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儿……我不是……”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云夜疲惫地睁开眼,看见云珂彷徨自责的面庞,双眸中盈满歉疚与懊悔。
沁寒风站起身来,对云珂说:“皇上,你们有话长话短说吧!他需要休息。”又转头对云夜不客气地说:“你若想一失两命,也别用这种方法,白白浪费我给你准备的珍贵药材。”
说完,转头离开房间。
云珂坐到床边,握住夜儿的手,见他没有推开,便道:
“夜儿,我当初确是怀著别的心思接近你,可是後来我的心意变了,也不想再让你做我的日耀……我曾在水神面前发过誓的,你相信我吗?”
云夜默默看著他的双眸半晌,突然轻声问道:“你说过中秋前会回来的,是吗?”
云珂一时愣住,随即答道:“是!我中秋节前一定会回来!”
“……那我和孩子等你!”云夜轻轻地道,语气坚定。
云珂心里一颤!
云珂本来见他并不追问日耀之事,心下疑惑。可是这时听他如此温柔地说出此话,心下有些明白。想起刚才沁寒风离去前说的什麽‘一失两命’的话,脸色霎时变得苍白,心中更是冒出不祥之感。
45
“夜儿……”云珂感到惶恐不安,紧紧地抓住夜儿的手。
“你放心,有舅舅在我不会有事的。”
以前的事追究也没有意思,重要的是现在。云珂的心里满满地都是他,一心一意地只爱著他,这让云夜无比满足。他才不会浪费时间去算那些陈年旧账呢!不管父亲是不是先皇的日耀,是战死还是逆血而亡,既然人都已经逝去,一切也都无所谓了。
不管云珂当初怀著什麽目的接近自己,反正现在他是属於自己的,是爱著自己的,这就够了。
云夜对於刚才听到的事情,虽然初时震惊,但是经过刚才孩子的大动,云夜突然感到也许自己已经没有那麽多时间责备计较以前的事了。既然如此,不如好好把握现在。
感觉云珂一只手正缓缓地为自己揉抚腹部,心下难以自抑,抓紧云珂的手。
“云珂……”多想让他留下,想让他一直这样陪著自己,可是这话却不能说出口。因为云夜知道炎国灭国这件事对云珂来说多麽重要。虽然他一向行事任意,但却不能不为云珂想,於是硬生生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云珂听到他的唤声中透著浓浓的不舍之意,心下一阵激动。
我不去了,我在这里陪你!
这句话云珂几乎脱口而出。但是到底没有说出来。
二人都是欲言又止。
“什麽时候走?”终於还是云夜打破了沈默,问道。
“……今天下午。傍晚前必须赶到百里之外的昆山驻地,徐相在那里等我。”
这麽快……
云夜心中一紧。
“原来你早已经安排好了,今天却才告诉我。”云夜苦笑。既是如此,自己和他一个上午的争执又有意义。
云珂步出醉茶居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福气早已经准备好一切,三名随同入谷的月隐护卫也已整装待发。几人正牵著马匹在庄园外等候。
桐枢上前行礼道:“在下送皇上出谷。”
云珂点点头,翻身上了马。
正要出发,突然见一人牵著马匹走了过来,正是几个月未见的枫极。
“皇上。”枫极跪倒在地,“请皇上允许枫极随行。”
桐枢在旁皱皱眉头,却知他已经被少主逐出了万花谷,谷主也曾说过此後他去留自便。
“你去做什麽?”云珂淡淡地问。
枫极心下苦楚。
他在万花谷已无容身之处。少主对皇上一片痴心。谷中有谷主在,少主自然安全无忧。自己已做过不可挽回的事,心中懊悔之极,倒不如趁这个机会,为少主做些他想做却不能做的事情,也算弥补自己的过失。
“炎国曾经背信弃义,斩杀我皇兄君正廉,此仇不能不报。请皇上允许枫极随行。枫极发誓决不会对皇上不利,请皇上相信在下。”
云珂没有说话,旁边福气上前,在他耳旁密音传声道:
“皇上,枫极身上的傀儡香未解,决不会对皇上不利。”
云珂却不是在想这件事。
想了想,点头道:“准了!”
沿著当初进谷的小路,桐枢将皇上送出谷去。
云珂回首望了一眼掩在山峡峻岭云烟深处中通向万花谷的幽径,强自压下心中忧愁,深吸口气。
“走!”
