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一顿,我转过身去,掩饰道:“没人,我不过随口一说而已。”
他轻轻一勾手指,挑起我的下颚,目光灼灼地看着我,“玉儿,我希望我们能够坦诚相待。自小在深宫长大,我最厌恶的就是欺骗,尤其是被最信任的人。”
想到白日里罗延泰的那番话,情不自禁脱口问道:“你能保证你从未对我隐瞒过什么?包括所做的任何事?”
他一顿,缓缓收回了手,“玉儿,有些事……恕我无法对你解释,平白让你担心而已,但我向你保证,我所做的一切都绝不会伤害你。”
“即使是用比较极端的手段?”
他点了下头,我顺势靠在他的怀里,闭眼道:“我相信你,我也答应你,绝对不会欺骗你。”
只是暂时除了这件事。
胤祯,原谅我一时私心,我别无他法。
正文 双姝会
“这里有五千两,省着些花,足够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衣食无忧地过完下半辈子。”
心芜就势由芍儿扶着站直了身子,看也未看我扔在桌上的银票,对芍儿吩咐道:“给福晋上茶。”
“不用了,你的茶,我喝不起。”我冷哼一声,瞥了一眼她已足月的身子,转过身去,“你应该知道我的来意,有些话不用挑得那么明。”
我想了两天,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法子,给她一笔钱,让她永远离开,或许,于她于我于胤祯,都可以毫发无损。
“福晋的话,恕心芜不懂,”她慢慢走到一边坐了,镇定自若地轻摇着手中的团扇,“心芜是爷娶回来的妾室,若是心芜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要撵我走的人也应该是爷而不是福晋,况且我现在还怀了爷的子嗣,福晋就这样没有理由地打发我们母子离开,是不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她在我的面前表现地柔弱万分,越是这样,我越觉得她不好对付。
“谁说没有理由?我自然有我的理由,我不说,是为了爷好,为了你和你的孩子好。你要真想要理由,我可以给你告诉你一百个一千个,随便一盆脏水浇到你身上都够你后半辈子受的了。自打你进府以来,爷只宠幸过你一次,这么巧你就有了身孕,世上哪有这么多巧合?我只要随便找个人来指证你,说你和别人有私,你认为爷还会留下你吗?纵使你可以受的住这样的谣言,怕是你的孩子也受不住。”
果不其然,被我这样一吓,她脸色白了一白,随即笑道:“素闻福晋是心善之人,断不会如此做的。即使福晋真的如此污蔑心芜,怕也不会轻易成功,府里戒备森严,心芜又素来很少踏出这院子,又岂会和别人有私情?心芜坏的孩子的的确确是爷的骨肉。心芜深知爷与福晋感情深厚,也从未有过逾矩之想,只盼着能得一儿半女,以后也好有个依靠。难道福晋真的如此忌惮心芜,容不下我们母子吗?”
一番话说得卑下可怜,看着她那副柔弱无害的样子,我真的希望一切都只是我的误会而已,她介入我和胤祯之间,她得胤祯宠幸继而怀上孩子,只不过是我的多心……
只是,我该相信她吗?
良久,我轻叹道:“不是我不想容,是你们逼我容不下,你和九爷之间是什么关系,你为何会被爷带进府邸,我都一清二楚。我已经指给你两条路,你若不拿着这些钱离开,我也只好将所有事情告诉爷,至于他会如何做,不用我说,你也能猜得到。”
手慢慢附上隆起的腹部,感受到孩子在里面安稳地睡着。
我不想我的孩子没出世,我就双手染满别人的血。
“话已至此,你自己慢慢考虑,我先回了。”
话落,我转身朝外走去,心芜却在身后叫住我,“难道福晋就从不曾怀疑过心芜为何会同福晋长得如此相似吗?”
