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头远远的,可以看到大白领着一群大小毛球在河滩上枯黄的长草之间出没。
拾儿看着秋秋平静放松的面容,手指在她的脸颊上轻轻划动,象是要用眼记下,用手指在心里画出她的轮廓眉目,这样才不会看错,不会遗忘。
秋秋睁开眼睛看着他,拾儿的注视总让她有一种吃不消的感觉,那漆黑的眼睛里有一种东西,让她觉得难以承受,会把她淹没一样。
“你想不想看看我的剑?”
拾儿点点头。
秋秋站起身来,拉着拾儿走出门外。
她咬着唇笑,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得意了。
可是她就是得意。迫不及待想把自己的心得和心就和他分享。
她的手指竖在脸颊旁边,轻轻弹了一下,
晶莹的水珠从她的指尖逸出来,在空中画出一道光弧。有如一条银蛇盘旋舞动。
“看剑。”
那道光弧迅捷无比的朝拾儿袭来,拾儿肩不动手不抬,一道银芒突然在他身前迸现,正面和秋秋的剑光撞在了一起。
秋秋的剑光就看起来象琉璃般晶莹。也恰如琉璃般脆弱,被这么迎面一击,刹时间爆出一团光华,剑光碎成了无数细小的碎粒。但是那些光点并没就此消逝,反而象是被看不见的力量吸引着,重又凝成了一束,同刚才看起来一般无二。
秋秋伸手召回剑光,待它全部没入掌心,笑着问:“如何?”
拾儿点头:“很好。比我预料的还要好。”
能得他一句表扬实在太不容易了。
“在闭关的时候。我看到你了。”秋秋和他并肩坐在平台的边缘。水鸟飞得很低,天阴沉沉的,看起来象是要下雪了。群山在冷风中静默。有两只水鸟不知道为什么,还留在浅浅的河滩上。
秋秋转过头:“那一刻我觉得我们离得特别近。就象你真的站在我面前。”
拾儿无言的握紧了她的手。
“真的是你吗?”
拾儿轻声应了一句:“是。”
“那时候你也看到我了?”
拾儿点了一下头。
秋秋有些恍惚,她还想问什么,可是又觉得那些都不重要。
她的头靠在拾儿的肩膀上,望着远远的群山。她想起头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想到他们第一次分离的时候,又想到他们在修缘山重遇的时候。
那些细碎的过往被回忆的思绪串成了一串,一重一重的叠起来,最后在心中渐渐成形的,是现在的这个他。
“我还以为是我太想你,看到了幻觉。”
她也生过他的气,他一去没音讯也不回她的信,他擅自宣布他们道侣的事情却没有知会她一声,他擅自决定她的将来,替她安排生活和未来——
这些她也没有忘记。
可是没办法。
在她心里,最重要最亲密的那个人,还是他。
筑基的时候有他,炼剑的时候有他,现在心里的喜悦和感慨,还是想和他分享。
他说过,请她别急着拒绝两个人的事情,再好好想一想。
其实根本也不用想。
她没有别的选择。
她也不想要别的选择。
“你还记得那次你问我的事吗?”
