猖獗的江南世家。
处处受人制肘的严嵩只觉得心里越发憋屈,心中暗暗唾骂二皇子是烂泥扶不上墙。同时也开始隐晦的出手针对那些在江南官场上下蹦跶的欢快的某些官员。消息传到京都之后,并不明白江南复杂局势的庄周误以为严嵩心怀二志。气愤的同时动作却也愈加收敛。
长久浸泡在宫斗与夺嫡之中的天潢贵胄终究不是蠢到家的白痴,立刻醒悟过来的庄周虽然不满于严嵩的自行其是,却也明白倘若离开了严家的扶持,自己根本没可能与羽翼日渐丰满的庄麟一争高下。
自觉憋气的庄周暗暗告诫自己一番小不忍则乱大谋,遂带着二皇子妃赵明璇前往严家负荆请罪。另一方面,以裙带世婚立足于世的严家也明白自家与二皇子庄周合则两利,分则两败的现实。于是两方人马立刻放下了心中的芥蒂,面上和和美美的重归于好。
不过经此一事后,两方人马终究在心底存了一份隔阂。不论面上如何交好,私底下终究品出两分别别扭扭的生分来。
二皇子庄周在朝堂之上再次失意,而大皇子庄麟操练精锐水军锐不可当的捷报却一而再再而三的传入京畿。一时间庄周颇感意兴阑珊,便把豪情抛却,只顾流连内帷,把盏寻欢。看在众人眼中,除了摇头扼腕,叹息二皇子果然才资平常之外,更加看好远在江南精忠报国的大皇子庄麟。
疏忽间春去秋来,二皇子府的侧妃陈悦兮陡然传了喜讯入宫。年已过半百的永乾帝看着龙案上恭贺皇家子嗣绵延的奏疏,陡然想起自己已是为人祖父,一瞬间有了些英雄迟暮的慨叹。但转过头来,却也欣慰于儿子开枝散叶,长大成人。
正所谓隔代亲,身为祖父之龄的永乾帝其实并没有多少机会享受天伦之乐。只因原本该有子嗣的大儿子庄麟娶了个不下蛋的男妃,二儿子庄周虽然孕有子嗣,但此前二皇子妃刚诊出有孕,江浙便出了水匪霍乱民间,此后生下的还是个女娃,因此永乾帝并不喜欢,自然也很少招到跟前逗弄。之后三皇子娶妻,这一年来也没有消息。如今二儿子再次传出喜讯,虽然只是个侧妃所出,但聊胜于无,永乾帝还是很高兴的赏了许多珍宝药材给二皇子府。
不过心中却也免不了暗暗吐槽,自己这二儿子本事稀松,没想到床榻之事还不含糊。可见世人皆有一技之长,能为皇家开枝散叶,绵延子嗣,也算二皇子庄周于国有功了罢。
永乾帝想到这里,有些莞尔的摇了摇头,再次压下对二儿子的失望,开始埋头处理政务。
而另一厢,再次为人父的二皇子庄周在欣喜之余,也好似骤然长大了一般。他不再对永乾帝的“偏心”抱怨连连,也不再做出种种意兴阑珊的举止腔调,反而将全部精力放在吏部公务之上。降低姿态不懂就问,笨拙的处理分内的公务而不是仗着天潢贵胄的身份就将自身职责推脱给旁人。一改之前浮躁轻狂,四处笼络人心的毛病。
每日除正常入朝办公,回家就闭门谢客,沐浴熏香抄写孝经为陛下皇后祈福。偶尔入宫陪伴圣驾左右,尽一尽孝子贤孙的心意。
永乾帝看在眼中,虽不知庄周这番乖巧听话能维持多久,却也欣慰于儿子有孝敬之心。龙颜大悦之下,每每赏赐珍宝于二皇子府。就连之前番邦上贡的一匹说好了留给永安王庄麟的汗血宝马,也在一次心血来潮时候赐给了庄周。
一时间,二皇子庄周恩宠无限,风头无两,有圣眷直追永安王之势。母凭子贵,就连后宫中皇后的恩宠也少有的盖过了宸妃娘娘。满朝勋贵大臣啧啧称奇之下,庄周一举一动却是越发的谦逊低调。接连打发了好几批明里暗里示好效忠的大臣后,不耐烦的庄周以家中女眷身体不适为由,再次闭门谢客。
与此同时,京中突然有流言纷纷,只说永安王在江南操练水军久矣,恐怕有拥兵自重之嫌。
永乾帝面上自然是莞尔一笑,不了了之。还接连训斥了几位上书谏言的御史大臣,充分表现了对大儿子的看重和信任。
只是常在永乾帝枕边窥伺君心的宸妃还是察觉到了永乾帝心中的抑郁。悄悄打发娘家人往江南隐秘传讯之后。不过月余间,远在杭州的庄麟立刻上奏表达想要回京之意。
