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坦白地说,你的小叔子看来不准是那种人,”她说,“他很帅,可也很怪。”
“你们在潜艇里干了些什么?”
“啊,他去搬一个大木箱。箱子现在就在外面吉普车上。把它搬上那些铁梯子可真是个问题,可是跟我的问题比起来根本算不了什么,亲爱的。哦,潜艇上那帮水兵坏透了!他们什么都看见了。他们哪肯不看啊!我敢打赌;这帮人看得眼睛都发直了”乌苏拉一路上嘻嘻哈哈地说着这件事,走回桌子旁。一个侍者在那里倒酒。
拜伦同帕米拉这时在舞池里跳林迪。霍普舞,她同他保持着一条胳膊长短的距离,带着既有点沮丧又有点感到兴趣的神情打量着他优美的滑稽动作。
华伦对杰妮丝说:“拜伦今夜飞往旧金山。他带着他那个木箱。他说,要我们九点半送他上海军航空运输站肥他送上飞机。”
杰妮丝对埃斯特说:“不过你已经委派他了吗?”
“这就是他的调令。”埃斯特无可奈何地向桌上那个信封没精打采地摆摆手。“我刚签了字。”
“空运优先权办好了吗?”
“他弄到了空运优先权。这些事情是拜伦自己办的。”
“拜伦有两种办事效率,”他父亲发表意见说,“一种象蜗牛似的爬行,另一种象真空里的光速。”他在看拜伦跳舞,在眼前这些人当中,他的吉特巴舞跳得最好,把林迪。霍普舞眼下流行的生硬的举膝动作和疯狂的旋转变成看上去挺可爱的柔软的舞姿。帕米拉。塔茨伯利的舞步稳重谨慎,伸直的那只手简直同他的手不大碰到。这同他的舞姿一比,显得很可笑。
“乌尔西。西格彭!”一个胖乎乎的、满头大汗的海军上尉伸出一条粗大的胳膊搂住她的腰。他的海豚奖章被海水泡得发绿了。“我的好乌尔西啊!跳一个舞怎么样,乌尔斯?你们同意她离开吗,伙计们?”说罢,他们旋转着跳起舞来,一路跳开去。
华伦跳起身来,伸出一只手给杰妮丝。“嗯,咱们跳吧,结婚周年纪念的姑娘。今晚是你的夜晚。”
“这些该死的林迪。霍普舞曲!”杰妮丝嘟嘟哝哝地说,“他们就不奏一些给结了婚的人跳的曲子吗?”
“跳得糟透了,”帕米拉在帕格身旁的一张椅子上猛的坐下来,用一条灰色的小手绢在额头上轻轻地按按。她抬起头,微笑着对拜伦说:“你居然受得了跟我跳舞,真是个可爱的人。”
“你不肯跳下去了,真遗憾。”拜伦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象喝水似的一口气喝干了一大杯冰镇柯林斯酒,接着招呼侍者再来一杯。
埃斯特和塔茨伯利在热烈地低声谈话,谈话声完全被音乐声淹没了。这正是帕格同帕米拉谈话的好机会。怎么开始呢?她没朝着他,而是扭头望着舞池。他多么想念她啊,如今她活生生的就在他身旁,却反而使他心神不宁,好象她是不真实的;似乎她只是一个次要演员,不能完全胜任扮演那个了不起的角色他所渴望和想象的帕米拉。她的脸近在眼前,显得比以前憔悴和老了,脸颊深深地回下去,唇膏抹得马马虎虎,在她的上嘴唇上有一抹淡淡的潮湿的汗毛。他碰碰她露着的雪白前臂。
“听说你生了一场病,我听了很难受,帕姆。”
她向他转过脸来。她的声调同他一样低:“我一脸病容,是不?”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看上去气色好极了。”一开头就糟糕!他笨嘴拙舌地硬着头皮说下去:“你始终没收到我从这儿发出的一封信吧?那是几个月以前的事。”
“一封信?没有,我从来没收到过你的信。”
“我倒收到过一封你写的。”
“啊,那封信真的让你收到了吗?在另一个时代里写的,对不对?”
“我收到了可真高兴。”
“你妻子怎么样?”
