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的也没啥好看,只能看见几只警惕的野兔竖着耳朵东张西望,几条肥的不像样的野狗正在打哈欠。朱由校一时好奇心起,便调转镜头,看向了身后的宣府方向。突然,朱由校手一抖,镜头便歪向了一边,他急忙擦擦眼睛,把镜头扶好对准了一个山坡。
………………………………………………………………………………………。。
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了几个披头散发挺着大肚子的东西,两手耷拉在身前,脑袋漫无目地四处张望,在山坡附近如孤魂野鬼般晃荡。看着面前如行尸一般游走的生物,朱由校的心脏开始疯狂跳动,明朝也有《行尸走肉》?又或者史书上记载的旱魃一事是真的?
朱由校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急忙把猛如虎叫过来,这家伙见过的怪事很多,也许他知道答案。猛如虎凑在盒子上只看了一眼,就再也不愿撒手。
过了好半天,猛如虎才转过身,往手心里吐了口唾沫,兴冲冲地小声说道:“皇上,前面的东西交给小的,劳资要抓活的,以前光听老兵说有旱魃,没想到今天遇见了。看看是它的脑袋硬,还是劳资的钢刀快。”
猛如虎快步跑到马五面前,叽哩哇啦说了几句。马五和钱贵的眼睛如鬼火般闪烁了一下,立刻点起人手,准备包围过去。朱由校为了防止意外,让他们带上了火枪和瓷蒺藜。随后,又命赵赫平带着三门虎蹲炮殿后,前去支援,万一发生意外,立刻就地消灭。
朱由校原地走了两步,觉得这样的时刻如果少了自己的存在,那后世史书一定会黯淡不少。便让孙传文继续埋伏,自己带着钟迅的斧钺队也猫着腰跟了过去。
……………………………………………………………………………………。
两百名卫队士兵,呈经典三角战斗队形慢慢靠近,刀盾手在前,长枪手居中,火枪手举着燧发枪四处扫视。领头的猛如虎爬山一个山坡后,转过身用手语指示其余人从两侧包围。十个老兵将朱由校紧紧围在中间,神情严肃地警戒四周。
赵赫平嘴里叼着弯刀,右手拿着瓷蒺藜,左手慢慢拨开眼前的杂草,开始搜寻最佳的攻击位置。忽然间触碰到了一团冰凉,赵赫平定睛一看,饶是他向来胆大,也差点叫出声来,竟然是一只断开的人手。上面沾满了泥土和血迹,还有几只蛆虫在上面来回爬动。
山坡下,十几个旱魃正趴在几具尸体上,不停上下摇晃,耳朵里清晰传来了动物啃食的声音。赵赫平急忙伸手堵住涌上来的酸水,暗骂了一句,立刻转头用手语示意身后的人,一次单发瓷蒺藜,共扔两次,炸死这帮吃人的混账东西。
赵赫平急忙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吹了两下,正要点燃瓷蒺藜上的引线。却被一只大手将火折子掐灭了,一股青烟从大手上冒了出来,难闻的皮肉烧焦味就蹿了出来。他抬头一看,原来是马五,没容他说话,马五轻声说道:“把火折子都灭了。他们不是旱魃,他们是人。”
朱由校等了半天却没听见动静,心里便有些着急,心道这些怪东西难道有特殊能力不成,竟然可以掐灭瓷蒺藜的引线?这时见身边负责警戒的老兵,一个个都站了起来,表情怪异。朱由校也纳闷儿的起身一看。
马五按着腰刀看着山坡下,神情肃穆;猛如虎抱着头在捶地,狂暴不已;赵赫平背对着山坡坐下,目光呆滞;钟迅这个傻大胆,一把扯下帽子,擦拭着眼角,表情哀伤;其余卫队士兵只爬上山坡看了一眼,不是疯狂呕吐,就是嚎啕大哭。
