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西夏接到了金国使臣送来的旨意,要求西夏出兵陕西路,为此,西夏君主李乾顺迅速召集文武重臣进行协商,按照金夏两国达成的同盟协议,西夏有义务协助金国的军事行动,无条件遵从金国狼主的旨意。
“陛下,如果我们出兵陕西路,这等于就是撕毁了前年我们和宋朝达成的停战撤军协议,这对西夏和陛下的信用都是一次沉重的打击,事关重大,请陛下慎重考虑。”
说话的是西夏尚书令李可真,他是西夏文官之首,对金国的命令,他持保留态度。
“我们国力损失惨重,需要时间修养生息,这个时候出兵,不仅会破坏宋夏之间的贸易,也会影响我们休养生息的国策,对我们西夏伤害太大。”
李可真话音刚落,坐在他对面的李察哥便起身道:“我们和宋朝签署了停战撤军协议不假,但我们和金国也签署了同盟协定,协议上明确要求我们服从金国的军事指令,这就和夏宋间的协议有了冲突,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该遵从哪个协议?”
李乾顺缓缓道:“虽然朕也不想自损信用,但显然同盟协定比停战协议重要得多,我们必须遵从金国的协助作战请求,这个不容质疑,朕只是想寻找一个比较稳妥的方案,使各方影响降到最低。”
这时,梁王梁安平起身道:“陛下,微臣也想说两句!”
李乾顺点点头,“梁王请说!”
梁安平朗声道:“按照金夏同盟约定,我们确实应该出兵,但尚书令说得也有道理,出兵不能损害西夏的切身利益,用陛下的话说,就是要寻找一个比较稳妥的方案,那我考虑,如果我们出兵而不战,屯兵于宋夏边境,是不是既满足金国的要求,也避免了西夏的损失?”
李察哥摇摇头,“梁王殿下,恐怕金国不会满足于我们出兵而不战。”
梁安平笑道:“所以我们要了解,金国为什么要西夏出兵,他们目的何在?”
“这还用说吗?显然金国准备大举攻宋了,我们出兵可以牵制住陕西路的宋军,配合大同府的金兵攻打太原,金国的战略意图非常明显。”
“那我们屯重兵于边境,引而不发,是不是能同样牵制住宋军?”
李察哥摇摇头,“暂时是这样,可如果太原危急,相信京兆府的宋军还是会赶赴河东救援,除非我们大举攻宋,否则牵制的意义不大。”
梁安平又道:“那我们能不能分两步走,首先屯重兵于边境,耐心等待宋金之战,若金败,我们收兵回府,若宋败,我们也可以趁机捞取一些土地,其实我觉得与其进攻陕西路,不如进攻河西,夺回陇右及河湟之地。”
梁安平的意见说到了李乾顺的心坎上,他摆手止住了李察哥的话头,笑道:“朕认为梁王的建议最为稳妥,也最符合西夏的利益,就这么决定了,采用梁王的方案!”
。。。。。。。。。
梁安平回到府中,立刻让人去把乔仲安找来,去年京兆府抓捕奸细,梁安平的儿子梁印也不幸被宋军抓捕,梁安平便通过乔仲安向李延庆求情,最终使李延庆释放了梁印,欠下的人情,他得在适当时候还给李延庆,今天军政议事,他主张屯兵不战,继而绕开陕西路吞并陇右河湟,这些其实都是他还人情的一种方式。
当然,梁安平不能损害西夏的核心利益,他很清楚金夏之间签署的同盟协议,使西夏没有选择余地,出兵不可避免。
梁安平负手在书房里来回踱步,事实上,西夏出兵不仅影响宋夏之间的关系,也损害到了他的个人利益,他是宝妍斋在西夏的代理商,同时也将大量牛脂卖给宝妍斋,每年获利三十万贯,如果宋夏边境紧张导致贸易中断,这个损失他承受不起。
这一点他必须要和李延庆沟通好,尽可能地避免贸易中断的后果。
这时,家人在门外禀报:“乔东主来了!”
