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击了一辆“条顿骑士”后,这个嗜血的东方武士并不打算收手。他迅速沿着战壕向北跑了一段,单手从一具戴着钢盔的尸体旁拾起一个包状物,转而伏在战壕边向外张望。片刻之后,就像是看准了老鼠的黑猫,他以极其迅速而灵巧的动作爬了出去。
战壕外面的枪炮声和爆炸声依然激烈无比,一闪一闪的火光也不知是手榴弹、炮弹还是燃烧弹发出的。过了足有两分钟,战壕前方突然传来的轰天巨响,霎时间震得大麦克斯耳膜生疼。须臾,有人手脚并用地滚入战壕,大麦克斯一看,除了那个为战而生的日本人还能有谁!
看着趴在地上喘气的日本人,大麦克斯能够想象到这家伙刚刚的英勇作为,除了敬佩与感激,他还很好奇这家伙脑袋里究竟装了些什么:粗暴的对待下属,残酷地击杀对手。这,难道就是战斗精神的写实?
就在大麦克斯满脑袋疑惑的时候,这日籍督战官以麻利的动作爬了起来,拍土、转身,然后恶狠狠地扫了眼或蹲或坐在战壕底部的士兵们,愤怒地挥舞着右手,口中吼道:“愣什么?等着敌人进来干掉你们吗?射击!给我起来射击!”
听到战斗的号令,大麦克斯条件反射式地抓枪而起,也不多想,直接端枪站上垫阶。视线中,强行碾过第一条战壕的敌军战车有二三十辆之多,但战车对步兵的大屠杀并没有就此上演。带火的燃烧瓶接二连三地从战壕或是其他角落飞出,有好几辆战车周身已经燃起了大火,正如尾巴着火的疯牛一般乱窜;有的火势还不算大,战车上的机枪哒哒哒地嘶吼着,而戴着圆沿钢盔的士兵们正奋不顾身地从侧后抄上去。
随同战车进攻的敌军步兵也已经冲到了第一条战壕,眼见头戴灰色德式钢盔的敌军士兵还在源源不断地涌来,大麦克斯像是突然中了魔一般,完全不被周围飞窜的子弹和弹片干扰,肩膀亦如同磐石一般紧紧抵住枪托,飞快地拉动枪栓,射击,拉动枪栓,射击,数十米外那一个个身影猛然向后倒下。五发子弹打光了,他略微下蹲并迅速装填子弹,如此往复,打出五发子弹,接着又是五发……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麦克斯像是从睡梦中惊醒一般,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打光了手边所能找到的子弹,却又不记得自己究竟打中了几个敌人。环视前方。冲入阵地的敌军战车绝大多数已经变成了废铁,有的外观明显变形,看样子是被反战车炮或反战车火箭筒直接打爆的;有的舱口大开,车身上和车体旁以各种奇怪的姿势分布着若干尸体;还有的变成了熊熊燃烧的篝火堆……
视线前移,景象更是让大麦克斯吃惊:第一条战壕周围竟铺满了尸体,要知道在敌军战车冲入阵地之前,那里还只有大小弹坑和泥污!
在双方都已经付出了沉重伤亡的情况下,敌军的进攻仍在继续。第一条战壕前方的山坡上,二三十辆敌军战车仍在隆隆前行。它们躯体庞大、线条刚硬,长长的炮管前部还装有硕大的制退器,炮弹和子弹打在正面丝毫不足以阻挡它们前进的步伐,大炮的每一次怒射都发出振聋发聩的轰响。
两百米或者三百米,大麦克斯无从分辨,步枪的标尺也仍然停留在500米的刻度上。他从子弹带里翻出子弹夹,填入弹仓,扣动扳机,拉枪栓、复位,扣动扳机,不断重复,将心中的恐惧、后怕、茫然等等全部寄托在这一颗颗子弹上,射向前方……
不知过了多久,枪炮声渐渐平息,大麦克斯失魂落魄地趴在堑壕边缘,眼神空洞地注视着前方。一条没有战车支援、没有战机掩护甚至缺乏重炮支撑的防线,居然顶住了敌军一波凶猛攻势,视线中,被击毁和受损遭弃的战车竟有四五十辆,难道真如那些日本人所说,敌人并没有想象中的强大,他们的士兵惧怕战争、害怕死亡,只要苏格兰军队拿出无所畏惧的斗志来,敌人的攻势就会像海浪遇上海堤,哪怕骇浪滔天,最终还是要乖乖退去。
“看到没有?嗯!看到了吗?”那日籍督战官用他那发音奇怪的英语叫道,“你们的敌人,只不过是一群鲁莽愚蠢的家伙,毫无战术素养可言!若是由日本军队驻防此地,刚刚一个反击,就能让他们撤回边境去,可惜你们同样胆怯,缺乏勇气,没有信心,有人刚才从头到尾躲在泥土下面发抖,可耻,真是可耻啊!”