安稳的坐在龙椅上的永乾帝了然一笑,大笔一挥,继续训斥庄麟多心多疑。又告诫他定要好好当差,切莫辜负圣恩云云。
庄麟再次上奏恳请回朝,永乾帝再次驳回。如此反复再三,永乾帝终于一副慈父嘴脸不忍逼迫孩儿般,允了庄麟回朝的心愿。挑挑拣拣选了自家的心腹去接掌愈加精锐的三万水军。
于是庄麟与君少优开始打着包裹准备回京。而另一厢,依旧陷在海关衙门这个烂摊子里的严嵩少不得趁君少优还未离开之前多次请教问询。然而肚子里头根本不憋好水儿的君少优又岂能帮着严嵩走出困境。只是以他之城府手段,却也不会硬邦邦的回绝严嵩,从而给严嵩留下个冷眼旁观,不顾大局的把柄。倘或严嵩再以此无耻的告到永乾帝跟前,哪怕永乾帝没有训斥君少优,恐怕心底也会存个君少优气量狭小,不足以担当大任的印象。
如此得不偿失的事情君少优自然不会做。所以他笑眯眯的给严嵩提了许多个建议,每一条都是割着严家的肉为着大褚好,或者进一步叫严嵩进退两难的瘪泡主意。恨得严嵩一面牙痒痒,一面犹豫着不知该如何是好,一面又恶性循环的来向君少优讨主意。
不提君少优跟庄麟憋着坏水儿的要折腾一出好戏,也不提严嵩如何纠结为难。且说庄麟自操练江南水军时,便依着君少优的主意,并没有倾力拉拢那些上位的将帅。而是在一视同仁的表象下,着力拉拢那些中层基层校官。如此不显山不漏水的折腾了将近两年的功夫,在永乾帝派来的新任水军总督与庄麟交接时,看到上层将领果然没有太多庄麟的痕迹,心下十分满意。密奏悄悄抵达京都之后,带来的好处便是庄麟与君少优的队伍还在回京的路上,永乾帝便以庄麟夫夫劳苦功高为由,下旨重新整修一番永安王府。
考虑到此前庄麟一直呆在军中不喜享受,所以最初的永安王府虽然规制甚高,但并不算精致舒服。因此永乾帝特特下旨,命工部官员精心绘制草图整改永安王府,除一应屋舍皆要求精致奢华外,永乾帝甚至下旨引骊山温泉之活水入京中,最终入永安王府新造温泉供庄麟与君少优修养。并吩咐并吩咐宫中手艺最精湛的花艺工匠培植最上等的莲花,重修永安王府后花园的池塘。只因永乾帝心知庄麟一心系于君少优,而君少优爱莲之喜好人尽皆知。
如此圣眷隆宠自然引来众官员勋贵瞠目结舌。一时间有关二皇子得宠,大皇子失宠的流言烟消云散。而当一路风尘仆仆回至京都的君少优二人在府内后花园子看到十月下旬依然盛开的满池莲花,也不由得产生了一种“我很受宠”的错觉。
第101章()
第一百零一章
因体恤君少优身子单弱;又顾虑着两人一路舟车劳顿;颠簸辛苦。永乾帝特特下旨;命君少优两人在府中休整一日;去了些疲乏方才招入宫中说话。
时隔两年不见;永乾帝的鬓边明显被岁月侵染了一层霜白。虽然依旧精神健硕不显老相;但比两年前不自觉佝偻的身躯还是让庄麟清晰的认识到廉颇老矣;英雄迟暮的悲凉。
而高高在上的永乾帝看着殿中越显英俊武勇的儿子和翩然温润的儿媳,不觉轻叹出声。几年前他并不看好庄麟的痴心;只认为庄麟乃是天潢贵胄;就算迷恋男色也不过是一时新鲜。何况君少优不过是个长居于内宅的孱弱庶子;除容貌姣好外声名并不显;因此才允了庄麟求娶男妃一事。
原本是出于心中不可告人的隐秘而下定的胡闹举动,却没想到竟成了为老虎安装翅膀的一招妙棋。他又怎能想到一个连家学都没年过几天的孩子竟会有如此心胸韬略。难得更是对自己的儿子死心塌地的。若说成婚前几年;他还能在君少优身上看出几分追逐名利,不忍才华辜负的清傲孤高,可这几年那些书生意气,指点江山的锐气也都快被庄麟磨没了。尤其是这次觐见,君少优身上流露出来的明晃晃的温润恬然气息几乎晃花了他的眼睛。每每看到庄麟与君少优相视而笑,分外默契的模样,永乾帝就觉得心中微微发堵。
清了清嗓子,永乾帝含笑问庄麟道:“听说你们在南边儿的时候还认了一个义子,今儿怎么没带他进宫来?”
