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是,她想到了时间。
拾儿生命的时钟已经停止了。
不但他,所有躺在在这里的人,都是一样的。
他们在昨日的此时,还是鲜活的。生命旺盛蓬勃的存在着。
秋秋忽然站起身来。
管卫也跟着一动,秋秋往前走,他也跟着走,两人的速度极快,可人傻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走远,又转头看看被他们撇下的一切,一时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追上去。
追上去好象不合适,可是留下来,她又实在不放心。
秋秋漫无目的的往前走,走了许久才站住了脚步,她一动不动的,呆呆的出了好一会儿神。管卫低声问她:“你在找什么?”
秋秋抬起头来,望着夜空中那轮圆月,
有雾气,月亮也显得朦胧淡薄,就象浸在水中一样,月光溶溶淡淡,就象随时会化在雾气里一样。
她在找一个凭藉。
一个见证了昨夜,也属于今日的凭藉。
秋秋摸到了颈上的如意环。
她解开了丝绦,第一次把如意环解了下来。
从拾儿把如意环送给她,从她戴上的那天起,她就从来没有摘下来过。
月光照在她的掌心,照在如意环上面。月光穿透了如意环中间的圆孔,也照亮了秋秋的掌心。
秋秋松开了手,如意环并没有坠落,它悬在了空中。
管卫惊异的发现,如意环在转动。
它先是往右边转,转得很慢,不仔细根本无法察觉。
秋秋伸出手去,在中间的圆孔处虚点了一下。
如意环的转动停止了。
过了片刻,它开始缓缓的,倒转。
管卫不懂得什么是顺时针,什么时逆时针。可是也能感觉到如意环的异常之处。刚才它向右转动之时,是暗合天地运转规律的,就象花草要生长,河水向东奔流,日夜轮番交替……
是顺的。
可是现在,它是反转的。
管卫说不上来心里那种略微怪异的感觉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是他本能的感觉到,这件事很不寻常。
“秋秋。”
秋秋没有动弹。
她全神贯注的看着如意环。
管卫伸出手,可是他的手没有触到近在咫尺的秋秋。
明明看着她就站在身前,但是他的手指却摸了一个空。
这是怎么一回事!
秋秋没有运功,她也没有离开。
甚至管卫能感觉到,她就在他的身前。
但是他触不到她。
如意环仿佛已经适应了这种倒转的频率,速度渐渐快了起来。
管卫没有留意到一点细节。
秋秋头发和衣服上凝结的潮雾,正在渐渐变淡消散。就象它们形成的时候一样,那样无声无息,由深而浅。
“秋秋。”管卫又喊了一声。
他很少出声,当然,唤她名字的时候更少。
秋秋听到了他的声音。
她转过头,管卫的脸上出现了冷漠之外的神情。
焦急,关切,忧虑……
那么复杂,又那么真诚。
尽管她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
时间之轴在她的身边,开始缓缓倒转。
刚才那片差一点落在秋秋头上的碎叶,又从地上缓缓飞起来,在空中打着旋,重新回到了树梢上。
秋秋感到一阵眩晕。
倒行逆施果然不是件轻松的事,要付出的代价高的惊人。
可是秋秋丝毫不觉得沮丧。
她只感觉到希望就在前方不远的地方向她招手。
她明白了高惟对她说的话。
她也找到了这个办法。
正文 227 如意
星月在夜幕中闪耀。秋秋握住了如意环,转头看了一眼管卫。
“管兄,上次你替我去探望家人,我还没有好好对你说一声谢呢。”
她的声音,管卫听得不太清楚。
那声音显得飘忽,就象隔着几重高墙,又象是被旷野的大风吹得变了腔调,分不清是从什么方向传来的,吐字显得那样含糊,他几乎是靠着看她的口型才猜出来她说了什么。
他的回答,秋秋也没有听清楚。
秋秋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如意环还在逆转,越转越快。
如意环中间的圆孔象是一个无底洞,她全身的力气象是破一个洞,朝着如意环疯狂的涌过去。
如意环这个名字不知道是取的,曾经觉得挺俗气,但现在觉得真的很贴切,再恰当不过了。
人生在世,求的不就是顺遂如意?