士兵们面面相觑,大麦克斯倒是反应过来,他们的连长在刚才的战斗中不知所踪,这会儿倒是带着满脸泥污出现了,看来,日本人嘲讽怒骂的就是他啊!
太平洋风云(15)
不间可知,塔茨伯利住的是总统套房;不问可知,套房中有一间摆满了填得又厚又软的现代派沙发和扶手椅的大起坐室,但没法预先知道的是,墙上竟然都裱糊了印着奔腾的红色大种马的糊墙纸。塔茨伯利对帕格说,这个套房最好的特色被灯火管制用的落地黑窗帘挡住了,那是一个面对大海和金刚钻角的宽阔的阳台。“在月光下景色迷人,”他一边说,一边同帕格走进套间,帕米拉沿着过道回到她自己的房间去。“你要喝什么,维克多?白兰地?还是来杯不放冰的威士忌苏打?冰箱倒是有一个,可是不能使。处处都跟新加坡差不多。”
自从指挥“诺思安普敦号”以来,直到今天黄昏,帕格没喝过烈酒。他要了白兰地。他尝了一口,就隐隐约约地勾起了当初接到罗达要求离婚的那封信时感到的强烈痛苦。塔茨伯利猛的坐在一张扶手椅上,咕嘟咕嘟地喝着深色的威士忌苏打。“晚饭真精采,维克多,真的。非常喜欢你的两个儿子。眼下,很少见到这样深厚的家庭情谊了。嗯,你感到怎么样,老兄?有什么真正的新闻?说吧!正在准备一场大海战吧,对不对?”
“埃斯特那件震惊人的事是什么?”
“你真的不知道?哦,我亲爱的伙计,‘乌贼号’打沉的第二艘船是医院船。”
帕格陡的坐得笔直,伸出食指指着塔茨伯利的脸。“他不可能告诉你这种事的。”
“可是他告诉了,老弟。”
“你听错了。”
“轻点,轻点。原来那是一艘伪装的弹药船。他有照片为证。那艘船沉下去以前劈劈啪啪地爆炸了半个钟头,象一家烟火厂。而且还装着多少吨的生橡胶。他取回了样品。”
“埃斯特当时喝得烂醉了吗?”
“没有。也许帕姆使他说个没完。她相当喜欢他,我想。”
“把你听到的事忘得干干净净。”
“为什么?用红十字伪装一艘弹药船是下流的勾当。日本人悍然不顾文明战争准则的典型事例。他们是野蛮人,帕格。”一只肥胖的拳头在空中挥舞。“埃斯特少校是一个白种战士,他能够跟他们一样残酷,一个知情识趣的年轻美国人,有一颗杀人者的心。一篇呱狐叫的稿子。”
“你要他继续杀人吗?”
“那当然啦。”
“那么,别把这件事记在脑子里。全是醉后胡说。你有什么打算,韬基?你接下来上哪儿去?”
“旧金山。华盛顿。然后回英国老家,再从那儿到北非沙漠里的陆军中去。”他向前探出身于,那只好眼睛瞪得老大,大肚子在黄色的绸衣服里绷得很紧。他从牙齿缝里发出压低了的声音:“说啊,帕格。亨利,要出什么事?我直截了当地问你,要出什么事?他妈的,我是你的朋友,也是你国家的朋友啊。”
喝了使人愉快的白兰地:帕格感到脑子里象有一片烟雾。战斗即将来到,他想,塔茨伯利呢,恰巧在这里,如果他走掉,那对同盟国该是一个损失。在这样的情况下,不妨通融处理,改变一下根深蒂固的绝对保密观念。“好吧。你忘了那艘医院船,我就告诉你一点消息。”他伸出一只手来。“行不行?”
