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的目标应该不是尚真留下的所谓的秘籍宝物。那种东西太虚无缥缈了,如果真有那样的宝物,九峰这些年来怎么会只出了一个尚真?就没有第二个人以这种方式悟道飞升呢?
除了仙师,还有人在谋划对付九峰。
他们挑了一个恰当的时候,现在的九峰人力空虚。
不不,秋秋觉得自己越想越乱。
她这点脑容量真不是搞阴谋诡计的料。要是那个幕后主使的阴谋让她一想就想出来了,那不就说明阴谋家的智商和她一个水平了吗?不是秋秋要妄自菲薄,她想,要是一个和她差不多笨的人来搞阴谋想巅覆九峰,那……咳,太儿戏了一点。
尚真同情的看着她:“想不明白就别想了,歇一会儿吧。我画画给你看,你看吗?”
秋秋觉得被尚真同情的自己真是……好吧,她本来就不是个太聪明的人,尤其不会阴谋诡计什么的。
“好吧。”
反正现在她什么也想不出来,动脑筋这种事通常是拾儿在做。
她要做的只是……嗯,老老实实跟在他后面就行了。
尚真又取出了她的那枝笔。
刚才秋秋就看到过一次了。
这枝笔的笔杆是玉石做的,笔端带着淡淡的墨色。
尚真就在她们身前凌空绘画。
她画了一条蜿蜒的曲线嗯,象河,不过更象一条笨笨的蚯蚓。
再接着她又画了一条波浪线,简直象三岁孩子握笔乱画的,有高有低有粗有线的,毫无规律。而接下去尚真的笔端把那两条线都晕开了。
先前那条线看起来真的象河。
而那起伏的波浪线,居然看起来是一座座山峰的模样。
这个,这个看起来有些眼熟。
这不是九峰吗?
秋秋曾经许多次在灵禽的背上,在空中看到九峰的情形。看起来,确实挺象的。
尚真也没有要卖关子的意思,她转过头来问她:“你瞧。”
“这是九峰?”
“是啊。”尚真嘴上说着手,手上也没有停:“这是界河,那里就是山门的位置。唔,隔了好些年了,也许山门的位置变了吧?”
“没变。”
尚真的目光中带着无限怀念:“我是孤儿,从小就在九峰长大的。我还记得,秋天的时候,和师姐师弟他们满山遍野的跑,捡野果,师姐还在山上找到一块玉石,她那时候力气不大,很费力的一个人把玉石搬了回去,累的气喘吁吁,结果当天夜里就发起高热,师父气的狠狠训了她一顿。”
“后来呢?她用那块玉石做了什么用处?”
尚真笑着说:“等她病好了已经忘了玉石的事情了,可能被师父给扔掉了吧。”
孩子都是这样的,做一件事情的时候专注得不可思议,但是忘记一件事、一样东西的时候也格外的迅速和彻底。
尚真笔下九峰是一种淡淡的墨色,就象冬天落雪时候的情形。
尚真还画出了在山间飞翔的灵禽。那些小小的灵禽在画面上变得鲜活起来,它们拍打着翅膀穿过山峰之间的缝隙。
秋秋觉得心情渐渐安定下来。
尚真身上有这么一种力量,可以让人觉得平静安详。她的画也具有同样的能力,一切都显得这么自然而舒缓。
正文 204 来信
如果说见了尚真这一面有什么收获,大概就是心境比之前平和多了。
在这样一个安静的世界中,那些迫在眉睫的烦恼也悄悄的退却了许多,秋秋可以暂时的沉浸在这个只有墨色挥洒的世界里。
尚真在她面前象是一个急于表现的玩伴,她画出一朵花苞,然后那花苞就在她们的面前绽放。
这景象是如此真实,秋秋几乎听到了那朵花开放时发出的声音。
不知什么地方有风吹了过来,纸上那些墨色的线条被纷纷吹乱,裹挟成了一团。
尚真的头发也被风吹乱了,她抬起头来。
“哎呀,时间不多了。”
四周的一切都在渐渐消失。那些墨点和细线就象秋风中的落叶一样被吹得七零八落,很快派得无影无踪。
眼前的花朵消失了,山川与河流也变成了一把乱线,她们身下坐的石凳也塌了下去,茶杯茶盏更是最先被吹跑的。
这变化让秋秋目瞪口呆。尚真给她展现的美好一切,都象用沙子在海滩上堆起的城堡,海水一涨上来,所有的一切都被抹平了。
