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削春秋真让他用得炉火纯青啊。
“你有没有遇到……假的我?”
拾儿点头。
“那……你也把我杀了?”
这话问得有点奇怪,不过领会意思就成。
拾儿还是点头。
秋秋看看他,硬是把一大篇问题憋回肚里。
她想问拾儿遇到的假的秋秋是什么样子,她想对他做什么事,他又用了多长时间辨认出真假的。杀她的时候有没有经历一番剧烈的心理活动天人交战什么的。
毕竟……就算是假的,可是顶着和她一样的脸,他能那么痛快的下手吗?
秋秋默然,她对拾儿会不会心慈心软不抱太大希望。看管卫就知道了,那飞来一剑直接砍了头,跟砍瓜切菜似的,多么俐落。
不过拾儿要是反过来问她,她遇到的假货想对她做什么的……这个问题还真不大好回答。
那个假货其实没占着她什么便宜,就算让他占着一丁点儿的便宜,错也不在秋秋身上。可是秋秋就是莫名的有点儿心虚。
她握着拾儿的手不肯松开。就怕一松开,又会出什么变故。不是她消失了,就是他不见了。再遇着一堆一堆的假货前仆后继,实在太闹心了。
拾儿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回握着她的手,也一直没有放开。
这种黑夜与天明交混的时刻里,秋秋看着这四周的废墟。只觉得越发苍凉。
就在这么一片看起来十分和谐的静默中,太阳升起来了。夜里的魑魅魍魉似乎都随着黑暗而退去了,三个人再次上路。
秋秋回头看了一眼昨天过夜的那个破败的院落。
她恍惚了一下,在晨雾之中,院子陈旧破落的外表仿佛套上了一层崭新的壳子,门檐齐整。柳絮飞扬。
她转过头来。
他们不知道这座城的来历,不知道这儿曾经发生了什么,也无法解释这些幻觉的出现。
秋秋的脚尖触到了什么东西。她低下头。
是她昨天在房子里捡到的那半块砚台。
她弯下腰捡了起来。
真的是幻觉吗?
在梦里头,她磨的墨,那方砚台边沿有着精致的浮凸的花纹。
秋秋的目光又落在这方只剩下一半的砚台上。她弯下腰,把砚台放在了出门前的一处石台上。
也许在这里还没有成为废墟之前,的确有人在春日的窗下写字。他的身旁有人替他研墨。
但是那些就象柳树的飘絮,象夜里的那些幻觉一样。都已经是不再真实的东西。
秋秋紧走了两步,跟上拾儿和管卫的步伐。
他们真正的挑战在第三天的时候才遇到。
毒沼加毒雾,还有细小的肉眼几乎看不到的毒虫,他们被困在这方圆才几十里的地方足足两天。
接下来的日子没有一天是轻松的,秋秋很快把那个华城的废墟抛在了脑后,再没有闲暇去琢磨那些事。进入试炼洞的弟子为数不少,可是不是所有人都能一直坚定不移的走下去。有的人甚至在第二层就已经失败退出。等经过第三层,几乎只剩下了一半的人。
一直到很久很久之后,秋秋忽然想起在试炼洞曾经的经历来,不知怎么,那么多险阻难关里头,她却唯独对华城那一夜印象最深。
人难以认清的不是陌生人,而是和你朝夕相伴的身边的人。
不,比身边的人更难认清的,是自己。
你真的了解自己,认识自己吗?你知道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在做什么样事吗?
也许很多人都曾经在某个瞬间有那么一刹那的闪神。
我是谁?
我在做什么?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现在的生活是我想要的吗?
我的生命真的有意义吗?