朱由校急忙带着人冲到了山坡上…
……………………………………………………………………………………………
山坳里,被惊动的一群人,看着眼前全副武装的士兵,明显有些不知所措。有人慌忙擦去嘴角的血迹;有人急忙将嘴里的东西咽进肚子里;女人将身上的烂布条遮住了羞处,几个看起来强壮的男人挡在了前面。所有成年人无论男女,都挺着个硕大的肚子,几欲破裂。
十几个光屁股的小孩,围着一具肠破肚烂的尸体,正看着这边傻笑。手里拿着小刀却不停歇,一直在尸体上切割,把碎肉往嘴里一扔,如同吃着珍馐美味,嘴边沾满了污血。肮脏的小手在脸上一抹,就像地狱里爬出的小鬼。
太阳终于撕破了晨雾,温热的阳光顿时铺满了大地。但山坳处的温度却降低到了冰点,寒冷刺骨。眼前是一群蓬头垢面的难民,身上的衣服早已破烂,根本看不出他们到底走了多远,也看不出他们来自何方。眼睛里的智慧的光芒闪烁了一下,随即便是野兽般的凶狠。
朱由校呆立了片刻,慢慢挪动了脚步。脚下一个趔趄摔倒在山坡上,他一把推开了想要搀扶他的人,继续向下走动。他慢慢摘下帽子,紧紧攥在手里。看着眼前只在美剧片里出现的悲惨场景,喉头不断涌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朱由校一直在竭尽所能的恢复明朝的希望,为此,他不惜与朝臣对立,与豪商翻脸,甚至顶着天下骂名,强硬地推行改革。
全力建设科学院,被认为是奇巧淫技;售卖皇家园林,被认为是荒唐透顶;设立皇家书院,被认为是不务正业;进行农耕改革,被认为是亘古未有的白痴;组建皇家卫队,被认为是穷兵黩武;成立女兵卫生营,被认为是天下第一荒淫…
对于这些,他统统不在乎。但让他难以接受的事,眼前出现的一幕。当传闻中的人竟相食活生生的出现在眼前时,朱由校一直以来伪装坚强的内心,出现了冰缝…
………………………………………………………………………………。
吃人肉,这是灾民丧失了全部希望,采用这种惨绝人寰的方式,对现实无声地控诉。对未来的希望,是一个人对于生活的最大动力,也是约束着道德行为的最后一道屏障。一旦希望被彻底打碎,人,就将遵循野兽的行为轨迹,因为,活下去就是此刻唯一的念想。
上位者,如果不断剥夺下位者的希望,那么终究会变成下位者的美餐。上位者当然可以用刀枪棍棒进行镇压,但如果,执行命令的人也丧失了希望,转过头来,就会用刀剑将上位者剁成肉泥。
明王朝灭亡的根本原因,就是所有的人都丧失了希望,包括皇帝在内。朱由检在煤山上吊之时,因而悲怆地喊出“诸臣误我。”
其实在这之前,他早就没有了任何想法,也没有任何的希望。只是,作为汉人皇帝的自尊和皇家的自傲,让他一直苦苦支撑。当诸臣理所当然地认为,应该皇上掏钱拯救大明的时候,朱由检的内心就已经彻底崩溃,带着最后一丝尊严,他站在了歪脖子树下…
…………………………………………………………………………………………
朱由校面色冷峻地站在坡顶,马五用询问的眼神看了看皇上:这些人都不能留…朱由校高高扬起的右手,怎么也落不下来,眼睛慢慢模糊…
吃饱了人肉的小孩儿,眼睛里重新焕发出了活泼的童真,有几个胆大的,甚至慢慢靠近了过来,这是他们很久以来,第一次看见不一样的活人,他们很好奇,为何这些大哥哥面色和他们不一样?他们为何有干净衣服穿?他们为何在流泪?他们为何举起了刀枪?