尚真无奈地说:“天道就是这样,它是最公平的。人们以为自己得到了许多东西的时候,其实总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我在这儿待不了多久了,真是糟糕,没有帮上你什么忙。”
“前辈别这样说。”秋秋真心实意的回答:“本来这就是我们应该面对的烦恼,可是我太软弱,总想从前辈这里得到指点和方向,自己不想去努力。”
尚真微笑着看着她。
然后她也在风中变成了一团模糊不清的墨色。
秋秋再睁开眼的时候,她站在那座塔的顶层。四周空荡荡的,火儿咬着她的裙角不知道在琢磨什么,象是怕她突然消失不见一样,紧紧的咬着不肯松口。
秋秋又好气又好笑,她揪了一下火儿的尾巴。火儿欣喜的抬头看了她一眼,跳到了她的腿上。
第七层并没有什么秘籍宝物,秋秋也无法向旁人述说她刚才的经历见闻。
那些应该只发生在她的精神识海之中,尚真早已经悟道飞升,她不可能再出现在这个世界。
有时候秋秋觉得这飞升和陨落,究竟有什么不同?悟道飞升是人人渴求的大道,那是所有修道者的终极目标和梦想。而陨落则是不幸和失败。
但是对于还在世上的人来说,不管是飞升还是陨落,结果是一样的,都是永远消失,再也不可能见面。
秋秋摸摸火儿,抱着它沿着来路慢慢走下塔:“大概是我以前看多了吧,总是想着遇到危难的时候可以开个金手指什么的,可以找到某位前辈留下的强**宝,专给后辈擦屁股收拾烂摊子……”
其实以己度人,她现在天天忙得焦头烂额,上哪儿去预见到自己几百年后的后辈会有危难,然后再贴心的给他们留下锦囊妙计或是万能法宝什么的……
太不科学了。
火儿不懂得什么是金手指,但是它讨好的舔了舔秋秋的脸颊。
回到现实世界,就要面对现在茫然毫无头绪的乱局。
秋秋很快发现,既然证明了这件事与尚真应该没有关系,应该只是那些人设下的圈套打的幌子之后,其他人根本没指望她做出什么有价值的判断。
管卫已经从欧长老所受的伤势上面判断出了动手的人有几个,分别是哪一家哪一派的功夫,还从欧长老的弟子口中问出了事发时的地点和详情。而李长老则精心看护着欧长老,什么灵丹好药都象不要钱一样的使,还用自身灵力替他梳理经脉助他调息疗伤。而林素已经着手在调整九峰的阵法,不能说固若金汤。但是经过调整和变化的阵法,除了几位掌峰和长老之外,九峰的其他门人弟子都已经无法探知其中的究竟了。
好吧,事情都让他们给做完了,秋秋发现自己真是异常的没用。
管卫细心冷静,而且武力值强大,去追查重伤欧长老的幕后黑手最合适不过。他和林素的配合是最默契也最强大的。林素做事周到细心,由他坐镇总揽全局,很难有什么疏漏。
林素笑着说:“谁说你没用处了?你没看见你从石笋林那儿经过,练功的弟子们精神都振奋多了?”
好象是。
其实秋秋既没说什么也没做什么,只是从那里经过而已。
但是在那些普通的弟子看来,管掌峰和秋掌峰都从中原赶回来坐镇,主持九峰的大局,那九峰一定是稳若磐石,绝不会再出任何纰漏的。
喏,她的作用好比一个打气加油的拉拉队……嗯,或者说,是个精神象征。
如果回来的是拾儿,那肯定大家的士气更加高涨。
可是本质上说起来,她还是什么都没做,只起到了一个摆设的作用。
林素善解人意地说:“你要是愿意,就帮我整理一下这些阵图。本来就打算要重新调整加固阵法的,没想到却出了事情,正好趁这个机会全都重新翻整一遍。这件事儿我一个人可办不了,本来要同欧长老商量着办的,他现在的情形却……”
能帮得上忙当然是好的,虽然整理阵图这种事感觉象是在做文秘工作,可是总比看着别人都在忙碌自己却无所事事要好得多。
林素毫不客气把一大堆阵图交给了她。
秋秋还以为他是说客气话呢,没想到林素还真实在!