梁安平精神一振,连忙道:“快请他进来!”
片刻,乔仲安快步走进了房间,乔仲安大部分时间都呆在西夏,现在的乔氏商行已成为宋夏间第一大商行,拥有上千头健骡,将瓷器、茶叶、丝绸、布帛、化妆品等等各种宋朝的手工业品贩运到西夏兴庆府,又将西夏的毛皮、药材、矿石、牛羊肉、脂肪、瓜果等物品运到京兆府,每年的销售额数十万贯。
巨大的经济利益也使乔氏商行在西夏拥有很高的地位,尤其是特别通行证使他们在宋夏边境畅通无阻,虽然也有人指责乔氏商行存在细作行为,但国力大损的西夏还是对能带来巨大利益的乔氏商行采取了宽容的态度。
“参见梁王!”乔仲安抱拳行一礼。
“乔东主请坐!”
乔仲安坐下便急切地问道:“听说今天上午朝廷做出了重大决策?”
宋夏间的关系直接影响到了乔氏商行的生存,乔仲安已经得到西夏即将出兵的风声,他怎么能不着急。
梁安平苦笑一声道:“乔东主的消息还是灵通啊!”
乔仲安心中顿时揪紧了,“这么说,传闻是真的?”
梁安平点点头,“朝廷没有办法,金国特使送来旨意,要求西夏出兵陕西路,我们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出兵!”
说到这,梁安平将一封信递给乔仲安,“这是金国具体出兵要求以及西夏的最终决策,是重大绝密情报,切不可让第三人得知!”
乔仲安情绪顿时低沉下来,他默默接过信塞进怀中,低头不语。
梁安平看了他一眼又道:“西夏虽然在陕西路边境部署重兵,但并不准备立刻发动进攻,你们的特别通行证依旧有效,不会影响到正常贸易。”
乔仲安叹了口气,“只能说是西夏一侧可以通行,但宋朝一侧就未必了,边境一旦紧张,宋军就会封锁边境,这是惯例,肯定会影响到正常的贸易。”
梁安平想了想道:“要不然就走西线水路,利用大型运货皮筏南下,在金州转陆路运输再进入渭河。”
其实走水路是很便利的最佳方案,但陇右的官府及军方对西夏抵触强烈,不允许与西夏通航,这一点乔仲安心知肚明,他沉默片刻便摇摇头道:“走水路不现实,我还是去和李同知商量一下,走延安府到鄜州的商队或许可行。”
梁安平笑道:“你说得对,李同知同时兼任延鄜路总督,他应该有变通的办法。”
乔仲安起身道:“我这就回京兆府,把商道安排妥当,尽量不要影响到双方贸易。”
第六百七十四章 紧急情报()
京兆府灞上军营是一座年初才建立的新军营,这里在两汉以及隋唐时代便是军队的驻扎重地,拥有很多驻扎军队优良条件,比如广袤的旷野,丰富的水资源等等,尤其是水资源,不仅有灞水流过,而且在原野上打井,基本上都能出水,这是军队驻扎的最先决条件。
新年过后,京兆军便在灞上圈了一片占地两千亩的军营,搭建了数千座大帐,拥有宽广的训练场,四周建有营栅和壕沟,每隔数百步就有一座眺望塔。
灞上军营又叫做新兵营,是陕西路各州的乡兵训练基地,陕西路和秦凤路各州的共计五万乡兵,在四月下旬集结此处,进行为期一个月的强化训练。
广袤的训练场上修建了一座长达一里的城墙,城墙处喊杀声震天,两支军队正在进行激烈的攻城实战演练,两支军队都身穿皮甲,但头盔颜色不同,一支为两千人的红头盔,一支为五千人的黑头盔,分别表示红军和黑军,目前的状态是红军守城,黑军攻城,城墙下是齐胸深的水塘,即使从城头坠落也不会伤到性命,不过轻伤难免,每次实战都会有数十人受伤。
李延庆站在一座高达三丈的木台观战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两支军队攻防选练战,每次实战训练要进行两个时辰,红军必须在两个时辰内顶住黑军的猛烈进攻,守住会得到赏赐,失败则跑步受罚。
五万乡兵的训练都指挥使是韩世忠,监督为汤怀,李延庆只是前来视察训练情况,并不干涉具体训练。
韩世忠在高台上喝令道:“投石机上!”