脚步一顿,我回头看向她,她扶着肚子慢慢走向我,笑得有几分诡异,“或者,我应该称福晋一声,姐姐……”
天黑了,外面的风却越吹越急,即使门窗紧闭,依然能听到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乱响。
这几日,胤祯总是忙到很晚才回府,今日晚膳时,小丁子照例回来传话,说爷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让我不用等他了早些休息。
胤祯不在,心里又有事挂着,遂连晚膳都没心思用,喝了两口粥便早早歇了。
临就寝前,仍有些不放心,嘱咐陈富驾车进宫为胤祯送去氅衣和伞。即将入夏,天气不定,今夜如此大的风,兴许紧接着就会下场大雨也未知。
陈富走了没多久,我躺在床上,只觉胃有些难受想吐,刚刚坐起身,却听见外面有人地敲门。
宛澜起身开了门,旋即回道:“福晋,是芜主子屋里的芍儿。”
我示意她带芍儿进来,芍儿进来说是受她家主子之命请我过去。
“她若有话想对福晋说,就自己过来,哪有我家福晋去见她的道理?”宛澜有些不满。
芍儿看看她,走进一步低声道:“我家主子几近临盆,无法过来给福晋请安,这些想必福晋也是知道的。我家主子也说了,她白日里想过福晋说的话,决定遵照福晋的安排,只是临走之前,尚有些话想同福晋说,望福晋移驾。”
心芜决定离开了?
虽有些怀疑她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可是心里巴不得她越快答应越好,趁着胤祯还未回来,让她悄无声息地离去也未尝不可。
我点点头,起身披了一件斗篷随芍儿出了屋子。
“福晋……”宛澜欲言又止地看着我,“还是奴才陪您过去吧。”她走上前不放心地看了一眼芍儿,“碰巧这两日绮色告假回了家,您有怀着身孕,要是有个万一……”
心芜的事情,绮色已经参与进来,我不想再有人知道,况且对于宛澜,我总觉得上次在花园里,她的出现,绝不是仅仅出来寻我那般简单。
“无碍,我去去就回,也没多远的路。”
风仍是很大,夹杂了些雨丝落在身上,我紧紧拽着斗篷挡住迎面而来的风,虽低着头仍有沙子吹进眼睛里,揉了又揉,努力慢慢跟在芍儿的身后。
走了了一会儿,忽觉这个方向不对,并不是通往心芜院子的。
“芍儿,你带我来花园做什么?”
她头也不回地说道:“福晋,我家主子就在水榭里等着福晋。”
走了几步,果然看见心芜坐在水榭中的石凳上。
“你有话想对我说?”我开门见山地问道。
“白日里心芜的话可是让福晋想起来什么了吗?”
我点点头,“那又如何?你以为,凭借这几句话我就会心软让你留下?”
她苦笑了一声,径自摆弄着手中的茶杯,“福晋可知道?当年我和我娘被赶出尹家时都受了什么苦?娘带着我改嫁,虽是不至于流落街头,饿死冻死,却也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阿玛动辄对我打骂都是常事。直到到了年龄进宫做宫女被分到了南苑,皇上很少去那里,我们过得倒也清闲,我想着,这样平静地到放出宫的年纪也好。然而,我却遇到了九爷……”
她慢慢叙述着自己的经历,我静静地听着,想象胤禟是如何处心积虑将一个同我相似之人安插到胤祯的身边,只觉心越来越冷。
“……老天真的不公平,为何我们身上流着相同的血,长着相似的容貌,又嫁给了同一个人,可你是被爷宠爱的嫡福晋,而我,只是一个替身妾室?唯一的孩子还是费尽心机求来的?因这个孩子,自我有了身孕,爷甚至都不曾踏过我的院子,都是因为你……”
我起身不想听她再说,“你高估我了,走到今时今日这个地步,你自己有责任,九爷有责任,这笔账却赖不到我的头上。九爷将你弄进府里为的是什么,你心里清楚。”
她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可是他现在觉得我没用了,他要放弃我了,哼,你别以为你抓到了我的把柄就赢了,我告诉你,我不算什么,被你最亲近的人背叛才是最痛心的?”
最亲近的人?胤祯吗?