也许我们一直努力的想成为别人眼中的自己,而忘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自己。
111 尾声
火儿闪电一样窜了出去,准准咬住了獐子的脖颈给叼了回来。
这些小东西其实填不饱它的肚子,对火儿来说也没什么其他助益。它主动出击大部分还是顽心太重。
不过这有助于它练本事。狼狮虎豹这些猛兽都是一样,打小扑打玩闹练出来的动作长大了全用得上。
就是秋秋有点发愁,这据拾儿说,火儿是条火属性的龙,可是到现在没见它迸一丝火星出来,净玩物理攻击了,您倒是长进长进,来点儿法术攻击让人开开眼啊。
好吧,也许是自己太心急了。芝麻油很香都知道,可是刚种下芝麻才发出芽你就让它往外冒香油,那比拔苗助长的心还急切呢。
抓来的獐子一时没死,火儿开始各种摆弄它,看那獐子的可怜相儿,真不如给它一个痛快。
火儿玩腻了,把那只半死不活的獐子又给放了。
估计它也没那么大命活过今晚,没进火儿的肚子,这野地里还有大把的食客等着吃肉呢。
可怜的獐子——秋秋不怎么真诚的同情了它一下。
火儿玩了一圈儿撒欢撒够了,老实的盘回秋秋手上来。
它现在又长大了一圈,不过它盘到秋秋手上来的时候,自己会瘦身——缩小到只有拇指那么粗,在秋秋手上缠个三圈儿半。
秋秋有时候都觉得这灵宠是自个儿的,跟拾儿没什么关系——这吃喝玩乐自己全包了,拾儿就负责偶尔教导一两句。忒清闲了。
而且火儿也跟它正经主人不亲,就跟拾儿亲。
这是……同性相斥?
火儿是公的,要是条母的,看到拾儿这样的美少年还能挪动步?那肯定要拼死拼活的缠他的。
再说秋秋心细。以前养着大白二白时候人,三五不时给梳个毛啊洗个澡啊再喂点儿私藏的小点心什么的。为了怕营养不均衡她还特意开了单子称料筛草的给做了兔粮,那会儿静心师姐就笑话她:“人家养孩子都没有你养兔子这么精心。”
秋秋那会儿说:“它们遇着我,我遇着它们。都是缘份。不养就算了,养就用点心养,别将来想起来了觉得后悔。”
静心师姐还摸她的头,帮她一起拌料呢。
现在大白它们一家子不在身边儿,秋秋一腔*心都倾倒在火儿身上了,吃的喝的不用说,虽然说火儿没有毛用不着梳毛洗澡的,那别的功夫也没少费。要换成拾儿,让他这么细致入微的伺候灵宠。可能吗?
火儿又不傻。跟着谁舒服它还能不知道?
再说。秋秋身上的气息和拾儿非常相近,它跟着她一样修炼。
秋秋抬头看看天色。
她有种预感,自己的这条试炼路大概快要走到头了——
这已经是第四层了。要不是跟着拾儿,八成第三层她都走不完。
第四层根本就不是打个怪兽过个简单的小阵法那么小打小闹了。上来就给了个下马威。进了第四关她就和拾儿、管卫分开了。空荡荡的一大片地方就一根桩子,什么时候把桩子打倒了什么时候就能往前走。
很好。
秋秋什么办法都试了,砍劈刺削甚至到后来拿脚踹,那桩子纹丝儿不动。
她试了多久?两三天总有吧?试到她自己都没点儿信心了,结果等她赌气朝桩子扔了块石头,想着破罐子破摔的时候,桩子倒了。
尼玛!
秋秋恨得咬牙切齿。
木桩兄您原来喜好被扔石头打脸这一口啊,您倒是早点说,省得我费这么大劲走这么多弯路。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桩子到底怎么回事儿。
是要试剑法?她没劈倒。
要看心性,她从心如止水恭恭敬敬一直到最后捡石头砸它泄愤都干出来了,难道心如止水视道至上是不好的,反而暴跳如雷自暴自弃才是好的?
