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槿若的唇往一侧扬起,芸儿并不会武功,能看出其中的差别已实属不易。虽说凤舞蝶的轻功尚欠火候,但在当今武林只怕也鲜有敌手了。如此想来,苏槿若倒是起了玩心。
“可有带针?”苏槿若问道。
芸儿从身上掏出针袋,打开,三十六枚金针、七十二枚银针,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在烛光的映照下,闪着森森的冷光。
“好东西。”苏槿若忍不住称赞道。
“是婉娘姑姑着人打造的。”芸儿答道,“共有九套,都不曾刻上任何标记。”
第十七章 落尽梨花春又了(7)
凤舞蝶舞至最高潮处,不知从何处飞来一群五彩缤纷的舞蝶,围绕着打转,将所有的人都看呆了。
刹那间,舞台上几丝银光闪过,蝴蝶纷纷落地。
手起手落间,七十二枚完好无损地回到了苏槿若的手中。
凤舞蝶脸色大变,脚下步伐也乱了方寸,差点跌倒在舞台上,幸好扶住了边上的护栏,还不至于出了洋相。
一道凌厉的掌风朝着苏槿若的包间而来,苏槿若闪身离开,婉娘和芸儿也勉强躲了过去。
包间三面隔断,朝向舞台的一面只用轻纱遮挡,任凭里面的客人又敞开或遮蔽。
柔然的轻纱瞬间撕裂在地,一个白衣人飞了进来,尽管带着面纱,苏槿若依然感觉到应当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
来人见一击未中,迅速又补上一掌,只是在她尚未碰到苏槿若时,便被一青衣男子生生接住。
“阁下,今日来烟尘居的都是我魅影的客人,还请阁下手下留情。”秀丽的容貌让苏槿若难辨来人的性别,开口说话,声音虽然清越,虽然声音华丽清越,但终究是男子的声音。
魅影公子,烟尘居的掌事者,传说有着让女人嫉妒的容颜,让男人畏惧的武功,今日得见,才是传言不假。
“魅影公子,你该知道那些彩蝶是我百花谷的至宝,今日却被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尽数毁去,不知道魅影公子要如何了结此事呢?”早就猜到来人该是百花谷主凤舞月,只是按着年龄推算,实不该如此年轻。
魅影浅露一笑却已倾城:“凤舞谷主又希望此事如何了结呢?”
“我,要他为我的蝶儿陪葬。”凤舞月的话从齿缝中出来,透着阴狠。
“百花谷主是吗?”苏槿若粗着嗓音说道,“帕达来自米安国,对天国皇朝的很多规矩不是很懂,但却也知道与人为善,却不知在这风月之地,谷主的蝶儿腺体里为何分泌着奇怪的香味,如果帕达没有闻错的话,那是中原的一位大师研制的百花露,帕瓦机缘巧合之下曾与这位大师有过一面之缘,得他教诲所知,闻过此种香露再与人燕好,必死无疑。”
魅影的脸色剧变:“百花谷主,若是如此,在下还请谷主交出解药。”
“你,是谁?”凤舞月看着苏槿若,问道。
“我家公子可是我们米安国顶顶有名的大富商之子帕达。”芸儿说道。
“你,不是。”凤舞月肯定地说道,“一个番人没有这样的本事。”
“百花谷主,今日的来客都是由在下出面邀请的,我能证明帕达公子的身份,他确实是在皇朝游学的米安国富商之子。”魅影的话不容任何人反驳,浑身的神经已经绷紧,若是凤舞月有异动,魅影也绝不会手软。
“怎么如此热闹啊?”一个爽朗到放肆的笑声传来,进来的是英王,苏槿若的神经下意识地绷紧,但很快意识到自己现在模样他是决计认不出来的。
“英王殿下。”魅影微微欠了一下身,算是打了招呼。
第十七章 落尽梨花春又了(8)
“下面出场的是本王带来的四位佳人,还请百花谷主给点面子。”英王对凤舞月说道。
凤舞月愤恨地一甩袖,从正面的围栏处飞身而出。
