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仔细清洗一番,拧干布巾,低头看见水中的容颜,忍不住自己都厌恶起来。不想再看,正要起身,却突然全身僵住。
寂静的树林里,只有轻风吹动树叶带出的微响,及小溪孱弱的流水声。
女人僵在溪边,脸色有些苍白。颈边冷冷的冰凉,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流云剑有如钢铁铸成一般,正稳稳地架在她的脖颈上。透过清澈溪水的映照,可以看见身后握着剑柄的人,神色冰冷,眸若寒星,周身一股萧杀之气。
21
寂静的树林里,只有轻风吹动树叶带出的微响,及小溪孱弱的流水声。
女人僵在溪边,脸色有些苍白。颈边冷冷的冰凉,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流云剑有如钢铁铸成一般,正稳稳地架在她的脖颈上。透过清澈溪水的映照,可以看见身后握着剑柄的人,神色冰冷,眸若寒星,周身一股萧杀之气。
没有时间惊疑流云剑为何会在他手里。
非常确定自己现在正命悬一线,女人干笑一声。
“少、少主什么时候醒来了?”
“锁魂散的解药在哪里?”
“被柏松拿走了。”
“棋,我以为你是聪明人。”流云剑剑身一番,一股寒冰般的剑气透骨而入,冲进五脏六腑,往周身诸大要|穴直冲而去,顿时四肢冰凉,气血翻涌,手中布巾再也拿不住,‘啪’的一声掉入溪中。
林棋闷哼一声,脸色刷白。知道自己和柏松虽是奉命行事,但以千里锁魂散制住他,又带他离开京城,已是犯了这无情人的死忌。此刻他决不会念着旧情,若是反抗,必死无疑。
只得颤声道,
“在我身上,蓝瓶的便是。”
眼前星芒一闪,周身要|穴已被剑气封住,瘫软在地。
眼看着少主摸走自己身上所有东西,不仅暗暗叫苦。这些东西除了原本从谷中带出来的,还有许多可是他辛辛苦苦,经过反复研究后创造出的极有“价值”的新品。现在可好,到让少主捡了个现成的。
“少主是不是早已大好?只是在蒙骗属下?”
云夜冷冷地瞥他一眼,
“你身上的|穴道四个时辰后自解。若是强行冲开或让柏松助你解|穴,只会寒气入体,白费功夫。”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只留下林棋倒在溪边,半边身子还浸在水中,苦不堪言。
走到马车旁,突然脚步凌乱,身子一晃,扑倒在车辕上。手中的流云剑已软如丝带一般,垂到地上。
勉强扶住车辕撑住自己,一手缓缓按上腹部,云夜已是满头大汗。
他现在的身体非比寻常。胎儿的阳性反应本就猛烈,若是未施九转金针前的自己,还可以勉力压住药性和胎儿的躁动。但是现在……
这一路上,云夜一直为林棋的千里锁魂散所困,行动无法自由。
万花谷桐、柏、枫、林四大护卫,以桐枢为首。他是沁寒风的心腹,足智多谋,经验丰富,武功又精深。若是有他在,自己的诡计恐怕难以得逞。可是松柏虽然武功高强,却性情忠厚,不善猜忌。林棋狡诘聪明,但一心沉醉于在谷中研究药物,少在江湖上走动,缺少江湖经验。所以这两个人,云夜即使行动不便,也还是可以应付。便索性一直装作身体不支,诱骗他们运功帮助自己吸收九露凝华丹和虎胎丸的药力,迅速恢复内力,现在终于已恢复至五成左右。可是由于行过九转金针之苦的身体虚弱异常,又受日益旺盛的胎息影响,真气始终十分紊乱,不能轻易使用。
云夜本打算再利用他们一阵,待真气稳固后再行脱困之计。谁知刚才在那个茶肆外,竟听到让自己几欲五脏俱焚的消息,只恨不得插翅飞回云珂身边。
再也顾不得一切,明知自己不能妄动真气,还是趁着柏松不在,只剩林棋一个人的时机,强行冲开一直禁锢住自己的千里锁魂散,设计制住了林棋拿到解药。但是如此莽撞的举动,不仅牵动了胎息,还使真气更加紊乱。
轻抚着腹部,感受到胎儿躁动不安,却是无力安抚,真气又在周身乱窜,抑制不住。
云夜急促地喘着气,脸色苍白,冷汗淋漓,四肢几乎虚脱。
强撑了一阵,终于勉力压下了紊乱的真气,慢慢运功将它们导入归源。可是体内躁动的胎儿和一阵阵的心悸,却让他无计可施。
知道柏松随时会回来,必须赶紧离开,尽快回到云珂身边。
一想到云珂现在生死未卜,云夜再也顾不得腹中的躁动,一咬牙,攥紧流云剑,翻身上了马车。
马车如离弓的箭一般,飞快地驶出了树林。
天空已渐渐乌云密布,初夏的暴雨即将到来……
22
“咳咳……”
“主子,您没事吧?”
