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少优摇了摇头,漫不经心地道:“估计没戏。前儿在国子监里少冲跟我说,他母亲也想给他大哥说袁家小娘子,听说已在安乐长公主殿下跟前儿漏了风声。若是殿下有意,不日将入宫求旨,请求赐婚。我想着护国公府都怀了他家一门亲事,总不好再坏一遭。平白让人觉得咱家就跟他们家过不去似的。”
庄麟微微一笑,开口说道:“随你的意就是。总不好为了旁人家的糟心事儿,勉强你自己。”
君少优应了一声。因是在宫中饮宴,纵使四周无人,但难保隔墙无耳。所以君少优跟庄麟两个也没说什么正经话,不过杂七杂八闲扯一回,只当打发时间而已。
正说笑着,陡然听见后头一阵衣袂朔朔声响,步摇轻撞,环佩叮当。两人回身望去,恰是盛装的平阳公主。庄麟微微皱眉,直接问道:“你怎么来这里?”
平阳公主微微一笑,开口说道:“不过觉得宴席上燥热喧嚣,因此出来走动走动罢了,没成想竟遇见大皇兄和大皇嫂。”
言毕,微微欠身行礼,十足的温良做派。
庄麟冷笑道:“既如此,还请妹妹往他处走动走动。我跟少优好容易找个清静无人的去处,正想安安心心歇一会儿,就不与妹妹寒暄了。”
说罢,也不理人。径自回身向君少优道:“今年西域上贡的葡萄虽然甜,但吃多了也恐怕胃酸。我看桌上还有些冰皮豆沙馅的饼饵,你也尝尝。”
君少优见庄麟话未说完,饼饵已递到跟前,只得应了一声,伸手拿了一块巴掌大的饼饵掰开,一半给庄麟,一半自己吃。庄麟低身弯腰,就着君少优的手吃了一口嘿嘿笑道:“挺甜的,但是不腻人。你一定喜欢。”
君少优白了庄麟一眼,刚要讥讽两句,却见平阳仍旧言笑晏晏站在跟前,半点儿没有尴尬的模样。不觉轻叹一声,开口说道:“今夜月色正好。听说襄王今岁上贡了几株昙花,想来也该是这时节开放。公主何不轻移玉趾往前头瞧瞧,兴许能看见盛开的昙花也未可知。”
平阳公主恍若未闻,只开口笑道:“大皇兄与大皇嫂的感情真好。倘或平阳嫁人之后,与夫君相处之情景能有皇兄跟皇嫂的一半儿,平阳便心满意足了。”
君少优将手中饼饵扔回盘子里,双手相搓弄掉黏在指尖的碎屑,意味深长的笑道:“在下以为,不论是夫妻之间还是亲友之间,想要情真意切,光是临渊羡鱼并无甚用处。还得努力经营小心维系才是。以力所能及之势助人于窘境之中,以平和真挚之心换取旁人的信任。唯有自尊自重自怜自爱者,旁人方才能爱之。唯有自身安稳信重,立场鲜明,旁人方才能信之。倘或只想着左右逢源,见缝插针,别人回报的也只能是逢场作戏。公主向来冰雪聪明,且兼长袖善舞八面玲珑。想来揣摩人心一类事情更能做的得心应手。”
平阳公主沉吟片刻,开口笑道:“大皇嫂真知灼见。平阳有幸听得大皇嫂一番话,当真胜过熟读十年书。今夜花好月圆,想必大皇兄跟大皇嫂还有许多话要说。平阳就不打扰了。”
言毕,欠身行礼,转身而去。
待平阳走后,庄麟向君少优道:“你跟她说那一番话做什么。不过白费唇舌罢了。向她这种自诩聪明,自以为能将他人玩弄于鼓掌中的人,不让她机关算尽引火烧身,她是不会得到教训的。”
君少优微微一笑,不太在意地道:“我要不说那么一番话,她死皮赖脸呆着不走怎么办。如此良辰美景,我可不想看她那张满是算计的脸面。莫不如一番话把事情说明白了。如此,以她的自傲,倒也不会牵三扯四,说些有的没的恶心人。”
庄麟哼了一声,指着盘子里的半块饼饵说道:“你还吃不吃了。我见你这一个晚上可没怎么吃东西。你要不爱吃这个,你想吃什么就吩咐一声,我叫御膳房做了给你。”
君少优抬头看了看天色,笑道:“时候也不早了。咱们再坐一会子就回席上去罢。毕竟是十五团圆宴,总不好离席太久。”
于是两人又坐了一回,方才起身回太极殿。