拾儿的眼睛里透着无言的询问。
“关于我们俩的事。”
明了自己的心意之后,秋秋一点都不想掩饰,也不想回避。
“我也喜欢你,喜欢很久了,只是我自己一直不知道……”秋秋望着他,轻快而认真地说:“这世上没有谁还会象你一样待我,也没谁象你一样,早早走进我心里头。”
一点凉意沾在她的脸上,秋秋抬起头来,伸出手。
“下雪了。”
凉凉的雪花落在她手上,细小而晶莹。
雪零零星星落下来,越来越密。
细雪沾在他的眉毛上,秋秋伸手去替他拂去。
拾儿握住了她的手腕,把沾在她指尖的雪珠轻轻吻去,接着轻吻她的掌心。
轻盈的触碰让秋秋几乎全身战栗。
雪珠是冷的,他的唇是热的。
冷热交叠的感觉从指尖移到了眼睛上,鼻尖,面颊,最后落在唇上。
那是深沉的,他没有诉诸于口的*意。
他们的生命早已经息息相关,没有什么人什么事可以阻隔。秋秋觉得眼睛发酸,她紧闭上眼睛,把面颊紧紧贴在他的胸口。
如果冥冥中真有仙人,有神明,她衷心感激他们,让他们两人能够相逢。
雪落在他们的脸上身上,北风迅速掠过,夹杂着雪片一直吹向远方。站在河滩上的两只水鸟清唳一声,展翅飞了起来,一直飞向苍莽的天际。
117 练功
飞雪连天,秋秋望了一眼窗外,刚睁开眼的时候她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修缘山了。
虽然在修缘山的时候经历多半不大愉快,可是待得久了,还是有感情的。
她想起静海师兄,静卢师兄,难免又想起静菲。
静菲早已经死了,她是如何被魔物所趁所害的真相大约是再没人会知道了。
秋秋学会了驭剑的法诀可没有怎么习练过,开始不过离地三尺,就开始左晃右摇,一副走钢丝的模样。
林素在背后喊了声:“这是哪里来的铁拐仙。”
秋秋吓了一跳,灵力一泄,顿时落下地来。
林素忙走过来道歉:“都是我的错,不该这么冒然喊一声,姑娘内息岔了没有?”
“还好还好。”秋秋和他相熟,也不见外,开了句玩笑:“诶,我怎么把实话说出来了?我该说我吓得走火入魔了,让你多多的赔点法宝灵丹给我。”
林素也笑了:“你这是练驭剑飞行?”
“是啊,总练不好。”
飞行是暂时办不到,她觉得自己这个浮空和平衡就得狠练一练。
林素心说静秋姑娘没有师父教,少主又是那个寡言的性子,她一个人练总吃力的。有心指点几句,又想起管卫的前车之鉴来,有些犹豫。
管卫替秋秋拆招的事林素听说过,但是后来少主为了这事儿诫斥了管卫,说秋秋的剑路如何只有她自己领悟到的才合适,他的法子加于她身上实则是误了她。
林素这么一犹豫,秋秋已经问他:“林兄,你也练了驭剑吧?”
“那是自然,往中原去之前就已经起手在练了。”
“那你是怎么练的呢?”
林素顺口就说:“当时我在断肠崖练的。”
“断肠崖?”
林素后悔自己嘴快,可是说都说出来了。只好解释一句:“断肠崖地势很险,落下去的话罡风厉害,不死也重伤……
这练功方法可以总结成一个字,逼。
不想死不想重伤就不能出错。
比起修缘山循序渐进的练功,这种方法更残酷。
但是应该也更有效。
“那断肠崖在哪里?”
林素见她果然这么问了,肚里直叫苦。
不过他要不带她去,她自己找去,没人照应更糟糕。
“那,我陪你去断肠崖看一看,不过静秋姑娘你能不能在断肠崖练驭剑。那是少主说了算。”
秋秋点头答应:“好。”
林素这才唤了灵禽来,带她去断肠崖。
“林兄,天天听你们说九峰。九峰究竟都在哪儿?不会峰峰相距千里吧?”
林素笑了:“静秋姑娘说笑了,相距千里那就太夸张了。照这么算,九峰可不就方圆上万里了?其实上九峰之间距离不算太远,不过第八峰、第九峰离得远一些。”
“那咱们现在日日盘恒的地方是第几峰的地方呢?”
“是第一峰。”林素信手前指:“那里就是第二峰。”
秋秋极目远望,他指的那个方向隐在群山之中。不知道哪一座峰才是他所说的二峰。
“其实九峰里头,有两座峰是外人找不到的。”
“啊?”秋秋十分好奇:“为什么?”
“第九峰被称为隐峰,执掌的是九峰的典籍传承,乃是需要守秘的禁地,所以不要说外人,就是九峰中的人。也大多不知道它在哪儿。”
秋秋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那还有哪一峰是找不到的呢?”