“不碍事。继续赶路。”
“是。……不过天色要变了,恐怕马上要下大雨。主子,咱们先找个地方歇一歇吧。”
抬头看看乌云变色的天空,知道云国初夏的暴雨不仅猛烈,而且持续时间甚长。
“……好吧。”柔和的声音淡淡地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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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傍晚,破庙外,一辆马车正停在瓢泼的大雨中。雨水早已将马车一路行来的痕迹冲刷得干干净净。
破庙的角落,生着一堆篝火。
一个瘦长的人影靠墙而坐,脸色苍白,浑身湿透,雨水顺着漆黑的长发一滴滴地落下,让人看着便起寒意。
云夜双手捂在肚腹上,全身虚脱,再也无力换下湿衣。刚才勉强生起篝火,已经用完了全部的力气。
下午冒着暴雨疾驰出一百里地,暂时摆脱了柏、林二人的挟持。但是胎儿越来越激烈的躁动终于让他支持不住,不得不停下来,在这荒僻的破庙里歇息。
微弱的火焰根本无法驱走他全身的冰冷,纵使已经恢复五成功力,却因胎息之故无法运功,再加上腹中阵阵的绞痛,让云夜恼恨地皱紧眉头。
身上的种种辛苦与疼痛,却比不上念起云珂时心如刀割之痛。
想起当年云珂神采飞扬地踏出永夜宫门,却身受重伤地被抬了回来。一把利剑,还刺在他薄弱的胸膛上。鲜血顺着床沿,流了满身满床,十几名御医,竟无一人敢上前拔出那把剑。他知道再拖下去,云珂必死无疑,于是想也不想,上前一步,伸手把剑拔了出来。喷薄而出的鲜血溅了他一脸一身,他却似没有感觉到一般,只是直直地盯着云珂毫无血色的脸。御医们好像都被他突然的举动吓傻了,直到身旁宫女们的惊叫唤醒了他们的神智。无人责备他的莽撞,大家手忙脚乱地为太子止血治伤,却是死马当活马医一般,不抱着希望。他似失了所有知觉,只是冷冷地站在床头,看着云珂像破碎的木偶一般在那些御医手底下被他们任意摆弄。无意识地摸摸他的脸,冷的像千年寒冰,不带一丝人的温暖。记不清自己当时在想什么,好像什么也没在想,心底却似乎竟曾有一丝窃喜,因为如此一来,云珂便再也不能以男男不能生子这样的理由去和别人成婚。
原来那时自己对他的独占欲望就已经这样的强烈。
不记得云珂被那些庸医们折腾了多久,身上被缝了多少针,嘴里被灌了多少药。只记得当一切都平静下来之后,曦光缓缓射进寝室,照在云珂脸上,映得他整个人仿若透明的晨雾,好像飘飘浮浮地就要升走了,散去了。
那一瞬间,自己突然恢复了所有知觉,一种莫名的恐惧如滔天巨浪一般涌了上来,不顾一切的冲上去,紧紧攥住云珂的手。
恐惧那双瑰丽的双眸不会再凝视自己,恐惧那双轻柔的双手不会再拥抱自己,恐惧那温柔的双唇不会再呼唤自己……
当年在那满山满园云海浮动的茶花丛中,遇上那个如水神临世一般对他回眸一笑的少年,自己就已毒蛊深种,深入骨髓了。那种也许会失去他的恐惧之感,如今只是回忆起来,已是无法呼吸。
腹中胎儿也好似感受到他的不安,更加激烈地闹腾起来。云夜回过神儿来,忍不住急喘几口气,双手紧紧地捂住腹部。这些日子,随着胎儿的成长,诞子丹的阳性反应也日益厉害。自己已经拔出过全身的潜力来保育胎儿,至虚的身子再也无力承受更多。若不是服用了柏、林二人携来的九露凝华丹和虎胎丸,又诱使他们为自己运功恢复内力,这番折腾下来,怕早已撑不住了。
云夜知道再这样下去,胎儿不会安稳,自己也要吃不消。伸手入怀,摸索出九露凝华。这虽不是安胎的药物,却有大补安身之效。连服两粒之后,体内渐暖,四肢稍有气力,双手轻轻地揉抚肚腹。胎儿受到安抚,终于不再似刚才那般大动,慢慢老实下来。
云夜暗自松了口气。
若不是为了云珂,自己何必要以男子之身受这等逆天受孕之苦。
云珂成|人礼那天的话,让他耿耿于怀十一年。
男男不能生子,所以不能与他成婚。
真是好笑。在他看来,这根本不是不能和他在一起的理由。可是对云珂、对明月王朝的太子、对云国的皇帝来说,这却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高墙。