她不求事事如意。她没有大出息,大志向。她不象她的师父,不象第七峰的前辈们一样,舍生取义,匡扶正道。她只是个小女人,活了两辈子也没有大出息。
她只贪心这一回,就知足了。
秋秋站在拾儿身旁,她弯下腰,轻轻抚摸他的脸颊,额头,鼻梁。
逝者如斯,不舍昼夜。
她没有那个本领让星月倒悬,落日再升。她也不能令江水倒流,昨天重现。
她只想要挽留一个人而已。
如意环越转越快,连风声吹到她的身周都凝滞了。
秋秋只觉得心越跳越慢,人倦怠的只想阖上眼好好的长睡一觉。
不,她现在还不能睡。
拾儿还没有醒。
管卫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呻吟。
他猛然回过头。
这一片停放的都是九峰门人弟子的遗体,伤者没有留在这里医治。
这一声呻吟就象是从地底传来的一样。
是什么样的力量可以起死回生?
又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才能逆转生死轮回?
秋秋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专注的看着拾儿。
她想多看他一眼,把他的样子记的更清楚一些。
他的眉毛,他的眼睛,他的嘴唇,他的脸庞。
每一寸都深深印在心里。哪怕闭上眼睛,她也能分毫不差的在心中描摹出他的模样来。
她要把他安放在心里,深深的珍重的收藏起来。
这才是她最珍贵的宝物。
哪怕再经行千山万水,她也不会忘记他。
手掌下的拾儿胸腔里,传来了一下跳动。
秋秋象被灼了一下缩回了手。
她看着手,又看着拾儿,慢慢的把手又一次贴了上去。
不是她的错觉,拾儿的心,在跳。
秋秋又惊又喜,她伏下身。脸贴在了拾儿的胸口。
没错。拾儿的心在跳。
如意环的旋转已经越来越慢。象是不堪重负。
秋秋的脸贴在他的胸前,贪婪的听着那一声又一声的心跳。起先还很微弱,后来越跳越有力,那属于生命的搏动。让人由衷地想感谢上天。
秋秋不舍的又听了一刻,才缓缓抬起头来。
她想站起身,可是腿软的撑不起来。
秋秋用力攥住了如意环,似乎这样可以让她汲取到一丝力量。
管卫伸过手想搀扶她。
他的指尖穿过了她的手臂,摸了个空。
秋秋似有所觉,慢慢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她现在缥缈得只剩下了一抹影子了。
“管兄。”秋秋轻声说:“我想请你帮一个忙。”
管卫深吸了口气:“你说。”
“我想去,见见我的家人。”
管卫握着剑柄的手攥得紧紧的:“好,我陪你去。”
家这个词对秋秋来说,很陌生。
她很小就离开了那个被称为家的地方。后来。她渐渐把玉霞真人给她的那片天地和山野当成了家,但是那个家也失去了。
她象是侯鸟一样,不停的迁徒着。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每到一处,都只能停下来歇歇脚。却不可能永久的停留。
因为那里都不是家。
那些地方都不属于她。
现在她不再迷惘了。
管卫从来没有飞得这样急过,剑光划过夜空,秋秋的眼睛已经无力睁开,她觉得太累了,太疲倦了,意识就象沉入了深深的水底,看不到一线光亮。
“秋秋,秋秋。”
管卫的灵力笼罩在她身周。
秋秋勉力睁开眼睛。
“这是……哪儿?”
“我们到了。”
这里是,她的家吗?
不,不是的。
这是她曾经的亲人们现在住的地方。
但不是她的家。
她……和他们,早已经走上了完全不同的道路。
四周灯火寥寥,夜已经深了,劳碌了一天的人们都陷入了熟睡,明天一早他们还要早起,如同前一天一样生活下去。
秋秋看着眼前的院子:“就是这里吗?”