作者有话要说:元宵节当天吃饭的时候,姥姥突然发病住院,抢救了两天才转危为安,所以这两天的更新又慢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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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因今夜是中秋团圆宴;除照例进宫赴宴的诸多勋贵仕宦之家外,宫中举凡有些品阶的妃嫔并皇子公主悉数在席。这些人等在饮宴上呆了会子;少不得出去走动方便一下;所以庄麟与君少优二人偷偷溜走,竟也未曾引起旁人的注意。
只是君少优一回到席上,看着食案上那些冰冷油腻的菜馔,就觉得一阵反胃。好在没过多久;永乾帝便下旨让撤了残羹冷炙,另上好的点心瓜果来。君少优看着面前清清爽爽的东西;总算松了口气。伸手擎壶到了一杯西域进贡的葡萄将;刚要饮下;就听身旁庄麟悄声笑道:“这酒都是用冰灞过的,凉的很。你本就觉得脾胃不合;倘或吃了酒再闹起胃酸来,岂不更难受?”
君少优想想庄麟的话,觉得很对。便放下了手中杯盏,开口笑道:“方才在凉亭里头吃了半块点心,这会子就觉得口干。”
庄麟摆手叫过身后侍立的小太监,悄悄吩咐道:“去御膳房端些酸梅汤来。”
那小太监欠身应了。一时复而归来,果然上了一碗酸梅汤。
边上庄周见状,不觉朗声笑问道:“大皇嫂这是怎么了,今儿饮宴之上的葡萄酒可是西域进贡的上品,统共只有二百坛。陛下为表天恩,才特特备了五十坛在今儿宫中节宴上。大皇嫂大喜的日子不喝酒,岂不要辜负了陛下的心意。”
一句话落,众人的眼珠子全都聚集到这便。
庄麟闻言,不急不躁的勾了勾嘴角,开口说道:“正是因为葡萄酒难得,所以我们两个才想用酸梅汤替换葡萄酒,等饮宴之后将这酒水偷偷带回府中慢慢品鉴。没成想二皇弟竟一语道破天机。二皇弟果然是心思细腻。”
庄周挑眉,温颜说道:“原来如此,竟是臣弟的不是了。”
永乾帝闻言,哈哈朗笑道:“我道是什么缘故,不过几坛子好酒罢了,也值得你如此浪费心思。你既然喜欢,等会儿出宫回府,就带两坛子回去罢了。”
庄麟与君少优立刻起身离席,躬身谢恩。
坐在下首的姝昭媛见状,眨了眨她那双水媚明艳的大眼睛,撒娇似的说道:“陛下果然偏疼儿子与儿媳,其实臣妾也很喜欢这葡萄酒呢。”
忽而塔娜年轻娇媚,且形容举止比之大褚闺秀多有不同,深得永乾帝喜爱。如今听得爱妃如此说,永乾帝不觉起了两分兴味,开口逗弄道:“向来女子少有贪杯的喜好,你倒是心直口快。只是朕却不喜欢醉醺醺的爱妃啊。”
忽而塔娜脆声笑道:“陛下也太小瞧了人,不过几杯葡萄汁子罢了,酸酸甜甜的,哪里能醉人。臣妾在草原上的时候,若是兴致起了,汉子们专喝的烈酒也能一口气饮他两坛。饮完之后照样骑马打猎,一点儿不耽误工夫。”
说的永乾帝越发开怀女,指了指忽而塔娜伸手捧坛侍立的宫俾,开口笑道:“口说无凭。你若能喝干了那一坛葡萄酒,再入场跳一支胡旋舞,朕便信你的话。到时也赏你两坛子葡萄酒,免得你眼馋肚饱的,抱怨朕处事不公。”
“陛下还说自己处事公允。分明大皇子只随口说了一句您便放在心上,到了臣妾这里就又是喝酒又是跳舞的以证清白。可见世人传言的不错,陛下果然最爱大皇子了。”
一句话未落,众多妃嫔与皇子公主皆有意无意的看向庄麟,心中顿有些不是滋味起来。
君少优见状,不觉暗暗摇头,这草原上来的公主果然是拉的一手好仇恨。三言两语就挑拨的大家对他们两个心有芥蒂,偏偏他们还无法直言反驳。只因忽而塔娜从头至尾,就没跟他们说话。
