧?你究竟想干吗?”
  “我……你应该明白……”,我嗫嚅道。
  “不,我不明白!”马莉莉几乎喊出声来,脸更红了,“张望,都过去了,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你这又是何苦呢?!”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看看你们……”,我见她都急成了这样,就进一步缓和口气,说道,“你们还好吧?”
  “我们?这是什么话?我们是谁?张望,告诉你,在李市,这里只有我,其他人与你毫无关系,懂了吗?”马莉莉用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尖,随后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我被厉色内荏的马莉莉激怒了,于是指了指那个正从滑梯上下来的男孩,问道,“那么,请你告诉我:他为什么也叫张望?”
  “哈哈哈,”马莉莉有些失态地大笑了几声,说道,“你申请过自己姓名的专利权么?笑话,我想给自己的儿子取什么名字就取什么名字,管你什么事……”
  “可是,毕竟我们有过那种关系,你敢保证,这孩子与我毫无关系么?”
  “我保证!”
  马莉莉脱口而出。
  还能说什么呢,我感觉自己已经无话可说了,再继续纠缠下去,只能是自讨没趣。于是我说了声“再见”,就匆匆朝园外走去,刚钻进出租车里,手机响了,马莉莉问道,“你准备去哪儿?”“这不用你操心吧?”我没好气地说道,“我去哪儿与你有关系吗?”“这样吧,我看现在已经是午饭时间了,既然你来了,无论怎么说我还是应该请你吃餐饭的,”马莉莉语气变得温柔起来,“你说呢?”我看了看时间:12点40分,“好吧,我也饿了,你说去哪儿碰面?”“‘谢先生’如何?你应该记得那地方吧?”“好的,一会儿见。”
  “谢先生”酒店是当年我离开李市前夕曾去过几次的一家酒店,也是在那里,我请马莉莉吃了最后一顿晚餐。至今我还对这家酒店的“溜溜肉”印象深刻,后来我在别处再也没有吃到过这么令口齿生香的肥猪肉。那时候我们真的很穷啊,在来到李市后不到一个星期,我们俩的积蓄就花了个精光。马莉莉提议说,我们一起去跑场子吧。我说我可不弹古筝。那你会钢琴吧,你弹我唱,她说。她在李市有很多歌舞厅的朋友,很快人家就让我们去试试,并给我们开出了每晚一百八十元的价钱,条件是马莉莉要唱五首歌。我们连续跑了八天场子,这才又有了些积蓄,付过房费后,马莉莉提议去“谢先生”犒劳一下自己,以前她基本上是不沾肥肉的,可在尝过这里的‘溜溜肉’后,后来每次来她都抢着点这份菜。
  “来份‘溜溜肉’,”再次见面坐下后,我们俩几乎看着菜单同时对服务员说道。服务员笑了。马莉莉看了我一眼,补充道,“那就来双份吧。”
  我不知道再说什么了,尽管很想再说点什么,可话题刚冒出来,又觉得没有必要了。气氛很压抑。“溜溜肉”怎么也吃不出以前那种味道了。我没有喝酒,喝了杯酸奶,后来就用餐巾蹭了蹭嘴唇,坐在一旁抽烟。半小时后,马莉莉付了帐,我们各自东西,走了好远后我才发现分别时我们连“再见”也没有说一声。
  与马莉莉的见面使我的心情变得糟糕之极,晚上,我又找马大为喝酒了,但最后是他付的账,“反正都是你自己的钱,就不要和我推来推去了,”他搀扶着我歪歪倒倒地回到招待所,打了盆热水帮我擦脸,“张兄弟,我觉得你是个好人,”他不再叫我“张总”,这使我感觉亲近了许多,“我是个粗人,没什么文化,但是为什么我反而觉得我比你快乐呢?是不是所有的文化人都喜欢自寻烦恼啊?”马大为满脸诚恳地望着我,给我的感觉是,他原本是个快乐的人,可是因为我的不快乐,而他又把我当成了朋友,所以才招致了他也跟着不快乐起来,或者说,是因为这些他难以理解的问题使他变得不快乐了。
  “你说得对,我不快乐,”我喃喃道,“但我没有自寻烦恼,而是被烦恼缠上了……”
  “那你能不能告诉兄弟我,你究竟有什么烦恼呢?”马大为拿起我放在床头柜上的烟盒,从中抖出两支,用打火机一并点燃,然后将一支塞进我嘴里。
  我吸了口烟,心想,说说也无妨吧,反正他不过是我这段行程里的一个过客,今后也不会对我的生活构成什么影响。于是,我就一五一十地对他讲述了这件事情的全过程,从收到那些信件开始,一直讲到中午与马莉莉的见面,最后,我问道,“你说我能不烦恼吗?我都想放弃追查了呢。”
  马大为一直抽着烟静静地听我讲完,末了,他猛拍了一下大腿,说道,“你的事就是兄弟我的事,你的烦恼也就是兄弟我的烦恼。这样吧,如果你信得过兄弟我,我就去帮你把这件事情摆平……”
  “你有什么办法?”我笑着摇摇头。
  “你刚才说那孩子有可能是你儿子,是这样吧?我去帮你把那小子掳来,我们带他去医院做个亲子鉴定,这不就结了?”