山坡上传来了凄厉的哭号声,不是那些灾民的,而是卫队的士兵。手中的强弩不停攒射,火枪疯狂地射击,瓷蒺藜被发疯一般扔进了山坳。士兵流着眼泪,送这些同胞最后一程,也许,死亡,才是他们最好的解脱。人生的困难,化作了碎裂的躯体,重新回归大地…
身后燃起了冲天大火,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焦臭的味道。朱由校擦去脸上的泪痕,对着匆匆赶来的夜不收和皇家卫队说道:“所有人听令,带齐装备,立刻轻装开往县城,若遇阻拦,杀无赦。着尔等,进入县城后,立刻抓捕本县县令及大小官员。
人的希望是最宝贵的东西,如果有人想要拧灭别人的希望,换取自己的苟活,劳资不介意杀人。朕要看看,到底是谁,在河北之地兴风作浪!!”
第七章 怀来县()
暴怒的朱由校将行军计划一把扯碎,命孙承宗和韩爌等人,率领三万大军继续前往宣府镇,自己带领一万五千人经八达岭前往怀来县。快速行进的大军中,只有偶尔的军令声和兵甲碰撞之声传来,如同一辆着了火的失控列车,带着满腔愤怒与悲怆扑向了怀来县。
到达八达岭岔道城时已是晌午时分,守将兴冲冲地带领守军出城迎接,皇上到小小的岔道城可是破天荒的事。刚说了两句话,守将的脑袋就被挂在了旗杆上。守城士兵剔除老弱后,留守原地,等待京城派遣新的将官前来。
雄伟的岔道城位于八达岭咽喉之地,《居庸志略》曾载“八达岭为居庸之禁扼,岔道又为八达岭之藩篱”。古人曾评论“守岔道,所以守八达岭;守八达岭所以守居庸关;守居庸关所以守京师。”朱由校站在巍峨的城楼上心绪难平。
岔道城高达三丈的城墙扼守住了入京的道路,默默保护京城的太平。而那些小孩儿临死前疑惑的眼神,却像来自无间地狱的魔咒,紧紧扼住了朱由校的脖子,让他无法呼吸。眼前再开阔的草原,也不能让他从熊熊怒火中走出来。
作为为京师防御重地,岔道城距离京城仅仅百里,历来就是一座兵城,周边数十里范围内人烟稀少。如今眼鼻子底下出现了人吃人的惨剧,将官竟然推说不知内情。这些死难百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飞来的?这还是京城,其余地方呢?岂不是成了人间地狱?
猛如虎站在皇上身后,看着雄壮而蜿蜒的长城,紧咬双唇神情严峻。手里仅仅攥着刀把,手背上青筋直跳。他十二岁入伍,见惯了战场厮杀,却从未见过此等悲惨之事。八尺高的汉子,一天时间里流了一辈子的眼泪…
………………………………………………………………………………………………。
傅山紧咬腮帮,轻声说道:“皇上,虽然此事天怒人怨,必须严惩元凶。但小的还是想问一句,为何要前往怀来,而不是其他的地方。万一…”
朱由校揉了揉湿润的双眼,也是轻声说道:“放心,朕还没有被冲昏头。死难的成年灾民都有一个特征,就是肚腹肿胀无比,这就是吃了观音土造成的。距此不远的张家口正好出产大量观音土。
现在宣府陷入林丹汗的包围之中,张家口堡自顾不暇,就算有灾民,也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就养成吃人的习惯。你看见那些小孩了吗?边吃边笑。说明吃人肉不是一两天了。那么与宣化毗邻的怀来县,自然就是朕的重点怀疑对象。
灾民从宣府或张家口逃难,必定经过怀来讨要吃食。除非灾民在怀来不能要到食物,才会进一步向京城流浪。人吃人的事情都发生了,京城却没有收到一点消息,这不奇怪吗?朕怎么能不担心怀来?那里可是重镇。宣府与张家口堡的军粮都堆积在那里。
整件事透着蹊跷,朕必须要去怀来亲自看一看才能放心。傅山,传令下去,大军带足引火之物穿越康西大草原,并做好格杀准备。出了岔道城,这样的事情可能会更多。另外,严刑拷打这里的其余将官,让他们把知道的事都说出来。”