永乾帝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席上装巧卖乖的忽而塔娜,摆手笑道:“朕不过是对你的言辞颇有些疑惑罢了。你竟牵扯出这么一大番酸话来。可见古圣先贤所言的‘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真真是肺腑之言。”
忽而塔娜见永乾帝虽然口中责备,却并无认真恼怒之意,遂故作不依的跺了跺脚,娇声反驳道:“臣妾只是心直口快罢了,陛下本就多疼大皇子嘛。陛下对大皇子的优容圣眷,朝野上下谁人不知?当然了,大皇子天资聪颖,忠厚孝顺,且能为陛下分忧,为大褚征战沙场立下汗马功劳,陛下就算偏疼大皇子一些也是人之常情。相信等诸位皇子都能为陛下分忧后,陛下也会像疼大皇子一样疼爱其他几位皇子的。”
一句话说完,别人还犹可,唯独二皇子庄周有些难堪的冷淡了面容。无他,只因永乾帝诸多皇子之内,除了庄麟之外,只有他在朝中办差,且还在比较容易出政绩的吏部。然则因他顶头上司却是当年因监军一事得罪过的祝家一脉,平日里碍于身份所限,虽不能明里为难,但暗中的扯后腿却是从未少过。因此这么多年来庄周也唯有步步小心,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罢了。
只是每每此时,庄周便分外怨怼永乾帝处事不公。为何对待庄麟就能处处提携,优容有加,而到了他这里就步步为难,恨不得一巴掌将他拍死在泥中。因此庄周对永乾帝的满腹牢骚日益加深。却不知在永乾帝看来,旁人提携帮扶虽然重要,但自己个儿手段心机却是无法改变的。
正如庄麟幼年参军,从一员军前小将一路升至二品大员,那可是实打实的战功积累,完全没有贪功冒领的水分。所以永乾帝才会对庄麟信重有加。除了血缘天性之外,便是庄麟性格忠厚不会胡思乱想,而且办事妥帖牢靠,能扶得起。
与之相比,身为嫡子的庄周便逊色了不止一成。身为永乾帝的二皇子,还是唯一的嫡子,母族一家又是赫赫有名的世家豪族。如此好牌掌握在手中,却连区区一个吏部尚书都摆不平,这样无能平庸的儿子,永乾帝就算器重又有何用?他又怎会安心将重任交付给庄周去办?
这样的人,就算将来当真做了皇帝,也逃不了受人摆布,变成傀儡的下场。不是永乾帝瞧不上自己这个二儿子,而是庄周着实没有天分。在他看来,成日间自命不凡怨天尤人的庄周还不如云淡风轻不陷争斗的老三,至少老三意志坚定,他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永乾帝于前朝末年揭竿而起,于乱世之中创下此等功绩,其人本就是个乾纲独断的脾性。所以永乾帝讨厌庸才,更讨厌性格优柔不思己过却终日怨怼不平,抱怨世道不公的人。岂料自己这二儿子竟把这些个厌烦都占全了。永乾帝纵有慈父之心,对着这样一个儿子,也着实施展不出来。
可是永乾帝又着实需要这么一个磨刀石来提醒庄麟时时刻刻保持清醒,不要被眼前的战功和局势冲昏了头脑。更不要起了歪心思,坑人坑己。
在永乾帝的心中,大儿子庄麟天资聪颖,性格果毅,心机手段具备,着实是个继承人的好选择。他建立大褚自然希望大褚能漫延百世,永坐江山,因此在选择继承人的时候首要考虑的便是心机手段。
可是儿子太过优秀了,永乾帝也难免担心。这世间最悲哀的事情莫过于英雄迟暮。而随着岁月的渐渐流逝,永乾帝敏锐的察觉到自己的日渐衰老和儿子的羽翼渐丰。这样的鲜明对比让永乾帝对着庄麟的感觉越发复杂。既骄傲于自己后继有人,又怕庄麟功劳甚大,会渐渐的不满足于现状。