我摇头,他不会背叛我的。
我不理会她,转身往外走,一直侯在水榭外的芍儿却闪身进来挡住我的去路。
“福晋现在还走不得。”
我一怒而起,奋力欲推开她的身子却被心芜快步走来从身后拽住我,“你以为,我跟你说了这些还能让你走吗?”
“不然呢?”我冷视她,“我是被芍儿请来见你的,况且在这府里,你能耐我如何?”
她凄然一笑,一只手附在肚子上慢慢游移,“你以为爷真的不知道我和九爷之间的事吗?他没有将我如何,完全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待这个孩子出生,我也活不久了。只是,姐姐啊,我仍有些不甘心呢,我死了,你们还那么幸福地活着,我不瞑目啊……”
她的笑容映在我眼中,竟似索命的厉鬼一般,我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瞥见远处焦急寻来的宛澜,刚要喊出声音,只觉背后被人重重一击,身子向前倾去。眼看着要撞上围栏,下意识地伸手护住腹部,手背与坚硬的大理石相撞,整个身子越过围栏滑入夜色下默默流动的水中……
“福晋——”
正文 得失间
“滴答——滴答——”
雨后的天空碧蓝如洗,屋檐仍有水滴落下,滴在地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睡了一个午觉醒来,伸着懒腰去厨房寻些吃的,前脚刚迈过厨房的门槛,却被迎面而来的抹布蒙头兜住,吓得我怪叫了一声,扯下头上的抹布只见一个同我年岁相当的女孩正站在灶火前,不停地用双脚碾着什么。
“你是——”我打量着她的模样,她闻声转过头来,我却吃惊地扶着门,不敢向前。
那个小姑娘跟我长得真像,她站在我面前时就好像在照镜子。
“你就是前两天二叔带回来的那个妹妹?”我想到娘说过的话,笑嘻嘻走过去拉着她的手,“你和我长得好像啊,我娘说过,你是二叔的女儿,走啊,我带你玩去。”
她却一把甩开我的手,冷冷地看着我,低头望着自己脚下的黑灰,径自跑了出去……
“额娘——”
稚嫩的声音忽远忽近地传来,谁?是谁在叫?叫得又是谁?
我站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无论向左向右向前向后,都是无尽的黑暗,只有一个小孩子的声音那般清晰地传过来,一声声地叫着“额娘”。
顺着声音寻去,忽而,一个小小的身影扑过来,险些将我撞倒,软软的小身子紧紧抱住我的双腿轻轻蹭着。
“额娘。”他抬头望着我,又黑又亮的眼睛像极了第一次见弘晖时的样子,我却蒙住了,弘晖……怎么是弘晖……我的孩子呢?
腹中突然一阵抽痛,记忆慢慢复苏,水榭、心芜、落水……孩子……我的孩子……
掰开他抱住我的手,茫然地向前跑去,没有,什么都没有。
“额娘,额娘不要我了吗?”软糯的声音在身后悲泣地响起。
身子猛然一震,转身望去,却再不见那个孩子的身影……
很累,全身都没有力气,像是浸泡在水里很久很久,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手却是暖的,似被人牢牢握着,什么东西硬硬地?扎地手心生疼,还有些,湿意……
慢慢地,眼前终于绽开一丝缝隙,逐渐扩大,视线渐渐清晰起来,入眼的是熟悉的帐顶,目光向右偏了偏,一眼望到了坐在床边的人,眼窝深陷,满眼血丝,胡子拉碴,眼角似仍有泪痕,他正攥着我的手贴着他的脸颊,眨也不眨地守着我。
他……是谁啊?
我勉力偏过头,默默地看着这张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面孔,努力回想着一丝一毫有关的记忆。
彼此这样足足互视了半晌,那双死寂的眼中瞬间焕出一丝光亮,伸出微颤的手慢慢覆在我的脸上,声音带着不可抑制地惊喜,“玉儿,你醒了,你终于醒了……终于……”
“胤……”
艰涩地发出一个字,第二个字却生生卡在喉咙里,只觉满腔酸涩一时之间翻涌而上,只这样叫了一声,便已控制不住簌簌落下泪来。
胤祯,我不过睡了一觉的功夫,你怎地变成了这幅样子?竟似一夜间老了十年,不,二十年……
在我记忆中的胤祯,永远都是那副意气风发的样子,笑起来比阳光还要夺目耀眼,偏或是偶尔矜持地一弯嘴角,透着那股子倔强不服输的傲气,那般鲜明,为何——
“玉儿,你怎么了?”胤祯紧张地看着我,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转头对外面大声喝道:“快去宣太医,福晋醒了!”