猛如虎上前一步道:“皇上,大军刚刚到来的时候,这里的几个把总见守将被砍头,已经率领家丁畏罪潜逃,夜不收正在四处搜捕。听这里的士兵说,这些将领每隔几天就要出城一次,每次回来都是满身血腥之气,但他们不敢询问原因。”
朱由校冷笑着摇摇头,轻轻在城砖上敲了两下:“哼,既然知道逃跑,就说明事态严重。那这些事,还不是几个把总可以操控的。怀来距此地不过五十里,事不宜迟。传朕军令,命辎重营沿途收聚灾民遗体,焚烧掩埋。其余士兵跑步前进,今晚必须到达怀来县。
另外让夜不收都回来,把搜捕叛军的任务交给这里的守卫士兵。对于这里的地形,他们可比我们熟悉。告诉他们一旦搜捕得手,不问原因格杀勿论。那个小旗杀得叛军多,那个旗主就升为把总。大军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没时间浪费在这里。立刻出发。”
………………………………………………………………………………………。
后世的官厅湖水库,修建在桑干河、洋河,妫水河汇合而成的地方,此处卧牛山下的怀来城是著名的塞北古镇,自古就是怀来县治所在。
怀来城位于沙城以东,北靠卧牛山,南临妫水河,林荫茂密、风光绮丽。东达京津,西通晋蒙,被历代兵家视为重镇,北京的北大门。素有“京畿名镇”、“北门锁钥”之称。因此这里历来也是商贾贸易的重地。
怀来县城内,县令程高山正在悠闲地喂鸟赏鱼。程高山本人并不像他的名字那么雄伟,只是一个不足七尺的精瘦小个子。
来自四川来的八哥,近几日刚刚学会了几句家乡土话,这让程高山瘦削的脸上露出满意之色,伸出拇指顺了顺八字胡,他的注意力又落到了池中的杭州金鲤上。
来自家乡的鱼儿,总是让他能稍稍缓解思乡之情。虽然每年过冬的时候,总是会耗费大量银钱才能让这些金鲤活下来,但这一切在程高山看来,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原本晴空万里的天气,突然刮起了一阵狂风,风过之处,如同有人嘤嘤地哭泣。这塞北就是麻烦,整日里都是灰头土脸的,哪像杭州。在霏霏细雨之中,撑着一把油伞,漫步在青石街道之上,个中滋味,岂是三言两语可以描述?…
与娘子的初次相遇,就是在三月。至今难忘那如墨烟雨,在青砖小巷中勾勒出妻子美妙的轮廓。那时她二八年华娇艳无比,而自己也是十八岁的翩翩少年…一眨眼,已经三十年了。
老妻在十年前就长眠在这塞北之地,化作一抔黄土。从那时起,自己就再无半点雄心壮志。好在自己明年就将卸任,那时就带着老妻遗物,坐着一辆牛车,再带上老仆。回到他们两人魂牵梦萦的杭州,再去到西子湖畔,重温旧梦…
月亮门外小吏的轻声咳嗽,打断了程高山的追忆。这些北方小子就是不长记性,不知道每天的这个时候,都是自己与老妻说话的时间吗?他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咳什么咳,说吧,什么事?”
小吏急忙拱手道:“老爷,山西的黄先生和田先生到了。他们递了帖子,想要拜会您。”
程高山没耐心地挥挥手:“知道了,让他们等着。本官马上就到。”见小吏退出了月亮门,程高山便对着八哥嘀咕道:“回乡还需要大笔银子,这时有肥羊送上门来,不宰一下可就对不起这乌纱帽了额。”
………………………………………………………………………………………。。
来的两人,正是山西八大豪商之中的黄云发和田兰生。两人站在会客厅中,正看着满墙的仕女画出神,不时发出啧啧的赞叹声。
黄云发摸了摸铮亮的脑袋,看着一副仕女出游图道:“乖乖,真想不到南方画师的技艺这么好,看见没有,连女人的**都画的活灵活现啊。等咱科学院的别墅弄好,劳资也要把这种画挂得满屋子都是。嘿嘿,咱也当一次文化人。”
田兰生的圆脸上闪过一丝鄙夷:“黄老四,差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