“可你这是尽吆喝,不亮货呢。”
“不错。”
“好,就这一回,我愿意相信一个美国佬。”塔茨伯利交叉紧握十指。“行!现在说吧。”
“别离开檀香山。”
“别离开?好啊!干嘛别离开呢?说下去,说下去啊,把情况全告诉我啊,老朋友。我急得气也透不过来啦。”塔茨伯利真的气喘吁吁起来,有点象一个漏气的风箱,呼呼的声音相当大。
“就是这么一回事。”
“到底怎么回事?”
亨利用平板、单调而着重的语调,好象是从军舰上电子扩音器里发出来似的一字一顿地重复着说:“别……离开……檀香山。”
“就这么一句话?你这个该死的骗子!”塔茨伯利勃然大怒,气得脸都变了。“我知道我不该离开。你的太平洋舰队总司令部忙得象蚁山一样沸沸扬扬,这我亲眼看到啦!你到底告诉了我一些什么呢?”
“确证,”帕格说。
塔茨伯利那只眼睛里愤怒的光芒慢慢地消失了,他斜视着流露出狡猾的让步神情。“好吧,老弟。不过这回上当的可是你啊,你知道,不是我。因为我向埃斯特用名誉保证过绝不发表,他才肯告诉我啊。同盟国的记者没一个能够报道这条消息。嘻嘻。你这个容易上当的傻瓜。”他探出身去,拍拍亨利的胳膊。“正在准备一场大战吧,是不?太平洋上的特拉法尔加战役,对不对?已经出动了吗,那帮黄皮肤的鬼子?打算来侵犯夏威夷吗?”
帕米拉走进来了。她额头和太阳穴的头发上沾着水珠。她脸色煞白,简直有点病态。帕格站起来,她父亲向她挥挥酒杯。
“啊,我的迷人的姑娘,我的得力助手来了。谁也没法知道,维克多啊,我这个姑娘帮了我多大的忙。这六个月来,我带着她火里冲水里闯。她从来没一点犹豫和怨言。你给自己倒一杯,帕姆,再给我来一杯威士忌苏打,威士忌要多。”
“韬基,去睡吧。”
“对不起,你说什么?”
“你折腾了整整一天,够累的了。去睡吧。”
“可是帕姆,我要跟维克多谈话哪。”
“我也要跟他谈哪。”
塔茨伯利盯着她女儿的冷冰冰的、神情紧张的脸,不乐意地从扶手椅上撑起身来。“你对我凶起来了,帕米拉,真凶啊,”他叽叽咕咕地发牢骚。
“我得帮他包扎眼睛,”她干脆地对帕格说,“用不了多久。去看一下我们这儿的景色。”
维克多。亨利轻轻地穿过被风吹动的灯火管制用的落地黑窗帘。星星在黑夜里闪烁。低垂着的月亮在平静的海面上照出一条金色的道路。还有**天才会月圆;日本人的作战计划显然需要利用满月的夜晚。这儿是一片虚假的和平景象。象磷火一样闪闪烁烁的拍岸浪涛送来轻轻的哗哗声,下面花园里飘来阵阵花香,在灯火管制的夏威夷皇家饭店后面是月光映照的金刚钻角的火山锥。就在这同一个月亮下一直往西,几千里外的天空中,月亮的位置更低一些日本的舰队甚至在这会儿都在向中途岛挺进,一个个大浪在几百艘军舰的钢铁舰首进裂,浪花四溅塔形桅杆的战列舰,制作粗糙的航空母舰,舰上的飞行甲板由一根根光秃秃的铁柱支撑着,舰身肥大的运输舰,装满了登陆部队,还有大队的随从舰艇象水虱似的密密麻麻一大片,从地平线的这一头到另一头。
“原来你在这儿。”他感到有人碰碰他的肩膀。是帕米拉的声音,冷静而低沉。
“嘿,”他向她黑乎乎的身影转过身来。“手脚真快。他的眼病严重吗?”