随著一声急喝,扬起鞭子,骏马飞驰起来,载著这一国之君,向著西南方向疾驰而去。
桐枢望著卷起的一片尘埃,直到皇上他们的身影去的远了,才转身回谷复命。
刚行出昆山,便遇上徐相派来迎接的车马。云珂并未换车,仍是一骑当先,在众人的簇拥下向驻地驰去。
傍晚时分,终於在日落前赶到驻地行宫。
只见一人一身蓝色云服,正俯首相迎。
“云璃!?”云珂勒住马缰,惊异地道。
那人抬起头来,素装淡雅,风姿秀丽,却不是云璃是谁!
只是一向气质柔和的他,现在却眉目深敛,面色深沈,似乎极为不悦。
46
云珂翻身下马,深深看了他一眼,走进行宫。
早有人准备好了汤浴晚膳。
云珂沐浴梳洗完毕,换上一身云服,披著湿发走出内室。
外厅的桌上已经摆好膳食,云璃正站在窗边,看著外面垂暮的夕阳。
听到皇上走出来,他回过身来,上前恭敬地道:“皇上!”
云珂在桌前坐下,淡淡地道:“坐!”
“不必了,臣已经用过晚膳。”
“那就坐下陪陪朕!”云珂对他的谦恭有礼早已习惯,自有应对的方法。
云璃闻言,也不再多说什麽,便在云珂身侧坐下。见云珂端起酒杯轻酌,皱了皱眉道:
“皇上,您身体未愈,还是不要喝酒的好。”
云珂一顿,果然没有喝酒。放下酒杯,看著云璃半晌,突然轻道:“云璃,你来做什麽?”
云璃面色阴郁,转过头去,却不言语。
外面天色微沈,气候虽还带著暑气,却已渐渐清凉起来。
室内点著宫灯,明晃晃的,映得人的面容也有些迷离。云珂越发觉得云璃和自己相像。只是云璃身上那种常年在孤冷寂寞地大神殿内培育出的离世之感,也越发明显起来,反倒衬得两人相差的远了。
过了良久,两人都是默不作声。
云珂端起酒盏,饮尽了一杯。拿起酒壶还要再斟,却被云璃一手按住。
云璃终於还是按耐不住,微感恼怒地道:“皇上!臣两个月前接到消息,说您遇刺重伤昏迷不醒。臣带著神殿最珍贵的药材日夜兼程赶至京畿,却听闻皇上已经南下去了战场。臣又马不停蹄地赶至边关,徐相却说皇上暂时行踪不明,正在微服私访。臣在边关焦急的等了半个月,才知您近日要到边关督战,今日抵达昆山行宫。臣赶著三日前到达,一直在这里等您。刚才见您下马,气虚微浮,脸色不佳,眉间青气隐动,显是有伤在身。刚才臣已经去问过福大人,知道您旧伤复发已有一段时间。您、您身为一国之君,怎麽能如此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您这样做,不仅对不起朝廷、对不起百姓,也对不起早已仙逝的先皇!”
云璃心中的忧虑不满焦急担心等多种情绪早已压抑多时,此时一古脑的迸发出来,语气急切严厉,倒把云珂骇了一跳。
发泄完心中不满,见皇上呆呆地注视著自己,云璃也惊觉自己刚才的行为过於莽撞,似乎於君臣之礼有所不妥。连忙站起身来,恢复冷静道:
“臣言语鲁莽,请皇上降罪。”
云珂摇摇头,伸手拉住他:
“这里只有我们兄弟俩,不必如此多礼。”
云璃闻言,心中一跳。记得十一年前,皇上也曾对他说过这句话。
看著云珂温柔慈爱的目光,心里不禁有些酸涩。
拉他重新坐下,云珂给他也斟满了一杯。举起自己的酒盏,闻著醇酒浓香,流逾著琥珀般的色泽,对云璃微微一笑:
“云璃,知道这是什麽酒吗?”
云璃疑惑不解,轻声回道:
“是百泽内海进贡的龙涎留香。”
“不错。这是朕最喜欢的酒,也是父皇最喜爱的。”转动著酒盏,云珂轻叹口气,“朕十四登基,至今已有十一年。浩瀚神殿每年进贡此酒百坛之多,可是朕到今日,却最多只饮过三坛。云璃,你知道这是为什麽吗?”
云璃闻言,心中轻颤。
云珂见他神情,知道他已经了然,却仍然自问自答般轻声道:“因为朕若要保命,就要禁酒、禁情、禁色!”