“第七峰就无人能找到,除了掌峰之外,第七峰历来也没有堂主和其他弟子。从来都只有峰主一人。”
第七峰?
秋秋想到拾儿说的话,他当时就拿第七峰的峰主来激励她来着。甚至说第七峰的峰主有不会功夫的。
好神秘啊。
既不会功夫还能当峰主,而且第七峰又在一个谁都找不着的地方,简直比第九峰听起来还要高深莫测。
“林兄你也不知道?”
林素老老实实说:“不知道。”
秋秋现在心里第一好奇的事就是这个第七峰了。
这两座隐形的山峰定然是九峰的至高机密。
第一峰也就是主峰,掌峰是拾儿。其他几峰也都职司分明。但只有第七峰这样神秘,别说是是做什么的了。连在什么地方都没人知道。
难道是那种传说中的隐形部门?专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你瞧,那是第六峰。”
灵禽飞的近了,林素指了一下。
秋秋看见那座山峰了。
“再向前走,就是第八峰。”
第六峰和第八峰之间,并没有第七峰。
果然……
秋秋怔怔的看着两峰之间的差距,要是第七峰的方圆高度都和两座峰差不多的话,那是不可能夹在中间的。
会在地底吗?还是有可能在附近的湖里?
不,不会的。如果那样简单就能找到,绝对称不上机密。
会不会象他们的那个秘境一样,是被重重阵法隐藏起来的?属于另一个空间?
林素说:“其他几峰的掌峰历代都有信物相传,通过考验取得了信物就可以成为掌峰。第七峰呢,据说能找到它的人,就是掌峰。”
灵禽拍打着翅膀,在风雪中飞得很是吃力。
秋秋也感觉到了此处的罡风确实和别处不一样,不但灵禽飞得吃力,连她都被吹得有坐不稳。
“前面就是断肠崖了,禽鸟飞不过去。”
林素看了秋秋一眼,意思她要是后悔了这就可以折回去。
秋秋说:“那咱们走过去吧。”
林素当然不惧这罡风,但是看秋秋走得也很稳当,大风吹得她衣袂翻飞,心里倒是放宽了一些。
越向上走草木越稀疏,快到崖顶的时候几乎是光秃秃的一片岩石。秋秋左右看了一眼,这里罡风太劲。寻常草木不能在这里生长,只有崖边石缝里还有些细细的绿草和苔藓,可见生命力有多顽强。
“你瞧。”
林素站定了脚。
秋秋走上前两步。
断肠崖下深不见底,大风吹得飞沙走石,大些的石子砸在脚边发出啪啪的声响,有脆些的石子被这么一卷一碰就碎成了粉粒。
前面隐隐约约能看到一截断了的石梁,还没有人的半个脚掌宽。
“林兄当时怎么想起在这儿练功呢?”
林素怔了一下,以前也有人问了他这句话,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林兄?”
林素回过神来:“我师父也问过这句话。”
“哦?那林兄当时怎么说的?”
“我说,此地险要。可以练得更稳。”
林素说的是,他说。
但是秋秋本能的感觉到,林素的心里八成不是那么想的。
果然林素转头看了她一眼:“其实当时我想的是。我功夫觉得比师弟差,平时也不象师弟那样更让师父看重,我要是来这里练功,师父看着这里险要,会对我更多看顾一些。”
秋秋真看不出沉稳的林素也有小时候和师弟争宠的一面。
“那后来呢?”
“师父勉励我要用功。就督促师弟练功去了。”林素笑了:“我本来也不指望师父能在这儿守着我,能送我到这里我也就知足了。”
结果师父送都没送。
秋秋想到自己也是被自家师父偏疼过的小徒儿,静怡师姐当时不是为这个吃她的醋,总想在师父面前争着表现么?
这么一想,秋秋难免有些心虚。俗话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林素这样不会撒娇的。平时总是特别稳重,师父当然觉得他能干,他沉稳。他不用人操心,自然不替他操心了。
“林兄在这儿练的时候顺利吗?有没有遇到过危险?”