“主子。”张雷轻喊了一声神经高度紧张的季岩。
“没事了。”他的包间和苏槿若的紧挨着,从并不完全封闭的隔断可以完全感知隔壁发生的一切,尽管魅影在第一时间出面斡旋,但季岩依然无法消除内心的紧张,知道凤舞月飞身离去,他的神经才得到了放松。
台上乐声袅袅。
粉红、淡绿、嫩黄、浅紫,柔和而缤纷的色彩衬托着佳人秀丽的容颜,筝、琴、琵琶、洞箫奏响着华丽的乐曲。
“主子。”季岩饶有兴致地听着,脸上还有着意味不明的笑容,看得张雷心惊。
“原来四大美人竟到了这里。很好,很好。”季岩轻声说道,又让张雷送了东西下去。
不久,台下的司仪朗声念到:“岭南王殿下为四位姑娘赐名:嫣红、翠嫄、橙玥、奼紫。”
听到这里,英王的唇得意的扬起,什么大智若愚,什么韬光养晦,母后终究是高估了那个贱人之子,逍遥王爷始终逃过温柔乡的召唤。
“原来六皇弟也在此,为兄恭喜六皇弟了。”
“岩,多谢二皇兄成全。”
笑容可掬的一问一答间,终究难敌兄弟睨于墙的事实。
苏槿若深知季岩赐名的含义,府里的夫人们都有过那样的一步,只是没想到这一幕会生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原以为自己能够带着普度众生的心境,宽容地接受这一切,但真正发生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的内心,能够认同地只是对事实的妥协。
心,一点点地坠向无边的深渊,冰冷而绝望。
“主子。”芸儿担心地扶住了一脸苍白的苏槿若,婉娘心里了然,只能上前拥住了苏槿若的身体。
苏槿若紧紧闭起双眼,暗暗念起静心咒,强自平定心神,不管如何,此刻不是自己表现异样情绪的时刻。
少顷,艳丽的笑容再次出现在了苏槿若的身上。
天和二十六年,烟尘居花魁赛,岭南了梦阁蝶衣夺取花魁之名,岭南王收四名侍妾,一时又成了皇朝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三个月后,英王纳蝶衣为妾。
恢复了一身女装的苏槿若淡然地坐着,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搬动着各种东西,四个新夫人已经在云城安置了地方,这些东西是不日将运往洱城的。
“槿儿。”看不出苏槿若的任何心绪,季岩无来由地心慌,这样的表现实在不符合她的年纪,尽管知道她心性素来冷淡,但之前在王府对于一众女人,槿儿偶尔也会有些小脾气,这次却实在来得太过平静,他宁愿她大哭大闹一场。
“王爷,有什么吩咐吗?”淡淡的笑着,疏离的称呼,让季岩的心抽得更紧了。
“槿儿。”无奈地叫着她的名字,却不知道如何说出后面的话。
苏槿若没有作声,含笑的双目凝视着他,等待着他后面的话。
季岩想上前抱她,苏槿若不着痕迹地避开。季岩的身子一僵,快一年了,这是槿儿第一次躲开他的亲密举动。
第十七章 落尽梨花春又了(9)
“槿儿。”季岩已显得有些浮躁,温文淡定的神情已全然不在。
“王爷若是没什么要交代的,那槿若就先去休息了。”说完,苏槿若盈盈一笑福身,转身离去。
季岩长臂一舒,将她卷入自己的怀中:“槿儿,不要这样好不好。事情的缘由你我都清楚,那四个女子是谁,是再明白不过的,我,只能这么做。”
苏槿若没有说话,胸脯剧烈地起伏,紧闭的双目不让眼中的湿润溢出半分。
“槿儿,我的血脉由不得我来选择,而你的使命也同样由不得你我。”季岩的嗓音里透着苦涩,“槿儿,对不起。”
与生俱来的上位者,从不知道歉为何物,从不曾向任何人弯下挺直的脊梁,但怀中人的情绪牵动着他所有的心绪,让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愧疚,什么叫遗憾。