“她要求跟我离婚。”
帕米拉身子一挺,握紧双手,把她露着的两条苍白的胳膊一下于伸出去,搁在桌子上,闪闪发亮的眼光热切地盯着他。“她怎么会呢?你不可能给她抓到什么把柄。”
“她说她爱上了另一个人。”
“那对你多糟糕啊。”
“哦,她后来对这件事表示懊悔,多少有点后悔。还不知道怎么解决哪。”
她直勾勾地望着朝他们看的拜伦,低声说:“你的两个儿子知道了吗?”
“他们一点也不知道。”
“我听到这消息真难受。再说你还失掉了你那条战列舰。”
维克多。亨利本来想要回答:既然你在这儿了,那一切都好了,但是她的冷淡和漫不经心的态度使他这句话说不出口。
“你跟你爸爸要在檀香山呆多久?”
“我说不上。”
杰妮丝和华伦滑行过去,在弯腰举膝的跳舞人群中,只有这一对是挺直了身子的。“你在‘不来梅号’上不是提出过要把我跟你的一个儿子配成一对吗?”
“啊,你还记得那件事情?”
“没错,准是华伦吧?”
“对。不过那时候,杰妮丝把他拴住了。”
帕米拉嘴角一皱,摇摇头。“绝对不成。拜伦,倒有可能。虽然你头一回告诉我他和娜塔丽。杰斯特罗的事情的时候,我承认自己感到惊奇。我想这才叫怪啊,娜塔丽,年纪跟我一样大,竟和你的一个儿子……一个儿子……"”我仍然想着这件事。“
她打量着拜伦,只见他斜靠在椅子上,面前摆着第二杯柯林斯酒,暗红色的头发技在眼睛上。“啊,我现在可了解娜塔丽啦。他有股没法抗拒的魁力。沉默寡言、轻松自在。简直要人的命。至于华伦,他人是长得不错,可是叫人害怕。娜塔丽和她的孩子真的有危险吗?”
“我想他们会安全脱身的。”
“拜伦为什么要调到大西洋去?他能为他们做些什么呢?”
“别问我。”
侍者们端来一瓶瓶香槟酒和凉拌虾仁。乌苏拉在附近活泼地一转身,把裙子捋平,手指头啪的捻了一下,离开了她的舞伴。“啊,香摈,太美啦,太美啦!再见,当兵的!”拜伦吩咐马上开香摈酒。
“哦,宴会的主人,”他对帕格说,“为谁头一个祝酒?”
“好。举起你们的酒杯。杰妮丝,祝你长寿。为了今天这个好日子和你的丈夫。华伦,祝你顺利。”
接着,拜伦举起酒杯。恰巧这时候音乐停下来了。“为了妈的健康,”他说。维克多。亨利毫无提防地听到这个清晰刺耳的字。
华伦举起酒杯。“还有梅德琳。”
杰妮丝说:“还有娜塔丽和她的孩子,愿他们安全归来。”
拜伦阴郁地瞟了她一眼,朝她举起酒杯,把酒喝干。
帕格只顾吃凉拌虾仁,帕米拉又被埃斯特吸引过去了。潜艇军官讲了句笑话,他听不见。帕米拉却仰起了头哈哈大笑,接着他们又站起来去跳舞了。其他的人也都去了。桌子旁只剩下他和塔茨伯利,塔茨伯利凑过身子来,轻轻推他的胳膊肘。“我说,帕格,你跟这个潜水艇艇长很熟吗?他喜欢叫人上当吗?”
“帕米拉能照顾她自己。”
“帕米拉?她跟这扯得上什么关系?他刚告诉我他上次战备侦察的时候发生的最惊人的故事。”
“大致讲了些什么?”