这些琐碎细致的活计本来是可以发派给普通的门人和弟子们来做的,但是现在九峰里面还在进行筛查,找出隐藏在一众弟子之中的有问题的人物,在没有结果之前,这些阵图当然不能散发到每个人的手中。
秋秋从乾坤袋里把阵图掏出一部分来,奉仙阁的地板都快被堆满了。
⊙0⊙…
秋秋有一种重新回到了高考时期的感觉,真是文山题海,无边无际……
更可怕的是,这些东西对她来说有些根本是全盘陌生。别说让她解题了,能不能找到对应的公式都是个问题。
秋秋觉得自己真是揽了个难题回来。
早知道她应该申请跟管卫一起去追查伤害欧长老的幕后黑手,那也比留在这儿做家庭作业强啊!
秋秋咬着笔杆,苦恼的把刚才那份阵图按照上头对应的编号,将里面的阵眼做了置换,吹干了墨迹之后,又检查了一遍,确实没有标错,才把这张图放到一边,再拿起下一张图来。
效率太低下了。
整整一个白天,她不过才完成了五十九张而已,这五十九张还都是难度较低,构造很简单的,多半都是用在不重要犄角旮旯里头。象比较重要一点的药房丹房书库那些地方,绝不会用这样简单的阵法防护。
一只体型狭长的灵禽穿窗而入,稳稳的停在了秋秋面前的案上。
“咦?”
秋秋放下笔,从灵禽的脚爪上解下一个竹筒,再从竹筒中取出一封信来。
拾儿写的信!
秋秋顿时不淡定了!
她刚回到九峰的时候就给拾儿寄了信,告诉他自己平安抵达。同时她也挂心着拾儿那边的情形。
没了她,没了管卫,拾儿身边顶用的人只有曹长老一个,却要面对合山镇上那么复杂的局面。
拾儿的信果然不出秋秋所料,寡淡得简直令人发指。
除了平安勿念,以及一句对她的叮咛之外,什么都没有!
 ̄文〃√
 ̄人〃√
 ̄书〃√
 ̄屋〃√
 ̄小〃√
 ̄说〃√
 ̄下〃√
 ̄载〃√
 ̄网〃√
多写句话有那么难吗?
她去的信可是写满了整整一张纸啊。
可是被秋秋掐住的信纸却象滑溜的小鱼一样从她手中滑落到地上。
秋秋讶异的睁大了眼睛。
信纸的一角先触着了地,然后就那么诡异的悬浮着。
就在秋秋的注视下,信纸开始被拉长,直长到一人高的时候才停止。这张纸上出现了折痕,折出了头颈,手臂,躯干,双腿——
最后呈现在秋秋面前的是一个与真人等高的纸人,虽然看起来没有颜色,单薄苍白,可是这的确是一个人的轮廓形貌。
拾儿。
“秋秋。”
纸人与拾儿相同的面容露出了一点浅浅的笑意。
“拾儿?”秋秋站起身来,张口结舌的指着那个纸人:“你这是怎么回事?”