庄麟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说道:“毓儿年纪太小,并不懂得宫中的规矩。怕他一时哭闹冲撞了陛下和各位娘娘,所以没带他进宫来。”
永乾帝闻言朗笑,摆手说道:“这个就是你们不懂了。小孩子嘛,本就应该活泼爱闹一些才好。你们小的时候,别说哭闹了,比这还折腾难缠百倍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过。难道朕同你娘就因此不喜欢你了。还不是你越淘气我们越高兴,看着你们精神百倍跟小马驹儿似的,竟比什么都强了。”
顿了顿,又笑着补充道:“不过如今的天色却是越来越冷了。小孩子要是抱出来走动,得仔细多穿些衣裳才行。等着下回你们入宫了,将孩子抱进来给我们看看。虽说并不是你们亲生的骨肉,好歹也是我儿救命恩人的子嗣,且又兼着我儿义子的名头。朕这个做祖父的,也得表示表示才行。”
言毕,摆手示意小黄门将早已准备好给庄毓的赏赐送至二人跟前,又笑着说道:“这孩子叫毓儿,所谓钟灵毓秀,当真是个好名字。”
庄麟与君少优少不得起身道谢。永乾帝摆手叫二人不必多礼,又闲问了一些两人在江浙时候的见闻,便已到了午时左右。长极殿的宫俾过来请问陛下与王爷王妃在何处摆饭。永乾帝心知宸妃是等不及要看儿子了,遂展颜笑道:“自然是摆驾长极宫。”
众人一路逶迤进了后宫,彼时宸妃娘娘早已吩咐宫中的小厨房做了儿子儿媳最爱吃的菜肴。宫中其余妃嫔皇子公主向来知道永安王颇得圣宠,今日有了这样的机会,自然也是腆着脸皮过来接风洗尘,顺便在永乾帝跟前表现一下众女的和睦融融。
因为生了九皇子,母凭子贵的君柔然在这两年也过得分外风光。位分也在曲意逢迎,刻意巴结宸妃的情况下被提至妃位。颇有扬眉吐气之感的君柔然自然也不会放过这样向宸妃示好的机会。在宫中沉浮这么多年,如今的君柔然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骄奢天真的公府小姐,而曾经有过的要让君少优好看的“豪情壮志”也早就随着时光的流逝烟消云散。
如今的君柔然只想着庇佑在宸妃的羽翼之下,平平安安的将儿子抚养长大。至少要安慰老实的等着儿子羽翼丰满,或者侥幸夺了那把椅子,或者等到皇帝大行那一天安然封王,自己则有命跟着封王的儿子去封地过活,当个安安稳稳的太后。
每每想到此时,君柔然的心中又是激荡又是悔恨。因为是永乾帝老蚌生珠宝刀未老的证明,所以九皇子普一出生就得到了永乾帝的十分宠爱。这样爱如珍宝的待遇是连大皇子庄麟都没有过的,连带着她这个当母亲的也得了不少好处。
如此风光优待自然会让君柔然生出异心,身为后宫中的女人,有谁不是梦想着自己的儿子能夺得大宝,君临天下?然而永乾帝再怎么宠爱九皇子,也改变不了九皇子嗷嗷稚子的事实。
年过半百的父亲,嗷嗷待哺的儿子,兵强马壮羽翼丰满的哥哥,和后宫中无处不在的眼红自己的妃嫔们。残酷的现实让君柔然小心翼翼地藏起了心底的那份野心。如今的她竟比生子之前还要低调,还要谄媚的巴结奉承着宸妃娘娘。无外乎是想借着宸妃的势力保存自己和儿子的性命罢了。
问她是否还在心里嫉恨着君少优?答案自然是毋庸置疑的。在君柔然而言,若不是君少优,她至今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公府小姐,又岂会变得如今这般小心翼翼地过日子,看着别人的脸色生活。
可是她同君少优的关系又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后宫之中,她早早已得罪了面上宽厚实则阴狠小气的皇后,这么多年来,若不是宸妃还肯出手护着她,恐怕她早就被皇后害的尸骨无存了。而宸妃娘娘又为何会护着她,还不是因为君少优是永安王妃,是大皇子庄麟心尖尖上的人?