你妹啊。
以前的关卡就算恶心、中毒、受伤、费力,那都好办。关键是这个一点头绪都摸不出来的,太不好办了。
就好象开饭馆儿的来了客人,要炒要煎要炖要炸都没问题,咱卖力的给做就是了。进来一个点随便的……
这就摸不透了。
桩子倒了,她过了那关,可是没再见过管卫和拾儿,她和拾儿之间的感应也似有若无,几乎是完全感应不到了
她想,要是能等她会合在一起,他们俩肯定会等的。没等,那可能是实在等不了。
说不定第四层就不兴组队打小怪,只有单人模式。
修缘山的阵法里好象也有这样的,就象看AB剧一样,你选了A他选了B,大家走了两条完全不同的剧情线,再也并不到一起去了。
她的预感应该没错。
因为她再也看不到拾儿给她留的记号了。如果他们走在她前头,拾儿不能等她也会给她留记号的。
看不到记号,只能说明他们走的就不是一条道。
想到她能混到现在,已经算不错了,秋秋索性放开心胸,能走下去那更好,走不下去她也不沮丧。
木桩之后她又遇到了一个很大的迷阵,每一关都是谜题,不是那种上下两句俗语答一物答一字的谜题,而是千奇百怪什么都有,想过关,一草一木都可能是谜题,不止要答题,更要先知道题是什么。就象秋秋第一次遇到那根桩子,压根儿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对付它。可桩子好歹还是个目标,现在连目标都得费劲的找。
秋秋现在就待在这个迷阵里。
前几个目标找得她都要吐血了,现在她想开了,全当自己游山玩水来了,随心所欲,想往哪方向走就往哪里走,火儿也让它自在一些,想扑就扑想闹就闹。
这么一来她就立时轻松了。
人就是这样,你要太较真太卯着使劲儿,螺丝越拧越紧最后反而拧滑丝了不能用了。秋秋一想着不行就打退堂鼓的主意,山也青了太阳也明艳了,连火儿都跟着活泼起来了。
瞧,有时候就得换个角度看问题。
秋秋在溪里钓了鱼,裹了泥用做叫花鸡的办法做熟了,她尝了一口,其他的全进了火儿的肚子。
112 火苗
呵出的气息在空气中袅袅的化为白气,然后消失。
秋秋想她大概走不出这个迷阵了。
这里的时间流逝好象与外面是不一样的,仿佛是静止的。花朵一直绽放,不见枯萎。
她就是有些遗憾,当时要知道会和拾儿分开,应该让他带着火儿,这样火儿才能得到更多历练。
可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啦。
秋秋指着火儿的脑袋,轻声说:“叫你好逸恶劳,叫你挑肥拣瘦,现在后悔了吧?”
火儿那欢快的小模样一点也看不出哪儿后悔来。
秋秋看看四周,她这几天一直困在这悬崖的底下,灵力一点一点的象是被看不见的黑洞吸走,连挪动的力气都没有,到现在她喘气都开始吃力了。
她仰起头来,四周陡削的石壁围成了封闭状,没有出路。崖顶那方天显得那样遥不可及。
坐井观天的青蛙大概也是这种感觉。
她在心里默默念诵着心法诀要,思路已经不那么清晰了,连已经烂熟于心的口诀也默念得断断续续。
“心如空谷,气若……”
气若什么呢?
秋秋的手指已经握住了如意环,她又用力的想了一下。
“心若空谷,气若……气若……”
眼前已经看不清东西了,天象是一下子就黑了,秋秋的手指无力的抓紧手里的如意环。
巨大的晕眩感之后,突然大量的灵气涌入身体,她呛得捂着胸口咳嗽起来。弓起的身体象只虾米。
“静秋姑娘。”
秋秋咳得眼泪都出来了,抬起头看。
林素朝她点了下头。
秋秋因为刺眼的光亮而眯起了眼,好一会儿才重新睁眼。
她正靠坐在石台上,林素见她已经恢复神智。松开了抵住她背心运功的手:“觉得好些了吗?”
“嗯,好多了。这是哪儿?”
“是试炼洞外了。”
哦……也就是说,她已经出来了。
她的这一趟试炼已经结束了。
秋秋心里有点空落落的,林素望着她的目光却带着钦佩:“我已经出来二十八天了。静秋姑娘果然天资较我等更胜一筹。”
秋秋接过他递的泉水:“还有几个人没有出来?”