  “不,不,绝对不能这样做。”我急忙伸手制止他,说道,“你千万不要这样蛮干,否则不仅解决不了我的烦恼,而且还会给我增添烦恼的。绝对不行!”
  “那怎么办?”马大为焦躁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走到窗口,蓦然转过身来,对我笑道,“还有个办法,我们逼马莉莉说出实情。”
  “怎么逼?”
  “这还不简单吗?你想想,马莉莉肯定不想让他丈夫知道你来李市了,而且还是冲着那个孩子来的,那么,如果我们故意让他丈夫知道呢?哈,你想想,马莉莉会怎么做?”
  “她不杀了我才怪呢,”我再次摇头否决了他的提议,马大为陷入了沉默中,后来他怏怏不快地起身回自己房间去了。我刚准备关灯睡觉,他又敲门进来,说道,“是这样,张兄弟,如果你用得着我,随时招呼我就是。”说完,就掉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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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大早,我的房门就被马莉莉用拳头擂开了。进来后,也不说话,只见她紧绷着脸四处察看着,还弯腰掀开床单,在床空下面仔细搜索了一遍。
  “干什么呢?”我跟在她身后,局促不安地问道。
  “你说干吗?!”她怒气冲冲地瞪了我一眼,“你自己做的好事,装什么糊涂?”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愣在那里,半晌没有明白她的意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啊?我不明白……”。
  “把张望还给我!”马莉莉向我伸出手掌,目光中有乞求和哀怨,仿佛是在向我乞讨一件什物。
  一种不详的预感朝我袭来,我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一定是小张望不见了,而这事十有八九是马大为干的!
  我转身给马莉莉倒了杯水,扶了扶她的肩膀让她先坐下休息,果然,她语气急促地讲了事情的经过:“小张望不见了!幼儿园阿姨说,两小时前有个男人去他们教室把我儿子带走了,那家伙骗他们说,我丈夫出了车祸,正在医院抢救,想见儿子一眼……张望啊,我不是对你说过了么,他真的不是你的儿子啊,你怎么就不肯相信呢?”马莉莉泪水涟涟地望着我,哽咽道,“这下可好,张行一旦发现儿子丢了,追查起来,我的生活可就全被你给毁了……”
  “张行?他是你丈夫吧,刚才你就是在和他通话吧?”我奇怪自己这时候还有心吃醋,我说道,“不会的,你误会我了,我一直在睡觉,才起来,你都看见了。你现在冷静一点,我怀疑是老马干的……”
  “老马?他是什么人?”马莉莉擦了把眼泪,“他为什么要拐骗我儿子?”