“我明白。”苏槿若的声音虽轻,但冰敲玉击的声音代表着她全部理智的恢复。
季岩并没有放开她,而是将她抱得更紧些,这样的一个人,若是真随着自己登上无极塔最高处,将会受到怎样的受害呢?可是不争,不争,自己所做的一切也只为自保,可今时今日却是相去甚远,自己正在带着她走入漩涡的中心,若是可以,他愿意选择心无所挂地带着她离去。
“主子。”张雷叩响了门,喊道。
“什么事?”季岩抛却纷乱的思绪。
“该启程了。”张雷道。
启程,回岭南,回洱城。但那里也早已不是极乐净土。
快马加鞭。苏槿若没有坐马车,而是和季岩共乘一骑。让苏槿若没想到的是,芸儿的骑术了得,只落后季岩一个马位,竟和张雷并驾齐驱。
嫣红、翠嫄、橙玥、奼紫则坐在马车上,由王府的侍卫队护送,慢慢走在最后。
“主子,前面就是岭南了吗?”远远地看到了界碑,对于初次踏足的地方,芸儿有些兴奋。
“是。”迎着风,苏槿若大声回答。
“芸儿姐姐。”敏儿在众人中一眼认出了芸儿,挣脱了尘落的手,朝着芸儿跑过来。
芸儿见到敏儿也是极高兴的,紧紧抱住了小小的人儿。
“爷,小姐。”凝霜对季岩和苏槿若福身。
“主子。”环顾着悠然居的陈设,芸儿对王府早就作了了解,加之苏槿若的描述,对王府的一切早已了解,只是王府里众多的侍妾让她觉得气闷。
“香软将西边的厢房收拾好了,你先住那边吧。”苏槿若说道。
“是。”芸儿应着,眼睛却是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苏槿若。
“怎么了,芸儿。干什么如此看我?”苏槿若笑着问道。
芸儿苦涩地一笑:“主子这一年是如何过来的?”
“此话怎讲?”苏槿若笑着,笑容却不免有些僵硬,她岂能听不懂芸儿的言外之意。
芸儿一笑:“主子可知,奴婢以前住的村子里有个富户,纳了两房小妾,日子就热闹地不可开交,主子这里可是他们的数倍呢。”
苏槿若一怔,随即笑道:“王府里的女人又怎能去乡野村妇相提并论呢?”
第十七章 落尽梨花春又了(10)
“只怕手段会更高明些吧。”芸儿笑着道,只是这笑包含了太多的意味。
“芸儿。”苏槿若扬高的声音,阻止了她继续说下去。
“还好,这悠然居的规矩倒可以让他们有忌惮。”芸儿说道。
苏槿若听了苦笑:“芸儿,你小小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这一年也不知婉娘都教了你一些什么?”
“婉娘姑姑说,芙蓉阁里的女人追求的都是平等的感情,若是没有,宁愿寄身青楼也极不妥协。”芸儿说道,“而我娘也说,即使清贫,只要能和相爱的人相守,那就是幸福。”
“好了,芸儿,这些多说无益,在这里,我也只想听这一次。”苏槿若沉声道,脸上的笑意尽数敛起,“人的宿命本由天定,由不得你我来说三道四。”
芸儿原本还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来自云城的四位夫人在三天后抵达了王府,凝霜为他们准备了一个院子,取名叫七彩楼,苏槿若允了,还笑说,回头可以再住进去三位夫人。
“王爷。”季岩回悠然居的时候已过了午夜,苏槿若已经歇下,芸儿守在门外。
季岩示意她下去休息。
芸儿跪倒在地:“奴婢斗胆,请王爷容奴婢说一句话。”
季岩一愣,但还是示意她说。
“奴婢恳请王爷善待主子。”说完,芸儿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善待,苏怀诚如此说,如今芸儿也是这样的一句话。
季岩看着跪在地上的芸儿:“你知道你是在和谁说话吗?”