塔茨伯利摇摇头。“吃罢晚饭,上我们房间来,好不?音乐这么响,没法大叫大嚷地谈这种事。”
帕格想到太平洋舰队总司令部的会议,说:“要是有时间的话,我就来。”
上烤子鸡的时候,又端来了香槟。帕格不知道拜伦凭什么手段弄来这么许多难得的加利福尼亚酒。将近九点的时候,舞池里挤满了一对对狂热地跳舞的男女。侍者好不容易才穿过人堆把蛋糕端到他们桌子上。蛋糕表面的糖霜上的图案是白底上一架轮廓模糊的蓝色飞机,飞机尾部拖着一道用烟雾组成的红色文字:杰妮丝和华伦。
“真可爱,”杰妮丝说。
“弄错了一次战争,”华伦说,“不应该是双翼飞机啊。”
华伦切蛋糕的时候,侍者倒了最后一巡酒。
塔茨伯利一把抓起酒杯。“哦,在这次豪华的宴会即将结束的时候,”他站起来,夸张地大声说,“我提议为我们的主人和他的两个儿子干杯。先生们,你们扮演的纯朴的美国水兵是令人信服的,但是仍然让人看出你们是荷马笔下的英雄。你们是《伊利亚特》中的三个人物。我为你们的健康和你们的胜利干杯。”
“我的老天啊!这真是精采的祝酒词,啪格说。
“三个什么人物?”乌苏拉问拜伦。
“《白痴》中的三个人物,”他说。“那是一部俄国小说。”
帕米拉突然尖声大笑起来,把她的香摈酒也泼出来了。
餐厅里灯光暗下来,因为表演开始了。一个极力模仿鲍勃。霍普谈吐的司仪说了一些关于食品配给、希特勒、东条和宵禁的笑话。两个夏威夷人一边弹吉他,一边唱。接着六个跳呼拉圈舞的姑娘赤着脚扭着波浪起伏似的舞步,进入粉红色的聚光灯照明圈,她们的草裙发出声音。她们边唱边跳,后来打破合舞的队形,在空舞池中分散开来,邀请就餐的客人同她们一起跳舞。男人一个接一个跳起来,面对姑娘们,跳起呼拉圈舞来,有的甩掉了他们的皮鞋。他们大都只是做出一些滑稽的动作罢了。那个最漂亮的姑娘,看上去更象个欧亚混血儿而不太象夏威夷人,扭着屁股向亨利的桌子走过来。看到华伦座位前那个花式蛋糕,她向他娇媚地微笑,伸出双手来招呼他。
“去吧,亲爱的,”杰妮丝说,“让他们看看应该怎么跳的。”
华伦带着严肃的表情站起来,面对着那个穿草裙的姑娘。他没脱掉皮鞋,优雅地摆动着身子,保持着他那身有一双金翼的白军服的尊严,冷冰冰地跳着循规蹈矩的呼拉圈舞,使帕格想起了《蝴蝶夫人》中的那个海军军官那个同亚洲美女**的、气派十足的、沉着的年轻白人。
“我以前不知道男人也跳这种舞,帅眯拉对帕格说。
“看来他真的能跳呢。”
那个跳呼拉圈舞的姑娘脸上那种歌舞女郎经常流露出的笑容变成了甜蜜的欢笑。她直勾勾地盯着华伦的眼睛看,而且感情冲动地把她的花环套在他的脖子上。她的舞姿更富于性感了。其他桌子旁的客人望着,低声谈论起来。维克多。亨利向他自己的桌子周围瞟了一眼,看到杰妮丝、帕米拉和乌苏拉把赞美的眼光停留在华伦身上,而埃斯特和塔茨伯利却兴致勃勃地紧盯着那个跳舞的姑娘。拜伦没对她看。他的脸上凝着一副喝醉了的神情,他正注视着他的哥哥,眼泪正从他的脸颊上淌下来。
第203章 大麦克斯战记(下)
牙一咬,心一横,几乎不作瞄准,大麦克斯砰地开了一枪,耳膜轻微地发鸣。
几百米外的田野中,一名头戴德式钢盔、身穿黄绿迷彩作战服的士兵仰头倒下。从装束来看,那不是一个英格兰人,就是一个爱尔兰人或者威尔士人。
这的确是一场不列颠人的内战!