  我觉得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楚,就在头脑里梳理了一下事情的各种可能性,说道,“我们现在去找他吧。”
  “去哪儿找?他在哪儿?求你,张望,算我求你了,你一定……”,马莉莉抓住我的手臂,哀求道。
  我料到这事若真是马大为干的,他一定会带小张望去医院的,可问题是,我不去医院,怎么做DNA鉴定呢?那他会带孩子回招待所来找我?但他知道我反对他这样蛮干啊。那么,他会去哪儿呢?我犹豫着该不该在这里等他,马莉莉的目光实在让我坐立不安,于是我说道,“我们先去医院找找他吧。”
  “医院?哪家医院?为什么要去医院?我儿子生了什么病?”马莉莉已经完全丧失了正常的思维能力,“张望啊,你可一定得帮我把他找到啊……”
  我们先开车去了机关幼儿园,在门口,我问马莉莉距离这里最近的是哪家医院,她回答说中医院。我们开车直奔中医院,跑步去化验科寻找马大为,但连个影子也没有发现。从中医院出来后,我们又去了周围的几家市立医院,结果还是一无所获。我担心马大为回了招待所,就赶了回来。这时天色已暗,招待所门前已经亮起了路灯。我把房门钥匙交给马莉莉让她先回房休息,然后我径直走向服务台,问值班员205房的客人退房没有。她翻了翻登记簿,回答道,退了。什么时候退的?我问。早上,大概九点钟的样子,她说道,马大为,对吧?退了。
  那就肯定是马大为所为了,不然的话,他退房之前应该会对我打招呼的,这才符合人之常情。有了这个把握以后,我本来急切的心情顿时安定了许多,我料到马大为是不会加害小张望的,因为他这样做仅仅是为了“帮助”我。
  马莉莉像个疯子似地开始砸屋子里的东西,掀翻了桌子上的茶杯,接着扯乱了床上的被子、床单,枕头也被她扔在地上,最后轮到我的那只手包了,她拿起来,朝我砸来。我被她的样子惊呆了,木木地看着她,等到她重新坐在床边,捂住脸嘤嘤抽泣时,才嗫嚅道,“何必呢?你别急嘛,我说了一定要帮你找到他们的……”
  “他们?你告诉我,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个老马为什么要骗走我的儿子?”马莉莉强行抑制住内心的怒气,脸色苍白而憔悴地望着我,问道。
  我叹了口气,一五一十地对他讲述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然后补充道,这件事情只有老马有可能去做,尽管他也清楚我不想这样,但也许在他看来只有这样才能回报我吧。
  马莉莉一言不发听完我的分析,顿了顿,情绪抑郁地说道:“张望啊,那天我们在一起吃饭后你怎么还不走呢?你留下来还想干吗啊?倘若你真的还念一点我们的旧情,就该离开李市的……”
  “本来我也打算走的,可是……唉,不说了,都是我不好。”
  我突然想到那天晚上来过招待所的小芳和小玲,马大为会不会带上小张望到她们那儿去躲一阵子?我依稀记得马大为曾对我提到过一个地方,好像也叫“小鸟依人”什么的,难道就是我曾经和许小婷、小辛她们去过那家迪厅么?
  我问道,“你知道李市有几家叫‘小鸟依人’的地方?”
  “什么意思?”
  “歌舞厅、迪厅、餐馆……凡是叫这名字的地方,都有哪些?”
  马莉莉没直接回答我的话,她从包里掏出手机,走到门口,打了个电话,然后回来对我说道,“就一家。是一家迪厅。在中华路上。”
  “走!”我拿起包,快步朝楼下走去。
  我让马莉莉开车在前面带路。我们分别开着自己的车驶出招待所的大门。走到李市文化宫门前时,手机响了。我减慢车速,将车驶向路旁,问道,“是谁?”“我,大哥……”电话里的声音有些犹豫,不安。“老马?!你在哪儿?小张望是不是在你手上?啊,快回答我!”“大哥,真对不起……”“快说呀,究竟是怎么回事?”“大哥……”。这时,电话突然断了。我赶紧急刹车,照着来电显示重新拨回去,里面传来一阵忙音马莉莉已经快到“小鸟依人”迪厅门口了,接到我的电话后什么也没说,就急忙来了个急转弯,五分钟后她赶来了,把车停在马路对面,然后快速穿过马路朝我跑来,边跑边大声问道:“人呢?他们在哪儿?我儿子……?”
  看见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我的鼻腔不禁一阵酸楚。我赶紧从车里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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