高台挥动了蓝旗,远处的二十几台大型投石机轰隆隆开来,在两百步外一字排开,这时,退兵的钟声敲响,五千进攻黑军如潮水般撤退了,投石机开始发作了。
投石机当然不会投掷巨石,而是投射用麦秸扎成巨火球,西夏军队擅长火攻,乡兵也必须要进行火攻防御训练,只见一只只巨大的火球腾空而去,向城头砸去,城头事先泼了不少火油,很快,城头的火油便被火球点燃了,士兵们纷纷扛着沙袋冲向烈火,用沙土扑灭城头上燃烧的大火。
经历了几轮火攻防御训练后,木台上再次吹响了号角,五千黑军再次呐喊着向城墙冲去
韩世忠走到李延庆身边道:“这样的训练每天要进行六场,其中一场是夜战,每个士兵在一个月内要进行十次这样的攻防训练,还有平时的实战演练和体力、长枪、弓弩训练,一个月下来,基本上就能脱胎换骨了。”
李延庆沉吟一下道:“常规训练应该没有问题,但我觉得还应该加强一下特殊训练。”
“统制是指震天雷吗?”
李延庆点点头,“士兵要习惯震天雷的爆炸,另外还要熟练运用盾牌进行一些有效防御。”
火药营反复试验过,如果盾牌使用得当,便能有效抵御震天雷爆炸后的弹片袭击,使得震天雷的杀伤效果降低八成,即使震天雷在三十步外爆炸,士兵也能生存下来,这就需要士兵反复训练,积累经验,京兆府禁军从前年开始就进行了包括震天雷在内的火器防御训练。
“卑职准备在后期进行三到四次特殊训练。”
正说着,几名骑兵从远处疾奔而至,片刻,为首骑兵被带上了观战台,他单膝跪下行一礼,将一封信呈给李延庆,“京兆城紧急消息!”
李延庆接过信了看了看,眉头顿时皱了起来,“统制,发生什么事了?”韩世忠看出了李延庆眼中一丝不安。
“西夏有异动了,莫先生让我立刻回去,乔仲安带来了极为重要的情报。”
“难道战争要来临了吗?”
李延庆摇摇头,“目前还不得知,不过训练要延长,没有我的命令,集结乡兵暂时不要解散回乡。”
“卑职明白了!”
李延庆交代韩世忠几句,便快步走下观战台,他翻身上马,在一百余名亲兵的护卫下,催马向京兆城北大营疾奔而去。
一个时辰后,李延庆抵达了京兆府北大营,直接走进中军副帐,中军副帐又叫幕僚帐,是主帅幕僚们处理公务之处,莫俊和刘方各有一顶专门营帐,右副帐便是莫俊的营帐。
大帐内,莫俊正在处理公务,而乔仲安就坐在他左边不远处,有点神情不安地喝着茶,他刚刚才从兴庆府赶回来,带来了极为重要的情报。
“大帅回来了!”
外面士兵话音刚落,只见李延庆如一阵风似地走了进来,乔仲安连忙站起身,李延庆摆摆手,“乔东主请坐!”
他又向莫俊点点头,莫俊取过一封信走过来,“这是乔东主从西夏带回的信,梁安平的亲笔信!”
李延庆从莫俊沉重的语气中便感到了不妙,他接过信坐下,仔细地看了一遍,目光也变得锐利起来,显然他也看到了问题的关键,并不是西夏撕毁停战撤军协议,而是金国责令西夏出兵,这便说明金国要动手了。
“除了信中的内容,梁安平还说了什么?”