接连射了三发子弹,大麦克斯再次缩回到战壕里,大口喘着气。硝烟与泥土味道夹杂的奇怪气息,对鼻腔和肺部的压迫远远超过了人满为患的吸烟室。大麦克斯故意将装填子弹的动作放慢,故意充耳不闻那愈发清晰的喊杀,然而军官们的口号显得越来越急促,枪声和爆炸声一阵紧过一阵,手榴弹似乎也开始派上用场了,防线上十之**又会爆发残酷的白刃战。这一切都是大麦克斯完全无法把握的。
装完子弹,深吸一口气,正准备起身,旁边的士兵突然跌坐下来。大麦克斯本想给他一个同情的苦笑,可当他看清这名士兵血肉模糊的正脸时,整个人突然僵住了。
在来到这块遭到无数炮火摧残的烂泥地之前,他从未觉得生与死如此之近。
出于对死亡的畏惧,大麦克斯想直接装死算了,但日籍督战官的威吓力终究甚过了敌人,旁边几个士兵都老老实实地回到了各自的战斗位置,他也只好跟着回到战斗位置。
在机枪短射的映衬下,步枪的声音显得零零落落,其实在这样的环境下,没人知道自己的子弹是否毙杀敌人,也许它们飘忽不知所踪,也许在垂死的躯体上补了无关紧要的一枪。纵然如此,带着线织、布制或皮质手套的士兵们还是卖力地拉动枪栓、瞄准、射击,机械般重复着这些动作,直到将弹仓中的子弹全部打光,才能够在不被喝斥的情况下蹲下来装填子弹。
联军似乎要将这块阵地从地球上抹去似地,无数炮弹和子弹一刻不停地袭来,沙石碎块和断肢残件在空中飞扬,气浪夹杂着泥沙碎石尽显狂暴本色。那些战斗力强悍的战车更如鬼魅般冲到了第一条战壕前,经过炮火清扫的雷场已被它们抛在了身后!
苏格兰陆军号称装备千辆战车,但自从战斗打响以来,大麦克斯压根没看到哪怕一辆带有圣安德烈十字徽标的战车。
一辆也没有!
以苏格兰薄弱的工业、缺乏竞争力的商业,怎能缔造并维持一支庞大的现代化装甲部队?且不说英**队遗留下来的战车性能如何,十多年下来,能否找到匹配的零部件还是个很大的问题,毕竟大英帝国时期的工业设施,要么在战火中化成废墟,要么被战胜国掳走,压根就没给分立的不列颠诸国留下什么。
看到凶狠的日籍督战官再度靠近,大麦克斯条件反射般爬了起来,端着枪准备开火,他随即目睹一名勇敢的守军士兵在近距离以火箭筒向敌军战车的侧面开火,火箭弹击爆了战车,但这名士兵随即被另一辆敌军战车的机枪射中,机枪子弹在近距离无情打穿了勇者的胸膛,从后背溅射而出的血花是那样的触目惊心!
眼前的残酷战斗仍在继续,手榴弹如雨点般砸向敌军,轻重火器也在拼命射击,但除了火箭筒,其余武器似乎对那些刷着迷彩涂装的大家伙毫无作用。
在战车面前,普通的步枪无异于烧火棍,大麦克斯不知所措地杵在战斗位置上,没有退缩,却也没有继续射击。
磅啷……
极近距离的爆炸,声响听起来与稍远时是截然不同的。热浪转瞬即至,细小的碎屑使得暴露在外的肌肤顿感刺痛。转眼间,位于大麦克斯右前方大约四五十米处,一辆“条顿骑士”燃成了一团火球。
当面之敌被干掉,大麦克斯心中还没燃起一星半点的喜悦,只见又一辆“条顿骑士”在飞速转动的履带拉动下冲了上来。那磅礴的气势令站在战场对立面的人心怀畏惧,而当车体正面的机枪口迸射出橘黄色的火舌时,不想送命的大麦克斯缩起脑袋,躲回到堑壕底部。
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他目瞪口呆。只见那名日籍督战官低着头、躬着腰,左手拎着冲锋枪,右手紧握着一个带火的烧酒瓶子。等到又一辆敌军战车从战壕上碾过时,他突然放慢脚步,同时直起身子,片刻的停顿似乎是在权衡最佳时机。须臾,他奋力朝着敌军战车后部甩出瓶子。完成这个动作后,身体微微躬下,两眼死死盯着那辆战车。
两三秒之后,那辆即将离开视线的敌军战车后部腾起一团火球。
攻击了一辆“条顿骑士”后,这个嗜血的东方武士并不打算收手。他迅速沿着战壕向北跑了一段,单手从一具戴着钢盔的尸体旁拾起一个包状物,转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