“有些话,我不想写在信中,我想亲口对你说。”纸人迈向前一步,站在了秋秋的面前。
“我想念你。”
秋秋眼圈都泛红了。
她也同样想念他。
就象刚才,她看着阵图的时候,有地方想不通,顺口就问:“拾儿,你帮我看看这个……”
话音消散在安静的空气中,她才反应过来。
拾儿并不在这里,这里只有她自己。
她太习惯他的存在和他的陪伴,相比之下,一个人的这种孤单加倍的漫长难熬。
“我也想你……”
秋秋向前迈了一步,那个纸人的手臂张开,虚揽住了她。
这个没有重量和温度的拥抱,让秋秋觉得既欣慰,又心酸。
她能体会到拾儿的心意,从他的声音里,从他的表情里,从他的动作里……可是她也加倍的感觉到了他们之间遥远的距离。
彼此只能给对方这样虚幻的慰藉。
正文 205 纸人
纸人没有重量,没有温度,毫不真实。
可是这样的相见已经让秋秋心酸得想哭。
“别哭。”
纸人轻声说。
“你管不着……我就想哭。”
纸人只能说了句:“好吧,那你先哭一会儿吧。”
他的声音里透着无奈、怜惜、还有两个人大概都没有发觉的纵容。
秋秋觉得有点儿不好意。要是纸人一直劝她别哭,她可能会越哭越起劲。可是现在他说让她哭,她偏偏又不想这么抹眼掉泪了。
她在这个纸人面前完全放松了下来,絮絮叨叨的向他描述那座塔有多么折磨人多么的琐碎,尚真前辈是多么多么的不靠谱,自己这些日子就没松懈过一刻,现在有一种心力交瘁的感觉。还有,欧长老的伤势不轻,她发现李长老和欧长老的关系好象有那么一点点不寻常。当然,在这种时候她是没有八卦的心情的。
另外就是她回来根本没有帮上什么忙,管卫一个人顶仨,相比之下秋秋觉得自己是多么的无能和笨拙。
她连这些简单的阵图都整理不好。
纸人拾儿好脾气的听着她絮叨抱怨,然后居然抽出一张阵图来帮她做。
“咦?”秋秋以为这个纸人只能起到个看看的作用,没想到居然还有实用价值。
“你这是……”
纸人抬头看了她一眼,秋秋也怔怔的看着他。
她刚才是把这纸人当成拾儿送来的另类信件,可是她怎么也想不到这纸人可以帮她画阵图。
这。这怎么可能?这个纸人有思维?
秋秋觉得有点儿惊悚,往后缩了缩。
纸人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把手里已经重新标注完的阵图放在一边,另取了一张。拿起笔来在上面写写画画。
秋秋伸出手指,轻轻戳了一下纸人的手。
“别太用力,会戳坏的。”
这声音,语调。连感觉都和拾儿真人一模一样。
“你到底是个什么啊?”
纸人抬起头来,略微无奈的看了她一眼:“这中间的道理要和你说明白,那一天一夜都说不完。你是想听我详细解释这件事,还是想把你的这些阵图做完?”
秋秋连忙点头,然后和纸人头碰头的一起处理起那一大迭阵图来。
拾儿的效率不是秋秋能比得上的,一会儿功夫,已经完成的阵图堆了高高一撂。
可秋秋还是忍不住总想抬头去看这个……纸人。
她能感觉到纸人上头的气息,就是拾儿的气息。她和拾儿之间的关系如此亲近又如此微妙,旁人即使想耍什么手段骗过她。那也是不可能办到的。
如果闭上眼。只听声音。只去感觉,她甚至会觉得这就是拾儿在她的身旁。但是一睁开眼,就看到单薄只有一面的纸。
这种感觉真的让她觉得很纠结啊。
就象拾儿突然变成了一张纸似的。
“你……能这样维持多久?”
“不一定。要看情形。”
“比如呢?”
纸人忽然站起身来,他站立的姿势很奇怪。腿先微微卷曲然后站直——当然了,他不是真人,是张纸,动作当然是有些奇怪的。
秋秋听见了脚步声响,急忙站起身来。
林素来了。
他站在奉仙阁门口向秋秋示意:“我带了茶来。”
他真的不是来看笑话,或是来收作业的吗?
秋秋觉得送茶只是他的借口而已。
林素的目光果然投在那一大撂阵图上头:“还没做吗?不打紧的,慢慢来不用急。”
他那种明摆着看好戏的表情实在让人觉得手心儿痒痒,秋秋克制住扁人的冲动,故意用一种淡然的不在意的口吻说:“这些都已经做完了,我正要让人给你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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