“你们的海军医生说是溃疡。他们说会好的。”停顿了一下。“你的妻子要求离婚,可是个大打击。”
“嗯,当时倒被别的事情冲淡了,帕米拉,譬如说,‘加利福尼亚号’被击沉。还有,从飞机上看到珍珠港,一片浓烟弥漫的垃圾场。”
“有点象我最后一眼看到的新加坡。”
“我听到你在那儿的广播。关于卵形手榴弹的。”
“啊,你听到了?”又尴尬地停住了。她抱着胳膊,凝视着大海。
“上一次我们象这样站在阳台上,景色可完全不同啊,”他鼓起勇气说。
“是啊。泰晤士河边的船坞在燃烧,探照灯光照射着漆黑的天空,空袭警报,砰砰的高射炮声,德国飞机被击落……”她向他转过脸来。“后来,你乘上一架轰炸机到柏林上空去转了一圈。”
“这件事可把你惹火了。”
“一点不错。瞧,我不再喜爱热带的夜晚了。南十字星座现在只是勾起我也许将永远勾起我可怕的反感和恐惧。咱们进去吧。”她领他穿过落地长官和作响的灯火管制用的落地黑窗帘。卧房门底下透出一线黄光。
传来一声含糊的叫唤:“喂,帕姆,是你吗?”
“是的,韬基。干嘛不睡?”
“在修改稿子。维克多还在吗?”
“他马上就要走啦。”
“啊,要走啦?晤,明儿见,维克多。”
“明儿见,韬基,”帕格嚷着说。
帅b米拉,你把本子拿来,给我记录一点文字好不?“
“不,我不来了。把灯关掉。你累了。”
“哦,既然你这么想上床睡觉,那好吧,”那一线黄光不见了。“做个愉快的梦吧,帕姆,”塔茨伯利用逗人的声音嚷着说。
“真象个小孩,”帕米拉咕哝着,“到我的屋里去吧。”
走廊里完全是一副旅馆派头。电灯光亮得刺眼。她从一个灰色小钱包里掏钥匙的时候,电梯门开了,有人走出来,亨利一看,是他的儿子华伦,吓得心怦的一跳。这种不自在的心情只保持了一两秒钟。原来不是华伦,而是个穿着有金翼的白军服的高个子年轻人。他走过他们身旁,羡慕地瞟了帕米拉一眼。
她开了门,他们走进去。房间又小又简陋。果然不出帕格所料,旅馆靠陆地那一面的房间就是这副模样的:灰色的油漆已经褪色和剥落,红窗帘需要好好掸掸灰尘,那张双人铜床简直遮盖着一条磨光了绒毛的地毯。
“我猜想这是侍女住的房间,啪米拉说。”我没法计较。旅馆里客人很挤,而且他们已经给了他最高贵的套房。反正我原来也不打算要招待客人。“她把钥匙和钱包扔在一旁,伸出胳膊。”不过我想现在要招待客人了。“
帕格把她搂在怀里。
“啊,万能的上帝,是时候了,啪米拉气喘吁吁地说。她使劲地吻他,使他浑身燃烧起爱情的火焰。帕格心里涌起了一种自从蜜月以来早就遗忘了的感觉,把其他的事情什么作战会议啦、即将到来的敌人啦、儿子啦、妻子啦全都忘得干干净净;他只感到怀里搂着一个用嘴唇和**来表达她的爱情和初次委身的女人所感到的那种独特和叫人极度兴奋的快感。
这个心灰意懒、寂寞孤单、受尽痛苦的男人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连连回吻她。他们狂热地接吻,断断续续地说上一两句话,这样相亲相爱了好一阵子,最后终于平静下来。他们不再气喘吁吁了。寒酸的小房间、一张大床,还是老样子。
“这真叫我万万料想不到,”他贴着她的急于接吻的嘴咕哝。
“料想不到?”她在他的怀抱里向后仰了一下,眼睛里闪烁着欢乐的光芒。“怎么会呢?为什么呢?我在莫斯科不是向你露骨地表明了我的心迹吗?”
“今天晚上,我看到你那种态度,原以为一切都完了。”
“最亲爱的,你的儿子都在场嘛。”
“我还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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