所以永乾帝一面器重庄麟,一面怀疑庄麟,一面树立起庄周这面大旗来试探庄麟。所幸直到目前为止,庄麟的表现都令他非常满意。而庄麟主动求请男妃的事情更让永乾帝又是欣慰又是愧疚。欣慰于自己的儿子果然纯良仁厚,没有动过那些不能说的心思。否则他也不会如此不计后果的冲动行事。愧疚于自己那些阴暗的猜忌和怀疑。
所以两种情绪冲撞之下,永乾帝对待庄麟的态度便是明里越发宠爱纵容,暗中却更加提防警惕。而这种表面的圣眷看在庄周眼中,无疑是另一种催化剂,让他心中的不忿和不甘日益加深。
原本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东西,今日却被忽而塔娜有意无意的明挑了出来,庄周只觉得一阵不舒服。连带着对圣宠日浓的忽而塔娜都有了些许不满。
永乾帝不以为然的饮了口酒,正色说道:“朕对所有的皇子公主都是一样的疼爱。不过麟儿向来聪明能干,且年岁长了一些,朕更为倚重罢了。。”
忽而塔娜连忙露出一张璀璨明艳的笑容,含笑说道:“是呢,臣妾在草原就听说过,陛下一向任人唯贤,知人善用。所以我大褚才能蒸蒸日上,吏治清明,百姓安康。”
永乾帝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开口说道:“就算你此刻花言巧语,朕金口玉言,说出的话就不会改的。”
忽而塔娜一脸不在乎的傲娇表情,笑道:“陛下实在小看了人。臣妾才刚说的都是实话,何至于为了区区几杯酒水就欺罔陛下。”
言毕,转身将伸手宫俾捧着的酒坛抢在手中,仰脖挺胸一口气喝光了坛内酒水,借着将酒坛子反过来空了空,言笑晏晏地道:“酒是喝完了,陛下请看臣妾的胡旋舞。”
永乾帝并不答言,转身向身侧的宸妃笑道:“塔娜的胡旋舞跳得很不错,颇有你当年风范。”
一时引得诸位皇子公主越发心酸幽怨。
宸妃微微一笑,刚要开口说话,陡然听见席中传来一阵骚乱。众人循声望去,却见婕妤君氏不知怎地竟昏了过去,因此其身后侍婢少不得乱作一团。
杨黛眉坐在诰命席上,见此形状,更是空悬了一颗心,提心吊胆的观察着目下情形。
这样大喜的日子竟出现这么晦气的事情,不等别人反应,皇后娘娘率先阴沉了脸色,开口说道:“这样大喜的日子,婕妤怎么会这么不小心。还不快快扶婕妤去偏殿休息,去传太医来给婕妤诊脉。”
宸妃娘娘却一脸忧心忡忡地向君柔然的陪嫁侍婢燕草问道:“你们主子近日身上可好。我瞧着婕妤脸色苍白,最近都消瘦了许多呢!”
燕草闻言,立刻躬身跪道:“回陛下,皇后和娘娘的话,我们小主近日总觉得恶心,困乏,讨厌油腥,已经接连好几日都不思饮食了。”
永乾帝见燕草吓的小脸儿发白,颇无意趣的摆了摆手,道:“且扶着你们主子去偏殿歇息,宣太医来诊脉。”
一时,众多侍婢搀扶着君柔然去偏殿歇息。皇后则派了个小太监去太医署请太医来问脉。少顷,太医从偏殿匆匆而归,满脸喜庆的笑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婕妤娘娘是有喜了。”
一句话落,多少妃嫔勃然变色。宸妃又抢在皇后反应过来之前起身擎酒笑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今儿本是中秋佳节,宫中又传出此等喜讯,皇室子嗣绵延,实乃我大褚的福泽。臣妾恭祝陛下。”
皇后等人反应过来,也立刻举起酒樽恭贺永乾帝。宸妃借着掩袖饮酒的动作掩去唇边那抹得意的弧度。她漫不经心地看了眼站在场中强颜欢笑地忽而塔娜,讥讽的勾了勾嘴角。
唱作俱佳装巧卖乖了一个晚上又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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