“还有就是西夏并压陕西路主要是引而不发,如果顶不住金国的压力而发动进攻,也主要是攻打陇右河湟一带,暂时不会打陕西路,另外就是关于两国间贸易。”
“贸易怎么说?”李延庆也很关心这件事,这关系到新军的军费着落,就算两国交战,他也不想断了这条线。
“西夏那边没有问题,关键是宋朝境内,梁王希望走延安府和鄜州这条商道,看同知意见如何?”
李延庆点点头,他兼任延鄜路都督,延安府和绥州的防御都由他负责,商道走这条路倒问题不大,“还有什么?”李延庆又问道。
乔仲安想了想,便摇摇头道:“别的就没有了!”
“那辛苦乔东主了,先下去休息,有什么事情我让莫先生和你联系。”
李延庆叫来两名亲兵带乔仲安下去休息,望着乔仲安背影走远,莫俊压低声音道:“如果和西夏交战,再和他们有贸易往来,恐怕有人会弹劾同知,罪名会变得很严重。”
李延庆摆了摆道:“贸易先做下去,我估计今年朝廷会很乱,暂时还顾不上我们这边的事情,对我们而言,军费比什么都重要,其他都可以不管。”
说着李延庆站起身,“我去见康王殿下,这边就暂时交给你了。”
李延庆心中焦急,西夏和金国的变故必须由赵构传进京城,这件事十万火急,一刻也不能耽误了。
李延庆带着亲兵离开军营,很快便进了京兆城,康王府和京兆留守官衙并在一起,位于城中部,四周很宽阔,面前有一处颇大的广场,李延庆不是第一次来找赵构,从前这里都冷冷清清,但今天康王府前停满了马车,大门前站着数百名宫廷侍卫,这让李延庆不由一怔,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赵构要回京城吗?
“刘管事!”李延庆忽然看见康王府内侍总管刘彦从府中走出来,他连忙大喊。
“啊!李同知来了。”刘彦笑着向他拱手行礼。
“刘管事,这是怎么回事?”
刘彦呵呵笑道:“荣德帝姬和曹驸马来了!”
原来曹晟来了,李延庆笑问道:“这是刚到吗?”
“刚刚才到,东西还没有搬进府呢!”
“康王殿下在吗?我有急事找他。”
刘彦知道这位李同知深得康王信任,进府是不需要通报的,他给自己说一声,显然是给自己面子。
“殿下当然在,请同知随我来。”
因为帝姬也府中,李延庆不能随意乱走,所以刘彦得在前面带路,李延庆片刻来到中堂,刚走进中庭,便见曹晟和赵构坐在中庭的石桌前喝茶闲聊。
曹晟一抬头看见了李延庆,高兴得连忙招手,“延庆,这边!这边!”
赵构回头笑道:“我还以为你会晚上才过来,没想到消息传得这么快!”
赵构还以为李延庆是来看望曹晟,李延庆走上前行一礼,“殿下,我可能带来一个比较扫兴的消息。”
“出什么事情了?”赵构的脸上笑容消失了。
“刚刚得到西夏消息,西夏受金国之令,已决定向陕西路的宋夏边境增兵十万。”
赵构顿时脸色大变,一时说不出话来,曹晟却重重一拍石桌,大骂道:“就知道西夏人不可靠,停战协议的墨水还没有干呢!这就撕毁了,一帮背信弃义的混蛋!”
看来曹晟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李延庆摇摇头苦笑道:“驸马爷,西夏不重要,重要是金国!”
曹晟一怔,“金国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结果李延庆和赵构已经推演过多次,这时,赵构叹了口气说:“西夏奉金国之令南侵,是要牵制住我们陕西路的军队,说明金国即将大举攻宋了。”
曹晟一下子愣住了,半晌道:“会这样吗?”
李延庆点点头,“只能是这个原因,而且消息绝对可能,现在西夏大军应该已经抵达宋夏边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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