管卫点了下头。
管卫轻轻推开了门,秋秋没有走进去,她站在院门口打量着里面
这里对她来说是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院子不大,堆满了杂物。靠东的两间屋子里传来熟睡的人发出的轻微的鼾声。
秋秋能隐约感觉到,里面躺的人和她血脉相连。
可是他们之间的距离那样遥远。
秋秋恍惚起来。
她转过身,月光照在她的身上。
可是地下已经没有她的影子了。
如意环终于完全停止了转动,一道裂痕出现在上面人,迅速延长扩大。
一声轻响,如意环断为了两截。
秋秋忽然看见院门口处栽着一棵树。
在月光下,树的叶子象抹了层油脂一样有着莹莹的亮光。枝叶间开着极小的细碎的花朵。
“是枣花。”
这是一棵枣树。
这树是从胡家村老家移栽来的吗?
秋秋已经淡忘的回忆,随着这棵树,又渐渐清楚起来。
枣花开的时候,姐姐领着她在树下玩耍,笑着指着树上的花朵说:“这花儿落了就结枣子,等枣子红了,就可以吃了。”
“枣子可甜呢……”
秋秋看着枣树微笑。
一朵枣花轻悄的从枝头落下来,穿过了那抹虚影,静静的落在地上。
管卫猛然伸出手去,可他只接住了落下来的已经碎了的如意环。
风吹过树梢,枝叶簌簌作响,就象这里从来没有人来过一样。
院子里传来男人咳嗽的声音,女人也醒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心头那样疼,但是一醒过来,就不觉得疼了。
她恍惚觉得自己做了个梦,可是梦里头的事情都记不住了。
只是觉得,心里头空落落的难受,象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再也无处可寻。
正文 228 生活
秋秋是一枚穿越女。
至于为什么穿越的,这个不重要咳,其实真正原因是,她穿越的原因太乌龙了,因为发现一家开业大酬宾的面店进去吃了双份儿的大碗的牛肉面,不不,她当然不是撑死的。面店买两份儿面赠送秘制大肉丸一颗,那肉丸真的很美味
好吧,其实秋秋是被那份大肉丸给噎死了。
撑死和噎死哪个比较丢人?
秋秋认真比较了一下,决定把这件往事深埋心底,凭谁来问都绝不招供。
上辈子的事儿,能不提就不提吧。伟大人物都说过,向前走别回头至于哪个伟大人物说的,秋秋可记不太清了,反正挺多人都这么说的。
这辈子呢,秋秋觉得和上辈子差不多,家境小康,她是头一个女儿。在她之后家里又添了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哦,对了,值得一提的是,这辈子爹是个秀才,和街四邻那些穿短衫粗布的人不一样,她爹只要出门必是要穿一身细布长衫的,别人见了也会客客气气的称他一声秀才。
家境衣食无忧,但是没到那种有丫头伺候地步,秀才娘子也要下厨、做各种家务,只是家里的田是佃给别人种的,遇到过年那种忙的时候,会请人来帮两天忙,按天算钱。
秋秋是个挺讨喜的胖娃娃,秀才夫妻很喜欢她,因为是头一个孩子,所以比较看重。秀才还教她识字呢,秋秋学得贼快,而且学习热情高涨,秀才倒是十分诧异,想着家里难道要出个才女?
其实秋秋并不是那么好学的人,就是儿童生涯实在太无聊了,秀才娘子经常在洗衣裳的时候给她个小板凳让她坐在一边看着,一洗一上午
学认字念书总比旁观洗衣裳要来得有趣吧。
等秋秋再大两岁,就要帮着秀才娘子照顾下面的一个弟弟一个妹妹了。不过秋秋觉得她家弟弟和妹妹生倒个儿了。弟弟特文静,随便给个什么玩意儿能在炕头坐一天不动。妹妹是个活猴儿,一刻都不安静,不能走的时候就在炕上摸爬滚打,一能走了恨不得上蹿下跳,眼瞅不见居然能溜出门去。自打开始照顾弟弟妹妹,秋秋再没有喊无聊的功夫了,一天到晚累得象死狗。
冬天天冷,腊月里三九天气,河水都上冻了。很多大孩子在河上面玩,大人们当然是不许的,怕冰破了,掉到冰窟窿下头去,捞都没法捞。可是孩子嘛,总是这样的,大人越不让干的事,他们越是想干。秋秋看他们大呼小叫玩得开心,在上面滑冰,追逐,尖叫,也有点心动。
但她是当姐姐的嘛,得以身作则。她要是下去了,两个小的谁来看?她领着头儿的干坏事,赶明儿还怎么教训他们听话呢?