闻声,陆续有人进来,见到我时,俱是一副“谢天谢地”的模样。我慢慢巡视了一圈,最后仍将视线定格在胤祯脸上,他目前这幅尊容,还真让我不习惯。
却是越看越滑稽,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一笑却仿佛牵动了全身的经脉,疼地一把攥住胤祯的手,紧咬着嘴唇,蜷曲了身子捂着抽疼的腹部,像是身体中有什么被掏空了一般。
“玉儿,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胤祯紧张地看着我,我却一把撇开他的手,呆呆地抚摸着平坦的小腹。
“孩子呢……”
胤祯一愣,将我的手重新塞回被子里放好,状似风轻云淡地道:“孩子很好,怕吵了你,秋蝉带到别的屋里哄着呢。”
他出生了?才七个多月?
想到之前的一幕幕,心立时如坠深渊,紧紧地盯着他的目光,“心芜呢?她在哪儿?我到底出了什么事?我……咳咳……”
胤祯忙轻轻为我拍背,劝道:“别急,有话以后再说,你昏迷了十天才醒过来,身子正虚着,还需慢慢调息。”
十天?原来我在床上躺了整整十天,难怪一点力气都没有,全身像散了架子似的。
“福晋,”绮色推门而入,将食盒放在桌上,盛出一碗清粥端过来,“福晋刚醒来,又在月子里,奴才叫小厨房熬了些小米粥,对养身子最好。”
绮色正要喂,胤祯却伸手接过碗,“你下去吧,我来喂。”
“我自己来就好。”我挣扎着要起身,却被胤祯拦住,用警告的眼神看着我,只好乖乖地听之任之,更何况,一试之下才知道,我竟然连坐起来都很吃力。
“粥虽然不烫,也要慢些喝,你已经整整十天未吃过食物了,每天就靠一点点喂入些米粥,一个时辰才勉强喂进去一碗,我急得恨不得掰开你的嘴灌进去。”
边慢慢喝着粥边听他控诉,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心道这回也终于让你吃些苦头了吧?上回你生病发烧时是如何折磨我的?
喝了一半便喝不动了,他便不再喂我,将碗放在一旁,等绮色来收。
“你也去休息吧,看你这副样子,哪里还像皇子阿哥?倒比城东那些流落街头的人还惨不忍睹。”
他轻轻一笑,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现在就开始嫌弃我了?你在床上躺了十天我都没嫌弃你,是不是等我老了,头发都白了,牙都掉光了,你连看都不愿看我了?”
我淡淡瞥了他一眼,转过视线,“怎么会……怕是不等那一日,你早已经不要我了呢……爷乃天之骄子,不管何时,都可以再娶年轻的妾室进门,谁人敢嫌弃?只是我,现在人也嫁了,孩子也生了,怕是再过几年人老珠黄就变成人见人嫌的糟糠了……”
慢悠悠地说完,却奇怪胤祯为何没反驳我,若是依他以前的脾气,早就被我这番话气得瞪眼了,如今,却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怎么不说话?”忍不住问道。
“说什么?”他好笑地看着我。
“说……算了。”我瞪了他一眼,扭过头去。
他笑出声来,虽不大,却是很开心的样子,俯身在我的额头上轻轻一吻,硬硬的胡渣扎地我痒痒地,麻麻地。
“这十八年来,遇见你之前我过得风平浪静,偏偏遇见你之后,什么该做的不该做的,我都做了,吃醋嫉妒,受伤生病,与九哥打架,违命出京,被罚守陵,强人所难……可是我不后悔,虽然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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