“三个,少主和管卫,还有一位徐师兄。”
这个人秋秋不认得,来的路上仿佛听人唤过这位徐师兄的名字,但是这人应该是不*出声的人。
“其他人都已经出来了吗?有没人有受伤?”
林素笑眯眯地说:“有的都是小伤,都不要紧。”
林素这性子就是老好人一个,不管是不是熟悉的人,看见他都会自然的放下心防,觉得他十分亲切可靠。
他既没有拾儿那么张扬精致的外貌。当然也没有管卫那么凌利逼人的气势。但他的和气可亲也是他的长处。秋秋觉得一个人能让大多数的人都喜欢亲近他。这也是一桩很大的本事了。
所以外头这些人对林素都很服气。有什么事都想着问他的意思,同他商量过再办。
“我想起身走走。”
林素对她说:“也好,活动活动人舒服些。千万别勉强,看你灵力透支的厉害。虽然没什么外伤,却比他们那受了伤的还严重,非得好好休养才能恢复。”
他劝她的话并不强硬,但是十分诚恳,也都是为了秋秋好。
“我知道,多谢林兄。”
她扶着石台慢慢站起来,定定神,才往前走。
没走多远,迎面就遇上了两个九峰的弟子。
可巧,是熟人。
一个是可人,另一个男弟子也面善,但是没搭过话。
“静秋姑娘。”可人眼睛一亮:“你醒过来了?身上觉得怎么样?”
可人这姑娘一向对她都有点儿不冷不热的,她突然一下子变成了热情洋溢,倒让秋秋很不习惯。
不过……牛牵到京城去还是牛,可人下一句就露出了她的本来面目了。
“你知道不知道管师兄现在如何?他怎么样?有没有受过伤?他……他还好吧?”
瞧,人家不是想对她好,是想冲她打听讯息。
秋秋倒松口气。
事情太反常了让人不踏实,看到这样的本色流露倒觉得舒服了。
“在第三层的时候,我同拾儿和管兄是在一起的。他没受什么伤,不过进了第四屋之后,我们就分开了,再没见到面,他的情形我倒不清楚了。”
可人得了这消息特别欢喜,这种年纪的小姑娘,生得又美貌,笑起来真如春花初绽一样。
“多谢你了。”可人大概是心情特别好,破天荒的还恭维了秋秋一句:“静秋姑娘你能进到第四层也是了不起啊。”
“我是跟着人沾了光而已。”
秋秋这句是大实话。要没拾儿和管卫她走不到第四层。
可人说:“我第三层也没走完,对了,第四层是个什么样子呢?很艰难吧?”
什么样子?秋秋可形容不上来。
她身旁的那人劝了她一句:“静秋姑娘身子不适,师妹你有话以后慢慢再问不迟。”
告别了他们俩,秋秋再往前走,路上也遇到了别的九峰弟子。有说过一两句话的,也有全然陌生的。这些弟子都是俊男美女,青春年少的,看起来特别养眼,要是有相机,随便按快门拍下来,那都是绝佳的图片。
拾儿和管卫还在试炼洞里头呢,秋秋既替他们担心,又为他们高兴。
迟迟不出来,说明他们还在前行。
秋秋在树下坐下来休息。她抬起头,这棵柏树上开了花,淡蓝的细碎的花朵掩在苍绿的枝叶间。风一吹,林涛阵阵,那花香气也不象是一般的花的香气,显得沉郁清雅。
在这样安静的地方回想起在试炼洞里的惊心动魄。感觉象是一场梦境一样。
她拿出炭笔和册子来,把这些天的经历添上去。
在试炼洞里,有机会她就会做记录,象写日记一样。
她怕当时记忆深刻的东西。过了些日子会淡忘。或者当时不能体会的疑问和细节,或许日后会明白能释疑。俗话说,好脑筋不如烂笔头嘛。
再说,把这些记下来了,将来整理整理,等她也混到能收徒弟那份儿上了,这些东西还可以留着教导徒弟,给他们看。
他们现在看的一些前辈的手记手札不都是这样吗?
享受了前辈的照应,自然也该把自己懂得领会的东西传承下去。
她正写着。有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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