说著,一杯饮尽了醇酒。苦笑道:
“虽然未必需要做到完全禁忌,但是这麽多年来,朕压抑性情,淡泊情爱,连自己最喜爱的美酒都不能尽情的享用,你以为是为了什麽?就是为了朝廷,为了百姓,为了不负父皇所托!”
云璃静默半晌,轻声道:
“臣刚才言语鲁莽,请皇上不要放在心上。”
云珂见云璃仍像以前般淡然有礼,丝毫不逾矩君臣界线,心下微感失望,也不再提刚才的话题。
正要伸手再斟一杯,却见云璃抢先一步,取过了酒壶,慢慢为他斟满。
放下酒壶,云璃举起自己那杯酒盏,对皇上淡淡一笑:
“臣向皇上赔罪,自罚一杯!”说著一仰头,饮得干净。
云珂心下释然。
二人虽然从小分离,身份有别,感情疏离,但是兄弟情谊,却好像是怎样也抹不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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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对饮几杯,云珂用了些膳食,云璃默默在旁陪著。
放下碗筷,云珂想起一事,问道:
“云璃,这次神殿派来随军的神官是哪位?”
云国一向的惯例,凡是有大型战事,必要有神官随军同行,为战士将领和云国国运祈福。
云璃放下手中酒盏,浅浅一笑道:
“不就在皇上眼前吗。”
“什麽?”云珂大吃一惊,皱眉道:
“怎麽是你?你可是浩瀚神殿的最高大神官,若要随军也得有朕批准。朕什麽时候准了?”
“臣的随军折子已经递给了连文相,经文相转奏,大概这几天就会给您呈上,还请您批奏。”
“不行!”云珂断然拒绝,不只是因为云璃乃云国的最高神官,还因为他是自己的亲弟弟,实在不希望他到战场上去冒险。
云璃突然站起身来,恭敬地给云珂行礼跪下,道:
“皇上,臣当年曾在水神面前立下誓言,定要亲眼看见炎国覆灭,以慰先帝在天之灵。还请皇上体恤臣为人子的一点孝心,成全臣的心愿!”
原来当年不是只有自己在先皇陵前立下誓言。
云珂有些感动,终於点点头:
“好吧!朕准了!你起来。”
看著云璃,云珂心里说不出是喜悦还是苦涩。喜悦的是云璃好像并不怨恨父皇,仍以人子身份立下誓言,希望亲眼看见父仇可以得报。苦涩的是父皇却从未把这个乖巧聪慧的儿子放在身边,尽过为父的责任,任他从小一人在百泽内海孤身长大。
“原来你也有和夜儿一样任性的一面。”轻轻叹口气,云珂玩笑似的随口道。可是话一出口,立刻就念起今日刚刚分离的夜儿,心里登时一绞。
云璃闻言也是一僵。
其实以他的聪慧,如何不知皇上微服私访、行踪不明那一段时间到底去了哪里,只是装作不知道罢了。
现在看著皇上的神情,便知皇上正在念著昭阳侯。想起在京城听到的关於昭阳侯被掠走的消息,当时心下半信半疑。要知道,昭阳侯的武功、睿智、强悍自己在百泽是亲眼见过的,如何能被人轻易掠走?
云璃自然不知道皇宫里发生的断命果、九转金针等事,实际上知道此事的人原也不多,所以免不了心下疑惑。
此时见皇上双眉微锁,神色忧虑,似乎昭阳侯情况当真不甚妥当。便轻声问道:
“臣在京畿听闻昭阳侯殿下被歹徒掠走,却不知现下情况如何?”
云珂仿佛恍然未闻,过了片刻才回过神来,笑道:
“已经没什麽事了。一场误会罢了。”
云璃微感奇怪,“不知昭阳侯现在在什麽地方,是否已返回京畿?”
云珂摇摇,“他现在在别处养身,暂时不回京城。”
京城宫里宫外关系复杂,事务繁多,自己又不在他身边,若云夜这个时候留在京城,倒不如留在万花谷更让自己安心。
算算日子,昭阳侯受孕也有七个多月了,生产在即。却不回宫里待产,而在别处休养,若是别人听了,必定会想得多些。可是云璃从小在神殿中长大,性情淡漠,对许多事并不是那麽在意。这时听了,虽然感到奇怪,但也没再问,看看时候不早,便向皇上告退了。
福气进来命人收拾了碗筷,服侍皇上休息。
待福气退下後,云珂一人躺在诺大的行宫里,摸著身旁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