弟弟很老实,裹得象个棉团儿一样站旁边不动,妹妹却象只泥鳅似的,一个劲儿的乱扭乱动,总想甩开秋秋的手,自己也溜到河面上去玩两圈。
秋秋一个不注意,真让她甩脱了。
可是不等妹妹跑开,秋秋又一把抓住了她,照着屁股啪啪就是两下。穿的太厚了,她打在棉裤上的巴掌又不重,妹妹既不觉得疼,也不害怕。
“回去我告诉娘,今年过年不给你糖吃,不给你果子吃。”
这种威胁实在是太幼稚了,但是出奇的有效,妹妹顿时老实下来。
她不怕秀才,但是有点怕秀才娘子。秀才娘子一板脸,她就老实了。
更何况不能吃糖吃果子,对她来说也是一个很严重的惩罚了。
于是这孩子彻底老实了。
秋秋颇为得意,成功威胁了一个三岁孩子她特有成就感,给弟弟妹妹整整帽子,一手一个牵着往回走。
快过年了啊。
秋秋抬起头来,有点想叹气。
不知不觉又是一年。
有时候想起上辈子的事情,她都觉得特别的遥远,好多事都不太记得了,模糊不清,就象中间隔了很长一段岁月一样。
她想,忘记了也没有什么不好,安安心心做这个时代的人,知道的太多不见得快乐。
可有时候又觉得恐慌。
要是全忘记了,她还是她吗?
算了,想这些也没什么意义,顺其自然吧。
过年的时候镇上特别热闹,小孩子没有不喜欢过年的。可以穿新衣,放鞭炮,吃好多好吃的,大家聚在一起玩各种各样的游戏,抽陀螺,跳绳,男孩子玩得更野,女孩子们多半在屋里待着,串门烤火,在炭盆里烤花生和芋头,玩翻绳和抓沙包,当然,秋秋的趣味还要高级一些,她有时会待在屋里练字。
纸和墨比较昂贵,她就用笔蘸水在桌上写。
不管在哪个时代,拥有知识的人总是会眼界更宽广。就象秀才,他就比镇上的人懂得更多,他知道更远的地方的事情,很受人尊敬。
但是生活并不总是一帆风顺的。
就在过年的时候,这个平静的家庭发生了一件大事。
秋秋的小妹病了。她发了烧,烧得特别厉害,两天都没退,镇上的郎中没有办法,秀才娘子急得团团转,后来顶风冒雪去镇外面山上的道观里拜神求符去了。
秋秋不信这些神神道道的事情,但是眼下真的没有别人办法了。
秀才娘子去了半日,回来的时候没带来符纸符灰的,倒是带来了一粒丸药。
秀才还有理智,问她药哪来的。秀才娘子说,是道观里的人看她急的可怜给她的,说是专解小儿热毒的药。
夫妻俩半信半疑,后来还是把药给小妹服了。
还别说,药还真管用!服下药去没一个时辰,小妹的烧就退了,人也清醒了,说饿。
秀才娘子激动的跪下来冲着道观的方向咚咚咚叩了三个头,秋秋没跟着叩头,她一骨碌去了灶房盛了热粥来喂给小妹喝。
这场病折腾得家里人仰马翻,本来说要去走舅舅家的也没有去成,家里过年的气氛也折腾得荡然无存了。
可是这些都不算什么,只要人平安就好了。
过了正月十五,秀才娘子非要带小妹去一趟道观,让小妹去给道观里的仙姑们磕头道谢。
这回连秀才也没有反对。
女儿毕竟是吃了人家的药病才好的,就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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