好!既然当年云珂以这样的理由表明立场,那自己便想尽办法,逆天受孕,为他孕育子嗣,让他再也不能以这个理由拒绝自己。多年之前他便下定决心,决不会把云珂让给别人。诞子丹的事也是预谋已久,纵使没有怜惜之事的刺激,早晚他也会这么做的。
在云夜看来,腹中这个孩子,只是为了云珂而孕育的。他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懵懵懂懂的孩子,明白龙嗣对皇室和朝廷的重要性,也明白身为一国之君的云珂是非常注重血脉的延续的。只要有这个孩子在,云珂和他在一起,朝中便不会有人再反对,最重要的是,也无人会再迫云珂纳妃立后了,即使是庆王云瑄那个老头子也不行。
腹中的躁动好不容易缓了下去,外面天色已黑,雨势渐小。云夜想到自己半个多月来,已被柏、林二人劫出沧浪一千多里。以现在这种身体状况,如何赶得回京城。
云夜本就是个薄情寡义之人,行事一向我行我素,除了云珂,心中不念他人。此时为了云珂遇刺重伤之事,早已忧心如焚。偏偏腹中胎儿却好似与他作对一般,处处碍着他行动,心中不免又急又恨。
正思量间,外面突然响起一阵马蹄之声,渐行渐近。
云夜心中一凛,攥紧了缠在腕上的流云剑。
23
凝视着窗外瓢泼的大雨,云珂皱紧眉头。
福气端着药进来,正看见皇上一脸忧色地望着屋外的雨势,不仅心下暗叹。
福气是自皇上登基以后才调到身边伺候的,对皇上从前与昭阳侯的事情并不十分清楚。
他一直觉得皇上是位像水一般的男子。在朝堂上,是浩瀚无边的海水,无论暗里多少激流涌动,面上却总能保持风平浪静。在朝堂下,又变成一池清湖,明亮柔和,散发着宁静之色。
一直以为皇上的性子总是那么温温淡淡的,好似从未有过大喜大悲。以前有个怜惜,使皇上的一湖清水断了一个口,涓涓溪流缓缓溢出,虽浅薄清淡,却舒心弥久。但是现在回来个昭阳侯,却好似在皇上平静的湖面上掀起了阵阵狂风,波涛汹涌,终于冲破了缺口,使静逸许久的湖水如洪水潮涌般决堤而出。这才使人豁然发觉,原来皇上平静温和的性子下,竟隐藏着如此丰沛的情感。
“主子,该喝药了。”
云珂看着福气手中黑漆漆的药碗,撇了下嘴角,拿起来慢慢喝了。没想到自己终于又有这当回药罐子的一天了。
虽然为了捉拿刺客与内奸,已经仔仔细细地安排妥当,但是若不付出点代价,又怎么能让对方上当呢。自己假借巡城之机,捱了刺客一掌,装得伤势严重,引蛇出洞,费了几日功夫,终于将潜藏在皇城上下多年的数名内奸一举拿下。可是那一掌虽然早有准备,伤势不重,却还是引发出了多年前的旧疾。
当年成|人礼上遇刺,敌人一剑穿透胸脉。虽然保下命来,却已经伤及肺腑。当时众多太医束手无措,连九转金针都不曾施用,就是因为伤势太过沉重,施针只会耗去自己最后的力量,只怕回光返照后就要早早归西了。所以一直只靠着延命果和灵芝草为自己吊着一口气。自己醒来后,又不曾好好休息,国事家事丧事战事一齐袭来,身心交瘁,伤势愈重,久久不愈。那时又正是十四五岁的成长之龄,遇上这等祸事,早早地便掏空了底子,留下永久宿疾。只是好在自己乃一国之君,宫里灵丹妙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日后细心调养,慎动情欲,禁忌大喜大悲,这几年来到与常人无异了。渐渐地,自己也忘了前事。
可是自从夜儿回来后,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诸多事情。焦急、忧虑、愤怒、喜悦、担心、彷徨,种种潜藏心底多年的情感齐齐涌出。再加上连月来日夜操心,积劳忧郁,终于再也压制不住这沉睡多年的旧疾,骤然迸发,不可收拾起来。当年那个药,却是不能再服,如今,也只好靠这些珍贵药材,慢慢补身调养了。
福气看着皇上的脸色虽然只是略显苍白,但是眉宇间却隐隐泛着青气,心下忧虑。皇上前些日子在皇城为了扫清刺客,多日未曾合眼,照实费了诸多心力。旧疾复发后,皇上却又不肯好好休息,面上虽然不显,可是谁不知道其实终日在忧心着昭阳侯。待刺客之事平定,将皇城事务交给二相和庆王打理,掩人耳目,只带着自己与几名月隐悄然南下。这一路奔波,纵然从宫里带了大量药材和御医们开的名药,却架不住皇上这样的操劳自己。今天要不是为这暴雨所阻,皇上必定会连夜兼程,不行到幽江不会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