“有,”林素说:“有一回受了伤,差点儿没能回去。”林素恳切地说:“看看也就可以了,你是初学。实在不宜在这儿习练。”
秋秋本来是想试一试的,总不能白来一趟。可是她总不能也看着林素脾气好。就让他在这儿保护她吧?这种倚小卖小对着自家师父师姐是没事,对着拾儿当然更没事,可是对林素就有点不合适了。
等两人从断肠崖下来,告别了林素,秋秋自己回头看了一眼断肠崖,崖顶高耸在云雾之中,看不清楚。
林素当时要在断肠崖练功是为了让师父重视,师父不重视之后他再练,其实是有些赌气的成份。
秋秋摸摸身旁的灵禽的脑袋,轻声说:“你陪着我一块儿飞吧,我要是掉下来,你可得接着我,别让我真掉进河里了。”
灵禽极有灵性,朝她低低的鸣叫了一声。
秋秋手掌摊开,剑气象细细的丝线从她的指尖逸出,一继缕汇到了脚下,盘成圆形的涡漩。
林素和秋秋告了别,可他没敢走远,离着秋秋远远的看着她。
他就这姑娘当着他的面说不在断肠崖练功,打发走了他自己倒上去了。万一她要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自己哪有脸去见少主。
秋秋身体悬浮起来。
她也不急着学飞,先练走吧。
那天在水潭的水面上她都能漫步如常,为什么回来了之后反而站不稳了呢?
水面虽然说可以借力,但那毕竟也是水啊,踏不实的。
林素看秋秋一步一步的向前迈,还是不稳当,但是看样子她没有要上断肠崖的意思。
118 隐峰
秋秋一步一步的走,站不稳就站不稳,反正又摔不坏,就算摔倒,还是被剑气托着。
她这样摔了几回再爬起来,再摔再爬起来站直,如是几番之后,平衡感倒是比一开始好多了。
敢情儿这学驭剑飞行也跟学自行车一样,总得摔几跤才能学会啊。
秋秋沿着溪走,脚就踏在水面上,看起来稳当了许多。
林素还是没敢走远,秋秋挪动,他也跟着挪动。
“林师弟。”
林素转过头来,笑着说:“永慧师姐。”
永慧走了过来,好奇的向他身后看:“你在这儿做什么?”
她已经看见秋秋在那儿折腾了什么,微微一笑:“林兄也太小心了,至于这么看着护着?静秋姑娘也不会出事儿的。”
林素说:“我刚才说走了嘴,把她带到断肠崖上去了,这会儿不放心。”
永慧这才明白他为什么要在这儿盯着:“你放心吧,我看静秋姑娘不是那样莽撞的人,她年纪不大,可从来没听人说她做过什么冲动任性的事情。”
林素点头:“话是这样说,可人是我带过来的,我自然得保证她安安稳回去。”
林素一向就是这个周全的性子,所以下头的师弟师妹们都对他服气,不管他们师父们关系远近,林素却和谁都说得来。
“对了,你怎么在这里?”
“我……随便走走。”永慧转头看着远处的溪流,还在在水面上象只蝴蝶一样轻盈行走的静秋:“我听说 ,少主有意让静秋姑娘执掌第七峰?”
林素一怔:“这我可没有听说。你是哪儿来的消息?”
“林兄是真的没有听说吗?”
林素摇头:“少主性子你也了解,他心里拿定了主意是不会同别人商量的。”
永慧看着苍茫天色,风没有刚才那样紧了,雪却越下越大。她仰起头来:“我从小就想着,我不比什么人差,我也有过人的才学和本领,师父临终的遗愿也是希望我能成为第七峰的峰主。”她忽然转过头来:“林师兄。你觉得我能做到吗?”
林素看着她坚定的目光:“只要为之努力过,不管有没有得到,最后都不会遗憾。”
“怎么可能不遗憾?”永慧摇头:“我没有林师兄那么豁达大度,我为这个目标努力了多少年,现在好不容易等到了机会,可是静秋姑娘她才来了几天?她了解九峰吗?她对咱们这片山水,对咱们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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