“知道,王爷随时可取了奴婢的小命,但奴婢还是要说。主子冷心冷情,面对所有事情都要求自己做到不动声色,但她却不是无心无情,表面的冷淡只能表明她内心有着过于常人的炙热,请王爷不要让主子伤了她自己。”芸儿说道。
季岩神色一动,这个与槿儿相识不久便分离的丫鬟,到王府不过三天,却如何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但她挺直的脊背、不屈的气势又让他感动。
“起来吧,你的话我听见了。”季岩淡然地说道,推门进了内屋,将芸儿一人留在外厅。
芸儿看了看内屋的方向,抿了抿嘴,贝齿咬紧下唇,暗暗发誓,屋子里的人她势要守护一辈子。
三月十三,苏槿若的十五岁的生日。
遥望着北方,自己离开明阳山北空寺整整一年了。
“主子,奴婢帮你梳妆。”芸儿站在她的身后说道。
“芸儿,你可有学过读心术。”芙蓉阁的独门绝学,苏槿若看着芸儿的眼睛问道。
芸儿点头:“学过,但奴婢会谨记主子和婉娘姑姑说过的话,绝不擅用。”
苏槿若扬起一个让花木失色的笑颜:“用了也无妨。”
芸儿垂下眉目,她猜不透苏槿若话里的意思,却能感觉到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
“王爷。”自那日和季岩说了逾矩的话后,芸儿对季岩的态度是纯粹的奴婢对主子的尊重,再没有一丝出格的举动。
季岩挥挥手,让她退下。芸儿福身后,转身离开。
第十八章 笑倚春风相对语(1)
洞口谁家,
木兰船系木兰花。
红袖女郎相引去,
游南浦,
笑倚春风相对语。
——(宋?欧阳炯)
镜中人花容月貌,唇边的笑容定格,飘渺的目光看不到焦距。
“槿儿。”季岩将她怀在梳妆台前,“这是母妃留给她儿媳妇的玉佩。”季岩将一块上好的羊脂玉佩挂在了苏槿若的胸口。
及笄之日,没有任何的仪式。
苏槿若起身,看着季岩,良久,红唇微启:“能允我做一件事吗?”淡淡的笑意,绝丽的姿容,让朝夕相对的季岩都有些炫目。
“好。”如果这是她的心愿,那么季岩愿意竭尽所能地帮她达成。
一颗绿色的药丸出现在苏槿若的掌心,轻轻掰成两半,一半放入自己的口中,咀嚼后吞下,真个过程安静而绝美。
季岩不明所以,他不知道槿儿为何要当着她的面吞下一半的药丸,但终究没有开口询问,等待着她后面的话。
苏槿若拿起掌心剩下的半颗药丸,递到季岩的唇边。季岩没有任何的犹豫,吞入口中,唇齿间残留着淡淡的花香。
“很好吃。”季岩笑着,心却有些不安。
“它叫同心丸。”苏槿若道,“服下它的男女自此不可独活。”
闻言,季岩的脸色不由得一变,也曾作过这样的预想,但真正听到的时候还是会感到震惊。
苏槿若看着他的神色,轻笑道:“你不必害怕,这个药丸若你不在了,它便会牵动我的心神,直到我心力衰竭而死为止。而于你,只是能感知我是否还活着而已,并不会要你的性命。”苏槿若说得很慢,字字句句都透着苍凉,“同心丸是唯一对我有效的药丸。”
“槿儿。”季岩情不自禁地低呼,“你何苦。”
“我说过,若你遭天谴,我必为你殉葬。”苏槿若浅浅的笑着,“今儿是个好日子。”
季岩紧紧拥住了她小小的身子。
主子她冷心冷情,但并非无心无情。芸儿曾这样说过,但他没想到这一切竟会以这样的形式得到证实。能感觉到眼眶的湿润,猛地睁开眼睛,让三月的春风带走眸中的水汽。
“好了。”苏槿若轻轻拍了拍季岩的胸口,“今日还有客人要来呢。”
“爷,小姐,定北侯夫妇已经到了。”香软在门外通报。
“父亲,童姨娘。”苏槿若福身行礼。
“槿儿,长大了。”苏怀诚看着眼前已全然没了稚气的女儿,不禁眼眶有些湿润。
“槿儿,早就长大。”苏槿若淡淡地说着,轻轻浅浅的笑容里看不到她的真实情绪。
看着这样的苏槿若,苏怀诚又忍不住心酸。
童菲菲看看神色迥异地父女俩,取出这个盒子:“槿儿,这是我和你父亲送你的及笄礼。”
苏槿若打开,是一套纯金打造的女红用具,金剪子、金尺子、金针、金线篮、金绣花鞋,小巧精致,倒也可爱。
“姨娘是笑话我了,这些,我可是全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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