想到这里,就倍觉心浮气躁的君柔然不经意的攥住了拳头。被大力捏的发疼的九皇子立刻哭闹了起来。君柔然脑子一清,连忙收敛了眼中的冷意,低头拍了拍哭闹的儿子。端坐在上首的永乾帝瞧见自己的九儿子哭了,不觉开口问道:“这是怎么了,该不是小九儿饿了罢?”
君柔然闻言,立刻接笑道:“来姐姐宫里之前,才让奶娘喂过了,应该不是饿了。恐怕是瞧着大皇子只顾着和陛下说话不理他这个做弟弟的,所以才委屈的哭了呢!”
一句话说的永乾帝哈哈朗笑,连忙开口说道:“既是这样,快些将小九儿抱到朕这里,也让他哥哥哄一哄他才是。”
诸多妃嫔闻言,全都暗暗鄙夷的撇了撇嘴,实在看不惯君柔然这样一番西洋哈巴狗儿的做派。
君柔然闻言,连忙起身,将怀里的九皇子交给皇帝身边的魏静忠。魏静忠抱着小娃娃先到永乾帝跟前儿让他看了一眼,方才被永乾帝示意着来到庄麟跟前,让庄麟抱一下。
永乾帝看着略有些手足无措的庄麟,哈哈笑道:“你如今也算是有儿子的人了,抱个小孩子还这么紧张兮兮的。”
庄麟闻言苦笑道:“陛下不知。最是这软绵绵的小孩子才叫人紧张。轻不得重不得,比儿子比划着百十来斤的长枪还累人呢。”
说的永乾帝轻笑出声,点着庄麟笑道:“没想到你还挺有体会的。要知道当年你娘刚生了你的时候,你也是软绵绵的只有那么点儿大。朕当时紧张的也是轻不得重不得不敢抱。一转眼二十来年过去了,你竟也长这么大了。”
说着,便忍不住唏嘘起来。
庄麟见状言,也不由得想到当年父慈子孝,尽享天伦的一幕幕情景。放到今日,颇有些物是人非的慨叹。
君少优不动声色地将庄麟怀里的九皇子接了过来,笑眯眯说道:“若说抱小孩子,微臣还是比王爷多一些经验的。不如就让微臣来抱一会儿罢。”
说来也奇怪,那哭哭啼啼的九皇子刚刚到了君少优怀中,竟然止住了啼哭,一双大大的眼睛满是好奇的瞪着君少优,哈哈笑出声来。
永乾帝注意力立刻就被转移了,看着君少优轻笑道:“你与这孩子倒有几分缘分,这孩子看到你就不哭了,比看到他老子还亲。”
君柔然见状,连忙开口道:“若论起来,九皇子与王妃娘娘还是舅甥呢。世人都道娘舅亲,娘舅亲,果然是有些缘由的。”
君少优微微一笑,随口谦辞道:“娘娘说笑了。”
下首一席的二皇子庄周有些不是滋味的看着备受推崇的庄麟二人,不以为然的轻哼出声。随后看了一眼跟随着二皇子妃赵明璇一同入宫赴宴的陈悦兮,如今已有五六个月的身孕,早就显怀了的陈悦兮有些吃力的跪坐在原地。只觉得腰酸腿麻的,却也不敢出声抱怨,一张娇媚的小脸儿微微发白,额上生出细腻的汗水。庄周忽的心中一动,起身请求道:“启禀陛下,儿子的侍妾陈氏身子略有些不适,儿子想带着她去外头走动走动,还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